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刻阴气聚集,为逢魔之时。所以我想趁着这个时候出去找找线索,走之前我在你们身上下了神识,如果受到伤害,我会第一时间知道并且赶回。后来我顺着车厢一节节查探,终于在列车头的位置,发现有很多鬼魂被锁在里边,其拥挤的程度就像沙丁鱼罐头一般无二。我听到这些鬼魂哀嚎求救的声音,于是将他们超度了。他们临去前告诉我他们都是被莫名其妙杀害并惨遭锁魂的乘客,更多的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了。”一连串的讲述让左岸的脸色又苍白了一些,陆尤见机递上水杯,让左岸润了下喉咙。
“我耗费了不少灵力将他们送往了地府之门,之后我感到有些疲惫,见列车室里正好有把椅子,我就坐上去休息了片刻。可是在我坐上去的那一瞬间,我发现自己跌进了一个极其厉害的阵法,而这把椅子就是阵心。那个时候我才感到施术者心思的细腻和恐怖,之前我想不通为什么这些亡魂会被束缚在这里,灵魂对于很多修炼邪术的人来说可是大补的东西。也许一开始他就发现了列车上有道家的存在,他把这些鬼魂放置在这里就是为了引起道士的注意。一旦知道他们的冤屈,正统道家出身的人都不会做出见死不救的举动,为他们超度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如果是一般的道士,超度这些鬼魂将会耗费他们所有的灵力,甚至灵力不足还会遭到反噬。即使能逃脱一劫,也会筋疲力尽,对外界的敏锐和戒心都会降到最低。这个时候如果再有一个能休息的地方,人都会惯性的上去坐坐。”后面的话左岸没说,陆尤等人却都明白左岸的言下之意。这个局果然是算无遗漏,步步心机。
“那后来你是怎么遇到阿旌的呢?”沈清秋听完左岸的经历,更加担心起阿旌的安危。超度亡魂是很复杂的道术,凭心而论,换到自己和阿旌身上都不会有这么轻松的后果,说不定当时就会力竭。连左岸这样厉害的人都中招了,那阿旌此刻的情况岂不是更加危险?
“在阵法的压制之下,我的处境非常糟糕。身体的可用度很低,于是我决定灵魂出窍给自己的肉身加持保护。这样一来我还可以主动出击,逼迫施术者现身。可是没想到背后那人比我想象的更加难以对付,我倾尽全力也只能和他斗得两败俱伤。后来我总算险胜他一些,本想趁此机会找到他的真身所在,但与我斗法的从始至终便不是人形,而是灵气聚集成的分身。我看不到他原本长什么样子,只能感应到大概的方向。等我追过去后,他的灵魂散成了很多块飞向四面八方。奇怪的是我并没有将他打到魂飞魄散,他却自散魂魄,我眼看着追不过来就放弃了。就是这个时候我遇到了你说的那个朋友阿旌。他正在使用缚魂术捉拿一个鬼魂,因为他的道术使得不错,我才多看了两眼。虽然没能找到最终的操纵者,不过我总算发现了这趟列车的秘密,列车上的乘客之所以会离奇失踪其实是磁场对空间的影响。这一片区域下面有非常丰富的矿产,种类繁杂,导致磁场不稳。而列车每次都会在固定的时间经过这片区域,二三月份是一年中阴气最盛的时候,背后的人就是利用这个来收集灵魂。但是至今我依然想不通为什么他辛苦收集来的灵魂又弃之不用。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那列车员是怎么回事?还有那批奇怪的乘客呢,他们为什么每次都会恰巧登上这辆列车?”左岸的解释还是有很多不尽不实的地方。而且最重要的是现在要怎么救回阿旌。
“小秋,不用太过担心,我遇到他时他是处于上风的,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你有他长期贴身的东西吗?我试试能不能找到他的位置。”左岸的脸色总算恢复了一些,可是依旧缺乏血色。
