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不要这样,你这样孟姑娘怎么办?千兄弟还不知所踪,你不能先倒下啊。”
那书生身材纤细,如今掺得起这身材壮硕如山的男人。
果不其然地两人齐齐摔倒在地,纠缠在一起。
“为什么,老天爷,这是为什么!”
男人如同失去了族群的野兽,眼中血丝根根乍起,仿佛下一刻就要迸裂而出。他毫无意识地手猛敲地面,仿佛这样才能发泄心中的悲痛。
“大哥!想想孟姑娘,想想千鸿轩啊!你不能垮,你千万不能垮啊!”
书生见他根本已经丧失了理智,一咬牙干脆骑到男子身上,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啪!”
男子愣愣地回头,嘴角犹带着鲜血。
“孟姑娘和千兄弟生死不明,你居然如此糟践自己?你想让他们也死的不明不白么?”
书生咬牙切齿地问道。
“小凡……鸿轩……”
听到他生命中最疼惜的女人,和最重要挚友的名字,几乎完全失去理智的男人终于稍稍冷静了下来。
“大哥,现在是伤心的时候么?孟姑娘和千兄弟等着我们去救,还有——还有云当家,诸葛兄弟他们的尸首……”
说及此,书生抬头望着那一具具在风中飘零的尸体,忍住不留下了眼泪,他捧着段立勋的脸道,“兄弟们的尸体不能再受到这样的屈辱了……大哥你怎么能疯,你现在怎么可以疯呢?”
“醉墨,醉墨你说的没错。”
段立勋双手着地,抓起地上的焦土,“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愚兄失态了。幸亏有你提醒……”
曾醉墨的眼里是一闪而逝的得意。
他低下头,用满脸悲切的神情望着段立勋道,“大哥,黑云城此举就是为了打乱大哥的心神,搅乱大哥的计划。大哥你千万不要上他们的当!”
“黑云城……黑云城!我段立勋和你势不两立!”
一把拉起曾醉墨的手,段立勋仰天喝道。
那声音直达云霄,将正在腐尸边啄食着尸体的乌鸦们惊起一片。
“咔!太棒了!”
李导将头从监视器后伸出,对着穆远修和华牧之比了一个大大的OK姿势。
穆远修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看着犹坐在地上喘息着的华牧之,对他伸出了手。
华牧之双手撑在地上,看了看穆远修伸来的胳膊,伸手展示了一下自己两只全黑的爪子,笑了笑道,
“太脏啦,哈哈。”
说着,一手撑着地,有些踉跄地爬了起来。
“脏了的话,擦擦就行了。”
穆远修从衣袖里抽出一张纸巾,递到对方手里。
华牧之笑着接过,擦了擦他乌龟一样的爪子,刚想道谢,却在下一刻变了脸——这纸巾上的两抹已经变成了深褐色的血迹,不就是自己之前……
他脸色一变,抬头却对上了穆远修温和的笑容。
“华哥,拍戏也要保重身体啊。”
穆远修拍了怕他的肩膀,朝着场边走去。
华牧之望着他的背影,久久没有说话。
******
大漠风尘日色昏。
一到傍晚,狂风越发呼啸起来,眼看茫茫蔽日的沙尘暴就要来袭,剧组无奈只得收工。
连续紧张拍摄将近一个月多的剧组人员终于得到了一夜的喘息,李导宣布大家放假一晚,回最近的驻扎地休整,准备明日一早再战,直接拍日出的镜头。
于是一群人轰轰烈烈地杀进了穆远修他们住的星级酒店。
不甘寂寞的萧雨航和吴开颜两人在房间里呼朋引伴招呼人斗地主,李导和金导演更是当仁不让出战,引得一群人纷纷围观。一时间,萧雨航的房间满满当当地人声鼎沸起来。
穆远修看了一会儿,一言不发地往楼上房间走去。
刚出电梯口,就看到走廊上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走廊昏黄的灯光将地毯上的影子拉的长长的,站在他房门口的男人双臂环在胸前。大约是有些劳累的关系,男人将身子全部依靠在墙壁边。他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着。
“崔大哥?”
穆远修有些惊讶地叫道。
听到他的声音,崔景梵张开眼,对他招了招手。
“远修,回来了啊。”
“你怎么在这里?”
穆远修上前一步,表面上是满脸惊喜,心中则不由得一阵怀疑——又出了什么事情?这男人又要做什么?
