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准备好了,接下来,伊宁就要着手准备筑基事宜。
不过在那之前,伊宁还需要去做一件事情。他确实想以堂堂正正的手段对于无涯和严御,但手中既然有了证据,他也不介意将一切提前揭露出来。
伊宁去找方敏仪,自然也是考虑了她和方克谨之间血脉相连的关系。世人重血脉重宗族,兄弟姊妹之间能够感应到彼此存在的例子也屡见不鲜。方克谨既与方敏仪是同胞兄妹,二人血脉之间必然有联系,伊宁甚至可以借方敏仪查到方克谨的动向。
而目前,伊宁的结论是,方克谨并没有死。
虽然他的生机已经极为微弱,但是凭借方婉仪的那几滴血,伊宁还是感应到了方克谨的存在,甚至,他还探测到了方克谨现在的状态。
和前世的他被抽干血液绝望等死的样子是那么相似。
想到这里,伊宁眼中就酝酿着怒火。无涯为了炼制九级丹药、为了他的实力和声名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先是叶无双,后是方克谨,若是无涯的九级丹药一直没有炼成,伊宁毫不怀疑,他会为此伤害更多的人。
他不能再等了。
想起前世曾经听说过的一种秘法,伊宁眼睛微眯,少年的面庞上出现了一种绝不符合的成熟表情。越重渊眼睛转了转,很快眯了起来。
月黑风高杀人夜。伊宁觉得自己很有当杀手的潜质,如果身后那一团小白球没有如影随形就更好了。当然,伊宁虽然很想吐槽越重渊黏着自己的样子,却不得不承认,在毁尸灭迹方面,白狐狸有着比他强大百倍的潜质。
甚至因为越重渊的护法,伊宁的气息全部被抹去了,就连门中有金丹修士守卫的地方,都没有人发现他的踪迹。
越重渊瞪大眼眸,盯着伊宁那无比诡异的身法,心中的好奇又更强烈了一分。在越重渊看来,伊宁简直是矛盾的综合体,多数时候,他是一个安静的温柔的少年,但在另一方面,他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天赋,又隐藏着太多别人不知道的秘密。
但是他没有想过对自己隐瞒,纵然他已经看到了自己化形的样子。越重渊想到这里,心又变得有些暖。
布置完了一切,伊宁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擦干净湿漉漉的长发,就好像没事人一般靠在木椅上看着书,法决是珍贵的东西,伊宁并不会堂而皇之地看,多数时候他都是捧着基本人物传记或是奇珍异宝大全之类的书来看,这些书对于修炼益处不大,却可以提升修士的眼界,日后寻到宝物时也能更了解其作用,发挥其更大的效果。
越重渊一个跃步跳到了伊宁腿上。他盯着伊宁手里的书,有些无聊地打了个呵欠。伊宁现在待着的这个门派真糟糕,居然会有这么无聊的书,等他什么时候把伊宁带到妖界,让他看看自己的收藏,这么无聊的书,还有那些烂俗鸡肋的宝贝,伊宁是怎么看得下去的?
越重渊表示很难理解。
他还是闭上了眼睛,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睡着了。伊宁身上的气息对他很有用,只要静静躺在伊宁身边,就算不修炼,他也能感觉到体内那股无比温和的气息,与他的灵气融在一起,契合到极致。越重渊勾起一抹笑容,沉沉睡去。
伊宁捧着书看了一会,就看到越重渊打着哈欠,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一会儿,小狐狸的脑袋就越来越低,离他的书也越来越远,只片刻,伊宁腿边就时不时地吹来一阵轻微的热气,和小家伙的呼吸一样,浅浅的。伊宁放下书,轻轻揉了揉越重渊的脑袋,将他头顶那一撮小揪抚平。在伊宁眼里,越重渊虽然是妖兽,但更大程度上,却是被他当成朋友的。
当然,此刻的伊宁还是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丝养儿子的感觉。
如果越重渊知道伊宁此刻的感觉的话,他一定会吐血而死。
筑基之前,伊宁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他的修为已是炼气九层巅峰,只差一步就是筑基期了。体内的暗伤已经全部消弭干净,火属性与木属性的力量都达到了均衡,又有筑基丹在手,伊宁有很大的把握。他此刻正处于一个临界点上,再不筑基,恐怕会耽误时机。伊宁便不再犹豫,布下禁制,把白狐放在外面守门,筑基!
