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皓天还是个自私的人，他不但舍不得还想要更多的，既然已经失去得一无所有，那么他还害怕再失去什么呢？空空的口袋中，没有任何残留的余温。他不是为了陆励成，而是为了自己，他想为自己好好活一回，争取想要的东西。口中的奶茶留在齿间，钟皓天喝下最后一口后满足地笑了起来。
颈间的对戒被钟皓天捂热了，他隔着毛衣抚摸着戒指。陆励成怔怔地望着他，眼中震惊又疑惑。
为什么请他看音乐会？钟皓天歪了下脖子，扬眉笑了笑。
纸上漂亮的字写着：“追你。‘金黄色的余晖落满了整个上海，放学的孩子在路上奔跑嬉戏。有时候幸福，只是一步之遥……
第五十二章： 暖冬
南方的上海常年湿润，所以很难形成大规模的雪，但是昨天半夜一场大雪，将上海每个角落覆上了层厚厚的积雪。
现在是中午十一点半，陆励成此刻正站在浦西的别墅中选今天要出去赴约的衣服。平时他爱穿比较休闲的西装，但是这些日子他想尝试些以前他不会穿的风格。选了一副深褐色的皮手套，一件黑色长风衣里面是深灰色的花色毛衣，还特别选了双新买的长靴。
今天是周六的下午，之前他已经因为HOB企划连续加班了一周，这周好不容易有休息时间，便和那人约了去餐厅吃饭。
大雪之后的上海阳光明媚，尽管天气寒冷却抵挡不住在屋内憋坏的人们出来度周末。这银装素裹的上海，可能几年难得一见。陆励成以前在北京见惯了这些，但是今天却觉得这银色世界格外迷人。蹬上长靴准备出门，他买了辆新车——是辆银灰的奔驰G系列的SUV，不过，今天他可不能带着他的新欢出门，因为有人负责接送他。陆励成对着镜子“噗嗤”一笑，他没想到有一天会有这种特殊的约会经历。
‘我到了。’刚要打开门，口袋中的手机响起——是那人的短信。
陆励成扬起嘴角回复：“我正出门。‘门外的世界一片银色，别墅区的石路上、还有车棚、树枝上挂着雪花。陆励成紧了紧风衣的领子，疾步走向别墅区大门口，那儿早就有一辆黑色丰田越野车等着他，车内的人穿着件白色与淡灰色交织的杂色毛衣，金棕色头发在冬日的暖阳下更显得柔和。
见陆励成出来，那人立即笑着走下车。
“换新车了？”陆励成惊讶地看着这辆黑色的丰田越野车，虽然不是新款但是对于一贯节俭的这人来说价格已经算是有些昂贵了。
车边的人点头，酒窝在脸颊上浮现。陆励成很喜欢他的笑容，虽然他不常笑，但是每次露出笑颜，都像窗外的晨光清爽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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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白色装扮的上海，富有海派别样的风情，路边的洋房、街头闲步的行人还有上海特有的法国梧桐，黑色的越野车缓慢地在马路上行驶。他们每次的行程都很简单，吃饭或者看场电影又或许只是在一起喝杯茶。
今天的时间比较充裕，陆励成有一整天的假日，而他身边的钟皓天则因为MG公司的Case接近尾声也空出了两天的时间。约会的餐厅在复兴中路附近，陆励成很喜欢那家餐厅的那条小路，他曾经带钟皓天和安安去过，可惜那次的晚餐在争执中不欢而散。现在想来，点点滴滴都那么清晰。
雪后的上海反而返暖，地上的积雪开始融化。钟皓天停车完和陆励成漫步在小路间步行走去餐厅，这条小路人很少，附近只有一些闲散的居民和在路边玩雪的小孩。午后的阳光有点刺眼，温度直线上升让人有种冬天即将过去的错觉。
“小时候，我比他们淘。”陆励成见到路边的孩子打雪仗，用脚尖踢了脚雪。
钟皓天扭过头面向陆励成，陆励成天生肌肤白皙皮肤比一般男人要细腻，以前钟皓天总是嘲笑陆励成皮肤太好，所以无论怎么体现男子气概都不如他来得有效果。但是不得不承认，他有点羡慕陆励成天生条件，从农村出来的陆励成，一点看不出农家孩子的憨实，反而那么沉稳又有涵养。
