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为季绯做了全套的检查,结果显示一切正常,跟正常人无异。季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烧伤后植了皮,已经不怎么看出痕迹,可是这张脸,陌生而熟悉,这是他原来那张普通的脸,他真的,回来了。但那段记忆,却怎么也抹不去,他不敢相信,那一切是他凭空想象出来的。
季绯拿着已经泛旧的钱包,换下病服,挑了件郑言熏的衣服偷偷出了医院。当郑言熏买回季绯最爱吃的小笼包,才发现,病房里空荡荡的,早已人去楼空。季绯不喜欢他,他骗不了自己,他自嘲般笑笑,打开餐盒,把小笼包一个一个吃掉。
四年了,城市的发展日新月异,季绯走在马路上,没有一个建筑是他认识的,他招了辆出租车,心想,星辉有没有可能倒闭了呢?所幸没有。
他站在那栋比之前更加豪华的摩天大楼前面,怎么也没有勇气迈出第一步,许彦琛会记得他吗?不,他已经没有了迷人的脸蛋,最可怕的不是许彦琛不记得他,而是不接受他现在的样子。
公司里走出来一个人,西装笔挺,身后跟着一群保镖,季绯激动地跑近,那是,许彦晖,许彦琛的哥哥。他在昏迷前,根本不认识许彦琛,原来是真的有这个人,而不是他昏迷时臆想出来的。
许彦晖走向一辆黑色轿车,车窗缓缓摇下,车内,男人摘下墨镜,那是一张美得让人窒息的脸,那分明是,封月!他的怀里抱着一个女孩,那是许彦琛的侄女小月吧?
眼看许彦晖要上车,季绯说:“许彦琛先生,请等等。”他冲过去,没到许彦晖身边就被他身边的保镖拦下,许彦晖根本就没有在意他,目不斜视地上了车。
车就要开走了,季绯连忙问:“许彦晖先生,你的弟弟许彦琛现在还好吗?我找他有事。”
没有回答,车子缓缓离开,季绯大声问:“封月先生,你认识一个叫季绯的人吗?”
有人认出季绯,在星辉的门口骚扰星辉总经理和亚娱总经理,这个龙套是想红想疯了吧?
车子开远后,封月透过后视镜看到季绯怅然若失的样子,许彦晖一边带小月玩一边问:“你认识他?”
“听说过,郑言熏就是为了他宣布息影。”
“这样的话,可真不值得。”
“你一向不帮人说话。”许彦晖若有所思。
车子拐了个弯,封月的目光从后视镜移回,他只是觉得,这个季绯很熟悉,但是他可以肯定从来没有跟他有过交集。
这时候,小月拉着封月的手奶声奶气地说:“爸爸笨手笨脚,我要小月陪我玩。”
封月黑了脸,“你才是小月,下次再叫我的名字我就把你从车上扔下去。”
“可是你都说你不叫小月,我怎么是叫你的名字?”
封月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这小家伙就爱跟他对着干,他瞪了一眼许彦晖,“喂,管好你女儿!”
“喂,许……呃,许彦晖爸爸,管好你的老婆。”
封月面露尴尬,“你都教小孩子一些什么东西!”
许彦晖也不答话,脸上难得露出笑容,静静地看着封月和小月。
季绯失魂落魄地离开星辉,他感受到了和他们之间的差距,即使许彦琛知道他,接受他现在的样子,他们之间,依然有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不是性别,而是地位。
不知道走了多久,天上下起了小雨,季绯走进一家超市躲雨,恍惚间撞上一个人,他没有在意自顾自的走着,身后传来一个男声:“这个人怎么这么没礼貌,不知道看路撞了人还不说对不起。”听到这个声音,季绯感动的热泪盈眶,那是他的弟弟季墨啊。
他回头,季墨已经走远,季墨的身边还有一个男人,他走在外面,护着男人不被人流挤到,看身形,像是邹容。
他跟上去,拉住季墨的胳膊,季墨转身看是他,脸色冷了下来,“如果你是要来道歉的,不要动手动脚,还有,被你踩的人不是我。”
季绯看向他身边的邹容,邹容很抗拒来自陌生人的目光,往季墨身后缩了缩,邹容跟他一样,经历了爆破,所以这些事情真的发生过,他也记得这些人,那四年是真实的。
“算了,你不需要道歉了,我们走。”季墨语气不快,拉着邹容往前走。
“等等,季墨先生。”季墨回头,他怎么知道他的名字?“请问你有一个叫季绯的哥哥吗?”
