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君游也已洗完,伫立在院中。
何夕走到了君游旁边,低声道:“这地方处处古怪,还是尽早离去为好。”
君游赞同道:“确是如此。”
两人说话间,江允成便出来了。
江允成调笑道:“也不知道是哪位姑娘的香闺?”
何夕接道:“也不知道这我姑娘是否还在人世?”
何夕话虽刻薄,却很有可能是事实,三人一时无语。
木欲秋这时也出了房间,全身焕然一新,透着皂角的香气,不过脸上仍然戴着罗刹面具。
侍女见三人沐浴完毕,说:“诸位请随我去见宫主。”
侍女将三人引至一大殿,然后吹熄了手中的灯笼,恭敬的退下。
木欲秋的视线越过长长的阶梯,一直延伸到坐在一张形状古怪的黑铁椅子上的夜飞鹊。那张椅子好似把十八般兵器融成了一炉,勉强做成
椅子的样子,而椅子上的夜飞鹊手肘靠在扶手上,单手撑着头,闭着眼睛。
“你们来不夜宫,所为何事?”夜飞鹊声音冷淡,连眼睛也没睁开。
何夕直率地说:“我们为求不夜莲而来。”
夜飞鹊懒洋洋地问:“我为什么要给你们不夜莲?”
何夕答:“宫主若有条件,但讲无妨,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我一定为宫主办到。”
“好。”夜飞鹊这才睁开了眼睛,眼眸黑沉如夜,“我要三件东西。”
江允成轻笑,“我们只想要一件东西,夜宫主却想要三件东西,未免太贪心了吧。”
夜飞鹊冷冷的说:“要么换,要么滚。”
“宫主请说。”何夕踩了江允成一脚。
夜飞鹊沉默了一会,缓缓道:“第一件东西,是‘鹤雪’;第二件东西,是‘九龙令’;第三件东西,是我最为心爱却得不到之物。”
何夕毫不犹豫地解下背上长弓,扔到了夜飞鹊所在的高台上,“第一件东西。”
江允成身形一动,却被何夕拉住。他激动地说:“那是‘鹤雪’啊,那是我送给你的‘鹤雪’!”
“既然你送给了我,便是我的物品。我的物品,我便有处置的权力。”何夕与江允成对视,眼神坚决。
江允成拂开了何夕的手,“你处置你的物品,我确实无权置喙。”
何夕看着自己被拂开的手,茫然若失。
江允成眼眸冰冷,“不知宫主要‘鹤雪’何用?宫主若是只想要名兵,我可以献出我的兵刃‘十二刀’。”
夜飞鹊俯视着江允成,吐出了三个字,“我高兴。”
江允成的手按在了腰间的短刀上,强忍住出手的冲动。
君游为难地说:“‘九龙令’已在武林盟南北之争斗中丢失,我派人遍寻不获,至今渺无踪迹。”他顿了顿,“或许是被江盟主藏起来了
也犹未可知。”
江允成不愉地说:“我若是有‘九龙令’,早就献给皇帝老儿加官进爵,藏起来何用。”
何夕好笑的说:“你这句话,倒称得上肺腑之言。”
“你们之所以寻不到‘九龙令’,是因为‘九龙令’就在不夜宫之中。当年南盟偷袭运送‘九龙令’的北盟,‘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我不夜宫趁乱夺走了‘九龙令’。”夜飞鹊将撑着头的手放了下来,坐直了身子。
君游与江允成相对无言,他们兄弟相争,竟便宜了外人。
何夕不解地问:“既然‘九龙令’在不夜宫中,宫主为何还要‘九龙令’呢?”
夜飞鹊眸中冷光一闪,“因为‘九龙令’已被人盗走。”
何西追问:“何人竟有如此能耐?”
“这就是你们的事了。”夜飞鹊纤长的手指敲了敲扶手,“不过有一人嫌疑极大。”
“是谁?”君游道。
夜飞鹊薄唇轻启,“那人名唤木、欲、秋。”
阶下四人均是心中一震,不过何夕、君游和江允成都是老江湖,面上丝毫不显,而木欲秋虽然心神大乱,但戴着面具看不出来。
夜飞鹊继续道:“他是木大先生与石二先生之徒,借口为我治病混入不夜宫,将不夜宫的地图传递给白道人士,致使白道人士攻入不夜宫
,我不夜宫元气大伤。不过他已畏罪自杀,‘九龙令’是否他窃取,也并无证据。”
木欲秋心痛如绞,想要开口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何夕为木欲秋鸣不平,“宫主并无证据,就说此人嫌疑极大,我看不夜宫中,人人都嫌疑极大。”
夜飞鹊反问道:“他是白道中人,我不怀疑他,难道怀疑自己的手下吗?”
