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归来(包子 穿越 七)——温暮生

作者:温暮生  录入:07-09

174、

在普通百姓眼里,宁国公府很重视这桩婚事,不光提前了许久就开始在城中摆了许多摊点赊粮,更是从婚期的前三天夜里开始,就在宁国公府的大门前摆起了流水席。

所谓的流水席,是一种极为奢靡的庆祝方式,在府门前的大街上摆上二十张大圆桌,各类珍馐好菜轮着上,但凡是路过的百姓也好,官员也好,乞丐也好,都能坐下来大快朵颐一顿,吃饱喝足就走,然后把位置让给新来的人继续吃喝。

这样敞开大门的流水席十分能聚集人气,却也要花不少银子。华京城虽说是富庶之地,但穷苦百姓也有很多,一旦听闻哪个贵族家里会摆不要钱的流水席,连着华京周边十里八乡的人们都会互相约着成群结队来这里吃白食,宁府虽然摆了二十个大圆桌,但除了餐桌上正大快朵颐的人,在一边排队等着入场吃饭的人却从街头排到了街头排到了街尾,加上宁国公府贵为三公之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脸面可不能掉,该有的珍品一个不落,鲍参翅肚一应上全,如此豪华的席面甚至吸引了一些本就有钱的城里人,只一天的流水席下来,花费便要达到上万两银子。

三天的流水席摆下来,宁华阳虽然心痛口袋里的钱,但好歹场面是做足了,因为这几天整个京城里人人乐道的都是这桩婚事,也算是给他大涨了一回脸面,尤其是在婚期这天一大早,他便接到皇宫里传来的圣旨,说晚些时候如果政务不忙,皇帝会御驾亲临。

宁国公神志不清,卧床不起,如今整个宁国公府已经是他在当家,如果皇帝来了,也只能是他负责接待,这可是在皇帝跟前大大长脸的好机会,对于宁华阳来说又怎么可能放过。

“快些,都将衣裳打理整齐着些,彩礼都抬好咯,唢呐都擦亮,马上就要出发了!”虽然只是郡主出嫁,可皇帝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一应规格都是按照公主的待遇来的,甚至将自己身边的大太监李义高派来当了司礼的太监。宁府迎亲的队伍足足有好几百人,那些琳琅满目的彩礼更是价值连城,看花了一大清早就出来围观接亲的那些百姓的眼睛。

宁逸才早就穿着一身大红喜服,骑在了高头大马上,面对四面八方老百姓的恭喜不断拱手。他此番心里可是乐得不行,一旦将那位备受宠爱的郡主娶回家,他也算是出人头地了,一想到宁国公最后的帽子会落到自己头上,宁逸才便忍不住咧嘴。

“奇怪,二少爷呢,怎的还不出来?”李义高清点了一遍接亲的人数,皱眉望向站在府门口满意望着这一幕的宁华阳,“宁大人,按照咱们大周的规矩,将新娘子从娘家背出来那可是新郎官兄弟的活计,二少爷可缺不得啊。”

宁华阳一愣,在人堆里扫了一圈,果真没见着的确是要同去接亲的宁烈,不禁皱眉问向身边的管家,“烈儿那小子又在胡闹些什么,吉时将至,难道他想耽误工夫不成!”

“老爷宽心,奴才去瞧瞧。”管家刚转身要走,便瞧见一个家仆迅速从院子里跑来,对他附耳说了几句,管家脸上立刻现出一种无奈的表情,回头对宁华阳道:“老爷,二少爷好像是昨天夜里酒喝多了,现下正在闹肚子,蹲在茅房里出不来,怕一时半会是好不了啊。”

“糊涂东西,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出事。”宁华阳恨铁不成钢地一拂袖,昨夜是宁逸才的成婚前夜,因此一群富家子弟特地找上门来约宁逸才出去喝最后的光棍酒,宁烈自然也陪着去了,可如今宁逸才都能一大早神清气爽地爬起来,而因练武体质素来更加硬朗的宁烈却出了问题,他自然懊恼。

“如此可不好办了。”李义高皱眉道:“婉仪郡主身份贵重,规矩可不能费,宁大人,还是请你一同走一趟吧。”

