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寂静清和【七色彩虹】颜色系列之三：《黄延》
“生活不可能像你想象得那么好，但也不会像你想象得那么糟。
我觉得人的脆弱和坚强都超乎自己的想象。
有时，我可能脆弱得一句话就泪流满面；有时，也发现自己咬着牙走了很长的路。”
——莫泊桑
1、生日
黄延，男，28岁。朝九晚五的IT从业者，俗称IT民工or程序猿。
同志。个子不高，长相一般，没什么特别的才华，有点邋遢，宅男。
今天是他的生日。
黄延在亲戚家吃的午饭。已经过了生日大肆操办的年纪，也没有亲戚记得他的生日。饭桌上长辈们唠叨的不过是他该相亲找女朋友还有结婚的事，说他休息也不出去约女孩子，每次给他相亲都黄。
这些话黄延听得多了，早几年还会和家人翻脸闷闷走人，现在已经淡定到像是听电视里的背景音乐一样，神情自若地专心吃饭。
以前黄延也中二的觉得自己是同志又不喜欢女的，明示暗示那么久为什么家人永远不能闭上那张叨叨的嘴。
这些年黄延也慢慢的明白，家人也是关心他才总是念叨。于是在看到十几岁的表妹正儿八经地说：“延延哥再找不到女朋友那我们就给他介绍男朋友吧。”的时候，家人纷纷一副小孩子没事别瞎说的神情，黄延也只能无奈地抽着嘴，硬生生地吞下嘴里的肉。
没嚼烂，膈得慌。
深秋了，街道上铺着厚厚的一层梧桐树的落叶，天气干燥，踩在干枯的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这座城市的秋天来得着急，冬天来得更快。黄延喜欢在每年生日的时候出门踩踩落叶，像小时候那样，虽然挺幼稚，但是听到咔嚓的脆响心里又莫名的感到舒服。
这几年，黄延工作很辛苦，除了上班也做一些朋友公司的外包工作。虽然辛苦但是为了能经济独立地从家里搬出来，拥有自己的小家，吃点苦他也不觉得有什么。总想着，将来若是有了爱人，至少他们还有地方去。他也有和家里出柜的资本。
只可惜，那个不大的家没有什么人来过。
昨晚是大学的同学会。
黄延去了。
见到了大学喜欢也追求了四年的男神。
那个应该是男神级别了吧，黄延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性取向，第一次对着同性产生反应，第一次不顾一切地去表白追求……都是为了他。
男神是系草，男神又高又帅男女通吃是公开的秘密，男神什么都好总是礼貌客气又温柔。
当然，男神也有不客气的时候。
那次黄延大二的时候把男神约出来吃饭。
设计了好久的告白，却被他太尴尬扭捏的表情给糟蹋了。
男神还没等他开口就说：“对不起，我们还是做普通的同学吧。”
那天尴尬胆小又不知所措的黄延慌忙地笑着也很僵硬：“嗯，那个，我就想请你吃个饭，没……没别的意思。没……别的……意思。”
然后黄延借口去厕所，跑去找老板让他们别上他准备的小蛋糕。
可惜，那天男神神不知鬼不觉地付了钱，找了个借口就走。
最后老板告诉黄延，男神把蛋糕的钱也一起付了。
……
其实这并不是黄延在大学里最糗的事儿。
为了男神，他后来还陆陆续续地表白过很多次。
过节会托男神的同学送礼物，从一块钱的卡片到自己省了一个学期的钱买的手表。也在男神生日的时候在他们寝室楼下点过蜡烛，唱过歌……
挺傻的。只是那时候的黄延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男神身边的男男女女换了又换，就是轮不到他？为什么网上的同志couple幸福地秀着恩爱浪漫幸福越爱越深，他却做什么都像个笑话。
好在很多年以后他终于把这个问题彻底琢磨明白了。
是自己没什么特点，邋里邋遢，沉闷地和任何人说话都会冷场。有时候自己都嫌弃自己，更别提有人会喜欢自己，愿意做他的恋人。
——“男神能忍受我那么多年，他也真的不容易。”
昨天晚上黄延看到毕业那么多年依旧光芒四射，如今早就事业有成，佳人在怀的男神。心里更多的是感激还有自卑。
男神见到他同目视其他人一样没有区别，只有在看他带来的那个清秀好看的少年时，眼睛里才有抑制不住的温柔和在意。
对男神，黄延早就放下了，如今放不下的，不过是念书时候曾经有过的那份无谓和勇敢。
喜欢了就去追求，撞了南墙，伤口好了继续去努力。即使无望但是至今想起来都觉得不后悔……
现在的他，是再也做不到了。
因为那时候不懂同男神之间天与地的差别，不知者无畏，所以他还同男神一起过过生日，聊过天，看过一次电影，吃过一次饭……虽然每次都以伤心告终，如今想来，都是很美好的回忆。
而现在的黄延，是连想都不会再去想了。
现在的自己很LOW很无能，怂的像一只鸵鸟。
还美其名曰——我这是不打扰别人，也不为难自己。
……
回家的路其实并不远。