“他身处白道,便是罪过吗?”何夕亦反问道。
何夕有几个黑道中的朋友,虽然脾气乖张,却都是豪爽之辈。他交朋友,不问黑白,只问正邪。白道之中,有伪面君子;黑道之中,亦有
绿林豪侠。
夜飞鹊陷入了沉默,良久才道:“有些事,不愿为,却不得不为。”
“我平生没有不愿为却不得不为之事,只有不可为我却独为之事。”何夕掷地有声地说,眸中仿佛有火焰燃烧,让人不能直视。
夜飞鹊看着何夕,仔仔细细打量着这个人,“你叫什么名字?”
“何夕。”何夕傲然道。
夜飞鹊将这个名字默念了一遍,“我记住你了。”
“宫主最为心爱却得不到之物究竟是何物?”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木欲秋这时开口道。
夜飞鹊看向了木欲秋,“我说过了。”
木欲秋愕然道:“宫主何时说过?”
“我倦了,你们退下吧。”夜飞鹊闭上了眼睛。
四人只好退出了大殿,找了一处僻静的角落交谈。
何夕率先道:“‘九龙令’该从何找起?”
木欲秋踌躇了一下,还是启齿道:“在不夜宫中,能接触九龙令的人,只有五个人,分别是宫主和四殿殿主。只有他们五个身上的钥匙,
才能打开藏有‘九龙令’的密室。”
“看来找寻‘九龙令’,要从这五个人身上着手。”君游总结道。
“宫主生性多疑,身边只有木欲秋能近身。但是木欲秋并没有盗犬九龙令’,所以我们只需从四位殿主身上着手。”木欲秋这段话说得自
己都觉得奇怪。
何夕略作思索,说:“我们这里正好有四人,不如每人负责一殿,我负责冬……”
“我负责冬殿。”江允成打断了何夕。
何夕与江允成之间剑拔弩张,眼看着就要吵起来。
木欲秋做了个安抚的手势,“我负责冬殿好了,我与冬殿殿主的侍人钰奴有旧,冬殿殿主大概会给我几分薄面。”
何夕改口道:“那我负责春殿。”
君游抢先道:“我负责秋殿。”他可不想去应付龚岚。
“看来我只能负责夏殿了。”江允成苦笑道,他也不想应付龚岚,但他确实比君游适合。
“还有一个问题,什么是夜飞鹊最为心爱却得不到之物?”木欲秋想,夜飞鹊也有心爱却得不到之物么?
君游看了木欲秋一眼,“等我们找到‘九龙令,’再来解决这个问题吧。”
第二十二章:春夏秋冬曰四殿
四人商量之后,分头行动。
何夕施展轻功飞到了一个人身后,用一支羽箭抵住了那人的脖子,“带我去春殿。”
“好,好,大侠饶命!”
“你说,我走。”何夕拎着那人的衣领,带着那人飞檐走壁。
那人肝胆俱裂,话说得结结巴巴,不过条理还算清楚。
何夕到了春殿之后,便把人一掌打晕。他走进春殿,便搜查起来。
春殿中人本敬何夕是宫主贵客,可看何夕翻箱倒柜,忍不住说:“不夜宫中,你竟敢如此放肆!”
何夕动作不停,“是你们宫主要我帮他找东西。”
“宫主神功盖世,哪里需要你……”
何夕打断道:“不信就自己去问他。”
春殿中人不敢打扰宫主,又不能阻止何夕,只好拂袖而去,眼不见为净。
过了半个时辰,何夕搜到一间与其他房间大不相同的房间,陈设奢华,布置绮靡,他估计这间房的主人就是春殿殿主。
房间内久不住人,却没有丝毫灰尘,想来是有人经常打扫。
何夕将房间翻得乱七八糟,丝毫不在意主人一殿之主的身份。
忽然,窗外闪过一道绯影。
何夕破窗而出,追了上去。他追了许久,一直追到一片花海。
这一片花海种的都是同一种花,殷红如血,硕大如盏,一眼看去,望不见头。
绯影闪入花海之中,消失不见。
何夕停下脚步,他折下一朵花,仔细打量,发现自己竟从未见过。
“你为何来此处?”一个冷淡的声音响起。
何夕抬头,发现夜飞鹊正站在花海中。他举起手中的花,问:“这是什么花?”
“罂粟。”夜飞鹊答。
“东君羽卫无供给,借控春风十日粮。”何夕随手将手中的花扔在了泥土中,“原来是米囊花。”
夜飞鹊眸若寒冰,“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的。”
“我在调查春殿殿主的时候,窗外飘过了一个红色的影子,于是我追了上去,就追到了这里。”何夕环顾四周,仍然有些不死心。
“你无需调查春殿。”夜飞鹊淡淡地说。
“为什么?”何夕看向夜飞鹊。
“因为春殿的钥匙,一直在我这里。”
江允成拦住一位女子,“姑娘,请问夏殿如何走?”
女子满面惊恐,但仍战战兢兢地说:“请、请跟我来。”
“多谢姑娘。”江允成跟在女子身后,心中纳闷,自己生得一表人才,为何这女子如此恐惧自己呢?