比起那些纨绔子弟，他同为男人不仅羡慕陆励成还佩服他这样的人。
陆励成面带笑容说道：“我们家兄弟姐妹多，那个时候我们去后面山林玩，我用家里的纸板做了人形然后牵着绳子躲在树上，有人路过我就拉那根绳子。因为这事，我爸还打了我和大哥一顿屁股。”
钟皓天听后咯咯直笑，他是独生子从小在家一个人，他无法体会有众多兄弟姊妹家的孩子的感受，但是他很喜欢听陆励成说家里那些事，比如他的侄子侄女，还有他和他那些哥哥姐姐的童年趣闻。陆励成不止一次说自己淘气，他可以想象儿时那个在田野飞扬的小男孩和如今眼前MG公司高管的陆励成没有一点冲突。
那天，真是把他吓了一跳，陆励成看着在身边笑个不停的钟皓天，也跟着笑起来。他做梦都没想到钟皓天会做出这样出其不意的事，当场拿着纸条坐在那里不知道做什么反应。他不知道钟皓天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这样神采飞扬的钟皓天让陆励成既陌生又怦然心动。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回到过去那个钟皓天，神采奕奕地站在阳光下对他微笑，他也没想到有一天钟皓天会彻底放下心结。
石路上因为积雪和融化的雪水的原因，走起路来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忽然，陆励成看到路边有卖红薯就跑了过去买了两个体型巨大的红薯。
钟皓天惊讶地看着手中的巨型红薯，指指马上要去的餐厅。
“应酬时还没吃够吗？”陆励成摇摇头道，“难得清闲而且今天天气那么好，不如在外面吃红薯聊聊天。”
捧着温暖的红薯，钟皓天无奈地和固执己见非要吃红薯聊天的陆励成坐在不远处雕像下的长椅上。今天的温度适宜，钟皓天坐在长椅上剥开滚烫的红薯吹了吹，咬下瞬间还是被烫得缩了下，舌头麻麻的。
“这里应该能吃了。”陆励成替钟皓天又剥开点红薯皮，把另一边转向钟皓天对他说。
红心红薯的味道很甜又糯，钟皓天一口接着一口。他很少吃这个，小时候在厦门温度不会像现在那么寒冷所以吃起来似乎也没这样那么香。因为是厦门人，钟皓天特别怕冷，还好长大后去留学时适应了寒冷的天气，不过在上海这么个湿冷的城市不免也冻得身体受不了，再加上他曾经动过手术，不能让自己再生病。钟皓天现在都会很小心，陆励成以前带他去看的中医他也自己会每隔一个月去一次。他会珍惜自己，如果那天他没游上来，那么今天他就不会坐在阳光下和陆励成吃着红薯，也会让安安再次成为孤儿。
陆励成觉得他们现在的关系很微妙，是朋友还是情人？他们那天之后已经约会许多次，但是从未有身体接触。大家只是聊聊天，吃个饭，聊聊工作、生活中的烦心事，或者讨论一本书一部电影。钟皓天不会说话，大部分时间都是陆励成在说，可是他一点不觉得烦闷，他喜欢钟皓天在身边聆听。他平时话不多，但现在面对钟皓天有说不尽的话，童年、学生时代甚至家里冰箱换得不满意都会说，钟皓天总是静静地听着然后偶尔会给意见。
“一定让他们退钱。”陆励成边吃着红薯边愤慨道，“这冰箱才买了半年不到，换了还这样。”
‘去找他们商场杨经理，上次我们去专卖店买的时候他给我的名片说可以包退。’钟皓天拿出新买的ipad在上面写着。以前他总舍不得买这些，但是现在觉得花些钱就可以方便不少，何况他的薪水买这些根本不成负担，何必总是辛苦自己。
“其实早该换了。夏天你好不容易抽空买的一冰箱菜，就因为那个门全坏了。”夏天他们两个刚同居时，因为天热又工作忙彼此都抽不出空买菜，钟皓天赶了一上午图稿回家买的菜，结果第二天因为那个门的问题全坏了。
