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收拾好后上了车继续前行,太阳还没升起之前就赶到了新安镇。
韩叔:“以前老太爷活着的时候,我跟着他老人家曾来过几次,镇子虽然不算大但胜在民风淳朴。镇里还有几个乡绅跟老太爷交好,不知现在什么样了。”
马车一辆接一辆的入了城内,街道两边的铺子还没有全开门,只有几家卖早点的小铺面开了门,路过一家豆腐坊的时候,韩叔花了两文钱给张睿买了一碗热腾腾的豆浆。
热乎乎的豆浆下肚,身上的冷意被驱散不少,韩叔自己没舍得买,只管店主要了一碗热水。
商队在城中的一家驿站落脚,大概是经常打交道,驿站的老板跟商队的老板很熟,两人谈笑的上了楼。
张睿他们则被带到后院的一间屋子里,屋子两排大通铺,一个能睡十多个人,一人只要十个大钱。
车队里的马夫和伙计都在这睡。这帮糙老爷们有的连鞋都不脱倒床就睡。
韩叔皱皱眉,在旁边收拾出一个稍微干净的地方,让张睿躺上去休息一会。可是刺鼻的汗脚味和霉潮的味道,实在受不了,更别说那此起彼伏的呼噜声、磨牙声,张睿拉着韩叔走了出去。要说张睿可不算是太挑剔的人,以前为了办案在太平间、法医室都睡过,那里的味道可不好闻。可这屋子里的味居然比福尔马林味还冲!一进去热气蒸腾差点给张睿熏吐了。
韩叔:“少爷……虽说环境差了些,但这一路还有好多天,若是不休息怕是熬不住……”
张睿揉揉熏的发涩的眼睛道:“韩叔,我们去要一个单间吧,不然我实在睡不着。”
韩叔犹豫,只要一件下房,也得要五百文,自己这里还有不到十两银子,这一路还要吃喝,万一少爷生病还要抓药……实在是不够啊,急的韩叔脸色涨红。
“银子不用担心,我这还有一些。”说着从怀里拿出一锭十两的银子。
老韩一愣:“少爷,这银子是哪来的?”
张睿咳了一声:“我把……玉佩当了。”身上真没值钱的东西了,但凡有一点银子,他也不会把原主这块玉当了。
老韩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接过张睿手里的银子,去开了一间下房。他本就是个仆人,既然少爷已经把玉佩当了,自己也没什么好说的。
两人进了房间,屋子还算干净,一张挺宽的床,屋里还有一小盆黑炭,虽然点着有些烟,但也驱散了冷意,有些热乎气。
张睿洗了把脸,把身上的披风解开挂在门口。韩叔已经把被子铺好,让他钻进去。
被子很干净,有点皂角味,张睿往里靠靠,拍拍床侧让老韩也休息一会。韩叔叹了口气,坐在床边靠着闭眼休息。
张睿:“韩叔,您气我把玉佩当了吗?”
老韩睁开眼看了看张睿道:“我并不是气少爷把玉佩当了,而是叹自己没本事,保不住老爷留下的东西,不仅仅是玉佩……”
张睿知道,老韩还对家产被人侵占的事耿耿于怀。
“韩叔,那玉佩我当的活当,将来我回来的时候,肯定会赎回来!”
老韩点点头,给他掖掖被角。“少爷赶快休息吧,下午还要继续赶路。”
第3章
这一觉睡得浑身解乏,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摸着空空的肚子,四周看了看才发现韩叔没在屋子,收拾了下衣服,打开房门。
这间下房挨着旁边是一间空房,另一边却是厨房,正赶上中午,厨房里的菜味飘出来,张睿吸吸鼻子,连着啃了一个月的干馒头,冷不丁闻到肉味实在让人怀念,胃里闹的更凶了。
张睿顿了顿,抬脚去了正厅。车夫伙计们都在大堂里吃着大盆菜啃馒头。那一大盆菜可以跟猪食略争高低,看了一眼就没胃口了。
只是这大盆菜也便宜的很,加上三个白面馒头菜才十文钱。
走到旁边一张空桌子叫来小二。
“客官,要吃点什么?”