可黄延还是特意绕了远路，去一个公园里的长凳上坐一会儿晒晒秋天里没有温度的太阳。
他是技术宅，总是晒不到太阳，听说这样会死的早。
黄延记得25岁前，他总觉得死亡生病都离他很远很远，都是别人身上的事儿。自己通宵游戏第二天依旧能活蹦乱跳没事人一样地去上班。
也是这几年偶尔照下镜子才发现，本来就其貌不扬的自己越来越像一个四十岁的怪叔叔，原本笑起来就丑的眼睛，已经有了深深的纹路。他也慢慢的发现，熬夜一天他四五天都缓不过来，难受的喘不过气。
不只是他，好像一直都健康的爸妈也陆陆续续的查出一堆大大小小的慢性病……
这时黄延才慢慢的懂得，生命的流逝远远比他想象的要快。
春去冬来，变换的不仅仅是周围的景色，时间的痕迹早就深深地刻在自己的脸上，爸妈每天吃的药里，也刻在他自己的心上。
黄延舒舒服服地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了会儿。
掏出手机，阳光洒在屏幕上，映出自己按在触屏上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指纹。
黄延给孙穆发了条信息：“我吃好饭了，要一起出来吗？”
等了好久，那边也没有反应。
孙穆和黄延半年前在一起的。孙穆是黄延同公司不同部的项目经理。事业有成，人长的普通，但是偏偏很受公司女同事的欢迎。
他也喜欢男人。
同类人总是一个眼神就能传递最准确的信息。
一次公司聚会以后，两个人说了几句话，觉得还算合拍就去开了房。
事后孙穆主动说自己女朋友年底毕业回国就结婚，你不介意的话下回有需要再约。
那天黄延礼貌的点点头穿好衣服说有事儿打电话联系。
然后他们就成了火包友。
性质上是单纯的火包友关系，可在黄延的心里，他执拗地把孙穆想象成他的恋人。
他没和孙穆说过，他自己这么想罢了。
他们一周会见一次或者两次，过节会相互发短信祝福，重要的是，每次孙穆都会和黄延回到自己租的不大的小家里，他们一起吃外卖，一起看电影，然后上床做.爱，睡觉。
他觉得这就是恋人之间要做的事情。
其他的，没有人提，也就没有人给。两个人一直都很有默契。
偶尔黄延对着电脑上张扬跋扈的代码头昏脑涨恨不得砸屏幕，一想起还有这么一个人，他们约好什么时候他会来他家，如果孙穆心情好还会做饭给他吃……他就觉得一切也没有那么的糟糕，总还有点盼头。
黄延不知道在孙穆的心里自己算什么，或许是个很好说话很省心的火包友，随叫随到，虽然是挺无聊的一个人，没有情趣也不会说好听的话，但是他从来不给孙穆添麻烦，在公司永远装作不认识。孙穆没有说过自己哪里不好，那么就还算好吧。
至少黄延自认为自己一直都很冷静淡定，没有出过糗，没有说过没脑子的话，更没有被拒绝过。
黄延对自己挺满意。
虽然不会表现出来，但是他在很多小地方对这个和他相处了好久的人偷偷地好。
他怕那些好太多了，孙穆会反感。也怕做的少了，没办法感激这个人。
他也不贪心。
这么想想，总就觉得认识了孙穆以后生活其实也没有这么的糟糕。
……
黄延想到这人，手机也终于震了。
孙穆：“不了，下礼拜我女朋友回国，今天和我妈去挑给她的礼物。”
黄延看了会儿屏幕。
等屏幕变成了黑色，他又输了遍密码打开。
回了两个字：“嗯。好。”
然后手机就再也没有响过。
黄延去看他关注的几个同志couple秀恩爱的微博。
虽然他的生活是灰白的，但是总有人的生活是五彩缤纷的。
微博上——
今天谁带谁去吃了烤肉。
今天是谁的生日。
谁出差了，谁一天打了好几个电话生怕路痴的他会跑丢。
谁为了一点小事儿在闹别扭，谁买了一大束花准备去道歉。
谁又敏感地害怕幸福很快就要溜走。
谁又和谁一起策划他们认识几周年的旅行。
……
黄延也知道。
秀出来的感情不一定就像他们秀的那么好，背后的辛苦和心酸看客们不会见到。
但是他就是很喜欢看，在累的时候，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期盼的时候，在想让自己开心点的时候，就去看一看，心里甜一甜，嘴里也会变得甜甜的。
他已经不像大学的时候，男神拒绝他一次，他要缓好久才能承认自己失败，又要缓好久才能鼓起勇气去筹划下一次的努力。
很多时候疼还是还会疼，却总觉得再坏也不会更坏了。
知道自己死不了。
知道自己很快就会恢复。
知道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
于是负面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
……
远处，有三口之家手牵着手朝黄延这边走了过来。
被爸爸妈妈牵着的小姑娘扎着漂亮的小辫子和粉白色的头花，穿着粉红色的大衣，走起路来蹦蹦跳跳的很是淘气。
