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彦用左手小拇指掏着耳朵,右手熟练地点击手机屏幕买了一张双色球彩票。交易成功后歪头等着邹龙闭嘴,慵懒地说:“龙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去前台丢人,你看不起营业员啊?”
“滚蛋。”邹龙伸手,高尚将烟和火机递给他,又扔给彭彦一只,“我是这个意思么?”
彭彦凑到邹龙面前,借个火儿,深吸一口吐出烟雾,“谁知道你是不是啊?”
“我不是说营业员不好,关键前台一般都女孩干的活儿啊!”邹龙说完,突然又想到什么似的,用胳膊撞一下彭彦的胸口:“你丫是不是故意去的吧?小时候你就爱围着女孩转,金丝猴、大白兔、麦丽素可没少往外送,大点了就换胸罩,内裤,月月舒什么的,你追女孩子,绝对大师级的。”
彭彦嘿嘿笑了,顺着他的话答道:“别说,还真是。”
“操,”邹龙用夹着烟的右手指着彭彦道:“就你这么花心还好意思舔着脸说只喜欢林妹妹呢,怪不得人家看不上你,丫那黄瓜到处乱戳,多糟心啊。”
“日你啊。”彭彦笑骂一句,“你一当哥哥的怎么嘴没一点口德啊!”他吸一大口苏烟后扔到地上,用鞋底磨灭烟蒂,暗自诽腹:什么眼神啊,我那黄瓜还未开封呢。
彭彦抬头,表情很认真,“代玉姗眼里只有舞蹈,她是个天生的舞者,我稀罕她又能怎么样,只是稀罕,又不一定要结婚。”
邹龙看着彭彦的侧脸,突然有些心疼,“彭彦,你是不是还记恨着伯父,所以影响你对婚姻……”
彭彦赶紧竖起打住的手势:“我求你了,哥哥,您别那么敏感么行么,听见风就是雨的。”
邹龙皱眉说:“那你这么喜欢代玉姗为什么不想娶她?”
彭彦翻个白眼,“哦,我喜欢人家,人家就非得嫁给我啊,关键人家心里只有舞蹈,没这么多男欢女爱啊。人家可是一地道的白莲花,哪儿看得上我这么个地痞流氓啊,我以结婚为目的疯狂追求人家,还不得虐成渣啊。”
“嘿?你到想得通透啊,不过怎么说我弟弟也算是一表人渣啊,她怎么就看不上了?”邹龙贱兮兮的搂过彭彦说道:“得咧,我看你丫命里跟女人犯冲,找男人算了,我勉为其难收了你吧,一定好好疼你,啊。”
高尚本来面无表情看着二人扯淡,听了邹龙这句话不禁皱眉,抬眼看了看彭彦,最后如同风起涟漪后的湖面慢慢归于平静。
彭彦尽收眼底,心跟明镜似的,眉毛一挑,觉得这个眼神有点儿意思,“别啊邹总,您这后宫够充盈了,我就不去添乱了啊,你呀,赶紧珍惜珍惜眼前人吧。”
邹龙一听有点儿高兴,“我一直挺珍惜你的。”说完还撅嘴亲彭彦的脸蛋。
“滚!”彭彦一脚踹开邹龙,引得其哈哈大笑,“我说得是高助理。”
高尚一听,瞳孔一瞬放大,耳朵尖蓦然泛起点点粉红。
邹龙错愕地转头看看高尚,又对彭彦说:“你开玩笑呢啊,这是我助理,能他妈的胡来么,我至于找不来吃窝边草么?”
话音儿没落完,高尚黑着脸转身就走。一边看表一边沉声说:“龙哥,晚8点还有个饭局,请快一点。”
“哎?”邹龙一头雾水,问道:“今儿不是周末吗?什么饭局啊?”
高尚打开后车门,做出请的手势,“和大都市的肖总的饭局。”
“他不是有事儿么?”
“现在又没事儿了。”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邹龙看看表,“都7点了啊。”
“您没早问!”