张睿:“来……来盘蒸五花肉,一个红烧狮子头,一个红烧肉。”
小二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客官一个人可是要着三道菜?”
张睿点头,小二忙跑去厨房下单子。不一会韩叔从大门口进来。看见张睿单独坐在一张桌子走了过来。
“少爷,还没吃饭呢?”
张睿:“恩,韩叔一起吃吧。”
韩叔:“好,要了菜没?”
张睿脸色有些发窘:“点了……”
不一会小二端着菜上来,韩叔看了一眼居然没有生气,还叫小二要了一小壶酒。
韩叔:“少爷,刚刚我拜访了这镇上的几家乡绅,其中一家的老爷子还健在,见到我还认了出来。我便跟他说了老太爷的事,乡绅二话没说就给我拿了一百两银子,这路上少爷能好过一些了。”
张睿点点头,这样也好,至少韩叔不再想着自己把那玉佩当了心里难受。
“这位小哥,在下和兄弟能否跟小哥拼一张桌子?”
张睿和韩叔闻声抬起头,只见桌子旁立着两个男子,大的大概二十出头,小的也有十五六岁。
四顾一下,果然大堂里的桌子都满了,只有他们这张桌子人少。
张睿:“兄台若不嫌弃就坐下来一同用餐吧。”
男子见他同意急忙作揖谢过张睿,拉着旁边的小个子少年坐在桌子的另一角。
不一会小二把他们的菜端上来,一盘清炒萝卜,和一个清炒白菜。两人一人抓着一个白面馒头吃了起来。
张睿看着自己这边的三盘肉,再看看那两人的两盘炒青菜,心里有些不好意思。把自己这边还没来得急吃的一盘红烧肉推到男子身边道:“刚刚我点菜时点的多了,这一盘还没来得及用,既然退不掉,扔了太浪费,不如做个人情与这位兄弟交个朋友。”
年岁略大的男子一愣,看看身边面色发黄的少年,又看看面色含笑的张睿,面色有些发窘道:“谢过小哥的好意……在下……在下。”旁边的少年拉了他的衣袖一下,男子脸色更红的厉害。
“在下张睿,徐州人士,北上寻亲,若兄台不嫌弃与在下接交个朋友如何?”
男子放下馒头坐直身子道:“在下贺敏,这是……是我的弟弟,贺明,我们是柳州人士,同是北上,贺某略痴长你几岁,小哥若是不嫌弃就叫我贺大哥吧。”
张睿笑笑道:“贺大哥”。只见这两人举止适度,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大家族中教养出来的,男子虽穿的朴素,但袖口露出的一小截衬衣能看出是丝绸的,这绝不是一般人家可以买来做衬衣的,只是磨损的有些厉害,看样子同是家道中落的人。年岁小的那嘛,虽然穿的男士衣衫,面上也摸了些灰,看起来脏兮兮的,但从一个刑侦科专业的眼光来看,明显是个少女,无论是骨架和是没有喉结的脖子,以及拿馒头时露出的没有一点茧子的一双小手。
男子面色一红道:“那在下……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朝旁边的少年点点头,少年懦懦的抬起头看了张睿一眼,迅速的从盘子里夹了一块肉,然后低下头脸色发红的吃起来。
吃过午饭,车队略微休整,再度启程,而出乎意料的是,中午一同吃饭的兄妹两人也跟着车队一起北上了。
那两人坐在张睿后面的马车上,上车时又向张睿和韩叔寒暄了半天,直感叹有缘。男子似乎是那女子的哥哥,对她很是照顾,女子也没有什么扭捏,两人上了车后就安静下来。
韩叔:“少爷,若到了京城有什么安排吗?”
