终成连理+番外——司马拆迁

作者:司马拆迁  录入:07-05

关陆不接招,“她外向开朗,想必有大把朋友。”

姚韶庭是个小说家,习惯将男人分类放置。这时便想,关陆其人,说不定是很多女人会在他面前哭的那种。把他当情绪垃圾桶,有安全感又不怕形象全失。

她看着关陆,甚至还面带微笑,“我嫉妒你。”

她嫉妒他。

关陆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然就是常识性错误,姚韶庭说她嫉妒他,她有理由嫉妒他,事实上简直理由充分,但是她说出口,就让人觉得不真实。

关陆其实同情,也欣赏她,不仅因为她曾遭受惨事,更因她有勇气走出痛苦。

在他看来,无论女人是否需要,男人本就该保护、容让女人,尤其是那些坚强的女人。关陆没有直面异性“情敌”的经验,姚韶庭见他罕见的沉默,莞尔一笑,继续道,“你是我曾经想成为的那种男人。”

午后总有一段时间,阳光分外刺眼。她感觉两颊晒得发烫,像喝了酒,不管其他,自说自话。

“小时候想做男人。父母不和,房间那么大,母亲只占住一张床,抱着我在床上哭,眼泪糊满脸。当时觉得女人真奇怪脆弱,十几岁剪男童短发、学骑马,吸烟搂女伴拍照。”

“……我十八岁成年,他们终于离婚,楚女士入主大宅。看见她,好像一夜惊醒,原来我也是女人。开始成吨买衣裙买首饰,想变得像她那么漂亮。跑去见魏南,也是好奇:她的儿子会什么样?”

关陆没说话。现代社会标榜文明,社交首重隐私和距离,感情表露太过火,有时等同于一种骚扰。他记得姚韶庭也是宣台的最佳客厅女主人之一,长袖善舞。不知她遭遇什么,竟对一个陌生人直抒胸臆。

关陆小时候千奇百怪,问题多多,祖辈疲于应付,让他攒着问父母。问过什么问题早就忘光了,只记得他爸说过,慢慢来,以后你会遇到很多无法理解的人和事,或许无法理解,但要尽量尊重。而此时,沉默就是最好的尊重。

“……前三十年想做这想做那,三十岁后才想到要做自己。”她自嘲一笑,伸手贴脸颊降温,已经恢复常态。

姚韶庭道,“见笑了。今晚我家有鸡尾酒会,丽萨托我邀你。”

古有一饭之恩,这女孩对他算是一马之恩。关陆应承下来,等到苏樱下课,又见到丽萨。丽萨大方同他握手,就在这握手中,把写了通讯电话的纸条送到他手上。

廿八

饶是如此,关陆对她的印象也不及对姚韶庭的印象深刻。

关陆很没品地想到某一次,在景安,和苏优吃饭,他们卡座后面坐了一对中年男女,讨论离婚后赡养费问题,内容精彩无比。苏优中途去洗手间,还嘱咐关陆认真听,待她回来转播。

其中最经典的一句,是那个女人说:儿子永远是你的儿子,老婆永远是你的前妻。

撕破脸的状态和魏南、姚韶庭相比,根本不在同一世界。可见人越有钱,面子也相对值钱。

姚韶庭的鸡尾酒会在晚六点半,关陆提前去接丽萨。女孩但凡年轻漂亮,迟到都是合理的。她迟到十五分钟,关陆抓紧时间抽了三支烟。

丽萨坐上车便笑着叫,“你抽烟!我不喜欢抽烟的男人!”

车里没有烟味,关陆不知怎么暴露的。四下一看,原来忘了清烟灰缸,他烦恼时习惯烟抽半支便熄灭,车载烟灰缸里插得满满的,长短不一,像市区拥挤逼仄的高楼。

一车开去,下车无需请柬,丽萨是熟客,挽着关陆的手就进门了。到下车,关陆已经知道她有八分之一荷兰血统,除了骑马还喜欢网球。她讲了一路的“骑白马的不是王子,骑黑马的才是”,走了几步,将披肩拉起一道缝隙,疑道,“顶扣好像松脱了,快帮我看看!”

