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晏却不松手,懒懒道:“知道了,让他们等着就是……”
吉祥闻言连忙下去了,荆谣急道:“她都答应了,我快去取银子……”
“取什么银子!”秦晏一把将荆谣揽进怀里笑道,“先让她等着就是,刚跟我说的话还没说完呢……”
暖阁外面的丫头们知意,悉数退下了……
秦晏不紧不慢,直到酉时才带着荆谣去了秦府,府中梅夫人早就等急了,见秦晏终于来了却也不敢如何,她如今半分依仗也无,在秦晏跟前再也不敢同以前一样了,只是干笑了一声,低声道:“大少爷倒是不急。”
秦晏淡淡一笑:“这是自然,吉祥。”
吉祥将银票拿了出来,递给了梅夫人的心腹婆子,梅夫人同她使了个眼色,那婆子将银票点了点,转头对梅夫人点了点头,梅夫人苦笑一声:“你自己看看吧……这府里的东西能卖的都卖了,你还只肯给这些,秦晏……你这是把我们往绝路逼啊……”
秦晏一笑:“你若是觉得吃亏,我可以不买。”
梅夫人一下子没了话,秦晏心中冷笑,这边府上的底他摸的透透的,就是这样梅夫人手下还是有几千两银子的,足够他们安安稳稳的过完下半辈子,不过……这些人已过惯了奢靡日子,以后受不受得了就不得而知了。
梅夫人虽不甘心也无法,又不敢抱怨,只得看着官中的交代清楚了拿了那五万两银票,将府中的地契交了过去,秦晏接过了随意看了眼就递给荆谣了,淡淡道:“今日不早了,就再容你们住一日,明日我的人亲自来封这边的院子,都交代好后……督察院自会放人。”
梅夫人心中大恨,闭了闭眼点了点头:“知道了……”
秦晏偏过头对荆谣轻声道:“同我去小祠堂接母亲的牌位。”
秦府的祠堂以前秦晏是常来的,有时是因为太想母亲了,来给母亲上香祝祷,有时候因一些莫须有的罪名被秦敛叫来这里罚跪,幼时的记忆里,自己不少光阴都是从这里度过的。
秦晏牵着荆谣的手进了祠堂,一同跪下,恭恭敬敬的给羿江倩上香磕头,秦晏偏过头看看身边的荆谣心中忽而敞亮了起来,自幼时起长年累月积攒在心中的阴鸷一扫而空,宠溺道:“叫母亲。”
荆谣脸上微微红了,却还是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红着脸郑重道:“母亲……”
第78章
翌日梅夫人等人搬出秦府后督察院那边果然放人了,梅夫人正忙着搬家的事哪里顾得上,只让人赁了一辆小车去接秦敛。
秦敛出了督察院后见街边只有一个仆从守着,身边停着辆半旧的马车心中就不自在起来,眉头紧皱低声道:“这是怎么了?从哪里寻了这么一辆车来?”
秦敛自上次见过秦晏后再没见过任何人,也没得着什么消息,之前种种全然不知,只以为是秦晏兑现了之前说的承诺,不会要自己的命,所以才将自己放出来了,秦敛原本还疑惑着,如今看这情形明白了几分,见下人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心中越发着急,抖声道:“可是抄家了?!”
“没有没有!”那小厮连忙摇头道,“并没有抄家,但……也差不多了。”
那仆从将这几天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哭丧着脸道:“老爷回去就知道了,如今咱们连府邸都卖了,太太在城西赁了间二进的院子,老爷先上车吧,那地方偏,且得走呢……”
秦敛听完这些险些站不稳脚,呼吸慢慢的急了起来,小厮见了觉得不好,连忙将人抬进马车里了,幸得马车里有壶茶,那小厮给秦敛灌了些,帮他顺了半日的气秦敛才好了些,小厮哭道:“家里的事还指望着老爷呢,老爷可得撑着。”
秦敛脸色灰败,摇头慢慢道:“兵败如山倒,不中用了……不中用了……”
“老爷千万别这么说,如今虽说是不如以前了,但……吃穿总是短不了的。”那小厮见秦敛稍稍缓过来了些忙打发那马车夫上路,自己转过头来对秦敛道,“只是以后老爷要委屈些,太太将大数的下人都卖了,不过也好,如今赁的那院子里也住不下多少人。”
秦敛一听发卖下人了心中一凛,抬头急道:“那几个姨娘也卖了不成?!”
