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楠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虽然相遇很感人,但是林迟还是决定打断他们:“我说,你们需要我的帮助吗?”
林迟的话就像是最后的希望,纪北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他上前一把握住林迟的手,满怀期待地问:“你真的能帮助我们吗?”
林迟也没有把话说死,他斟酌了一下语句:“那要看你们需要什么样的帮助了?”
“我们想要在一起!”纪北回头看了席楠一眼,坚定地说。
林迟看了看四周,大家频频投过来的奇怪目光,捂脸带着纪北去了小区外的一家茶馆。茶馆向来是谈事情的好地方,包间什么的是绝对少不了的。
要了一个包间之后,林迟总算能够好好问一问纪北,他的打算了。
他抬眼看向纪北,坐在茶馆里,纪北有些矜持和不安,身旁的席楠一直在安抚着他的情绪,林迟也不急,直到纪北稳定下来,他才开口说话:“你想要你们在一起?”
“嗯。”纪北点了点头,局促地看向林迟。
“不瞒你说,我来找你也是受人之托。”林迟顿了顿:“可是人死不能复生,如果在一起,就只能你下去陪他。”
谁知话一出口,纪北的肩膀就垮下来了:“不行的,我爸爸妈妈十年都没有放弃我,我不能那么不负责任。我必须要给他们养老送终!”
纪北缓缓说了他的家庭情况,他家有两个孩子,他和他的哥哥,家里其实并不富裕,但是父母整整十年都没有想过要放弃他,所以他醒来之后,就绝了自杀去找席楠的念头。不能把赡养父亲全部都丢给哥哥来负责。
虽然决定了要好好活下去,可是没有席楠这件事以及跟社会脱轨整整十年,都让纪北举步维艰。
“除了这个,没有办法了吗?”纪北绝望地问,林迟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你知道,人死不能复生,让席楠复活是不可能的。”
纪北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抬头看了席南一眼,笑着对林迟说:“其实这样也不错,起码我能够看到他了。”
话一出口,席楠跟林迟都变了脸色,纪北一块,也跟着脸色发白:“怎、怎么了吗?出什么事情了?”
林迟看了席楠一眼,发现他的眼神是那么地悲伤,但没有要阻止林迟说下去的意思,于是林迟咬了咬牙,对纪北说:“他快要消失了。”
“什、什么?!”
chapter119 云楼(七)
纪北瞪大了眼睛,眼泪开始不挣钱地掉下来:“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
“纪北,他为了救你……”林迟说了一半就停了一下,因为席楠抱着纪北,一脸哀求地冲林迟摇了摇头,他太虚弱了,甚至连开口说话,都已经做不到了。
“怎么会!”纪北转身想要抱住席楠,手却从他身体里穿过,“为什么!我好不容易才又看见你!”
——既然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给我希望!不要让我看见!
林迟没有料到纪北的反应会那么的强烈,他一下子束手无措,只得求助地看向楼祈。楼祈一向是很乐意帮媳妇收拾残局的,他清了清嗓子,止住了纪北的哭泣。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楼祈的气场一向很足,轻而易举就震住了全场,纪北挂着泪痕的脸愣愣地望着楼祈。
“虽然他确实马上就要消失了,但是也不是没有挽救的方法,你想要救他吗?”
“我想!”
“如果让你用为父母送终之后所有能活的年份来换他的存在,你愿意吗?”
“我愿意!如果不是想要为父母送终,我早就去陪他了。”纪北的回答毫不犹豫,说完,他抬头看了看席楠,后者微微一笑,亲了亲他的鬓角,虽然感受不到真实的触感,但是纪北还是笑得一脸开心。
楼祈想了想,给林迟支招:“带他们去见沈靖寒,你爸爸会帮你搞定一切的。”
林迟点了点头,一行人很快赶往沈宅。林迟没有跟沈靖寒过多的客套,他们已经过了需要客套的阶段,他单刀直入地说明了来意,沈靖寒表示,这简直是小事一桩。
沈靖寒跟纪北签了契约之后,席楠的魂魄果然变得明显了。
纪北喜极而泣,这一天对他的冲击简直太大了,但是哭够之后,席楠的存在,已经足够让他坚强地面对今后的生活。
分开的时候,纪北非常正式地朝林迟道了谢:“真的谢谢你,虽然不知道是谁拜托你来帮助我,但是我真的非常感谢你们,如果不是你们,我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要怎么坚持下去。你们放心吧,我一定会努力地回报父母,之后我就下去陪席楠。”说着,他转头看向席楠:“就是要委屈你,再多等我几年了。”
席楠温柔地摇了摇头:“没关系,我愿意。”
林迟和楼祈站在原地,目送那两个身影渐渐走远,纪北的肩膀挺得很直,就好像真如他所说,已经有了面对这个世界的勇气一般。
林迟突然扣住了楼祈的手,在男人转过头来的时候垫脚吻了他的唇边:“楼祈,我现在真的觉得,我们能够没有任何波折地在一起,是一件再幸福不过的事情。”
楼祈轻笑一下,加深了这个吻。
回到云楼之后,林迟去了一楼谜题室,将这件事,告诉了刘佳佳。
刘佳佳听完之后,朝林迟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你!”说完,将一把银白色的钥匙递给了林迟,“这是上一层楼谜题的钥匙,在我这里的时候,我曾经听到过你说不想再继续下去了。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坚持,比较你有那个能力,解救他们。”
“放心吧,我会坚持的。我不是半途而废的人!”林迟郑重地点了点头,如果每个谜题里都有那么悲伤的故事,如果每个故事的结局都能被改写成幸福,林迟找不到任何理由,说服自己不要去做。
“谢谢你!”刘佳佳再一次道谢。
“对了。”林迟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能不能问一问,你到底是什么?”