“有,这是他从小佩戴的护身符,上车前刚刚给我,早知道就不要了。”沈清秋从衣领里扯出一块护身符解了下来,外面的布包因为长久的佩戴而磨出了线头。
“如此,你和陆尤帮我护法,千万不要打扰到我。待会儿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激动。”左岸拿起沈清秋掌心的符咒正要施术,还未开始就被陆尤一把捂住。
“等下,让我来吧。找灵我也会的,你在一旁指导我吧”陆尤其实并不太会,只是他实在不忍心看到左岸这样辛苦,每次遇到危险都是左岸挡在自己身前,也该自己努力努力了。
“你确定吗?”找灵不比引魂,引魂是和亡灵沟通,找灵则是找寻生者的痕迹。看得到却摸不着,所以危险度不大。
“嗯!”陆尤的表情和语气一样坚定,左岸笑笑没有阻止。
“点燃这张符咒,将你的灵力聚集在食指中指指尖,然后在你面前划出乾坤八卦的位置。”左岸一步步指导着陆尤往下做,“现在将护身符放在离的方位上,集中注意力往前看。”
在左岸的教导下,陆尤真的看到眼前的时空在渐渐转变,墙壁变得透明模糊,陆尤的视线越看越远,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响应他的寻找。陆尤摈弃一切杂念凭着感觉走,不一会儿就看到了阿旌的身影。
这边不止陆尤看到了,左岸,沈清秋和卓漫妮也看到了。
“阿旌!”沈清秋的喉咙里传来一声低呼,眼前的画面实在谈不上美好。阿旌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勉强能够遮住身体。衣服上的血迹妖娆绽放,连身上也无一幸免。看他的状态很是疲惫,似乎经过了彻夜的厮杀。脚边零零散散的堆积了很多尸体。阿旌站在其中,如同地狱里的修罗,煞气冲天而上。
“他在说什么?”陆尤注意到阿旌的嘴唇在微微掀动。“他好像看到我们了。”
“在结界里,人类是看不到我们的。他现在的情况不太乐观,我们要尽快赶过去。陆尤,稳定心神注意四周的环境,不要被眼前看到的东西所影响。你会发现身边的一切在慢慢倒转,真实的场景将呈现在你面前。”左岸的声音低沉磁性,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抚平了一切喧嚣。四周的幻境逐渐消去,露出列车内的场景来。
陆尤看到什么,左岸等人也能看到相应的东西。沈清秋激动得快要不能自已,原来阿旌站立的位置就是他们居住的7号车厢14号房。不知道阿旌为什么会在那里,难道是回去收拾东西吗?沈清秋看到这儿已经坐不下去了,屁股上像是长痘了一样。
“我们走吧,先找到他再说。”左岸对沈清秋的心情感同身受,如果是陆尤出事,自己恐怕会做出更激烈的事情,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左大哥,你们把这个带上吧。这是我们灵宝派独有的秘宝—水月,可以隐藏气息。”卓漫妮也掏出了自己的看家宝贝。左岸接过来握在手心,似笑非笑的看了卓漫妮一眼。
“小妮真懂事,我们走吧,阿旌还在等我们。”陆尤很体贴的照顾了每个人的心思。卓漫妮一直不喜欢沈清秋大家是有目共睹的,但危难时刻却能无私奉献。
7号车厢到9号车厢并不远,一分钟绰绰有余。一路上他们没有发现任何怪异的地方,血洗留下的痕迹也没有再出现。因为还没天亮,陆尤甚至能听到个别乘客打呼的声音。到了7号车厢的入口处,左岸拉住最前方的沈清秋,示意他稍等一下。
“这儿有阵法,不要轻易踩进去。如果踏进死门,你只会害了你朋友。”左岸从怀里掏出一叠引路诀洒了进去。霎时,车厢里呈现出另一番景象。原本狭窄的通道和间隔的房间都消失不见,脚下是繁复的花纹,精美绝伦。仔细看去每一条花纹都是一条凹槽,浸满了猩红的液体。刚刚出现在几人视野里的死尸正乱七八糟的摆放在各处。阿旌背对着他们站在中间,身上正不断淌落新鲜的血滴,一旦落地很快也被凹槽吸收。