那小厮咽了下口水,没敢说出了事后要发卖下人时梅夫人头一个卖的就是那几个姨娘,只是顿了下低声道:“老爷……太太说了,左右她们并没有生养,于府中无功,好吃好喝的养了她们这么多年,如今府中遭祸,正是该……该她们报恩的时候,老爷别急!不是小的说的难听,姨娘们再好也不过是妾,卖了……就卖了吧,等咱们府上缓过劲儿来老爷再纳多少不都容易?”
秦敛颓然叹息,恨不得下车一头撞死在街上罢了,这小厮哪里知道他的心事,他不是可惜那几个姨娘,只是他平生最要脸面,将收用过的姨娘卖了不亚于受辱,秦敛狠狠捶了下马车里的破旧被褥,嘶声道:“一朝败落,如何就这样了……”
那小厮也不知如何劝,只是跟着叹气。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马车才停了下来,秦敛揉了揉眉心扶着那小厮下了车,举目四望心中凉了大半,就是他幼时家道不旺的时候也没经历过这光景,破旧的二进院子,门口只有两个一尺多高的狮子,里面连个像样的风水墙都没有,只是用砖垒了半面墙,秦敛闭了闭眼往里走,之间各处乱糟糟的,几个婆子不住的里外搬动箱笼,见秦敛来了也没正经行礼,都忙的顾不上了,只连声告诉屋里的梅夫人,如今就这么几间房,倒是省了里外通报了,声音稍高一些里面就听见了。
梅夫人听到秦敛回来了也没多大兴头,之前两人大闹过一次,梅夫人心中本就怀着恨,后来又出了这么大的娄子,梅夫人心中虽知道不是光是秦敛的事,当年收受贿赂的事自己家也有份,但心中还是忍不住怪在秦敛身上,自苦所托非人,是以两厢见了面半分平日里的情谊也无,秦敛见了梅夫人冷笑道:“我不过是不在几日,不想竟败落至此了。”
梅夫人本就压着火,一听这话也炸了,一扬眉道:“是呢,多亏了老爷,皇上才罚了咱们家十万两银子,偏生老爷那好兄弟还将咱们库房洗劫一空,留我一个妇人支撑家业!老爷不用跟我这样,不信就问问剩下的这几个人,我这些日子是怎么撑过来的!如今已经入冬了,冬衣未做炭火未置,老爷还是先愁心这个吧!”
秦敛见梅夫人如此脾气也上来了,厉声怒道:“你还有脸跟我说这些!要不是你兄弟告了我那一状我何至于此?!我辛苦了半辈子的家业!全被你带累空了!!”
“呵呵……我兄弟为什么告你?”梅夫人冷声讽刺,“还不是因为你明哲保身!你亲家出了事,你连一句话都不肯帮忙说说,你还有脸怪我娘家?!”
梅夫人折腾了这些天早将平日的矜持丢了,泼妇一般,直将秦敛气的手抖,身子一个不稳就要倒下,正闹着外面一个小丫头哭着跑进来了,对着梅夫人就哭:“太太不好了!姑爷……姑爷房里的那个嫣红姑娘怀上了,奶奶知道后将嫣红从亭子上推了下去,孩子……孩子没了,那边正闹着要休了奶奶呢……”
梅夫人眼前一黑,先秦敛一步栽倒在地……
池园中,秦敛倚在软榻上看着荆谣记账。
“西边亭子里的雪我没让她们扫,中午咱们去那边亭子里吃吧?阁子里多拢几个熏笼,也不觉得冷,还能就着赏雪。”荆谣一面翻着账册子一面跟秦晏商议着,“行吗?”
