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问后才知道这其中不少人的父辈以前都是十里红妆的师傅,子承父业,都是靠得住的。
羿文嘉命人将以前的方子给这些人看,管家不大赞同的看了羿文嘉一眼,轻声说了句什么,羿文嘉摆摆手不甚在意,秦晏坐在一旁翻着方子心道确实不用小心,这些师傅多是羿府的家生子,祖祖辈辈都在羿府,哪个敢卖主?且他们就是知道了方子想单干也是心有余力不足,十里红妆的胭脂用料最是金贵,单是一个装胭脂的盒子就顶的上这些人一个月的月钱了,他们哪里有能耐自己单干?
师傅们还有一多半不认字的,认字的那几个也只能看懂寻常字,方子上的字辨不出几个来,羿文嘉只得让管家给他们一一念了,几人听了后倒是明白了不少,商议了一会儿说能做,羿文嘉这才放下心来,当即让管事的给十人一人赏了三百钱,几人千恩万谢的收了,羿文嘉又让管家给他们读了另几张方子,让他们拟了要用的材料,都安排好后命管家将人带去前面倒座房里先住着了。
“你舅母又想办法寻了这两千两银子来。”羿文嘉苦笑,“多了再也没有了,幸亏你这还有,小舅这次是沾了你的便宜了。”
秦晏一笑:“一家人说这个做什么,幸得庄子上还能出点东西,这一万两舅舅先用着,等铺子里有了生意就周转的开了。”
羿文嘉点头:“我一会儿就出去看铺面,再跟官中打个招呼,等上一个月左右就能开张了。”
羿文嘉又跟秦晏说了会儿话就去了,秦晏转身去了秦思的桃花园。
碰巧柳氏也在秦思这,见秦晏来了笑道:“晏儿来了?我正跟思儿说你呢,昨日事太多没顾上,府上正做冬衣呢,一会儿我让丫头去你那儿给你量量尺寸。”
“舅母有心了。”秦晏坐下来看了看秦思手里的刺绣笑道,“这是做什么呢?”
秦思笑了下:“给外祖母绣了个荷包,大哥这是从哪儿来?”
秦晏将刚才的事说了,秦思又是一阵欣喜:“那以后不就能用自己家做的胭脂了么?肯定比外面的强。”
“我昨日刚跟你舅舅说呢,以后自己用倒是方便了。”柳氏估摸着秦晏有话要跟秦思说,说笑了几句就起身了,“前面还有一摊子事儿等着呢,回头再来跟你说话,兄妹俩缺什么少什么了可要跟我说,都是一家子人,千万别见外。”
秦晏秦思答应着将柳氏送出去了,秦晏转身回来看了看屋里的摆设心中默默点头,比起京中秦府中自然是差远了,不过也算舒适精致,秦晏坐下来轻声道:“来了两日了也没跟你说句话,在这边住的如何?”
秦思笑了下轻声道:“很好,如今这屋里就我奶娘一家子,还有外祖母给的四个丫头,人虽不多但也够用了,舅母老来找我说话,慈和的很,没有什么不顺心的。”
秦晏放下心来:“有什么不顺心的不好跟外祖母舅母她们说就跟我说,不可委屈自己。”
秦思闻言红了眼睛,低声道:“哥哥放心,哥哥就是为了让我不受委屈才千里迢迢的带我来黎州的,我若还过的不如意头一个对不起的就是哥哥,我不会再让自己受一分的委屈的,哥哥放心吧。”
秦晏心下宽慰不少,柔声道:“你能这么想最好了。”
“我刚听下人说……京中来人了?”秦思小心的看着秦晏的脸色,“怎么了?”