筑基素来有百日筑基之说,伊宁筑基之日虽未达百日,却也足足经过了三个多月,他方才从闭关状态走出来。体内的灵气已经极为充盈,走起路来身子轻飘飘的,仿佛多了一股仙人的风姿。在修道者眼中,唯有筑基才算是真正踏上仙途,炼气修士虽然足以劈裂山石御风运火,但在真正的修士眼中,炼气的层次还是太低了一些。
筑基之后,伊宁只觉自己的面庞比之先前细腻了许多,但比之先前苹果脸观之可亲的模样,现在的他真正可以说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了。虽然模样还是伊宁的模样,却少了炼气时的亲和力。
这正是属于高阶修士的气势。
前世伊宁的修为虽然也是筑基期,但那时候他对于法决和力量的领悟都不如现在,更何况经历多了,他看待世务也更透彻了……前世他虽然突破了筑基,但若是没有一丝体悟的话,想结成金丹,恐怕也是十分困难的。
现在的状态,正是伊宁最满意的。
突破筑基之后,伊宁并没有急着去内门长老院通报,而是先在外门走了一遭。如今的他知觉更加敏锐,加之自身灵力十分充足的缘故,他轻易就发现,外门看似风平浪静,可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波动着,搅动了内门的风雨。
其实不需要伊宁探测,已经有人急不可耐地向他通报最新消息了。
这人正是室友熊霸。
伊宁和熊霸的关系说不上多亲密,但也不算差,毕竟两人的天赋家世全不相同,但伊宁还是很感念熊霸之前的照顾。多日不见,熊霸的修为也到了炼气八层,看不出来这家伙一直大大咧咧的性子,修炼起来倒是一点也不含糊。
熊霸急匆匆地推门进来,那可怜的门发出了一声暗哑的“吱呀”,被风吹得晃了晃,摆到了一边去。熊霸问道:“伊宁,你梦到了么?”
他的话戛然而止。
熊霸终于发现伊宁有哪里不对了,他进来的时候就觉得气氛有些奇怪,但他一向粗枝大叶的也不在意这些,这一次却是真的察觉了。是气势!
伊宁虽然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差别,但他的气势,竟然和熊霸之前见过的内门师兄们差不多,甚至那些师兄都无法带给他如此强烈的压迫感。
熊霸瞪大眼睛,嘴巴张的大大的:“你,你突破啦?”
伊宁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第31章:揭露
熊霸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快要说出口的那些话在心里打了个转儿又被藏了回去。对他们这些尚在炼气期挣扎的外门弟子而言,内门的师兄们无疑是高高在上的。虽然感觉伊宁还是原来的伊宁,熊霸心头却不由带着一种敬畏之意,粗枝大叶如他,这一刻都不由将措辞酝酿了一遍又一遍。
一抬头,就见伊宁神色促狭地看着他。少年的面上漾着一成不变的温和笑意,可眼中闪过的一丝促狭还是没有逃脱熊霸的注视。他忽然觉得自己想太多了,炼气和筑基虽是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也确实有人突破之后对外门的师兄弟颐指气使,可伊宁是那样的人吗?
依熊霸对伊宁的了解,他还真不是这种人。熊霸摸了摸后脑勺,露出一个傻大憨的笑容:“你居然这么快就突破了,那你是不是就要搬到内门了?”
伊宁点点头:“应该会搬过去。你刚刚要说什么?”
熊霸仿佛才反应过来一样“噢”了一声:“我一着急都忘了那回事儿了。那你前段时间忙着修炼,肯定没有梦到。”
“梦到什么?”伊宁问道。
熊霸揉了揉脑袋,解释道:“伊宁你可不知道。前段时间,约莫就是两三个月前,咱们天水阁的弟子不约而同地都开始做一个怪梦。开始大家都没当回事,谁不会做梦嘛!可是随口一说,大家就发现几乎每个人都在做梦,就连内门的师兄们都一样。你知道我们在梦里看到谁了么?就是前段时间失踪了的方克谨方师兄。方师兄被关在地牢里,脸惨白惨白的,身子也僵得像干尸似的。我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快被吓坏了,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只以为自己招惹了什么邪物。后来我才听说这人是方师兄,却不知道他究竟被谁绑着弄成了那副模样。”
伊宁十分惊讶:“后来呢?”