张睿:“既然是寻舅舅,那就先找舅舅吧。舅舅虽然是京官,但县官不如现管,从京城到徐州这么远怕是也不能把祖业夺回,与其靠舅舅,不如我自己多加努力,明年就是科考,若有舅舅举荐,我也能下场试一次。”
韩叔欣慰的点点头道:“老太爷活着的时候就曾说过,若是将来有个孙儿一定不要他舞蹈弄棍,一定要去考个状元才好。”
张睿笑笑道:“状元哪是那么好考的,大周学子千千万,我也不过尔尔,能考中秀才就不错了。”
韩叔不赞同的摇摇头:“少爷博学多才,定能高中光耀门楣,将来我若是去了,九泉之下也能到老太爷跟前去磕头了。”
张睿的母家姓林,原本也是徐州书香门第,只是他舅舅这个人,听说为人很是圆滑,官路更是亨通,从一个小小的八品县尉一路升到从五品的太常少卿。林家也跟着一遭搬到京城了。
张睿对他这个舅舅没有什么印象,也只是听韩叔提过,似乎林家书门对张家武夫很是瞧不上,当年他爹娶林氏的时候还颇费周折,林家百般刁难差一点姻缘就变成孽缘。老太爷活着的时候很少与林家来往,只怕张睿就算到了京中也不会太好过。
京中贵人多,五品官或许在州中还算高管,可到了京中也不过是个芝麻小官,张睿想起以前的一则笑话。说到了深圳,随便掉下来个石头砸中十个人,九个是经理,还有一个是总经理,那京中随便掉下来个石头,砸中十个人,估计九个是大官,剩下的就是王爷了。
因为京中住着六个王爷……这绝对是一桩奇闻。当今皇上和王爷似乎特别兄友弟恭,哥哥当了皇上,弟弟们都封了封地,赏了王府。只是没有一个王爷愿意去封地,而都在京中,实在是令人费解。
刚听完这些的时候,张睿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说好的谋反篡位呢?这些王爷太不专业了吧!后来想想,其实也有情可原,历史那些篡位的王爷,一般除了狼子野心的,其余都是被逼反的。当今皇上正好热衷修仙,对兄弟都算和蔼,没有逼迫,王爷们也乐得自在。既然不愿意去封地,都堆在眼皮子地下也闹不起什么大乱子。
马车从新安镇出发,夜里车队停在一个废弃的土地庙里休整。车夫把马车都拴好,有固定的人轮班看管,其余的人从车上拿出大锅,烧了一锅开水。大伙吃着干馒头就着热水算是解决了晚餐。
因为白天睡的时候长了些,张睿此时还不算困。见贺敏领着贺明从马车上跳下来便招呼两人过来一同用餐。
韩叔提前问过车夫知道这一餐要在路上用,带了不少干粮和肉铺。见少爷与两人交好便大方的分给两人了一些。
贺敏红着脸连忙道谢,贺明在他身后偷偷看了一眼张睿,抿着嘴脸上带着笑意,嘴角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
张睿朝她笑着点点头,小姑娘便害羞的脸一红低下头。这让他想起曾经刑侦科的一个小妹子,大学毕业到刑警大队实习,平时跟人说一句话都脸红,一笑嘴角两个甜甜的酒窝的小孩,一见到血肉模糊的尸体就两眼冒光,让人看着毛骨悚然。
兄妹二人跟着张睿他们坐在一起,老韩和贺敏捡了些干柴,在庙的一角升了一小堆火。老韩把中午再驿站打的酒分给了贺敏些,两人唠了起来。
说起来张睿这个身子也才不过十二三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沾不了酒,而且他对这朝代的酒也不敢恭维,酒味淡的跟啤酒有一拼,怪不得古人说能饮三百盏。
张睿吃完东西擦了擦手,从包袱里拿出一本九州志借着火光看了起来。
老韩:“少爷,夜里还是少看些的好,仔细伤了眼睛。”
张睿点点头,把书合上,按了按额头。这一路才开了个头,还有好几个月熬。
老韩和贺敏聊的正浓,竟然发现柳州贺家跟张家还是远亲,贺敏的一个婶子就是张家一支的姑娘。只是说到此时老韩有想起被族人侵占的家业,难免心中苦闷,又觉得愧对老太爷的养恩,不禁红了眼眶。