他曾经以为他们之间会对过去小心翼翼不敢触碰，但是不知谁开的头说到他们的以前相处的日子竟然说得津津有味。陆励成说到过去，话匣子就停不下来，从家里冰箱到过去钟皓天总是苦恼的转弯处总卡灰问题，甚至一个拖把陆励成都会喋喋不休说着琐事，偶尔他也会半夜给钟皓天短信问他自己的某件大衣在大扫除中被钟皓天放哪里了。陆励成不断说着过去，似乎想提醒他或者钟皓天他们曾如此亲密无间地生活在一起，像普通夫妻一样有家长里短、油盐酱醋。虽是钟皓天先跨出了一步，可是仅限这一步他们就再没有任何进展也没有倒退，不知是不敢还是因为失去过而变得更珍视现在相处的时光，陆励成很喜欢回忆过去他与钟皓天在一起的日子，就好像冰糖不甜正好足够回味。
不断进取，是他人生的座右铭。所以当初他认定要与钟皓天在一起时，才会勇往直前一定要让钟皓天回应他对他的爱。现在回想起来，他忽视了钟皓天。他以为钟皓天是一本一眼就能看完的短诗，很美又简单，在公式化的数据中，显得那么特殊。可是，当他见到现在坐在身边皱着鼻子啃红薯带着点俏皮的钟皓天，他又想可能他从未认识过钟皓天或者读懂过这本书，字里行间藏着意味深长的含义，当你再次翻开发现原来你从未了解过这诗句中蕴含多少故事。
吃完烫口的红薯，他们两个身体暖和不少，又因为阳光而变得懒洋洋的。钟皓天吃饱肚子有点犯困，靠在长椅上眯着眼睛差点打瞌睡。
“在左边那个路口后面有家小书店，我们去那里坐坐。”陆励成知道钟皓天容易吃饱了犯困，所以工作时他通常都会吃半饱。
陆励成很喜欢看书，自从进公司后休闲时光是比较奢侈的，通常在家，他都会一个人捧着书度过假期。钟皓天恰巧也喜欢，而他和钟皓天又同是推理小说迷，他和钟皓天在一起后最多的话题就是聊这些，包括作者和一些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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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Ta书店就在他们不远处的路口，他和钟皓天散步在暖阳下整个人都懒懒散散的。很久没那么宁静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陆励成仰面看着柔和的光芒落在他们的身上，举起身体伸了个懒腰。书店门面很小，因为交通不便加上附近只是些居民，所以即使是周末，这家书店客人仍旧很少。
今天他们运气不错，刚到就有窗口大床式的位子的客人离开。他和钟皓天坐进大床上，脱了鞋拿了几本埃德加的推理小说。这个作家是他和钟皓天都最钟爱的，曾经他和钟皓天为了买再版纪念系列，不惜特别去了趟国外。
从前他们在一起时，这样的午后他和钟皓天都会在那张圆形大床上躺着看小说。他会习惯性地捞过钟皓天，让他睡在他的腰间而他则会边看边不时触碰他的发丝与手指，就这样过一个周末，已经是最美的假期了。如今他们也躺在床上，只是陆励成靠在外边，而钟皓天则靠在玻璃内侧看小说。钟皓天的头发很软又比较长，陆励成很不喜欢男人把头发留长，他都会要求属下把头发理干净，可是钟皓天不同，他喜欢钟皓天长长的刘海总是忍不住会去抚摸。发现自己捧着书看钟皓天入神，尴尬地轻咳几声继续低头看书。
他们一起点了壶花茶，店内播着他听不懂的法语歌。原本就慵懒的午后，这连绵的歌声更加让人昏昏欲睡，即使小说恐怖气氛甚浓，字里行间寒气扑面也无法阻挡懒散的困意。
“皓天，你睡着了吗？”陆励成带着浅浅的笑意问身边头一点一点往下垂的钟皓天，他手上的书早就已经掉在了床上。窗外的阳光从玻璃后晒进来，陆励成看到钟皓天脖子上闪闪的反光，是对戒，陆励成认识。就是那个漆黑绝望的夜晚，钟皓天颤抖着想替他戴上戒指给他承诺，可是他却推开了钟皓天，每次回忆起那天他都会后悔一分。当时，他为什么那么固执？当时，他不应该放任他一个人宿醉回家。
悄悄地用手指捧起那对戒指，在阳光下发光的小钻就像他们的爱情无华又绚烂。