季绯冷笑,“我连哥哥都没有怎么会知道叫什么名字?你要是再跟着我们休怪我不客气。”
没有,哥哥。所以是,这一切都发生过,只有他一个人的痕迹被完全抹去了吗?他走进雨里,没想到雨里不只他一个人,前方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围了一大群人。
“啊啊啊,是吴瑜!真的是吴瑜!他一定是来为TA新季度的产品做宣传……”
“不就一个嫖娼的渣男,这都能洗白,还有一大波脑残粉追随,也是醉了。”
“你知道什么,小瑜还是个孩子,况且他有多努力你造吗?你行你上啊!”
……
季绯远离那一群女生,不经意间抬头,他竟然没有发现,这条街上就有吴瑜的广告,而且还不只一个。
季绯漫无目的地走着,经过一家酒吧,他看见了停在酒吧外面的蓝色轿车,隐约有种熟悉感,他绕到车子前面去看车牌号,那就是许彦琛的车!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季绯义无反顾进了酒吧。
昏暗的酒吧里,季绯一眼就找到了坐在吧台的许彦琛,他走近才发现,他不是一个人,身边坐着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孩子,一看就是许彦琛喜欢的型。
季绯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地在许彦琛旁边坐下,点了一杯朗姆酒。
“你不是说你在等人吗?为什么那个人到现在都没有来?”男孩问。
“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他迟早会来的。”许彦琛抿了一口威士忌。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知道。”
“你都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要等他?”
“其实我也不知道要等谁,似乎冥冥中自有定数,上天总会让我等到我爱的那个他。”
男孩笑了,“原来你说的那个他还没有出现啊。”
许彦琛拉着他的手印上一个吻,“是你吗?”
冥冥中自有定数。所有人都把他忘了,连许彦琛都把他忘了,可是,他却一直在等他,或许他都不知道,到底能不能等到。
他放弃了公司,身边没有固定伴侣,每天流连于酒吧和娱乐会所,三餐和作息都不固定。季绯不明白,许彦琛怎么把自己过成这个样子。
所有人都得到了幸福,得到了他们想要的,只有他爱的人,过得一团糟。
季绯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把钝刀一点点切割。
一晃神,许彦琛已经带着男孩离开座位,季绯结了帐,跟在他们后面,突然面前伸出一只手。那一瞬间,季绯的呼吸都快停止了,不,不是许彦琛,那是一个女人的手,他松了一口气。
女人一头浪漫的卷发,是齐娅。齐娅说:“你准备去哪里?去找许彦琛?你知道郑言熏为你放弃了什么吗?他在最巅峰的时候退出,怎么你竟然到处找人想抱我表哥的大腿?”
季绯握紧了手,手指上有一个东西硬硬的,那是郑言熏给他的戒指。是啊,他和许彦琛的那些过往已经被抹去了,他现在面对的是郑言熏的付出。
他褪下食指上的戒指,放进口袋,绕开齐娅出了酒吧,闪烁的灯光下,齐娅脸上一片黯然。
第56章:先生,约吗?
许彦琛在浴室洗澡,男孩趴在床上玩手机。男孩一开始说想跟他一起洗,可是被拒绝了,真是无趣。
过了一会儿,门铃响了,他拖拉着拖鞋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男人,男孩漫不经心地扫了眼手机:“有事吗?”