“妈妈，我走不动了。我要吃饭饭。”
“好，我们找个椅子就休息好不好？”
“妈妈，这里就有椅子。”
小姑娘朝黄延指了过来。
然后一家三口都朝黄延看了过来。
很帅气的爸爸，很美丽的妈妈，很可爱的女儿，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带着笑意站在阳光下，像是一幅漂亮的水彩画。
“宝贝，那边已经有叔叔坐了，我们再走一段路就有空的椅子了好不好？”妈妈耐心地弯下腰和孩子解释。
黄延已经站了起来，掏出手机装作在打电话，踩着落叶离开了。
身后。
“妈妈，那个叔叔走了，我们能坐了吧，我要吃妈妈做的蛋饼，我要爸爸喂我吃好不好？”黄延听到小孩软乎乎又有点吃力地说着，撒娇的声音像是蜜糖一样。
他想到很多年前的情人节，他买了巧克力站在男神寝室门口等了五个小时。
男神见到他，大概知道他会语无伦次地说一些奇怪的话，特地找了个没有人的地方，问他找他什么事。
黄延告白的词之前说了太多，又或者是因为那天等得太久有些累，他没想到自己一张口就说：“那个……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好不好？我……我觉得以后我们的孩子一定很可爱。哦，不是的，我是说，以后我会很努力工作，然后我们可以去领养个孩子，我会是个好爸爸。呃，你也是个好爸爸。一定很可爱……我们的孩子一定很可爱。嗯，一定很可爱。”
那天黄延告白完就知道自己肯定又没戏，他尴尬地笑，嘴角都抽搐地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男神就站在他的面前，面无表情地着看他。
好像每一次男神都是这个表情，不是讨厌，但也一定不是喜欢。每次都礼貌的拒绝，然后安静地走人。
那是他第八次还不知道第九次的告白。
黄延知道自己一定又二又没有留下好印象，瞪了好久都没等到男神拒绝他的话，只好尴尬地把买的巧克力塞给男神。低着头自己离开。
可是没走几步，他记得他分明听到身后的男神笑了。
用很轻的声音说了句：“谢谢。这是我喜欢吃牌子。”
那是男神一次在他愚蠢的告白后笑。
黄延至今都记得那句话，和那个浅浅的声调。
可惜，那时候的自己太窘迫，没有勇气转头去看看男神好看的脸。
不然一定会是很好看的样貌，一定和平时见到的笑容不一样——
因为那是为了自己才会有的笑容。
想到这里。黄延也笑了起来。
知道自己笑起来也不好看，但是这种甜甜的感觉，在现在的阳光下，是他可望而不可求的，很珍贵的东西了。
黄延去买了个小蛋糕，还买了煮面的材料。
路上爸妈打电话来，黄延说晚上有聚会在外面吃不回家了。
爸妈说祝他生日快乐。
黄延沉默了好久才乐呵呵地说：“我都不过生日了，都叫老了。”
爸妈絮絮叨叨的说了好多，无非是又大了一岁，遇到合适的姑娘要考虑成家不要总让他们操心。那些话黄延都会背了，但是今天他特别想多听听。
无论世界变成了什么模样，总还有两个真正爱他的人。
回到家，天色早就暗了。
黄延的面做的多了，好大一锅。
他用大碗盛了面，把小蛋糕和电脑一起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电视里是闹哄哄的节目。
电脑上放着他喜欢看的电影。
家里闹哄哄的吃着饭——很有家的安全感。
这是他每天在家吃饭的样子——悠闲惬意，很自在。
吃了几口面，他就拿起手机刷着微博——
地球上，总是有很多人在你孤独的时候，幸福着，狂欢着。
在你高兴的时候低落着，伤感着。
黄延看到下午在闹情绪的那位已经被他的恋人哄好了。
要过周年纪念的两个人，已经订好了飞机票，买好了今年要互相赠送的礼物。
和他同一天生日的人，收到了满屏的祝福。
在远方出差的报了平安……
黄延的家门被敲响。
他去开门，门口站着孙穆。
“买好东西，就过来了。”
“嗯。我煮了面，要不进来吃点？”
“怎么吃起面了，还有……蛋糕？”
“今天，是我……呵，不知道怎么就想吃。蛋糕超市减价，挺划算的。”
……
黄延又去盛了碗面，加了一双筷子。不大的茶几和沙发变得拥挤热闹。
“给你女朋友买了什么？今天外面人很多吧。”
“……我妈给她挑了个包，她要的手机没现货，就定了台，回来应该还来得及。”
“嗯。那就好。你吃蛋糕吗？我去拿刀切，是水果蛋糕，你喜欢吃。”
“你吃面，我去。”孙穆拍拍他，起身去了厨房。
“啊……谢谢。”
“……”
孙穆去厨房的时候。
黄延拿手机给桌上吃了一半的两碗面和一个不大的蛋糕拍了照。
橘黄色的灯光下食物变得朦胧又温馨，两双筷子放在一起，也不显得那么的孤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