浅眠的钟皓天被太阳的光芒闹醒，睁开眼发现陆励成捧着他胸口毛衣里掉出来的对戒痴痴地看着，与陆励成的眼睛触碰，陆励成没有回避也这样静静地看着他。这些日子他们会不介怀地提起过去在一起的日子，他也会平静地告诉陆励成曾经他们的那个家他所摆放的物品在哪儿，一切就像回到了朋友却比朋友更亲密的关系。虽然他说不清这是什么，他也有心理准备这辈子不会再与陆励成回到过去的恋人关系，但是这样他就已经满足，他不会再做蠢事。
陆励成曾经希望他活得开心，而他的父母在天之灵也一定如此希望，就像他希望安安平安快乐一辈子一样，所以，他学会了珍惜所拥有的一切。他也不会再为了从前而毁了自己的生活，夏友善有了孩子，杨真真马上就要和未婚夫结婚，而他则会继续努力活下去，活得比谁都要快乐。
可是，钟皓天还是钟皓天，深入骨髓的诟病依旧存在，他总是贪心的。所以他低头在陆励成的无名指上落下一个吻，很淡，淡的就像春风如梦如幻，陆励成的手微微颤抖，两人的距离都能听见彼此的呼吸。他还是贪恋陆励成的，这个他差点用生命想去换取的恋人。伟大并不适合钟皓天，他还是芸芸众生中的俗人一个，只要有一丝希望，他就想要陆励成，想要陆励成陪着他一辈子。他不是圣人，想把他拱手让给他人，将曾经给他的温柔、体贴与爱送给其他不相干的人。他和陆励成的世界，他想守着不留一丝缝隙。
“皓天。”陆励成感到喉咙紧得发不出声音，鼻息挠得钟皓天脸颊有些瘙痒。
钟皓天扬起头，呼吸有些急促抿着嘴唇。店里此刻客人三三两两，他们躲在角落陆励成撑在钟皓天身前彼此听着对方的心跳和呼吸声，钟皓天慢慢也撑起身体，带着茉莉花茶香味的唇拂过陆励成的唇瓣，阳光照耀在店内，他们清清楚楚这不是梦境，外面是街头随时会被人见到，可是钟皓天却吻了上去。尽管蜻蜓点水，稍纵即逝，却如惊涛骇浪淹没了陆励成。
陆励成想，他这辈子都没那么疯狂过以至于失去理智，搂过钟皓天的腰，不在乎外面的行人会诧异地见到书店玻璃窗后两个男人相拥亲吻着对方，陆励成狂乱地地吻着，钟皓天闭起眼感受他的唾液和舌尖的柔滑。这里距离陆励成的公司只有三十分钟的车程，有时候加班同事会到这里附近就餐，可是陆励成现在的整个灵魂只剩下“钟皓天”三个字，他就像初恋的青涩少年第一次吻心爱的爱人，紧张又生硬毫无技巧得甚至有些粗鲁吻着钟皓天。钟皓天颈上的对戒相碰出“叮叮”清脆的声响。
钟皓天没想到陆励成会大庭广众之下抱着他热吻，本想推开陆励成提醒他场合，但是，晕眩的激吻让他早就忘了自己身在何方，深呼一口气钟皓天才拉回些神智。他说过，他是个自私又贪心的人，睁开眼睛伸出手臂勾着陆励成的脖子再次吻了上去。他不想放过任何机会，心底竟暗暗地期望被陆励成的同事们见到这刻，告诉他们陆励成和他是密不可分的。
“抱歉。”好不容易停下找到自己声音的陆励成带着粗重的呼吸声离开钟皓天的唇。
钟皓天心虚地看看店内，音乐依然徐徐的而顾客们仿佛都未发觉他们在角落的秘密，低头各自专心致志看着小说。他们起身整理了下褶皱的上衣，找回理智的他们脸颊都不由自主泛红，陆励成窘迫得下床去放书而钟皓天侧身望着窗外的风景，觉得刚才又好笑又刺激。
安安今天有同学生日，他今早抱安安起床时发现他再也抱不动孩子了，体重和身高比去年大了许多。以前粘爸爸的安安竟主动要求住同学家，到门口还赶自己赶快离开要和同学玩游戏。屋内一群孩子看到安安都兴奋地围着他叽叽喳喳，那刻他觉得安安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弱小又无助内向的小男孩，他有着自己的朋友和社交圈，终有一天他会离开他这个父亲去创造自己的天空。他想起陆励成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在他还未发觉时世界都不同了。他一直活在过去，觉得安安永远是那个怕黑又爱哭鼻子的孩子，觉得夏家的噩梦永远无法摆脱，觉得大家都会因为过去用异样的眼光看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