许彦琛从浴室出来,头发湿漉漉地往下滴水,走了两步他停住了,床上坐了一个陌生男人。
季绯样了样手机的吹风机:“先生,要吹头发吗?”
“怎么是你?”许彦琛四处望了望,“刚才的男孩呢?”
“我不行吗?”季绯眨了眨眼睛,这么俏皮的表情,他之前从未做过,但是他深谙许彦琛的喜好。
不是不行,许彦琛看了他一眼,都一大把年纪还想爬上他的床?
看到他嫌弃的表情,季绯也不生气,走到他身边食指勾着他的腰带,笑得无限风情,转身把他往沙发上拉。
这种下三滥挑逗男人的伎俩也好意思到他面前卖弄,许彦琛想拒绝,可是怎么都开不了口,或许是吹风机吹得太舒服了。
那晚,季绯很卖力,许彦琛盯着伏在他双腿间的那张并不完美的脸,有些失神,他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可以入他眼,长得丑,皮肤不好,如果非要说什么优点,吹头发的技术好,在床上很卖力,知道他的喜好,再者,他是第一次。
季绯的后面都血肉模糊了,他还是缠着许彦琛要了一次又一次。
中途许彦琛要去洗手间,季绯手脚并用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狠狠咬着他的肩膀:“你还是不是男人?”
许彦琛被他扰得心烦意乱,种种把他摔在床上,是上辈子没见过男人吗?季绯却笑了,露出尖尖的虎牙。
许彦琛忽然感觉胸口闷闷的,特别是看到季绯笑的时候,他冷冷地说:“别笑了,丑死了!”
季绯笑得更开了,他舔了一下唇,“要是能把我操哭我就不笑了。”其实他在听见许彦琛说他丑的那一刻,心里就下起了雨,他被淋得湿透,却固执地为许彦琛撑着伞。
许彦琛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疯的人,简直不把自己当回事,他问:“你的后面还能用吗?”
季绯又笑了,“只要你想用就能用,”他问,“∫M玩吗?”
许彦琛挑眉,“这家伙为了爬上他的床真是把他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
这么一个疯子,没想到,他也有怕的时候,当他把手铐拿出来时明显看到了他眼里的恐惧,他哭着说:“不要过来……”
他越是这样,许彦琛就越兴奋,反抗才是言周教的精髓。
当许彦琛折腾够了,季绯嗓子都喊哑了,惨白着一张脸,满脸泪痕。许彦琛解开他身上的束缚,他就带着这一身伤,跌跌撞撞扑进了许彦琛的怀里。
像是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撞了一下,许彦琛摸了摸他的头,“喜欢吗?”
季绯浑身颤抖,还是点了点头。他哀求地说:“能不能把手铐收起来?”
许彦琛以为这就结束了,没想到熄了灯季绯还是不安分。他并不知道季绯的名字,事实上他身边的每个男伴都是自报家门,他从来不会主动问。但是他忽然很想知道季绯的身份,于是试探道:“你真是我见过最大胆的MB。”
季绯露出尖尖的虎牙:“你也是我见过最无赖的金主。”
真的,是一个MB吗?睡觉前,季绯突然问:“你说你在等一个人,那个人你等到了吗?”
许彦琛把玩和感情分得很开,得知季绯的身份后对他也有了些厌恶,觉得他这样的人是不配提到他心里的那个人。事实上他心里那个人是谁他都不知道,只是总是牵肠挂肚,他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我玩男人时编出的谎话你都信?”
然后,那一个晚上,季绯都没有说过第二句话,他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躲在床上的某个角落里,许彦琛去抱他,季绯微微有些抗拒。许彦琛在心里冷笑,现在装清纯,忘了刚才自己是怎么浪的了?