“你说的算。”秦晏有可无不可,打开手炉拨了拨里面的银霜炭慢慢道,“听说你在城北又开了几间粥铺?”
荆谣手下一顿,道:“吉祥跟哥哥说的?”
“哪里是他。”秦晏将手炉递给荆谣一笑道,“今日早朝时说起今冬大寒,接着就有人说我品行好,在城北城西都开了粥铺给贫苦人赊粥,我自己都没回过神儿来,心道咱们家何时在城北又开起来了。”
荆谣将账册合起来,接过手炉捧在手里笑道:“今年红利多,我想着哥哥也没有什么用银子的地方了,不如捐些出去,反正也花不了多少,多做些功德总没错,皇上夸哥哥了吗?”
秦晏一笑:“皇上倒是夸了,但我哪里敢贪功?马上陈情表述,此事臣并不知,大约是内子心慈在做善事呢。”
荆谣闻言脸稍稍红了,拿过茶盏来喝了一口热茶笑道:“哥哥又哄我。”
“谁哄你了?不信你去问棋如。”秦晏坐到荆谣身边来,低头在他耳畔轻吻,低声笑道,“后面更有乐子呢,御史台刚提拔出来了一个小言官,愣头愣脑的,并不知咱们的事,郑重其事的出列,慷慨陈词的夸了你一顿,最后竟请皇上给大理寺卿夫人赐一诰命,以表嘉奖……”
荆谣正低头喝茶,听了这话险些呛着,连声咳了起来,秦晏连忙给他拍着,笑道:“这是怎么了?吓着了?”
“咳……咳咳……”荆谣又是不好意思又是咳的,脸红成一片,磕磕巴巴道,“然后……哥哥怎么说的?”
秦晏轻笑:“我自然要假意推辞啊,说内子年幼,不堪生受,偏生那个小御史就是不干,说大理寺卿年轻,夫人想来年纪确实不大,但贵在能忧民之所忧,急民之所急,堪为诰命表率,一定要皇上予以嘉奖……”
“皇上那脸色……呵呵……”秦晏牵过荆谣的手捏了捏轻笑,“说实话,若不是怕你难做,今天我真想就答应下来……反正话已经说到那份儿上了,不用那小御史,就是我自己给你请一个诰命又如何?”
荆谣连忙道:“哥哥千万别意气用事,咱们这样就挺好的,我……我平日也要出去见人张罗生意的,真弄那什么……我在外面还怎么见人呢?”
秦晏自嘲一笑,如今爬到这位子上了,说句位高权重也不为过,可惜对上来不及为母亲请封诰命,对下没法给荆谣个名正言顺的名分,到底意难平。
荆谣明白秦晏的心事,笑了下轻声道:“在意那些虚名上的东西做什么?咱们这样比寻常夫妻还……还那什么,已经很好了。”
秦晏心中一热,低头轻声笑了下,在他唇上亲了下道:“比寻常夫妻还什么?”
荆谣脸微微红了,忍着羞意抬头也在秦晏唇上亲了亲,低声道:“还这样。”
秦晏抿了下嘴唇笑了下,心中的计划勾勒上了最后一笔。
第79章
章府中,秦雅冷冷的看着面色焦急的梅夫人淡淡道:“嫂子,别怪我心狠,这次不是我容不下珍儿,是她容不下我了……”
“我的姑奶奶……”梅夫人刚醒过来就急匆匆过来了,脸色差得很,勉强笑道,“珍儿不过是一时失手,许是那丫头自己不小心的?”
秦雅冷笑:“自己不小心的?嫂子这话说的好,那么多人看着,嫂子问问这些跟着的人!”