熊霸继续道:“后来我们梦到的范围扩大了些,就有人怀疑关着方克谨师兄的地方就是咱们天水阁的万象塔。伊宁,你不是去打扫过万象塔吗,对那里应该还挺熟悉的吧?”
伊宁更惊讶了:“我虽然打扫过万象塔,可真没见过万象塔里的地牢,万象塔里真有地牢么?”
“有的。”熊霸的口气有些闷,“方克谨师兄在内门中也有几个交好的师兄弟,加上师兄拜在吴长老门下,那位长老可是十分护短的。后来吴长老就带着内门几位师兄去万象塔要人,谁知道万象塔守卫竟然十分严密,吴长老也被打了出来。万象塔原先就是个冷清的地方,平日里压根就没有什么人去,如今却摆出这副姿态,只叫人心里更怀疑了。”
“后来,就有一位师兄证言,曾经见过严御在万象塔附近出入,就在内门诸位师兄被取血之后。”熊霸说到这里,神色更是黯然,“诸位师兄言道精血于修士而言十分重要,但因门中要求,他们便未曾设防。万象塔中若无恶事,定不会不让人进去,也不会对吴长老动手的,他们那般做,说明方师兄十有八九就被关在万象塔里。而他血液尽失,说不得就被谁利用了去。梦中之事虽玄幻荒诞,但修仙之人素来讲究因果,若不是方师兄怨气冲天,我们也不会梦到他。”
伊宁轻轻叹了口气。怨气冲天,这天真的能接收到凡人的怨气么?但是非因果均由天定,若不是这天,他能重回他的少年时代,避开这些本应由他来承受的灾厄么?其实他很清楚,严御和无涯的恶念不断,他们就能找到新的替代品,方克谨只是代他受过而已。
可惜方克谨的怨气终是没有传递出去。这一切的缘由不过是来自于伊宁前世曾经听说过的一个秘法罢了。方敏仪与方克谨血脉同出一源,借方敏仪之血探到方克谨的动向,再用秘法将之反馈到天水阁无数修士的梦中罢了。这一秘法与他之前曾炼制的破障丹相似,都有取巧的意思在内。之所以没有选择金丹期的修士,则是因为其心性多极其坚定,轻易破不开其心内屏障。
这么一看,这一秘法的效果果真不错。
熊霸道:“既然吴长老都被打了出来,那万象塔里的一定是位大人物了。本门能这般做的,除了太上长老再不会有旁人。虽然这一切都是猜测,但已经有许多弟子当了真,毕竟时间地点都极为巧合,天底下再寻不到这么巧合的事情了。”
“若是真是太上长老所为,那我们这些普通弟子不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熊霸叹了口气,“这事儿爆出来之后,平日里和方克谨师兄关系很好的一位师兄又提到了一件事情。他说之前曾注意到,方师兄被钝器伤了之后,恢复的速度都比常人快上几倍。那位师兄私下里怀疑,方师兄可能被抽血炼丹去了。”
“炼丹”二字被熊霸压得极低极低,就好似在防备外面有人听到。伊宁轻轻点了点头,熊霸看似粗枝大叶,但其实粗中有细,倒是分得清轻重。
伊宁将事情经过从头到尾听了一遍,明明是他一力促成的事情,伊宁却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难过。方师兄何其无辜,严御和无涯又何其可恶,可这却是一个强者为尊的世界,便是金丹期的长老在无涯面前都只有被打伤的命运,普通弟子的诉求,又有何人可以听到?
“那门中可有任何交待?”