小型鸡尾酒会,着装要求不严,她穿了一条红色的花苞裙,束腰。从背后向前看,腰是腰,胸是胸,绝不是苏樱那种身无二两肉的小丫头片子。

猛见少女的玲珑曲线,关陆呼吸不畅。丽萨热情而坦率,像一串富有感染力的重音符,青春和荷尔蒙的影响力超越了性向。稍后关陆反省,欲求不满了。

丽萨狡黠一笑,环顾宾客,问关陆,“初见就邀你做男伴,你是否在想,这女孩可不矜持?”

关陆道,“能入丽萨小姐的法眼,我相当自豪。”

这小姐欣喜无比,挽住关陆的手,对他说见你第一面我就被打动了,那小姑娘是你侄女吗,你托她上马叫我想起我的父亲,他教我骑马时也是这样耐心可靠。我当时比你的小姑娘还小,看爸爸仿若天神一般。

丽萨雀跃地说,“今天是我的生日。”

关陆刚拿了杯饮品,此时想,哦,生日,那待会含蓄点跟她讲。

他们站在窗帘边,很偏僻。酒会开场四十分钟,厅内自发结成三五小团体。姚韶庭端着酒逐一招呼,她的人就像她佩的那枚满钻胸针,到哪都能成为目光焦点。

关陆稍一思忖,从文化背景的角度拒绝丽萨太麻烦,不如直接告诉她,我只喜欢男人。

丽萨望着他,嘴唇失落地抿成直线。她甩甩头,质问道,“不,你对我没有感觉可以直说,为何借口推脱?”

关陆一想,出柜没人信,什么世道。他侧头看了眼对他举杯、正看好戏的姚韶庭,索性对丽萨明说,相逢恨晚,我心有所属。

丽萨紧张许久,闻言却松了一口气,甚至与他说笑,“我姓迟,你知道他们叫我什么?不是迟小姐,是迟到小姐。读书迟到,约会迟到,不想恋爱亦被人捷足先登。冒昧请问,这回我迟了多久?”

关陆看她一眼,说,“不久,也就十年。”

丽萨被逗得咯咯娇笑,像花枝乱颤。没笑多久,她的一位女伴赶来,女孩们附耳低语,丽萨拎上提包,立即起身,情急道,“我要走了!唉,‘汝等当知,他比马略更可怕!’”

这回,关陆也搞不懂她引了谁的话。姚韶庭见他不明所以,又见那边王福生进来,笑道,“不受欢迎的追求者,丽萨当他是恺撒。”

关陆只知道王父是船务生意起家,娶了位大小姐,就不仅做船务了。王福生念过法律,没接管家业前促成了王家和毕家的合作,与毕少爷传过一阵子同志疑云。后来毕家被鸠占鹊巢变成钟氏,毕家烟消云散,流言也烟消云散。

这几年,王福生致力于漂白,脾气不火爆了,个性仍是霸道。

姚韶庭不愿王福生为丽萨与关陆争风吃醋,她作为主人家,并不急去招待王福生,而是站着同关陆说话。关陆渐露心不在焉,姚韶庭见了便想,毕竟是年轻无畏。

她这一天,穿了双定制高跟鞋。之前试过,但新鞋足有八厘米,站久了酸痛难当。这种痛苦,只有自己知道,谈话当中,姚韶庭几度变换站姿,借此转移重心。

等到王福生走近,关陆望她一眼,再看脚下,竟带她稍退。拉开一张餐椅,请女主人坐下休息。

关陆举手之劳作出这一举,姚韶庭只觉心中种种感受交汇,理智压抑的情绪都升腾,乍然间微妙得很,说不出对关陆是谢是厌还是怨。她和他之间的关系,隔着魏南,已经够乱。如此就好,她索性也不再管,歇一会儿,招来女佣,换鞋去了。

关陆拿杯酒,坦然招呼道,“王老板。久仰。”

不想王福生知道他是谁,回了一句,“关先生。”

离得近了,闻名不如见面。丽萨无心的戏言确实挺准,王福生有点年轻的恺撒的意思,笔直笔直,但就是所有女人的男人,所有男人的女人。关陆几乎是搭讪,问,“我们应该认识?”

王福生说,“前阵子,是不是有猎头公司代表一个‘宣台老板’,被关先生拒了?”