一旁侍立的一个丫头闻言抬头看了看秦雅,磕磕巴巴道:“二奶奶原本是说……说雪里亭子那边景致好,让人将嫣红姑娘请过去一同赏雪,嫣红姑娘本不肯的,说身子不舒服,懒怠动,二奶奶就说嫣红姑娘是仗着如今有身孕了故意给她摆脸子,又再三的让人去叫,嫣红姑娘就去了,二奶奶嫌人多,我们就退下来了,亭子中只有二奶奶和嫣红姑娘,本来也好好的,后来……二奶奶说炭盆子不够暖和,让嫣红姑娘回屋里把二奶奶的手炉拿来,嫣红姑娘就下来了,谁知……下亭子的时候二奶奶在后面推了她一下,嫣红姑娘滚了下来,当时……就见了红了。”
梅夫人听了连忙急道:“谁看见是珍儿推了她了?你刚还说你们都退下来了,站的那么远,可能看得清楚?谁知是不是那丫头自己没留神踩空了呢!”
那丫头听了连忙道:“都是我们眼见的,嫣红姑娘往下走,二奶奶催着她让她快点,在她后背上推了一把。”
“不止如此。”秦雅就知道梅夫人要替秦珍遮掩,淡淡道:“今日是我陪老太太出城上香的日子,家中并没什么人,出了事后秦珍没去请太医,而是马上就让人把这几个丫头拉出去发卖了,说是她们没伺候好,所以才让嫣红从亭子上摔了下来,呵呵……秦珍是将我当傻的吗?她掐准了在今天动手,还想来个毁尸灭迹,嫂子,你自己说,这事我该不该怪秦珍?”
梅夫人心中大恨,咬牙点头道:“是珍儿莽撞了,姑奶奶,你看在你哥哥的面子上,饶了她这一次,这次你如何罚她我都没二话,只是不要真断了情分,刚那丫头回去跟我和你哥哥说你们要写休书,你哥哥当即就受不住了,好姑奶奶,你就当是心疼心疼你哥哥吧,如今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实在经不住再有什么差池了啊……”
梅夫人边说边哭了起来,抽噎道:“若是平日里我也不敢说什么,但是现在家里如何你也是知道的……你们若是再将珍儿休了,那……那你哥哥就真的受不了了……”
秦雅闭了闭眼狠狠心,她不是不在意秦敛,但要她用儿子的下半辈子赔给兄长,秦雅还做不到。
“嫂子也不必说这话,昱儿还好好的呢,大哥如何就撑不住了?今日请嫂子来将话说清楚了,以后我还是将秦珍当侄女儿。”秦雅看向梅夫人,语气和缓了些,“再说……我并不曾说过要休秦珍,自她来我家后,种种情形嫂子也看见了,许是两人八字不合,如此相互耽误着也不好,和离吧。”
梅夫人心中一紧,正要再说什么时秦雅打断道:“若你还是不依,那我也无法了,只能让烈儿写下一纸休书,大哥那边我自去请罪!以前就是因为顾忌着大哥所以我才百般隐忍,就是秦珍当初假孕妄图栽给我我都忍下来了,但这次不行!难不成为了亲戚情分,为了大哥就让我眼睁睁的看着烈儿绝后不成?!”
秦雅冷笑一声:“我知道嫂子心疼女儿,那也用这心意体谅体谅我吧,那是我的亲孙儿!就这样让秦珍害死了!呵呵……若不是有这层顾忌,一纸状子告到衙门里去也是有的!”
梅夫人连忙道:“姑奶奶快别如此……还嫌如今家里的官司不够大吗?你哥哥的官已经没了,若再闹出这种事来,我们就真没活路了啊!”
“你们不给我活路,要我如何给你们活路?”秦珍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若是和离,当初的嫁妆我一分不要,全数退回,之前给大哥凑的那一万两银子我也不要了,嫂子觉得如何?”
梅夫人一愣,若是以前她自然是看不上这些东西的,但是今非昔比,若是有了这笔钱,府中定然会好过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