按照大周嫁娶的规矩,新娘子从迈出闺房的门,一直到踏入婆家为止,脚都不能沾地,会不吉利,所以大多是由新郎的兄弟背着新娘走,如果新郎没有兄弟,这义务也可由新娘的兄弟代劳,可是婉仪郡主的兄弟全是皇子殿下,宁逸才迎娶郡主已属高攀,又能有多大的脸让皇子来替他背媳妇,所以便只能由宁华阳这个父亲上了。

宁华阳皱眉想了想,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说吧他便走上前,上了原本该是给宁烈骑的马。

眼见该到的人都到齐了,李义高才高喝一声:“起轿!”整个迎亲队伍立刻吹拉弹唱全数奏了起来,一路走一路响,好不还快。

等到迎亲的队伍已经走远了,之前跑来向管家传话的那名家仆又悄悄退了回去,迅速跑回后院,对着站在一处隐蔽树荫下的年轻男子道:“二少爷,话已经传到,现下老爷和大少爷都已经走了。”

“很好。”宁烈挥挥手,示意那名家仆下去。

宁华阳和宁逸才都走了,那么至少在他们回来的这段时间里,整个国公府里便是他宁烈最大了,一朵云适时飘过来挡住了正在冉冉升起地太阳,宁烈抬头看了一眼,讥讽地勾了勾嘴角,然后转过身,朝宁逸才所居住的东厢迅速迈步而去。

震天的鼓乐声响彻了大半个华京城,在皇宫门口,围观的百姓比起宁府门口还要足足多了一倍,当然这人一多,其中闲话也多,人们议论纷纷,说得最多的却是婉仪郡主这一嫁,对宁华阳和宁逸才这对父子而言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从明面上来说,这桩婚事是极好的买卖,宁华阳虽然是庶出,可如今宁国公府嫡孙落狱,宁逸才和郡主成婚等于是变成了皇亲国戚,身份将大为不同,继承宁国公府也几乎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可若是放到暗地里来说嘛,在许多在华京八卦界耕耘多年的三姑六婆眼里,这婚事是好是坏实在是有待商榷。

原因没别的,自然与长公主身上的一则八卦相关。

按照皇室规矩,公主成婚之后是不能居于皇宫之中的,如果婆家的府邸够规格,会直接随着驸马住进婆家,若是婆家的府邸不够规格,将会另建一处公主府给公主和驸马居住,而这位长公主殿下,在很多年前的妙龄佳期,不光曾经有过一处公主府,也有一桩啼笑皆非的姻缘。

话说当年长公主成亲,嫁的并非是名门望族子弟,甚至连商贾富户都算不上,而是一个地位低下的书生,那个书生有多地位低下呢?按常理来说大周以儒林立国,读书人的地位很高,可这也得建立在身为读书人多少有功名在身的情形下,即便不是秀才,多少也得混一个监生,但长公主嫁的那个书生,不光半点功名都没有,居然还是个靠写江湖话本为生的。

虽然可以一同摆在书斋里售卖,但江湖话本和儒林典籍绝对是有云泥之别的两样东西,在那些正统读书人眼里,江湖话本内容不光粗俗不堪,也多在一些下三滥的地方流传甚广,例如酒馆,例如青楼,所以连带着,撰写这些江湖话本的人,往严谨了说的确是可以算到读书人那一卦去,可身份却比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卑贱千百倍,同戏子之流一样属于下三滥,在正统读书人眼里,只有没有才学没有抱负的庸俗之人,才会用肚子里那么一丁点墨水撰写那些粗俗的东西为生。

长公主会嫁给那么一个人,在当时老百姓的眼里简直可以算得上是惊天大闻,没有一个人理解这位尊贵的公主殿下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跟那些觉得不可思议的男人相比,在一些名媛贵妇的眼中,虽然她们在人前也同样对长公主的选择表现得颇为诧异,可心里却又隐隐有些嫉妒,原因没别的,只因长公主嫁的,是在当时江湖话本界中最出名的一位作者——笑笑兰陵生。

内容粗俗狗血的话本子,在满肚子文邹的男人眼里或许一文不值,却私底下是很多深闺妇人的乐趣来源,尤其是这位笑笑兰陵生的作品,内容大多绮情艳丽,那些描写深闺小姐与山野精怪,小家碧玉与肌肉猛男之间*的香艳故事,看的这些平日里无时无刻不被教导要规行矩步的女子们如痴如醉,不能自拔。