秦晏一笑:“无事,福管家将庄子里的出息都卖了,换了银票让他儿子赶着送过来,想来是怕咱们在这边拮据。”
秦思不疑有他,点头笑道:“我还以为什么事呢。”
兄妹俩又说了一会儿闲话,中午秦晏就在桃花园用的饭,饭后外面传羿文嘉回府了正找秦晏,秦晏又嘱咐了秦思几句就去了。
秦晏原本以为羿文嘉是急着跟他说铺面的事,谁知羿文嘉上来先屏退众人,关上屋门跟秦晏轻声道:“你外祖母让我给你打听着找个先生,可巧我今天出门遇见了个人,这事儿有眉目了。”
秦晏失笑:“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值得舅舅这样?是哪家的先生?”
羿文嘉压低声音道:“要是寻常先生我能这样?这位先生叫……苏卿辰,原是翰林学士。”
秦晏失笑:“翰林学士在黎州这里当教书先生?以前犯过案子不成?”
羿文嘉沉默了半晌道:“案子?当然,不然好好的翰林学士怎么会到黎州来,说起来这人跟咱们家也有些渊源……他年轻时曾是梁王的师父,官居太子太傅,后来……呵呵,你自然是知道了。”
秦晏心中一凛,梁王,当今皇帝的嫡长子,当年因谋逆被押入狱,他外祖父羿峥嵘正是因为与梁王过从亲密获罪,当日羿家几经查抄,就是因为受此牵连,最后梁王和羿峥嵘等人在大理寺中相继没了命,这宗牵连甚广的大案才不了了之,而可笑的是最后朝中也没个结果,一直没有定案,皇帝没有褫夺梁王的封号,还特赦将梁王的遗体迁进了孝陵,但之后十几年却不许人再提起此事,就好像从来没有过这个儿子一般。
这事在皇城中本是禁忌,如秦晏这般大的公子一般都不知道,秦晏是因为外祖家才知道一些,秦晏越想越不对,低声道:“当年……他没事?”
不应该啊,外祖父只是因为曾与梁王交好就没了命,这苏逸辰既然是梁王的师父,那就等同于梁王一党,怎么可能好好的活下来了?
羿文嘉淡淡道:“梁王入狱后头一天就将苏卿辰撇开了,他一口咬死是苏卿辰告发的自己,将他摘了个干干净净。”
秦晏点头:“朝中寻不出把柄,不能判他的罪,所以将他流放了?”
羿文嘉一摇头:“不单是这样,苏卿辰来黎州还为了一事,你知道,这黎州本是梁王的封地,梁王的世子……留在了黎州。”
秦晏只觉得不可思议,哑然道:“怎么从没听人说起过?梁王留下后人了?”
羿文嘉点点头:“这事知道的人不多,梁王梁王妃都死了,当日苏卿辰受皇命暗中护送皇孙回黎州,到黎州后苏卿辰曾来咱们府上一次,说……你外祖没白死,梁王有后了,咱们家里也只有老太太和我知道,现在你也知道了。”
秦晏心中几经平复,半晌道:“梁王是被冤枉的……所以皇帝才会对皇孙格外开恩,外祖父是……”
“爹到底是白死了。”羿文嘉自嘲一笑,“皇子们明争暗斗,凭白的将爹卷了进去,没了性命。”
秦晏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羿文嘉搓了搓脸继续道:“别的不说,这苏卿辰的学问是极好的,我今日出去正遇见他府上的管事,每年节下往来那管事常来咱们家,跟我熟了,问我做什么呢,说起话来就想起了你没先生的事,我跟他提了一句,看苏先生的意思吧,他为了避人口舌不单单教养着皇孙一个人,府上还有几位世家公子,有些人已经致仕了,你去了也没妨碍的。”
秦晏点点头,苏卿辰既然曾为太子太傅,学问自不用提了,看在外祖的面上或许会收下自己。
羿文嘉回忆了半晌前事心里堵得慌,呷了一口茶低声道:“你也不小了,是能担事儿的人,这些话我也不避你,跟你说这个就是为了让你明白,去了后别得罪了皇孙,好好求学是正经。”
秦晏点头应下:“我省得。”
两人说着话外面管家送帖子来了,翼文嘉接过一看笑了,递给秦晏笑道:”苏先生果然敞亮,得了,明日你好好收拾收拾,让你舅母准备些东西我送你过去,他府上路远还不好走,你过去得住下,我给你找个灵透的小厮带着。“”不必。”秦晏一笑,”我带着荆谣就行了。
第15章
两人说定后又去跟羿老太太说了声,羿老太太听了后扫了羿文嘉一眼,半晌没说话,羿文嘉干笑了下:“老太太……苏先生的学问你是知道的,晏儿拜在他门下错不了啊。”
羿老太太冷笑一声:“拜在苏卿辰门下?这话敢跟外人说吗?说的出来吗?他的学问我自是知道的,只是……”
只是羿老太太不想让秦晏跟苏卿辰有牵连,当年的事差点让羿府绝了后,羿老太太在此事上遭过难,不想让秦晏再沾上这些,羿文嘉有些心虚,勉强笑了下:“那……也不单单就晏儿一个,上次科举,苏先生的两个徒儿都中了进士,有一个还进了翰林院了,这不是没事么?”