“探班啊。”
崔景梵指了指放在地上打着超市Logo的塑胶袋——里头是琳琅满目各色零食和好几罐啤酒。
“大家都在楼下打牌呢,我们下去吧,他们一定很高兴你来了。”
没兴趣和他纠缠,穆远修笑着弯腰,将塑胶袋捡起。
“没事,托尼和K姐他们已经准备好吃的了。你刚才坐电梯上来,估计没看到他们。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
穆远修笑了笑道好,内心暗骂一声。
打开门,将感应卡插在卡槽里,室内的灯一个个连续点亮,照亮整个房间。
“房间很小,崔大哥别嫌弃就好。”
毕竟是边疆地区,就算是星级酒店条件也有限,不过是最标准的配置而已。
“不错了,十年前我来这里拍戏的时候,住的是招待所,哪里来的酒店。拍戏回来,常常连热水澡都没得洗。”
崔景梵笑道。
将塑胶袋放在茶几上,穆远修回头干干地说了一声,“坐。”
“第一次拍那么重的角色就接连赶戏,你看你都瘦了。”
看着他比上次消瘦多的脸庞,下巴尖越发明显了,崔景梵有些心疼地说道。
穆远修没心情和他聊天,干脆装的更虚弱些。
“是啊,好几天早晚连续拍戏,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崔大哥如果没有什么要紧事情的话,能不能……”
“其实,我一直想要找机会和你好好谈谈。”
崔景梵打断了他拒绝的话。
“自从你出事后,我们都没有好好交流过了。一开始是我出国拍戏,后来是你进了娱乐圈,我这里开工作室也是忙的不可开交。我觉得我们之间有很深的误会,错过了很多……今天没有外人,能不能坐下来,好好听我说一说呢?”
穆远修听着,低头一笑。
事到如今,还想要狡辩什么么?
也好,就让我再见识一下 “影帝”的演技吧。
我倒要看看,崔影帝能说出什么一朵花来?
抬起头,穆远修陈恳地点了点头,“是啊,你我曾经是那么好的朋友,现在又是上下属的关系。如果一直有误会的话,确实不好。其实我车祸之后,对过去的事情记得不是很清楚,所有的一切都是听吴开,听我小姨妈说的。崔大哥愿意开诚布公地和我谈谈,那再好不过了。”
崔景梵开心地从塑胶袋里拿出两罐啤酒打开,“上次和你喝酒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明明才一年不到,感觉却像是过了一辈子一样。”
确实是过完了一辈子。
穆远修心道。
接过啤酒,穆远修喝了一口,却被这奇异的啤酒味道吓了一跳,顿时一阵咳嗽,眼角都差点咳出泪花——这也算是酒?
“你还是不习惯喝啤酒,每次都会被呛到。”
崔景梵哈哈一笑,眼睛里是一片难以掩饰的怀念。
穆远修放下啤酒罐,毫无感情地笑了笑。
崔景梵拿起啤酒灌了一口,刚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听见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穆老师,穆老师,你在么?”
“是小美的声音。”
穆远修起身开门。
“穆老师,穆老师,我们华哥在你这里么?”
见门一开,小美一把拉着他的手,急切地问道,连门内站了一个影帝都没看到。
“华哥?华哥不是下了戏就和你一起回来了么?”
穆远修不解地问道。
崔景梵听了,也走到他的身边,“怎么了,华牧之不见了么?”
第24章
“不见了,我找遍整个酒店都看不到他,打手机也不接,怎么办?”
小美急的哭了出来,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好,不停地拽着衣角。
“其他人知道么?”
崔景梵毕竟在这圈子里混过这么多年,立马抓到了要点。
“我不敢让他们知道,自己一个个房间先找过来,穆老师房间是最后一间……呜,怎么办,华哥不会出事了吧?”
小美捂着嘴,忍不住失声痛哭出来。
“别让任何人知道,我出去找找。”
崔景梵听了,将小美拉进房间,“你在这里等我,这事情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要是捅到媒体那里就完了。”
“崔大哥你要去外面找么?但是外面马上要刮沙暴了啊!”
小美坚决地摇头,“不,不行的,太危险了。我们报警吧……说不定这里有救援队什么的。”
“你是想要弄的天下皆知么!”
崔景梵大喝一声。
从未见过他震怒模样的小美和穆远修都被这惊人的气势吓了一跳。
“我去找,今天托尼是开着越野车来的。”
崔景梵说着往外走去。
穆远修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带我去。”
“你不行!”
崔景梵甩开他的手,“太危险,你不能去。”
“我知道他在那里,你知道么?”
穆远修冷笑道。
此言一出,小美和崔景梵齐齐望向他。
“如果猜的没错的话……总之,你带我去。”
穆远修说着,拉起崔景梵的手往外走去。
“你回华牧之的房间呆着,就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知道么?”
