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级机甲原地旋转了半圈，人性化的比划出一个大大的胜利手势。
嚣张至极的屠戮，肆无忌惮的示威，这一切犹如昨日重现！
“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在我面前，将忠于我的士兵们屠戮殆尽。”
“我技不如人，又不想做了俘虏，成为他们羞辱的对象，只好做出了最后的选择……为了保证机甲能够顺利自爆，助燃剂在最短的时间里充满驾驶室，那味道很难闻，像是腐烂了很久的尸体一般，驾驶室内的温度开始升高，助燃剂融成滚烫的液体从四肢开始一步步腐蚀着肌肉，那一刻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为自己的死亡读秒。”
“可是我不甘心，我真是不甘心！我那时不过十五六岁，本该光彩夺目的一生才刚刚开始却被迫在那一刻戛然而止。这件事情已经成为了我的心结，每一次记起，都不亚于一次精神上的凌迟。”
每一个字都沉痛无比，感情在仇恨和理智之间徘徊不定。
猩红的眼眸倒影进黑色的瞳孔，温暖的手心覆盖住少年的眼眸，挡住了灼痛双目的影像。
“不要让仇恨蒙蔽了你的心，雅尼克。”
李赫的声音忽然变得平静而温柔，带着奇异的安抚效用。他收紧左臂，将怀中人拥的更紧，直到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只要是你内心需要的，我都会替你完成它。你前世所遭受的不公，我都会替你一一讨回……但是雅尼克，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在少年因愤怒而泛红的耳根旁轻轻回答，宣誓般庄重虔诚。
理智终于因这渐渐占据上风，雅尼克狠狠的闭上双眼，摘下他覆盖住自己双眼的左手，再度打开眼睑时，双目中的猩红已经逐渐褪色。
“你说的对，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不应该如此冲动。”
一架隶属新希望的a+级机甲一边飞速靠近复翼鸟号，一边急匆匆的发起通话请求。
“是蓝刺玫来的使者吗？我们是奉命前来接应诸位的！请马上随我撤离！”
新希望的增援队伍逐渐赶来，李赫操纵着复翼鸟号，在对方的护送下一路向着维诺利亚星驰去。
修复液没过下肢，雅尼克沉默的看着维诺利亚星的医师们围着自己打转，心中思考着当下的局势，对他们的一切询问充耳不闻。
鲍尔等人意外失踪，雅尼克现在人手严重不足，只好把李赫派出去打探消息，现在也不知道找到了有用的信息没有。
“雅尼克中将。”
温柔的音色唤起雅尼克的注意力，眉峰挑动，状似不动声色，内心早已是心急如焚。
“扎莉少校？”
“是的，雅尼克少将，您的记性真好。”
这位梳着马尾辫的美丽女性脸上始终挂着公式化的微笑，天使般的清纯面容会令大部分男人失去抵抗力：“失踪的一艘星舰现在确定是为了调试中继器精准度而前来新希望的科研星舰，也就是说，您提到的那两名军官所乘坐的星舰正已经被双头蛇劫持。”
“考虑到贵使团所乘坐的星舰外观过于相似，我们推测，双头蛇的人本来目标应该是您和您手下的外交官们。”
“所以说他们其实是在混乱中抓错了星舰？”
“可能性很大，我们已经派出谈判队伍，会尽最大努力尽快接回您的属下们，这一点请您放心。”
“但愿如此……路德维希主帅有没有说什么时候会见我？”
“主帅的意思是希望您先接受治疗，这次袭击使者的事情关乎新希望与蓝刺玫的友谊，主帅对此非常重视，已经连续召开了好几次军事会议。如果上面有安排，我们一定会在第一时间通知您。”
“我想要休息一会儿，让他们出去。”
扎莉少校像是已经习惯了这类命令，她微笑着示意军医们悉数散去，态度恭敬极了，毕竟蓝刺玫的人可是在新希望星系出的事。