长公主会挑中这位夫婿,便也是因为她十分喜爱对方写的本子,加上那人也是个俊秀非凡的翩翩公子,皇帝虽然对长公主的选择觉得不可思议,但他膝下那么多孩子,却只有这一个女儿,从小便是万千宠爱着长大的,最终还是答应了她,于是长公主就在一票男子鄙视的眼神里,和一票女子嫉妒的表情中,同那位话本界第一鬼才的笑笑兰陵生拜堂成亲,住进了公主府。

当时几乎所有人都不看好这桩婚事,觉得长公主完全是在胡闹,等她想明白了,估计立刻就会与那写话本子的和离,然后另挑乘龙快婿再嫁。

事实也几乎同这些人想象的一般无二,果然到了第二年,长公主生下一个女儿后,忽然莫名其妙又搬回了皇宫,更是下令将原本宽敞华丽的公主府三天之内夷为平地,而那位驸马爷好像也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在人前。

虽然长公主从来没有对外公布任何消息,但这一点也不能阻挡谣言的产生,一时间华京上下说什么的都有,夫妻不和啦,沾花惹草啦传得天花乱坠,被说得最多的一个版本,是说长公主在成婚之后,终于认识到了想象与现实之间可怕的差距,并且越来越看自己那位写粗俗话本子的驸马不顺眼,觉得是对方污了自己的名头,于是下令悄悄将驸马爷杀了,然后躲回了皇宫。佐证方面也很多,最明显的一点,便是从那之后再也没有人见到驸马爷,而且笑笑兰陵生的所有作品也都从话本市场上绝迹了。

谣言传得多了,便也变成了真的,老百姓虽然不敢明面上说,可都在暗地里议论长公主歹毒,说她作出弑夫这样的孽来,一定会遭报应,这辈子也注定要孤独终老了。

在后来的几十年里,事实也仿佛是在印证当初的谣言一般,长公主果真没有再嫁,就算有人上门提亲也全数婉拒,一个人带着女儿独居深宫,极少出来楼露面

随着时间的流失,有关于他的八卦也渐渐消弭,终于不再被人提起,直到她唯一的女儿,也就是昭仪郡主要成亲的时候。

同自己的母亲相比,昭仪郡主所找的夫婿要正常的多,不光正常,还是当年的新科状元,才貌兼备,前途无量,只是可惜,同样是在婚后第二年,也是等昭仪郡主产下一个女儿后,她的丈夫却突然暴毙。

一时间,曾被时光掩埋的有关长公主的所有八卦又在民间开始暗地里盛行开来,都说这是长公主之前造的孽,结果现在报应到昭仪郡主身上了,简直就像是个诅咒。

如今,又是十几年过去,眼瞧着昭仪郡主的女儿,婉仪郡主也要成亲了,于是重新温习有关这祖孙三人的八卦自然而然也提上了议程。人们都在猜测,如果长公主当真有如此不幸的诅咒在身,连带着自己的女儿都是截然一人,那会不会同样应验到孙女身上,既然如此的话,这宁逸才将婉仪郡主娶回去,岂不是要迎回一个大煞星?

当然,对于这些被三姑六婆们议论得津津乐道的八卦,宁逸才是全然不知的,他只知道,等和婉仪郡主拜了堂,这辈子就正儿八经吐气扬眉了,往后说不定还能成为权倾朝野的一代权臣,所以当看见自己的父亲将身着华丽嫁衣,蒙着盖头的婉仪郡主从宫门口背出来时,他一时眼热,竟然激动得落下两滴眼泪来。

“瞧那小子竟然落泪了,想必此刻心绪一定很激动,这样一个性情中人回去之后势必掏心窝子对婉仪好,你一颗心终于也可以放下了。”站在宫门旁边,被一群宫女太监簇拥着的太后对身边的长公主道:“你用不着为婉仪太过担忧,这大喜的日子,就不要总板着一张脸了。”

“太后说的是,但愿那小子能当真对婉仪好。”长公主整张脸硬得仿佛像块铁,被太后提点了一句,才不自觉扯了扯嘴角,但眼神却越发阴沉了,她捏了捏自己收在袖袍里的一块玉佩,不动声色地轻哼了一声。