从来没有人敢拒绝他,就算被拒绝了他也不在乎,可是季绯的拒绝却让他很生气,他当即开了张支票,扔在季绯的脸上,“这张支票够你吃一辈子了,跟我闹什么脾气!”正常情况下,无论那里睡着谁,即使正哭得哭天抢地也能立刻破涕为笑,可是他没有,安静的,像是真的睡着了。许彦琛碰了个软钉子,再闹下去好像自己多在乎一样,干脆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不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背对背地度过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许彦琛一早醒来,发现昨晚那个男人已经走了,身体真好,竟然一个人就走了。
他去浴室洗了个澡,准备打电话让人送衣服过来,没想到他昨晚的衣服竟然整整齐齐地躺在沙发上,他拿起来闻了一下,是干净的。看来那个人把它送去干洗了。
果然付了钱服务态度就不一样,嘴角扬起讽刺的弧度,许彦琛心安理得地穿戴整齐,出门前他发现了桌子上的早餐。
他掀开盘子看了眼,一个鸡蛋和一杯菊花茶。
他给了那么多钱,那个家伙就买来这个?他真想掀桌子,可是当他的目光扫到茶几上的东西时,瞬间冷静下来。
那是一张支票,一块手表和一个皮甲。
支票是他给男人的支票,表应该是男人的,应该有年月了金漆都掉了,皮夹里也拢共就几百块钱。
他翻看着皮夹,里面除了钱什么信息都没有。
他这是,被人嫖了?拿着皮夹的手在颤抖,不是愤怒,只是感觉胸口很闷,这是他遇见男人后,第二次有这种感觉。他故作轻松地想:没想到我一晚上只值几百啊。
他站了很久,回到餐桌前,剥开鸡蛋。那杯菊花茶真苦,苦到许彦琛刚尝一口眼眶就湿润了。
“我在上面你在下面,所以我吃鸡蛋你喝菊花茶有疑问?”
那杯菊花茶真苦,苦到许彦琛刚尝一口眼眶就湿润了。
可是,他看了眼皮夹和手表,他连主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正文完——
番外
在邹容出生之前,家里一直以为是个女孩,这样就能凑一个“好”。他这辈子爱过两个人,一个是季墨,另一个,还是季墨。
他从小就不爱说话,喜欢一个人呆着。后来他想这和他的哥哥有很大原因,哥哥高大英俊,活泼开朗,品学兼优,就像一个发光体,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人群中的焦点。而邹容的存在,就像是为了衬托他有多么优秀。
邹容喜欢乐器,可是父母却以发育不好为由让他跟哥哥一起打篮球。他喜欢文科,因为是哥哥理科班雷打不动的第一所以必须要报理科,这样方便指导他学习,即使他看到数字头就晕。他还喜欢小狗,可是哥哥讨厌,他说邹容身体不好所以家里最好不要养狗。
当然,爸爸妈妈和哥哥对他很好,他们最遗憾的是,为什么邹容不是乖巧听话的女孩子。说到这里,邹容真想把全班的女孩子叫到他们面前溜一圈,现在有一种新生物,她们叫“女汉子”。
每天按照他们的要求去过活,晚上一个人回到房间,那是邹容最轻松的时候。他不在是那个简单枯燥的邹容,插上想象的翅膀,可以变成任何一个想变成的人。
但是,这不是他想成为一个演员的原因。最根本的原因,他想被关注,想被爱,也想做人群里的发光体。
他做演员这件事家里一直不同意,绝食了三天才被放出去参加艺考。这是他人生中仅有的两次反抗中的一次。
结果是跟绝大多数新人一样,像市场上的廉价大白菜一样被挑来捡去,连说“不”的立场都没有。
即使做了演员,依旧是默默无闻的那种。他什么都不会,只会用功,导演对他的评价是他是一个很沉闷的人,表演就更沉闷了。观众不怕看烂片,就怕片子闷。
他开始在各大电影里打酱油混脸熟,同期出道的新人有冒尖的,比如季绯,也有转行的,只有他凭着还不错的外貌签约了一家大公司,然后越混越差。
最可悲的是,他全身85%烧伤的关注度竟然没有季绯传个绯闻来得高,这真是,娱乐至死。说不嫉妒,那是不可能的,但那是季墨的哥哥,他只会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