贺敏也同唏嘘,却没有说自己和妹妹的身份,只道是家道中落,两人不得不去北上投靠亲戚。韩叔点点头,眼里寒光闪现,便不再跟他说家中的事。
贺敏面色微窘道:“韩老哥,不是在下不与你说实情,而是……在下的家中实在不是一言两语能说的清的,而且我怕你知道后会害了你呀。”
老韩点点头,两人继续喝酒却不再提及家中,而是说起了京城。
正说着,庙外突然传来叫喊声。
几个人听着声音都是一愣,忙起身出去,只见几个车夫和伙计都在外面,车队的老板也站在一辆货车前,身边跟着两个孔武有力的随从。
第4章
老韩朝旁边的人打听了一下,原来是刚刚听见看车的马夫叫喊,大伙出来时发现车上少了东西。
车上的油毡布并没有掀开,绳子也没有解开。车尾处塌下一小块,车夫说丢的那两个盒子里装的是珍贵的草药,这一整车的货物也不如那两个盒子贵重。
车队老板面色有些难看,摸着大拇指上的扳指皱着眉,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个人。
一个是帮忙看车的伙计,一个是赶车的车夫。两人皆不承认那两盒草药是自己拿的。
赶车的马夫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叫道:“大老板,那草药真的不是小的拿的啊,刚才小的叫狗蛋帮我看着马车,自己出去撒了泼尿回来一看油毡布塌了一块便知不好,马上喊了人来啊。求大老板明鉴啊!”
另一个叫狗蛋的小伙计气的脸色涨红,哆哆嗦嗦的指着马夫道:“你你……你血口喷人!我何时拿的药材?!那油毡布都没打开过,绳子也没解开过,怎能是我拿的!大老板可不要听他胡说八道……”
“好了!”车队老板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我不管你们俩到底是谁拿的,赶紧交出来,那两盒都是百年人参,就是卖了你俩也不值那老参的价钱!”
两人皆是一抖,趴在地上大气不敢喘。
“老……老板,前些日子我听说……听说狗蛋的娘得了重病,这次跑京城也是为了挣钱给他娘看病……会不会是……狗蛋,要是你拿的就叫出来吧,老板不会把你送官的。”
说话的是另一个马夫,叫狗蛋的小伙计听完他的话龇目欲裂:“杨二栓你别放屁!我狗蛋行的正做的正,就算我老子娘病死我也不会干那偷鸡摸狗的勾当,倒是你输了赌庄那么多银子就不怕回去被人打断腿!?”
这个马夫恼羞成怒,指着狗蛋说:“就是他拿的,刚才我就看他偷偷摸摸的从车上摸了东西,定是让他藏了起来!”
趴在地上的马夫也一口咬定是狗蛋拿的。车队老板叫旁边的两个随从把狗蛋架起道:“你若自己拿出来我便放你回家,要是我搜出来,那可就要把你送官了。”
狗蛋两眼通红,眼泪鼻涕流了一脸道:“大老爷,小的真没拿啊,小的真没有……”
那老板一摆手,几个人伸手要搜身。
“且慢!”
所有人皆是一愣,那老板也回头见说话的居然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哼了一声便不管。
张睿皱眉道:“我知道是谁偷了那两盒草药。”
老板:“哦?你知道?难道你看见了?”
张睿一笑,从人群中走出来,看看狗蛋,又看看跪在地上的马夫,然后猛地回头指着刚才说话的马夫道:“我虽没看到,但我知道就是此人偷的。”
此话一出,四下哗然。大家都看着他指着的人。
那叫杨二栓的马夫吓了一跳,面色有些发白道:“你……你他娘的放屁!你凭什么说是老子偷的?!”
张睿微微一笑道:“是与不是听完我的话你便知道了。”说着叫跪在地上的马夫“刚刚你说是你让这个小哥帮你看着马车?”跪着的马夫点点头。张睿道:“为何这么多伙计,你偏偏让他帮你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