关陆这才明白过来,“宣台老板”原来是宣台王老板。

人生何处不相逢,世界真是小。两人相对,各有心思的笑了一笑。关陆主动开口,说王老板,令尊是四大船王之一,您怎么想起搞工程机械了?

王福生带点傲慢地说,难不成这一行,只有苏家人做得?王福生道,“没做过,就要尝试。风险越大回报越大,我以为关先生也知。我还以为,今天我表现出足够诚意,关先生会愿意助我一臂。CEO这个位子,我虚席以待。”

关陆以退为进,说条件太优,挖我是浪费。

王福生就说,“庄慈庄先生,跟你跟我都是老朋友,他向我极力推荐你。我信他,也信你。怎么,现在看来,关先生不够自信。”

关陆在心里说,见了鬼的朋友,去你妈的自信。原来是庄慈。

王福生和庄慈,这组合一看就没好事,多半,他们早就把关陆的所有关系、近三五年内的动向查了一遍。信息时代这点不好,无隐私可言。这时关陆羡慕魏南,事事幕后,不留几项纪录。

关陆一笑,说王老板,你我都是爽快人,早知是你,回复猎头公司的邮件我也不必写那么客气了。中文博大精深,废话浓缩了,无非八个字。他回复道,“‘感激错爱,志不在此’。若是你有空,为表歉意,该我做东,请你吃餐饭,庄先生有空也同来。”

王福生哂笑,“怕是话不投机吧。”

话不投机,钱投机就行。关陆其实有个计划,还没想好找人出资。这么一转念,他再看王福生,已经是看投资方的眼神了。

进入了搞钱的状态,关陆当然不计较王福生如何针锋相对。他举杯,说哪里。有幸顺便拜读过王老板的博客,在转基因食品的问题上,我们很有共同话题。

廿九

王福生和魏南是两种人。王福生属于数字精英,西化得厉害,开有双语博客,针砭时弊。最早看他博客的是江念萍,江大状业余时间花在浏览不同人对同一时事的看法上,评价王福生时,说看他的文章,是天之骄子,偏偏愤世嫉俗。而魏南,关陆清楚,基于家教,基于天性,他奉行的还是君子慎其独那一套。

所以王福生看不惯魏南,明明做着暴利的生意,偏一脸清心寡欲,坐拥万贯,还标榜清风明月不用一钱买似的,无耻之极。

王福生看着关陆,关陆这样子,也有点无耻。王福生跟他碰杯,说,“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如何?”

和王福生谈定,关陆径自退场。同场宾客里不见熟人,留着应酬还多余。

回苏家路上,他又在想,离开宣台太久,已成局外人。人不同,心境也不同,现在倒是不会急着踏入某个圈子,先声夺人地吸引所有注意力。遇到未知情境,更倾向于先旁观,像是被魏南影响了。

这种感想拿去跟魏南说,他肯定不会认同。魏南很有可能说这是际遇之功,练达一些不是坏事,你不会违背本心。

这天回去,魏南果然在。关陆换了身衣服去找他,开玩笑问他今天见了谁,怎么那么低气压。

魏南指沙发,让他从桌上下去,说,在素心园请的曾学凡,饯行。

关陆就哦了一声,坐那笑。素心园是个俗家修行的居士开的斋菜馆,曾学凡常年茹素,在那请他正好。只是不知道这位华侨什么时候来的中国,到了宣台,招呼都不打一声,未免有些不上道。不过魏南说为他饯行,那就是无论他带来何等麻烦,都已被魏南挡了回去。这其中很多事,关陆是不想知情的。

关陆与那位曾老板见过一面,还是在亚昌2012的景安秋拍上。

那次规模不小,有三百余件拍品。关陆对刀具感兴趣,那回关注一件乾隆御制的腰刀。他属于绝对不买,但是前期哄抬物价的那种人,抢眼得很。魏南看着,就想他真是压不住骨子里头的张扬。