羿老太太心中有些烦躁,挥挥手:“这些我不知道?让你给晏儿找个师父,你就找了这么个,罢了罢了,我懒得跟你说话,下去吧。”
羿文嘉无法,朝秦晏使了个眼色走了,羿老太太拉着秦晏的手叹了口气:“不是外祖母胆小,只是……唉,你舅舅既然已经跟苏卿辰说了,那你就去吧,但莫要与苏府中的公子们结交,能到那里去的,多多少少都是跟当年的案子有干系的,我听闻皇帝这两年身子已经不健朗了,皇储还没定下来,来日新帝继位,谁知道会不会将以前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翻出来,你要小心。”
秦晏点头应下了,羿老太太放低声音:“特别是那一位……能不理会就别理会,明白么?”
“孙儿省得。”其实秦晏自己并不太担心,这么多年苏先生都将皇孙好好的护住了,哪里就那么容易惹来是非,想到苏府中的公子们秦晏忽而想到一事,一笑道:“还要跟外祖母讨些东西,涵哥儿可有闲置的衣裳?给我些。”
羿涵,羿文嘉的哥儿,今年刚十岁。
羿老太太挑眉一笑:“你要小孩子的衣裳做什么?”
“是我疏忽了,我想带着荆谣一同去,刚想起来他没几件衣裳。”秦晏笑笑,“这一去不知道哪天回来,没换洗的就不好了。”
羿老太太有什么不知道的,秦晏哪里是怕荆谣换洗不下来,他这是听说了苏府中都是高门公子,怕荆谣一个小厮去了受人气呢。
羿老太太前日也恍惚看了荆谣一眼,眉眼清秀,确实不像是寻常奴才,长的讨喜年纪又小,在外面免不了让人逗弄打趣,秦晏定是顾虑到了这里,羿老太太含笑拍了秦晏一巴掌:“跟外祖母弄鬼呢?行了,我这就跟你舅母说去,找几身涵哥儿还没上身的衣裳送过去,嗨……这本是让你带着去伺候你的,你这样还怎么跟苏府的人说?说他是奴才还是主子?”
秦晏一笑:“依旧还是说是我义弟就罢了。”
羿老太太失笑:“你这又是图了什么?既舍不得他就将人放在府里就是了,非要带去,弄这些麻烦。”
秦晏摇头:“他……心眼太实,我还是带在身边的好。”
羿老太太无法:“都依你,我这就让人跟你舅母说去。”
秦晏笑笑先回了波涛苑,跟荆谣说了要去苏府的事。
“搬走?”荆谣一时反应不过来,“不是刚搬到这里来么……”
秦晏一笑:“不愿意走了?舅舅给我找了个师父,那边路远,得住在学里,约摸十天半月的回来一次。”
荆谣愣了愣:“那……小姐去吗?”
“小姐去做什么?”秦晏失笑,“就咱们两个去,你当是走亲戚了么,还让你拖家带口的。”
荆谣原先还懵里懵懂的,一听只有“两个人去”眼中马上亮了,两个人,连小姐都不去,只有他和少爷两个人!