婉仪郡主坐上婚轿后,迎亲的队伍又开始吹打起来,没有打道回府,反而继续往前走,这也是规矩,但凡是盛大的婚礼,总要花费大半天在游街上,得让近乎全城的人都知道宁家在办喜事,在接下来的三个时辰里,他们从皇宫所在的华京正北,一路热闹到南大街,再绕到西大街,最后迂回到东大街,终于在所有人都筋疲力尽之前,回到了宁国公府门口。

此事大街上早已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若不是有禁卫军开路,只怕迎亲队伍连进都进不去,皇帝还未到,只是皇后,长公主,还有前来观礼的好几位妃嫔与皇子皆已到了,宁逸才早已等不及,立刻跳下马,走到那顶红轿前,亲手撩开轿帘,俯下身去,打算背轿中人入府拜堂。

新娘子第一次入婆家们可是大事,管家已经捧了一大摞的红包在门口候着,只等宁逸才背着婉仪郡主进门,他便可以开始朝百姓堆里大撒红包,不少围观的老百姓也都伸长了脖子,鸦雀无声,等着开始发红包的时候大抢特抢。

一步,两步,三步,宁华阳站在一边,抚着胡须,满脸堆笑地看着宁逸才终于要背着婉仪进门了,却在这个时候,有一名官差模样的人骑着马急匆匆赶来,下马大步流星到宁华阳面前低声说了些什么。

宁华阳听闻后脸色骤然大变,迅速对那官差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同时低声吩咐了几句,官差出现得突然,自然有不少人注意到了,原本正在好奇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忽然间人群里有人扯着嗓子叫了一句:“不好了!宁家嫡少爷在天牢里自尽了!”

轰的一声,人群立刻炸开了锅。

宁华阳脸色顿时惨白,刚想出声辩驳一句,人群里那人却接着叫道:“宁家嫡少爷是被人陷害的,听说为了自证己身在天牢里以死明志呀,连血书都留下了!”

这一叫,人群议论得更厉害了,宁华阳一双眼睛阴鸷地在人堆里扫来扫去,想找出那个散播消息的人,可周围都是黑压压一片脑袋,他哪里找得到。

方才那个官差的确是从天牢过来的,告诉他宁仲坤居然在天牢里寻短见的事情,宁华阳的确是吓了一跳,压根不相信那个一直贪生怕死的宁仲坤会自戕,不过在最初的惊讶之后,他还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只要宁仲坤一死,便再没有人能同他争什么了,于是他吩咐那官差,无论如何得把事情压下来,断不能让别人知道,他们只当没这回事,等拖过了今天便行,无论如何也不能因为宁仲坤而坏了宁逸才的婚事。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人群里居然有人会主动爆出消息,难不成是有人同尚在天牢里的宁仲坤串通一气,故意搞破坏?

宁逸才停下了脚步,望着近在咫尺的门槛,脸色阴晴不定。他侧过眼望向宁华阳,见宁华阳对他狠狠一点头,他立刻明白了意思,抬起脚就要往门槛里迈,便在这个时候,他耳朵边传来一道闻言又森冷的声音,“站住,你若是再敢往前迈一步,看本宫不差人打断你的腿!”

宁逸才仓惶地抬起头,望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跨出大门,走到他面前的长公主,有些傻了。

“按规矩,历来若是家中新丧,便断然不可办嫁娶喜事,不然于风水无益,还会祸及新人,你这小子自己轻狂便罢了,莫非还想当着本宫的面,拉婉仪陪你冒险不成!”长公主居高临下指着宁逸才的鼻子,满脸愠色,宁逸才心下恼怒,却又不敢顶撞于她,只好一面称是一面维诺地退了一步。

宁华阳这时陪着笑迎上前来,搓手道:“公主殿下息怒,此事不过是谣传罢了,仲坤那孩子犯了错,好好地在天牢里思过呢,又怎么会……”

“你打量着本宫好糊弄是吗,那你告诉本宫,方才那人都跟你说了些什么事情!?”长公主又伸手一指那名官差,“你刚才到底说了什么事情,一字一句告诉本宫,若是漏了半个字,本宫便拔了你的舌头!”

那官差一直在天牢里做事,哪里见过长公主这等尊贵的人,被她一指立刻吓傻了,噗通跪在地上抖个不停,“宁……宁家嫡少爷在……在……”在了半天,还没在出个所以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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