经过了一天的治疗，雅尼克腿上的伤其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女军官离开后，雅尼克的手指在控制台上点了两下，修复液缓缓退去，他换好病号服，推开独立病房的大门，在医院里漫无目的的游荡起来。
这是一座专为新希望星诸位元帅、将军们服务的豪华医院，位于一片远离城市集群的郊区当中，低矮的建筑群外围是大片大片的绿色植物，可以最大限度的令身体受创的将军们不至于感到精神压抑。
雅尼克就读新希望军事学院之前曾经到这座医院里做过一次身体检查，他顺着曾经的记忆一路前行，最后在一处被枝叶环绕的树丛间找到了熟悉的建筑。
繁茂的灌木退出视线，一座不过几平方米大小的低矮的玻璃屋豁然出现，它的玻璃门上嵌着一方密码锁，透过玻璃窗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的布局。
比起记忆里那座亮晶晶的小房子，这里明显萧条了不少。墙体因为风吹雨淋而沾满了污渍，沙发也因为紫外线而从卡其色褪色成米白，躺椅上的枕巾还歪歪扭扭的搭在藤椅扶手上要掉不掉。
那个时候的雅尼克独占欲还很强，在发现这处清幽之地后，立刻就决定“占领”这处据点，诺克和乌迪尔两个在他的命令下忙了整整一下午，硬是在加厚玻璃上钻了两个大洞安上了密码锁。
因为生病而略显苍白的面容上渐渐挂上了一丝怀念的淡笑，雅尼克信步上前，纤细的手指在密码键位上轻轻敲击。
“咔”的一声过去，锁上的房门轻轻弹开，他走了进去，从角落里翻出清洁机器人放在向阳处，没过多久，吸收了太阳能的机器人就开始吱吱呀呀的工作起来。
天空上正是一望无际的鱼鳞云，恒星的光芒穿透云层落在草坪上，因为前两日的小规模冲突，这几天维诺利亚星的防御力量有所加强，不时可以看到机甲和军舰穿过云层飞向太空前哨。
雅尼克坐在沙发上看了一阵子便开始发起呆来。
双头蛇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使节团附近星域？
如果他们的目的是蓝刺玫的使节团，又为什么会发生劫错船只这样的重大的乌龙？对方二话不说就轰碎了他们的一艘星舰，这架势哪里是想要抢夺使者？这分明就是要跟蓝刺玫结仇！
由s级机甲带队的突袭队伍，其战斗素质和政治敏锐度会差到这种地步？
“小小年纪怎么愁眉苦脸的？”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雅尼克心中一惊，下意识的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第57章：质量中继器
不知什么时候，玻璃房间内走进了一名头发花白的老人，对方身上还穿着病号服，一名年轻护士寸步不离的照顾着他。
“小丫头，你让我老头子在这里休息一阵好不好？”
“好的，杜克将军，我半个小时之后再来。”护士将步履蹒跚的老人安置下，这才顺从的离开了这处幽静之所。
杜克这个姓氏很常见，仅仅新希望星上就有十来个“杜克将军”，放眼整个新希望星系那就更难说了，雅尼克认真回忆了一下，发现记忆里并没有这位老人的影子。
大概是某个已经退隐的老一辈将军吧，他暗暗猜测着。
“杜克将军，幸会。”
雅尼克客气的与他打过招呼，对方平易近人的拉着他重新坐下。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我在这里住了半年多，怎么以前没见过你？”
对方的面容苍老，视力模糊，声音嘶哑无力，走起路来更是摇摇晃晃，看上去糟透了。
“雅尼克。”雅尼克没有隐瞒自己的来历和身份：“我是蓝刺玫星系派来的外交使者，昨日才刚刚抵达新希望星系，因为中途突发意外，我的腿部受了伤，所以被安置到这里治疗。”