荆谣心中窃喜,连忙点头:“少爷要带什么?我这就收拾。”
秦晏想了想道:“换洗的衣服带一些,别的……再带些寻常用的东西就行了。”
荆谣答应着去收拾,秦晏坐在一旁随手拿了本书来看,荆谣看见了取了灯台来给秦晏多点了一盏灯,又剪了剪灯花才转身去接着收拾,秦晏倚在榻上看他忙碌着只觉得安宁的很,翻了一页接着看,不知不觉到了戌时,前面羿老太太屋里的丫鬟将衣裳送了来,笑道:“这几件都是涵哥儿还没上过身的,老太太让少爷先将就着,府里正做冬衣呢,等裁出来了再给送去。”
秦晏点头,那丫鬟又道:“老太太说让少爷早些睡,明日还要起早赶路呢。”
秦晏答应下,转头跟荆谣道:“行了,剩下的明早再收拾就行。”
荆谣答应着将包袱扎了起来,走过来看着丫鬟刚拿来的衣裳愣了下:“少爷这是……”
“给你的。”秦晏将衣裳递给荆谣笑道,“一直没顾上给你做衣裳,先穿这个吧,等……等到了苏府上,别人问起来别说你是我的小厮,只说是我的义弟,懂么?”
荆谣抱着衣裳咽了下口水,轻声问:“那边不让小厮去么?”
“不是。”秦晏撑不住笑了,“跟你说不清,你记着就行了。”
荆谣点点头,秦晏看了看时漏道:“明白了就睡吧,明早还一大堆事儿呢。”
荆谣迷迷瞪瞪的伺候着秦晏躺下了,一夜无话,翌日两人早早的跟着羿文嘉出了门,苏府离着羿府有四十几里的路,几人走了半日,未时才到了苏府,秦晏下了马车看了看四周,这边已经没有什么人家了,僻静的很,荆谣背着个小小的包袱跟在秦晏后面,秦晏趁着羿文嘉跟苏府门上的人说话低头对荆谣轻声道:“早上我嘱咐你的事儿记着了?”
荆谣耳畔一红,点了点头,荆谣今天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袍,领口袖口还有一圈凤毛,衬得人更清秀可人了,秦晏忍不住想逗他,轻声道:“那你先叫一声,免得一会儿忘了。”
荆谣抬头为难的看向秦晏,秦晏心中好笑面上不动神色,淡淡道:“听见了么?”
荆谣咬了下嘴唇,羿文嘉转过头来喊秦晏,秦晏没应声,眼中含笑看着荆谣,荆谣无法,期期艾艾叫了一声:“哥……哥哥……”
秦晏心情大好,转身应道:“来了。”
羿文嘉带着秦晏进了门,荆谣脸红红的跟在后面,秦晏的顾虑不是杞人忧天,苏府中那些公子未必各个都是好想与的,若是有个什么冲突自己是没什么,荆谣免不了受气,如今索性过了名路,只说荆谣是自己弟弟,别人也不好难为他了。
苏卿辰早早的等在书房里了,听下人通传后迎了出来,秦晏一看来人心中微微诧异,苏卿辰面色清秀身姿瘦削,看上去也就刚过而立之年,他以前是梁王的师父,那年纪至少也得四十岁了。
羿文嘉看出秦晏的疑虑,一笑道:“苏先生平日里修身养性,所以看着年纪小,哈哈……苏先生,这就是我那外甥,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去年中的举,以后就多靠你了。”
苏卿辰温和的很,点头道:“十几岁就中了,秦公子陆才如海,潘才如江,来日定能高中。”
“哪里,就是用功罢了。”羿文嘉转头对秦晏笑道,“还不给你师父行礼?”
秦晏闻言上前给苏卿辰行拜师礼,苏卿辰坐受了,含笑道:“我这里功课并不多,每日上午自卯正到巳时讲书,下午你们自己温习,有不懂的再来问我,这边僻静,路也不好走,一月里你来一次就好,每次在这里住半月,剩下半月就回府温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