“此处就是夏殿了。”女子将江允成领到夏殿,便逃也似地走了。
江允成看着女子离去的身影,摸了摸鼻子,然后走进了夏殿。
一位侍女迎了上来,“公子可是来找我家殿主?”
“正是。”江允成点头。
“公子请随我来。”侍女带江允成穿过大殿,行过曲曲折折的走廊,最后在一处房间前停下,“我家殿主就在里面。”说完,她便躬身退
下。
江允成推开门,吃了一惊。
龚岚正在穿衣服,她肤若凝脂,腰如裹素,可惜缠满了绷带,绷带上还隐隐透着血迹。听到声响,她回头一看,嫣然一笑,“江公子来了
。”说完,不紧不慢地系上了衣带。
“何人竟对龚姑娘下如此狠手?”江允成走进了房间,然后关上了门,在绣桌旁施施然地坐下。
龚岚也在江允成旁边坐下,“奴家真是命苦,碰上冬殿殿主心情不好。”
“冬殿殿主在不夜宫中位高权重,人人敬畏,竟会心情不好么?”江允成挑眉。
“冬殿殿主也是血肉之躯,不是冰雕雪塑,自然会心情不好。”龚岚口风丝毫不露。
江允成拿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又为龚岚倒了一杯,“我与冬殿殿主,有过一面之缘。”
龚岚的指尖划过茶杯的边缘,“哦,是吗?”
江允成倒了茶却不喝,只是端起杯子闻了闻茶香,“我在一处客栈遇到了冬殿殿主,冬殿殿主说他是来抓一个逃跑的奴隶的。”
“冬殿殿主甚少离开不夜宫,竟为了一个奴隶纡尊降贵,真是惊掉了不夜宫不少人的下巴。而且,冬殿殿主竟没有把那个奴隶带回来,你
说那个奴隶现在是生是死?”龚岚得知江允成对这件事略知一二,便不隐瞒,和盘托出。
“按照冬殿殿主的性格,那个奴隶八成是死了。”江允成口上如此说,心中却觉得金钰八成还活着。
“也是,按照冬殿殿主的性格,不挫骨扬灰就已经很仁慈了。”龚岚用脚蹭了蹭江允成的脚,“无事不登三宝殿,江公子就给奴家一个爽
快吧。”
江允成微微一笑,不躲不闪,“既然龚姑娘这么说了,我便直言了,姑娘可听说过‘九龙令’?”
“让我猜猜看,是宫主要你们找回被盗的‘九龙令’?”龚岚的纤指点在红唇上。
“姑娘真是聪明。”江允成赞道。
“可是你们男人,不喜欢聪明的女人。”龚岚叹一口气,“而且我可能比你想象的更要聪明。”
江允成笑了笑,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龚岚媚眼如丝,“因为我知道是谁偷走了‘九龙令’。”
君游在问明秋殿殿主长期不在不夜宫而在外面开客栈之后,他便骑马前往客栈。
贾天华已死,但客栈之中说不定有什么线索。
星夜兼程,风尘仆仆。
君游在客栈之前下马,发现客栈上已被贴了封条。他不好揭下官府的封条,便找了另一家客栈歇下,打算晚上再行事。
君游走进客栈,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这个客栈的老板就是贾天华客栈的账房先生,他亲自领着君游进了房间。一进房间,他便变了脸色,冷冷的说:“阁下杀我秋殿殿主之事
,宫主已表示不追究,阁下还要咄咄逼人么?”
君游开门见山道:“我来此是受不夜宫宫主所托,调查‘九龙令’失窃之事。”
客栈老板脸色缓和,“既然是受宫主所托,那么在下知无不言。”
“你可知‘九龙令’之钥?”君游问。
客栈老板沉吟了一会,说:“不夜宫中,只有寥寥几人知道‘九龙令’之钥,贾殿主在世时,我是他的心腹,有幸知道此物。”
君游接着问:“此物现在何处?”
客栈老板斩钉截铁地说:“诸位殿主所有的‘九龙令’之钥皆有可能失窃,唯我秋殿不可能。”
“给我一个理由。”君游目光锐利。
客栈老板缓缓道:“因为殿主害怕‘九龙令’之钥失窃受罚,所以将其吞了下去,除非开膛破肚,无法取得。”
木欲秋走到了冬殿门口,徘徊良久。
“有事?”
木欲秋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冬殿殿主岑如锋正站在他身后,“没事……不!有事。”
岑如峰皱眉,“你到底有事无事?”
“我有事。”木欲秋低着头不敢直视岑如锋。
岑如锋直接道:“说吧。”
木欲秋踌躇了一下,说:“我听说殿主有一个奴隶名唤钰奴……”
“不准在我面前提他。”岑如锋的声音里有淡淡的杀气。
木欲秋一下子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