“这些人都是阿旌杀的吗?”陆尤简直不敢相信,这数量可真不少。
“不是他,手法不像。而且这些尸体可不是胡乱摆放的,每一个位置都是根据九宫八卦的阵法精心设计。这个阵法叫绝杀阵,早在很多年前就被列为邪术,禁止使用。有关书籍全都焚烧一空,我也只是听过。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看到。”左岸一边解说,一边顺着刚刚符咒引出的道路往前走。陆尤紧随其后,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的踏在左岸走过的位置上,谁知道踩错了会不会有什么难以计量的后果。
“阿旌,阿旌!”沈清秋一到中间的位置,立刻飞奔到阿旌身侧。可是阿旌双眼紧闭站立在原地,没有给予他任何回应。
“别碰他!”左岸眼明手快的拽过沈清秋,直把他拽得一个趔趄。
“他的身上缠满了情丝,这东西无比锋利,你一动他就会被分割成碎片的。”左岸把食指放进口中用力一咬,然后把沁出的血珠挥向空中,同时念叨了几句术语。细密重叠的蓝紫色细线就显露出来。
“我可以用火烧!”陆尤第一时间想起自己的无名业火。
“不行,你的火是可以焚尽一切邪物,可这情丝是虫。它除了坚韧锋利,还有最重要一点就是它是活的。如今它们的脑袋已经扎进阿旌的肉体,即使你能烧断它们暴露在外的部分,但是头会毫不犹豫的钻进身体里去,那时候就更麻烦了。”
“那怎么办?阿旌已经这么虚弱,再这样下去,我怕……”沈清秋非常自责,为什么自己学的都是些无用的法术。既没杀伤力也没威胁性。
“方法是有,可是你得吃些苦头了。”左岸慎重的朝沈清秋说道。
“我愿意,再苦都可以,只要能救他。”
“我知道了。陆尤,闭上眼睛!还有漫妮,你也是。”左岸掰过陆尤的身子,将他的头按到自己肩上。“小秋,脱掉衣服!”
“啊?”陆尤淬不及防之下撞到左岸怀里。但他震惊的是左岸的话,脱掉衣服?
“这……”陆尤艰难的转过脑袋,眼见着沈清秋已经满脸通红的开始解扣子,一双大手再次捂住陆尤的双眼,将这无边春色遮挡在外。
“什么嘛,自己不是在看……”陆尤不满的嘟囔,到底是不满自己没有看到还是不满其他的就很难说了,总之心里微微有些不舒服。
“脱掉衣服之后,把这个药膏抹上。然后面对面贴着阿旌,一定要贴紧,没有缝隙!”左岸沉着冷静的指挥着沈清秋,没有丝毫尴尬。
“等会儿情丝入体会很痛,你要忍住。这盒药膏是我闲时配置出来的,对蛊虫有致命的吸引力和杀伤力。毒性很浓,同样你也会中毒,不过人的抵抗力会强一些,一时半会儿还坚持得住,我会事后给你解药。”
“唔!”陆尤听到一声闷哼,似乎极为痛苦。
“情丝都转移到你身上了吗?”在沈清秋脱衣的时候左岸已经闭上眼睛,所以他无从得知进展。不让陆尤看一方面是真心不希望他瞧见其他男人的裸体,另一方面是因为过程极度恶心。情丝的名字虽然听起来很美,长得可一点都不美。那蛊虫的脑袋上全是吸血的触手,蠕动起来让人倒尽胃口,心理素质强大的左天师也敬谢不敏。
“好,好了。”一声嘭的响动过后是沈清秋断断续续的哼哼。
“你得等上一会儿,毒药没那么快发挥作用。中毒后的情丝会自动脱落。等掉干净,你就可以穿上衣服了。”
过了大约十多分钟,陆尤总算听到沈清秋穿衣的响动。可是动作非常缓慢,慢到陆尤几次都想睁开眼睛。
“穿好了。你们快救救阿旌吧。”十多分钟而已,沈清秋的声音却虚弱得几不可闻。陆尤看着眼前这个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病美人和那个已经坠倒在地的阿旌,心头一紧。感情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私的东西呀。
相比陆尤的震惊左岸明显要淡定很多,他睁开眼后直接来到阿旌身边。先是帮他大致包扎了一下伤口,接着探视他的身体情况。