熊霸摇了摇头:“掌门出面说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解释。但那人若真的是太上长老的话,掌门又能有什么办法?估计这次只会处理严御平息诸位师兄的愤怒。”熊霸这两次提到严御均未用尊称,看来严御所为已经让这些天水阁的弟子们冷了心肠,先前包庇叶无双的风波还未彻底散去,这次他却是将所有弟子放在了他的对立面,若是门中不好好处理他,恐怕弟子们不会轻易罢休的。
毕竟前一次动手的是叶无双,这一次动手的却是无涯。
叶无双说起来也不过是娈宠一流的人物,充其量能够伤害一些实力低微的外门弟子,但方克谨却是内门之人,他的遭遇说不得就是内门弟子们将来的遭遇。
经此一事,天水阁表面还似平静无波的水面,可内里早已泛起了惊涛。弟子们对于门派的信赖度已经下降到了最低点——修真界一贯残酷无情,门派中充斥的也多是斗争,可是弟子们愿意和师兄弟斗,却绝不愿沦为猪狗任人宰割。
毕竟各大门派存在的意义,也只是给修士们一个成长的空间而已。天水阁之所作所为,着实让人不齿。
天水阁作为丹界三大宗门之一,门中竟发生了如此匪夷所思让人齿冷之事,很快便传遍了丹界各个角落,沦为了笑柄。
相比较还在为九级丹药疯魔的无涯,掌门楼远鹤面上满是焦虑。无涯既是天水阁最大的战斗力,又是唯一的丹圣,不管如何,楼远鹤是无法撼动无涯的权威的,甚至他的掌门之位能够坐稳,都是因为无涯的襄助。
可最近一桩又一桩的事情着实让楼远鹤焦头烂额,心里也不由得有些埋怨无涯的肆意妄为。若是动手动的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对本门弟子下手,这还也就罢了,偏偏做事不干净,叫人发觉了。无涯当然有资格不在乎,事情就都压到了他楼远鹤身上。
眼下这事情传了出去,他天水阁在外的名声也都臭了。等到下一回招收弟子,又有谁敢来天水阁?弟子质量差,以后门派的竞争力也就弱了,到时候,天水阁岂不是要被无尘宗和飘渺宗压着永远翻不了身?楼远鹤想到后续可能发生的事情,只觉得头更疼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桩事情让他不堪其扰。
楼蜻蜓一身薄如蝉翼的白色长裙坐在楼远鹤对面,姣好无瑕的面庞上挂着盈盈热泪:“爹爹,您真的要那样对严师兄么?”
楼远鹤更想叹气了,她这个女儿从小性子善良,他先前也没太注意,这时候想掰回来却有些晚了。他以为严御是个可以托付的良人,又有本事,便没有阻止女儿和他来往,甚至还有意促成此事。这下看来,他是大错特错啊!他也知道严御这人有野心,但他并没有思虑太多,修真嘛,有野心也是常事,他根本没有想到,严御不是有野心,他的野心大得吓人啊!
太上长老那是个好相与的人么?严御却能在他后面混得风生水起,而且还亲自动手,把同门的师兄弟送过去炼丹。这是一般有野心的人能够做出来的事情么?
他看了一眼面庞娇艳如花的女儿,心头叹了叹。女儿这样娇羞善良的性子,若是真落入了严御手中,又有什么好果子吃?同门数年的师兄弟,他能够亲手送他去死,若是有一天,他有用到蜻蜓的地方,或者蜻蜓挡了他的路,那蜻蜓的命运会是什么样呢?
幻想着那样的场景,老成持重如楼远鹤,此时都不由得心头一寒。
严御的心太狠,绝非蜻蜓的良人。可是眼下,他的女儿,好像已经情根深种了。
严御压根想不到,他哄着楼蜻蜓来求情,却反而让楼远鹤下定了决心。
第32章:惩处
那一厢楼远鹤正在为了楼蜻蜓神伤,这一头无涯面上疯狂之色尽显。平日,无涯是个极重视自己形象的人,但这一刻,他衣袖上沾满了丹灰,头发披散着,目中全是绝望与疯狂:“怎么可能,我已经尝试了五十三回,每一次都只差半分功夫就能成功,为何现在还是这样?”
都是残丹!无涯大袖一挥,将那些炼坏了的丹药甩到地上,圆滚滚的丹药在地上滚了几圈,很快滚到边角里,看不见了。这些丹丸虽然都是废丹,但一颗颗颗粒饱满,透着寻常丹药没有的莹润之色,比普通的丹药看上去成色还要好一些。但只有无涯一个人清楚,这些都是废丹,一堆破烂而已。看起来成色好,只不过是因为沾上了那弟子的血,有了些灵性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