“我?”刘佳佳眨巴了眼睛,冲林迟俏皮一笑:“我是纪北救不了席楠时,绝望的执念。”
“……”林迟眨巴了眼睛,似乎有些不明白。
刘佳佳继续解说:“十年化身,我占据了这个谜题,想要等人来解,幸运的是,我等得不久,楼上的那些谜题,有的,已经等了上千年了。我太明白那种等待的痛苦,所以才希望,你能继续下去。”
“好。”林迟点了点头,也许是他的态度很讨刘佳佳喜欢,也或许是刘佳佳感恩他的帮助,她想了想,给了林迟一个提示。
“对了,我要提醒你,越往上,谜题就越贴近生活,早已经不是像在我这里一样,只是把现实跟谜题混淆在一起,到了最顶层,谜题很可能同你的现实相融合,所以你千万要记清楚,自己的本心是什么……”
离开谜题室之后,大门重重的关上了,临走之前,刘佳佳跟林迟告别了。她的执念已解,已经不需要留在这里等待了,这件屋子会空置下来,等待下一个谜题设置者的到来。
林迟握着手里的钥匙,并没有急着启开下一层楼,而是带着钥匙去找了楼祈,楼祈就在云楼二楼的房间里,因为不放心,所以陪着林迟一起来了。
林迟进门,给了男人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跟他分享自己今天得到的收获。
“你知道吗!刘佳佳竟然是纪北的执念!完全不能相信啊!人类的感情竟然能够产生这样的东西。”
“不要小瞧人类,生为万物之灵长,他们自然有其过人之处。人的念,是人类最强大的地方,连神明都会受其影响。古时曾有这样的说法,很久以前人们信仰神明,所以神明与人类共存于世。可是灭神时代来临之后,人们开始慢慢不再信仰神明,所以神明也渐渐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这个时期也被称为,诸神黄昏。”
“……”林迟点点头,心里有些唏嘘,那些让人心驰神往的神明与时代,其实是被人类自己亲手摧毁的。
“不说这个了,我拿到了二楼的钥匙,你说我什么时候去打开呢?一想到还有那么多谜题,就有种任重道远的感觉啊。”林迟瘫在楼祈的大腿上,慵懒地问道。
“什么时候都好,但是这一次,我要陪着你一起。”楼祈揉了揉林迟的脑袋,林迟的头发很软,揉起来非常舒服,楼祈很早之前就爱上了这个动作。
“你要陪着我吗?”
“嗯。”
“好!”林迟笑眯了眼睛。
几天之后,林迟在楼祈的陪同之下,打开了第二层楼的谜题室。
二楼的摆设跟一楼略有不同,但是地上都画着一个巨大的符咒,符咒上都摆着一面巨大的镜子。
林迟拉着楼祈的手,坚定地朝着镜子走了过去,钥匙在他们交叠的手心处微微发烫。
这一次,因为有了楼祈的陪伴,他的步伐,只会更加坚定!
chapter120 云楼(八)
二楼谜题室镜子里的世界,是一个童话世界。所有的建筑都有着小小的阁楼,尖尖的屋顶以及绚丽多彩的房屋用色。建筑的四周围绕着郁郁葱葱的树木和花草,天空飘着油画一样绚烂的云彩、横跨半个天空的彩虹,偶尔飞过的小鸟以及一个林迟。
没错,此时此刻,林迟正飘在半空中。进入镜子里的世界之后,林迟就跟楼祈分开了,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漂浮在半空中。
进入这个世界之后,林迟的脑子里就出现了很多奇怪的东西,他稍稍整理了一下之后,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叫做绿城的地方。
——星历1648年的绿城。
绿城之所以叫绿城,大抵是因为那些繁盛的树木,占领了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熙熙攘攘的绿色,渲染了这座城市的色调。
1648年,我们的故事还没有开始。那些令人忍俊不禁的乌龙和相遇,那些令人心生温暖的瞬间和笑容,仍安静地蛰伏在时光的前路里。等待一场注定的雨,唤醒命运当初埋下的伏笔。
1648年,500岁的死神少年在地狱完成了他的成人礼。在那位被世人唾骂了数百年的大魔头撒旦慈祥的笑容里,变成了死神先生。与此同时,绿城一户普通的商人家庭里,迎来了一对特殊的双子。
人们在惊叹姐姐美丽的同时,也对另一个通体雪白的男孩,投去了异样的目光。
老人们低声喃语:神呐,为何要将这不祥之人,降于此地。
绿城是一个小小的城市,信息很闭塞,闭塞到人们甚至都不知道那样通体雪白的孩子被称为白子,并不是不祥,只是生了一种奇怪的不常见的病。
大家最终决定杀死那个不祥的孩子,以逃避来自神的惩罚。
只是,属于这座城市的死神此刻正在地狱参加他的成人礼。命运仁慈地给了那个男孩一线微弱的生机。见多识广的外城人恰好途经此地。在他和善的一遍一遍地解释下,人们最终相信了那个所谓的“不祥之人”不过是一个得了怪病的可怜男孩。
对整个绿城来说,这不过是个小小的插曲。然而对于那个家庭来说,柔弱的白子却如同来自命运无声的嘲讽……
商人推门而入时,妻子抱着她美丽的女儿坐在床前,白子被远远放在距离她们很远的婴儿床上。见丈夫进来,她抿了抿唇:“你说,会有人发现么?”
