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01
别人的青春可能是在校园度过的，我的青春却是在床上度过的。
那时候，每天临睡前一闭上眼，眼前就是晃动的身体。
——偶尔听见别人提起青春，他忍不住这样想。
——你可真漂亮，这么好的头发。
这是他那时听的最多的话。
有人还会抚摸他。
然后，然后就是做。
有一段时间，他的头发留得挺长，挺飘逸，在枫汇这样的地方，也算特别了。
酒店大堂里，林棋安安静静地坐着，桌下微弯长腿，翻一本地产杂志。
林棋有一双长腿，结实修长，这会儿裹在牛仔裤里。
不远处，两个刚刚发福的中年人，像是很久不见的老同学，聊了会儿校园往事，起身离开了。
休息区里，只剩下林棋自己。
手机无声的一闪：1812，直接上去就行。
林棋拿起手机，放回杂志，离开了大厅。
他已经不再年轻，该换职业了。
林棋伸开长腿，走过大厅，进了电梯间。
电梯缓缓的上升。
青春。青春可真不是个好话题。
他站在电梯里，看着闭合的门。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高中吗？
他回到家。可是家里人不让他进门。
他在门边偷偷把钱交给妹妹。
那时候，他刚刚开始赚钱。
就是像现在这么赚钱。
除了小虹，谁都不再跟她说话。
小虹，每次他把钱放进她手里，都会告诉他：妈妈脾气更差了；钱我会偷偷给她；就说做家教赚的罢。
而他，忙不迭地对妹妹说：谢谢！
那都是往事了。
往事就像卷破抹布似的不经回首。
尽管他现在努力想把那卷破抹布展开，再用熨斗碾平。
林棋垂下了头。
门开了。
凯悦大酒店1812室。
房间里有三个男人，桌子上丢着烟头、酒瓶，地板边歪着双Versace皮鞋。
林棋没有预料。小柯没有告诉他有三个人。
林棋回手轻轻关上了门。
几分钟后，他跪在沙发与床之间的地板上。
对面男人的一只手，落在他脖颈后的衬衫上。
Chapter1 02
林棋仰面躺在床上，注视着天花板。
一双粗壮的大腿，挡在眼前，照例把他看到的景象分割出一个三角。
房间里，飘来几个男人猥亵说笑的声音，很遥远。
窗外，是这座大都会灯火凄迷的夜色。
这城市的夜色，想想有些令人害怕。高楼华宇，气势汹汹。
每天，有人傲慢地俯瞰它，仿佛世界尽在掌握；有人倔强的平视它，像要征服这座战场。
没有人知道，林棋是从这个角度，看待这个世界的。
“啊……”疼痛忽然让他猛地呻吟出来。
周围传来笑声。
他们弄疼了他。
电话再度响起来的时候，林棋浑身发抖，手在哆嗦，简直拿不起话筒。
这一天，他接了七个人。
最后一次，就是刚才那三个玩世不恭的年轻人。
小柯说要和他谈谈。马上就上来。
来吧。林棋喘息着，把自己裹进单子里，大腿上的肌肉还在打颤。
前一段时间，他经常请假。小柯也就赚的少。
今天他有时间，小柯就安排的非常满，对他也算挺照顾了。
可是实际上，从父母去世之后，他就接单很少了。
小柯是个农村出来的小伙子。
他们曾经是同事。
小柯比他早两年到枫汇。那时候，小柯总是不停的在说，家里穷，家里穷……大概是前景不太看好吧，后来小柯就转去做了经纪。
这样，两年过去，小柯就做到了大经纪，现在准备要单飞了。
可是单飞，必须要有自己的嫡系。
自己不卖，专抽别人的头——哪来的那么多肉老老实实专门让他掮。
小柯就对林棋说人手不够，先把他挖了过来，然后又让他给介绍。
林棋仰面看着天花板，等着小柯。
事情就出在这介绍上。
Chapter1 03
那时候，枫汇有一对孪生兄弟，大萌和小亮，都很漂亮，刚来没多长时间。
两人其实姓李，林棋一走，他们被几个红牌压着，做的不太舒服。
眼下倒是个机会，林棋想。
这对兄弟活儿好，性格好，而且有一大特色，就是出双飞。不管是做夹心还是上下，那叫一个活色生香。
介绍给小柯，两人立刻就能上位当红牌；林棋自己，也算回报了小柯挖他过来的人情。
对两边都好。
林棋好不容易说动了李家兄弟。
几天前，小柯和他们就在酒店见了面。试工。
试工的结果……
林棋裹紧了床单，看着眼前的男人。
“这俩兄弟怎么回事？！”小柯气势汹汹劈里啪啦的说着。
活不好。提成高。人不好。脾气冲……
简言之，不是好东西！
林棋沉默的听着，微微有点心痛。
大萌和小亮是他朋友。
他知道小柯想要什么。
“你说他们怎么用？！我能用吗？！怎么用？！”小柯质问着他，好像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林棋突然一阵咳嗽。