听到了雅尼克的名字，那个人怔了怔，昏花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复杂情绪：“新希望星曾经的政权继承人就叫做雅尼克勃兰特……咳咳咳……咳咳……”
话音未落，老人忽然撕心裂肺般咳了起来，连眼眶都因剧烈的咳喘而变得濡湿，雅尼克吓了一跳，赶紧伸出手去帮他顺气。
“杜克将军，你还好吗？要不要我帮您把护士叫回来？”
等到呼吸平复了一些，老人动作迟缓的摆了摆手，拒绝了雅尼克的好意：“不必了，我已经一百八十岁了，现在不过等死而已，就不要总是折腾别人了……”
雅尼克最是见不得老迈的将军摆出这幅迟暮姿态，那会让他觉得自己的工作做得还不到位。
“不到最后一刻，怎能轻言放弃。”
雅尼克责怪道：“将军戎马一生，怎么到了最后关头反而退缩了呢？”
没料到自己一句话不小心竟被个十来岁的毛头小子“教训”了，杜克将军哭笑不得：“说的不错，是我老糊涂了。”
他的视线落在雅尼克的病号服上，又和蔼的道：“我听说，蓝刺玫的使者昨天穿过中继器的时候遭到了双头蛇的袭击，幸存者很少，莫非你之前就是在发愁这件事？”
他与雅尼克说的话的时候带着一丝怀念般的慈爱，那眼神像不像是在看雅尼克，倒像是透过他，寻找着另一个人的影子。
被人重新提起忧心事，雅尼克眉头紧蹙，无奈道：“正是这件事，我的几名属下在这期间被双头蛇的人劫持。”
雅尼克将双头蛇视为死敌，理所当然的，他没有放过这个给敌人树敌的机会。
抵达维诺利亚星的第一时间里，雅尼克就借用了新希望的星际网络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告知了蓝刺玫，没有什么比雅尼克那一身狼狈更具有说服力，使者队伍遭到双头蛇袭击本就损失惨重，再加上雅尼克一番添油加醋，哪里还有不起龉龃的道理？
看出雅尼克内心的担忧，老人的安慰的道：“年轻人敢做敢拼是好事，但也不要总是给自己太大压力。双头蛇的人袭击使团只是为了胁迫蓝刺玫，现在真正的使者已经安全抵达了诺维利亚星，他们再扣押你的属下也就没有意义，想必不久就会放还的，你只管放心。”
雅尼克却不赞同的摇摇头。
前世的雅尼克是新希望的一员，从感情上来说，自然是更偏向这个生他养他的军阀组织的。
他将刚才自己设想的疑惑之处尽数告知：“双头蛇的人不像是专门去劫持蓝刺玫的使节团的，看样子倒像是不小心碰上了。我总觉得事情不会就这么简单。”
雅尼克抬眼观察了一下这位老将军，对方正处于思考当中，浑浊的双目紧闭，眉峰微蹙，手指下意识的敲打着扶手，隐约可以窥见壮年时的沉稳老练。
雅尼克这次来新希望，一来是因为放不下前世的心结，二来，则是因为他的心中隐隐有一个非常大胆构想——与新希望和蓝刺玫交好，通过蓝刺玫的质量中继器将m133的商路在联盟内的终点定位到这里，然后借势令复翼军和m133发展壮大起来，这件事情倒是个拉近双方关系的好机会。
“虽然不清楚贵方与双头蛇的恩怨，但仅从星图上看——新希望与双头蛇可还隔着一万光年的距离，曲速引擎虽然快，但是能源消耗量巨大，只要贵方关闭中继器，就算实力强大如双头蛇，恐怕也承担不起如此庞大的战争开销吧？”
“你是说……”老人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新希望共有两座质量中继器——玛尔塔-3a大型质量中继器、索菲亚-12b中型质量中继器。正如杜克将军您所想到的那样，蓝刺玫使团队伍遭袭时，刚刚穿越过索菲亚-12b中型质量中继器。”
“所以这次冲突其实根本是场意外，双头蛇的目的不是使节团，而是想要在中继器附近勘察我军的布防情况！”
老人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我下午就去觐见路德维希主帅，中继器对我们太过重要，如果被双头蛇占据，后果不堪设想。”