结果到结束,就有人上来找魏南“叙旧”。

曾学凡穿得很平实,气质也很平实,乍一眼看上去貌不惊人。关陆听他开口就是“没想到魏兄也在,相请不如偶遇”,就看了看魏南,心说这事有趣,你也有被人堵的时候。

魏南只介绍了关陆的名字,曾学凡请他们一起吃个便饭。这人自称是木材商人,祖辈下南洋的,和魏南不同行,相处还算融洽。关陆当时就留了个心眼,南洋,东南亚,那可不仅仅是出木材的地方啊。席间关陆一味的装老实人,十分木讷,光顾着吃。曾学凡和魏南客客气气地谈今天的某几件拍品,说到《七喜图》,关陆还在想,七喜图,有雪碧图吗。

临走曾老板还称赞,说魏兄,你这位小友秉性纯良。又邀请关陆去他国游玩,保证宾至如归。

关陆空口答应。他上了车,为活跃气氛,跟魏南笑,那曾老板真信佛啊?说到他拍到的佛像,那一脸虔诚……我都想起零一年,八九前喝汽油的兄弟了。

魏南在闭目养神,听他这么说,睁眼看了他半晌,然后说,曾学凡是兵变起家的,你说他信不信佛?

这两句话夹杂着情绪,关陆正兢兢业业地充当司机,闻言就扯嘴角笑,松开右手去抓魏南的手,握一下,说我知道,你别担心。

后来关陆才听人讲,曾老板那次来景安,是来礼佛的。某市市区建设规划,要拆一个佛寺,曾老板自己雇了个施工队,把寺庙殿堂一砖一瓦地拆下来,找到地方,又一窗一梁地砌回去。这事曾老板不是第一回做,他怀念祖辈描述的老式居所,自己到中国南方,“收藏”了几套旧民居。这还有个说法,叫玩古建。

为答谢曾老板,那庙的住持给他写了幅佛字,曾老板一路带回家,上香供着。关陆觉得这事讽刺,什么玩意儿啊,杀人放火,修桥补路,一人兼了!佛要真有灵,给他供着,得哭出血来。

关陆闲着无聊,问过魏南,玩古建我是没那个资本,您有没有想过追赶潮流,买一百多亩地建私人园林?

魏南说,没有。

关陆一想也是,魏南那背景,不能这么花钱,太高调。

那晚前戏的时候,关陆扯魏南睡衣的衣带,想起这件事。关陆低头对他笑,“再过十年,找个水乡小镇,家家养鱼,户户种花的地方,买所溪边河边的房子,欢迎你长期借住。”

他口气颇认真,说到那时,早上听船声橹声,傍晚就坐阳台上嗑瓜子,看夜市摆起来。

关陆本质是个浪漫、会狂想的人,魏南听了,觉得好是好,可惜太养老生活。这种日子每年叫关陆过三天还可以,三天过后,就得喊无聊。

只有一个人,却想尝试世上所有精彩人生,关陆也够贪的。思及此,魏南只抚了抚他汗湿的腰背,说,“专心。”

当晚的战线,可能被魏南有意地,拖得很长,关陆后来不得不专心投入。这人心太野,恢复之后对闪光未来的设想都落实到细节了,魏南在看点东西,关陆上着网说,其实丽江不错,商业气息重,有钱赚。开一酒吧,放点歌剧,从哥伦比亚朋友那进点特色咖啡豆,再谈两个酒庄代理,宣传一下,好,一把向小资阶级砍去的大刀。

魏南没理会。

然后他自我推翻,说那种419圣地,养老吧,不安全。

魏南看了他一眼。

关陆诚恳地说,还是古镇好,民风淳朴。开间客栈,世界杯期间啤酒免费,烧烤半价,通宵营业。我给你留间清静的屋子,你是打算常住,还是当老板娘啊?

魏南合上书,抬头问,“你是不是睡不着?”

关陆一想,还真是。

他一度有失眠的困扰。不是因为紧张,而是精神兴奋。比如今天,每一个脑细胞都在思索,明天要怎么说服王福生给他的项目注资。这种睡不着的状态持续超过四十八小时就会很痛苦,痛苦表现为满眼血丝、把咖啡杯当成烟灰缸,但是身体困乏时思维反而敏锐得超越平常。

有时关陆也纳闷,魏南比他事多比他责任重,偏偏作息正常,睡眠良好,简直没天理。和魏南在一起,他睡不着也装睡。估计魏南心里有数。说来也奇怪,在魏南身边装睡,十次里往往有六、七次能真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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