“他怎么样了?”陆尤扶着沈清秋走到阿旌另一边,卓漫妮也围了过来。
“很糟糕,已经没有生命气息了。不幸中的万幸是灵魂还没离体,暂时不用担心他的魂魄走上黄泉路。”左岸的声调降得很低,陆尤听出了其中的无奈,这回恐怕左岸也是束手无策。
身边的沈清秋一个踉跄,神情恍惚的就要往地上倒去。陆尤使劲托起他一边的胳膊,可是依然阻挡不了倒地的重量。这时一直在旁围观的卓漫妮突然抓过沈清秋的另一只胳膊,将他扶了起来。
“不用看我,他能为阿旌做到这一步,我很钦佩。仅此而已!”卓漫妮无视陆尤的感激,分分钟为自己辩解。可是这别扭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可爱。
“现在怎么办?”陆尤在无形中已经把左岸当成了自己的依靠,什么事都习惯性的征求他的意见。
“先回车厢吧,他们都需要休息。”左岸很快拿定主意,无论谁都经不起折腾了。
临走之前,左岸将这个阵法破坏得干干净净,布置不来还毁灭不来吗?绝杀阵虽然残忍,但有一个致命弱点就是耗时,所以阿旌才能活着等他们这么久。另一方面,左岸觉得背后布阵的人意不在他,因而没有对他下死手,不然随便一个巫术都够他好好喝上一壶了。
24、生死相许
等陆尤一行人再次回到9号车厢,已经是伤亡惨重。五个人里边就只有他和卓漫妮还完好无损。左岸重伤,沈清秋的毒虽然解了,但是失血过多一时难以恢复。最严重的是阿旌,至今昏迷不醒,随时可能丢掉小命。
“左岸,真的没有办法了吗?”陆尤看着悲戚的沈清秋,心中很不是滋味。
“道术中的山、医、命、相、卜,我最不擅长的就是医。阿旌流失掉的不仅是血液,还有灵气。灵气掏空,生命力就耗尽了。除非有巫医用生命流转之术为他过渡一半的生命力,而且这人还必须是极阴之体才行。这种机缘,万里无一啊。”
“你说极阴体?我就是!我是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可我不会那个巫术……”沈清秋一阵激动之后又颓废下来,医术方面他也不懂。世伯不肯让他学医,道法里的医术和普通的中西医不同,一来医者不自医,二来很多医术会对施术者有损害,就比如这个生命流转术就是典型的例子。他很理解世伯对他的保护,可是现在关乎阿旌的生命,无论如何自己也要试上一试。
“阿尤,我决定带阿旌回金山。世伯精通各类道法,我回去求他教我生命流转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阿旌死在我前面。”沈清秋此刻显得很冷静,仿佛一夜间成熟起来。“你和左大哥,卓姑娘能一起来吗?正好我们的目的地是一样的,金山派就在喀什周边的一个雪山上。无论你们去哪里,可不可以先去一趟金山?”
“阿旌现在这个样子,多少也有我们的责任。于情于理我们都应该看着他苏醒过来。既然你决定回金山救治,我们也只有跟着走一趟了。”陆尤和左岸商量过后,决定先去金山看看,阿旌现如今的模样,不看着他好起来,陆尤怎么都不会放心。
“那这里的事情怎么办?天一亮我们还没解决最终的祸患,就只有等到明年这个时候了。”陆尤有此一问也是正常,他很不甘心。自己人伤的伤,昏迷的昏迷,可对方的影子都没抓着。
“我已经有对策了。”左岸微微抿着嘴唇,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左岸的话无异于一剂镇心剂,让那几颗悬吊着的心都稍稍放松了些。
“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吗?”沈清秋率先开口。
“有。”左岸将视线投向一旁的卓漫妮。“漫妮,我需要你的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