竟然不是通过自己在职的部下、学生之类次第向上影响新希望的局势而是直接觐见……这位老人的身份地位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要高得多，可是为什么自己的记忆里没有这位杜克将军的记忆呢？
雅尼克越发奇怪了。
“孩子，这件事情还要多谢你的提醒，我在这里代表新希望谢谢你了。”
“老将军客气了，新希望星系人才济济，就算我不说，想必很快也会有人分析出来的。”
“你这孩子倒是谦虚。”
老人哈哈大笑，欣赏的拍拍雅尼克的肩膀：“小小年纪这般老成稳重，要是我那孙子也有你这样的性子就好了……哎，那孩子就是太过执拗，被他父亲宠坏了。”
雅尼克被他这么夸赞，竟然难得的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我以前年轻不知事，不知犯过多少错误，如今年岁渐长，加上这一年来也经历过了不少事情，才开始渐渐懂得要收敛自己的脾气。尽管如此，我于人情世故上总还是显得浅薄了些，非得要人提点才知道自己犯了错。”他烦恼的道。
老人宽容的笑笑：“年轻人哪有不犯错的，要强是好事，但也别对自己要求太苛刻了。”
他将雅尼克上上下下打量一通，忽然一声长叹：“你这孩子……跟我外孙挺像的。他不爱笑，小小年纪总是绷着个脸，他比同龄人聪明早熟，很有军事天赋……”他的眼中渐渐涌上泪意，如数家珍般将那人的故事来来回回念叨着。
他说的仔细，包括那人行为习惯，作息规律，甚至挑剔的食物，喜爱的颜色，穿着的细节，雅尼克起初只是客套的听着，可到了最后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一直忘了告诉你我的名字——瓦伦丁杜克，新希望星上将，我在这住了大半年，现在病情已经好多了，明天就会结束治疗回到新希望星，你若是有空的话，欢迎到新希望星来找我聊天，我老了，现在最是喜欢听你这么大的孩子说话，你们这个年纪，脑子转得快，心里的想法多也多……“
瓦伦丁？杜克，新希望星上将……这个人竟然是他的外公——瓦伦丁上将！
雅尼克与他聊了这么久，竟然都不曾认出这个人就是记忆中那个嚣张跋扈的瓦伦丁上将！
颧骨高耸，眼窝下陷，脸上沟壑纵横，再也难见当年挥师百万抗击双头蛇入侵的豪迈气概，凝神独坐时，双目黯淡，眼角眉梢尽是英雄迟暮的愁苦和孤寂。
一年不见，他……怎么会老成这个样子！
雅尼克的手蓦地绞紧，心脏突突直跳。
屋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清脆的抱怨声伴随着嘈杂的脚步逐渐靠近，一张张熟悉的面容再次出现在视野中。
“哎呀真讨厌，叶子上的汁水都洒到我的衣服上了！”
灌木丛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一个年轻的影子一阵风似的扑进了瓦伦丁上将的怀抱。
“瓦伦丁爷爷！我就猜到您肯定又来这儿了，诺克来看您了，想我了吗？”
嬉笑着向瓦伦丁上将撒娇的少年正是雅尼克曾经的伴读和警卫员，和有着古铜肤色，与雅尼克同岁的诺克少尉！
“想，怎么不想，你小子就是嘴甜……”
瓦伦丁上将被他小孩子般的小动作逗得开怀大笑。
诺克……上校？他不是已经在求援途中牺牲了吗？现在又为什么好端端活着？又是什么时候和瓦伦丁上将的关系处的这般亲近了？！
自己“死去”的这一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雅尼克双手负于身后，眼眸微垂，生怕被人看出自己的不对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