“这么着，人我还用，抽成五五开！”
林棋睁开眼。小柯正瞪着一对铜铃般的圆眼睛盯视着他。
枫汇的抽成是三。小柯刚自起炉灶就要这么狠。林棋看着对面那张依然微显黧色的脸。
“小柯，本来提四他们也是不答应的。”林棋缓缓的说，“我下了很多力气。四你拿的也不少了。”
“那我不管！用他们，我就是五！”小柯坚决的说。
林棋在心里叹了口气，“小柯，要不然就算了。再找别人吧。”
房间里片刻沉默。
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哭。
小柯在林棋面前弯下腰来，随后拍打着胸口哭了出来。
“小棋，你不帮我怎么办？我钱都花出去了！……我这么多年，呜呜呜，多不容易你知道！……好不容易自己做了，呜呜呜，这么一赔以后怎么办？哥！他们客户我都约好了，第一天就是双飞，现在签不成，你让我怎么办？！啊哥！那客户，我得罪不了的啊！哥！哥……”
天花板上，四盏小灯亮着。
灯光在林棋的视线里，拉出丝丝缕缕的光丝，随后渐渐模糊。
小柯满意的走了。明晚上，林棋去见那俩兄弟。
朦胧的灯光里，终究因为这件事，那三个人未来的生活，就要改变了。
林棋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Chapter1 04
一辆汽车驶过。
林棋侧身让过，匆匆穿过马路，一边回着电话。
“我马上就到。十分钟。”李家兄弟正在几条街外的烤串店等着他。
林棋向右转弯，手边是一家711便利店。
就在这时，电话再次响了。
是小虹！
林棋急忙按下接听，妹妹的声音急促的响了起来。
“八点星美有场话剧，我有两张票，你有没有时间！”
林虹毕业后，去了艺术研究院上班。
从那以后，几乎从没给他打过电话，他们大概已经有三年多没有见过面了。
“有。”林棋急忙说，他当然有。
“那你到东方广场等我，”妹妹雄赳赳地命令，震得手机直响。“我现在过去，先吃个饭！”
“好。”林棋几乎感激的说。
可是对方没等他开口，已经“啪”的挂了电话。
林棋看看电话。
六点二十了，八点的话剧，再吃个饭……
他得赶紧。
林棋给李小萌匆匆拨着电话，同时钻进了路边一辆计程车。
东方广场旁边，就是星美剧场。
林棋坐在星巴克窗边，注视着大门。
星巴克就在东方广场门口，小虹一进门及能看见。
他早就给小虹发了短信……
林棋静静的等着。
东方广场周围，有无比璀璨，无比璀璨的夜。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
电话终于响了起来。
“饭不能吃了！”小虹的声音再度急促的响了起来。“我堵车了，你再等一会儿！”
电话再次匆匆挂断了。
没关系，林棋看看时间，七点五十。至少他们还能一起看话剧。林棋想。
他继续静静的等着。
八点半，小虹还没有到。
出什么事了，林棋担心的想。
“看后半场吧！”小虹的短信又到了。
没关系。至少，他们还能一起看后半场。林棋想。
九点过一点儿，小虹站到了林棋面前。
“妈的！我一出门车就撞了，追尾！”小虹怨恨的瞪着他，那神情像是都怪他。“我就是着急来看你！”
“呃……对不起。”林棋说。
“然后我又去坐地铁，一路折腾才过来！”
“那，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林棋看了看时间，话剧还剩下四十分钟。
“不能吃了！”小虹挥动了手臂。“我得赶紧回去了！”
林棋有些吃惊。
“你知道什么啊！今天我上夜班，本来什么事都没有，又闲着两张票，找不到人看，明天就过期了。这才给你打电话，正好见一面。”
“呃……谢谢。”
“结果领导打电话来了！妈的，我一找你，什么事都来了！”
“呃……”林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得赶紧回去了！”
林棋看着妹妹。
小虹穿着一条时髦的红裙子，外米是件黑色的披肩外套。显得华丽时尚。
“你走不走？”小虹催促到。
他们匆匆地往前走着。
至少，他们还能一起走到地铁，林棋想。这段路不算近。
“小格怎么样了？是不是要上幼稚园了？”林棋讪讪的说。
小格，是妹妹的儿子。
小虹工作后，很快结了婚，然后就有了孩子。
可是他一次都没见过她的孩子，当然还有她老公。
不过，妹夫姓谢，林棋记得很清楚。
虽然他不知道妹夫究竟是做什么的，因为小虹从来没跟他提起过，甚至有些回避这个话题。