走到门口,穆远修回头对着小美说道。
平时下了戏,穆远修一直都是好好先生的模样,小美被他这么一瞪,吓得频频点头。
为了避免被其他人发现,穆远修和崔景梵放弃电梯,选择走楼梯来到了地下室。
一台越野吉普车停在一个不显眼的位置。
两人坐上车,崔景梵一脸肃穆地打开车灯。
一边系着安全带,穆远修一边打量着他——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沙暴的可怕,那扑天而来的狂风可以摧毁一切,带走一切生机。
即使现代人的科技再发达,面对莫测的自然,他们表现的并不比几百年前的人们更加优秀。
这个男人还真的下定决心要冲进可能会发生沙暴的荒漠里救人么?
“为什么?”
穆远修问道,“只不过是曾经在一个娱乐公司上班的同事而已,有必要豁出性命去救他么?”
“他和我是同一期的学员,我们住一个寝室。”
崔景梵目视前方,汽车发出一阵轰鸣后缓缓开出。
“他很照顾我,也很努力。十年前,我们一起出道,一起跑龙套。他比我大,就让我叫他‘华哥’,明明才比我大几个月而已。”
崔景梵笑着摇了摇头。
“如果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不,应该说,如果不是我,他如今的成就不止于此。”
“怎么说?”
“有一次我们一起跑龙套,拍一场武打戏,需要吊威亚。那时候吊威亚比现在危险多了,经常出事。”
崔景梵正色道,“那时候我可不是什么‘影帝’,他也不是‘中宜一哥’,武术指导他们都不怎么注意我们这种小角色。也就是那次,我被吊到大约两层楼那么高的地方,突然保护绳松脱,我就头朝下从上头摔了下来……”
“他救了你?”
穆远修问道。
“是……他冲上来想要接住我,却被掉下来的我狠狠砸到。最后的结果是我是手骨骨折,而他却断了三根肋骨,尾椎骨严重挫伤,比我更惨。”
崔景梵苦笑。
“我打着石膏去隔壁病房看他,他都摔成猪头模样了,还说他果然是做‘大哥’的命,总算照顾好了自己的‘小弟’。”
崔景梵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从车前防滑垫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巾,按了按眼角。
“我没多久就痊愈了,但是他足足修养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也就是在那一年时间里,我出演了《午夜追杀令》,一炮而红。他虽然和我是同一期的,却因为我的缘故浪费了一年的时间。在我走红两三年后,才凭着作品一点点地积累起来,到如今做了‘中宜’的一哥……”
“你觉得如果不是因为你的缘故,他会红的更早,走的更远?”
穆远修问道。
“是。而且因为那次受伤的关系,他在后面的好几年里都没有办法接武侠剧和枪战剧……前几年和现在不一样,有段时间里这种题材特别走红,现在一批一线都是那时候出来的。他真的是被我耽误了……”
崔景梵的声音里充满了愧疚。
“所以——我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他,我不能让他出事,你明白么?我欠他的已经够多了。”
穆远修看着他刚毅的侧脸,无言地将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
车子刚开出宾馆,果不其然外头是一阵阵狂风,黄沙滚滚而来,几盏路灯在这满天的沙海里发出几不可见的微弱光芒。
“已经开始刮沙暴了么?”
崔景梵问道。
“应该还没正式开始……正的沙暴刮起来,老牛都能吹到天上去。”
穆远修看了看窗外的风势判断道。
车子开出宾馆的范围,之间车窗外一片黑洞洞的,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就算开了大光灯也根本无济于事。
“怎么办,根本看到不路。你说你知道他在哪儿?”
崔景梵侧过头,看向穆远修。
“他应该在下午我们拍外景戏的那个‘多琦斯古镇’里。”
“你怎么知道?”
崔景梵不解地问道。
“总之,是那里没错。”
穆远修没打算跟他解释,“那里有遮蔽物,他现在应该是安全的。”
“但是现在连方向都分辨不出来……难道真的要回去求助么?要是被媒体知道了,那真的是闹大了。”
崔景梵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我记得路,你听我指挥。”
穆远修冷静地说道,
端木惊鸿是邪教的主人,也是沙漠的主人。
邪教当年能够在西域横行的最大优势就是——他们根本无惧沙暴。
正确地说,当年的邪教就是依靠着沙暴的力量在大漠中横行无阻。
沙暴来了,他们跟着沙暴一起出现。
沙暴走了,邪教又多出了一块统治的地盘。
在西域中的普通百姓也许不一定知道端木惊鸿是谁,但是他们一定知道另外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名字——黑沙之王!
崔景梵先是半信半疑地跟随者穆远修的指挥,在开了十几分钟后,他几乎要对坐在副驾驶上的人五体投地——他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是穆远修就像是长了一双能够看头风沙走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