“不会的。”商人沉默了一会:“你不要多想。这不是生养我们的故乡。没人会发现的。”
没有人会发现,恩爱的商人夫妻,其实是一对兄妹。为了能够在一起,抛弃了自己的家族隐瞒了自己的姓名,来到这远离故土的绿城。然而,白子的到来,却如同给这对夫妻狠狠掴了一耳光。在那时,兄妹乱仑被视为亵渎神明,是要被处以极刑的。正因如此,商人才会带着妹妹,抛家弃国来到这落后却平和安定的异国小镇。
“我不想看到他,我……只要看到他,我就忍不住会去想,如果我们被发现了……”
“不会的,”商人坐到妻子的身边,将她揽进怀里:“不会有那种事情发生的。”
“我们把他送走吧。好吗亲爱的?”
“可是,我们又能把他送到哪里去?有谁会愿意接受一个这样的孩子。”
商人和妻子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灯火被突然刮起的风吹得摇曳,火光映红了妻子沉默的脸,她看着怀里的孩子,咬牙说道:“听说,白子是很脆弱的,特别是新生儿。只要放到阳光下,不用很久就可以……”
“艾丽!他也是你的孩子……”商人惊讶地看着妻子,他甚至觉得那一刻的妻子是那么的陌生。
“对不起……”
因为商人的坚持,那个男孩最终被留了下来。然而可想而知,被自己母亲视为肉中刺的孩子,又怎会得到善待?
在白子的记忆里,母亲看他的眼神,从来都是冰冷而怨恨的。那个美丽的妇人从不肯施舍他一个微笑,也从不曾给过他一个拥抱。
幼时的他不懂得母亲的恶意,只是奇怪为什么那个女人从来不许他称呼她为母亲,也不许他与她同桌吃饭,甚至恨不得,他就那么消失在她的视野里。而父亲总是默许着母亲的一切,虽然不止一次拉着他的手欲言又止,却始终也不曾对他解释过什么。
儿时的他不懂得,所以哭泣之后,还能继续生活,继续试探着,靠近那个厌恶自己的女人。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慢慢看清了女人对他透骨的不喜,也渐渐绝了靠近的心思。
只是,十几岁的年龄,终究还是需要来自母亲的呵护。母亲的冷落常使他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流泪。这时,他的姐姐,总会给予他安慰。
姐姐从小被母亲给予厚望,小提琴,钢琴,芭蕾舞……所有能使一个女孩变得高贵而富有气质的课程她都去学习。嘴角永远带着冰冷而疏离的微笑。
然而,白子幼年所有的温暖,却都来自于这个冰冷高贵的姐姐。从幼时笨拙的拥抱,到后来她去学习沿途带来的小小甜品。似乎因为姐姐,白子的生活才不那么冰冷。
再后来,姐姐似乎进入了叛逆期,在家里总与母亲发生争执,对他也不再那么有耐心。
那一晚,他再次因为母亲的冷眼与漠视哭泣到天明。
“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呢?既然这个家让你那么痛苦的话。”姐姐在他面前打开了门,清晨的微光照亮了外面的世界,也柔和地映照着她的周身。那一刻,在他眼中,纤弱的姐姐如同这个世界的女王,给予了他出征世界的勇气。
然后,他简单地收拾了他那少得可怜的行李,像往常一样顺从着姐姐的意愿,离开了这个家。姐姐目送他离开,然后照旧去做这一天计划好的功课,如同这一场离别从未发生过。只是,当那个幼小的身影向着太阳的方向前进,最终消失在她视野里时,那原本以为不会在意的心突然空了。
压抑着从来不等于不存在,她演奏完自己早已无比熟悉的钢琴曲,回头看不见弟弟熟悉的身影时,12岁的她第一次意识到了弟弟并不是简单地出一次门,而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心里突然空荡荡地疼起来,一种莫名的感觉随即充斥了心头。很久之后,她才明白,那种莫名的感觉其实就是交织起来的恐惧,歉意和无措。
“上帝!我究竟做了什么呀!”她无措地环顾四周,那个熟悉的身影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视野里。悔恨和恐惧在她心头交织着,最终她失控地捂着脸哭了出来。她竟然让那个孩子离开他最后的庇护,去面对那复杂的他还不能应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