但他知道大约妹妹是嫁的很好吧。因为妹妹一结婚就搬进了属于她和老公的三居室。
然后就开上了车。
可是他唯一一次看见那孩子的样子，是在手机上。
“早着呢！才两岁！”小虹恨恨瞪了他一眼，“快点，我急着回单位！”
“我、我什么时候能看看他？”林棋仍然讪讪的说，同时加紧了脚步，“……人家都说，孩子像舅舅……”
小虹站住了，转身看着他。就在这时，电话响了起来。
“单位又来电话了！”小虹瞪着他，同时愤怒的超地铁方向一指，示意他往前走。
林棋不远不近的跟住小虹，看着小虹边打电话边匆匆往地铁赶。
人流渐渐汇聚，汇成了络绎不绝的队伍，直到地铁口。
就在这时，林棋的电话响了起来。
他摸出来，低头看了眼。是小柯。
“谈的怎么样了？”小柯问。
“改时间了，我晚点打给你。”他匆匆说，收了电话。再一抬头，小虹不见了。
林棋个子很高，他顺着人流方向往前看去。
小虹在前面，他应该很容易认出她的背影。可是他没有看到。
林棋飞快转身前后左右看了一圈，都没有。
她走到前面去了！
他迈开长腿向前奔去，急急地超过了人流。
林棋进了地铁，又转了弯，一路都没有看到小虹。再往前就是闸机口了。
她一定是落在后面了。
林棋转身快步向回走去。
小虹的电话突然通了。
“小虹，你在那儿呢？”林棋这时已重新到了地铁口，他急切的喊，前后搜寻着。
“我不等你了！”电话里响起一个愤怒的声音，林棋微微一愣。“我还要回去加班！”
林棋想说，那你慢一点。可是电话突然就挂了。
林棋转会头，正好看见夜色里汹涌的人流，忽然心里莫名一痛。
一瞬间，林棋呆呆地站在原地。
周围是迷离的三里屯。
四点钟的24小时粥店里，只有他们三个人。
大萌那时已经有了要红的架势：
大萌穿着黑色西裤、打底衫，腰显的很窄。小臂露在外面，浑身散发着一股灵活而结实的气息。
旁边的椅子背上，还搭了件夸张的白色长款拉毛风衣。
因为喝了不少酒，脸色苍白，红唇美目，目光犀利地看着他。
小亮穿着红色的运动T恤，牛仔裤，比大萌略矮了一点，但肩膀更宽一些，腰身结实。
此刻，小亮侧身看着大萌。大萌看着林棋。场面沉默着。
Chapter1 05
“他说，客户已经联系好了。”林棋看看大萌，又看看小亮，婉转的说，“我想，还是看你们的意思……”
大萌看着他。
小亮依然侧身看着大萌，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桌子边，沉默了片刻。
“好！那就这样。”大萌忽然说，“我不让你为难！”
林棋有些吃惊的看着大萌。
“来，乾杯！”大萌敞亮的说。
小亮看见大萌表态，脸上顿时也露出了笑容，举起了杯子。
粥店外，夜色依然迷离。
凯悦大酒店，1812室。
小柯兴冲冲的进来，穿着格子呢西装，神清气爽。
“呵呵呵。”小柯看看床上的林棋，嘿嘿一笑。
林棋刚刚洗了澡，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
“怎么样？”林棋疲惫的开口。同时开始穿衣服。眼前突然有些发花。
在他伺候刚才那个难缠的客人时，那兄弟俩也在对面的丽都开工了。
“不怎么样。”小柯不满的撇撇嘴，忽然冷冷地看着林棋。
林棋无奈的叹了口气。
“当初，你也试过工、验过货了。如果活儿不行，第一晚你就说了对不对。人家都答应让你抽一半了，怎么还能挑人家活这不好那不好……”
“我什么时候说活儿不好了！”小柯忽然大声说，“你觉得我既然对他们横挑鼻子竖挑眼为什么还要用他们呢？”小柯转向他。
小柯的腔调，让林棋忽然讶异的愣在原地。
“我们今天已经把合同签了，三年的。”小柯得意洋洋的看着他。
“现在他们俩和你一个价钱。可是我抽一半。”小柯说起话来，滔滔不绝。
“就你这技术，就你这价钱，我怎么会用你呢？！一晚上多少钱？三千两千？我五百都不用你！”
林棋看着小柯，忽然心里一痛。
他低头穿上上衣。
那时候林棋初到枫汇是酒廊的服务生，不做这些事。
小柯追了整整一年多，让他做这个。让他带着小柯。
说钱怎么比服务生多。他其实真不介意。
是小柯在他身上下了一年的功夫，天天说自己怎么从农村出来的，怎么家里穷。最后，说到林棋过意不去，想着帮小柯再挣出点身价。
终于答应了。
这一做，就是很多年过去了。
“咱们原先说我提三成。现在我要再提一半。”小柯斩钉截铁的说，“你要是干，就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