“……”邹龙挑眉,怒气瞬间爆表,叉着腰吼高尚:“你这是成心气我是不是,你工资可是我给你发的,你是不是觉得……”
“龙哥。”高尚打断邹龙的话,声音没有起伏,“您可以到车上再训斥我,否则会越来越晚。”
邹龙气得鼻孔直出气儿。
“行了,行了,赶紧滚吧,挣钱重要,邹大财主!”彭彦笑眯眯地上前拍拍邹龙的肩膀打圆场。
邹龙甩开彭彦的胳膊,气呼呼上了车。他拉下车窗又道:“老爷子前几天给我打电话了,说要是你真不爱听他的安排,他就不强人所难了。我到觉得他是真心为你以后着想,你在前台一直呆着也不是个事儿,该往后发展发展了,趁他还在位,听他安排安排吧,虽然他曾经……但是都过去了,老爷子这两年都见老了。”
“行行行。”彭彦敷衍地说。
邹龙一看到他这逼样子,就无比来气,吼道:“我跟你说正事儿呢,那是你亲爹,别以为都跟害你似的。”
“知道了,知道了,您现在是我亲爹,成么?!”
邹龙给气乐了,无奈地摇摇头,最后合上车窗。
彭彦和邹龙是发小,从小秤不离砣,砣不离秤。
邹龙只比彭彦大四个月,但是心里年龄却比彭彦高的不是一个段数。
邹龙世故,圆滑,商场的新秀。彭彦小时候飞扬跋扈,但是高考结束他家里发生了那件事儿后,彭彦就变了,不再张牙舞爪,不在任性妄为。但是变成了什么样,邹龙却说不上来,或者说不知道用什么词汇来形容。
反正作为兄弟,彭彦高兴就陪他疯,彭彦不高兴就陪他忧伤,但是随着俩人越来越老,邹龙有些读不懂彭彦了。
虽然邹龙看到彭彦每天都乐呵呵似的很开心,却感觉彭彦打心底那份拒人以千里之外,仿佛谁都走不进他的内心。
邹龙叹气,高尚从后视镜里瞟一眼,正好四目相对。
邹龙眉毛一挑,不悦道:“瞅什么啊,好好开车。”
“好的。”
看着suv走远,彭彦回神,调皮地将钥匙朝天上一抛,又准确地接住。
邹龙那些话反复从彭彦的脑子里面过,最后又想到高尚的眼神,他多少有点欣慰:男人就男人吧,希望高助理能降住这妖孽!别让他再祸害别人了。
彭彦长呼一口气,他也是近两年才亲眼看到邹龙是同性恋的,倒不是觉得恶心或者什么的,就是觉得太震惊,震惊自己身边竟然有个gay。
以前好多人都开玩笑说他和邹龙有女干情,彭彦没当回事儿,直到代玉姗也开始误会后,彭彦才说:“拉倒吧,邹老大和我就是屠龙刀和倚天剑,他是弯的,我是直的。”
他一直觉得自己生活在正常值范围内,有过大起大落,终归趋于平静。没想到身边还有一个另类,还不怕别人知道而出柜,活得轰轰烈烈,潇潇洒洒。
他自己也不知道心里那份儿意外是不是有些羡慕这样的人生。
彭彦无奈地笑笑,心想:这不是扯淡么,自己还一脑袋虱子摘不清呢,还有心思给别人挠痒痒去。
彭彦摇摇头,无意中瞥见停在不远处的黑色本田,彭彦狐疑地看了一眼驾驶席,里面的青年坐在阴影里,看不见面孔,但是嘴角却是勾着的。
彭彦很自然地收回目光,脑子里想着今天要和代玉姗完成的托举动作,却忽略了车与车,人与车之间的距离,他只是轻轻的撅了一下他那丰满的翘臀,于是身后的自行车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倒一大片。
彭彦:“……”
安镇远看着彭彦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彭彦刚才跟邹龙墨迹半天,要是把倒地的自行车一辆一辆扶起来,估计代玉姗一会儿都得提刀来把自己给做了。
彭彦嘴里嘟囔了一声,烦躁的抓一把头发,之后四处瞄了瞄。
安镇远看着他东张西望,心想:这是看是否有目击者,难道想一走了之?
彭彦心里着实纠结了一番,周围就那一个人,谁也不认识谁,到不至于多管闲事。
他最后决定当混蛋,反正已经得心应手。
彭彦立马将车子掉头,还没等骑上去,就听到本田发出有节奏的车铃。
车铃跟故意似的一直响个不停,彭彦自知理亏,弄个脸红脖子粗。他怒瞪车的方向,心里诽腹:我就漕了,这哥们儿哪儿裤裆开了冒出来的,跑到你彭二爷面前伸张正义了,关你个路人丙的吊事儿啊?
安镇远看出彭彦的不满,微微一笑,竟然鬼使信差的从车上走下来,之后倚靠到车门上,潇洒地掏出烟盒咬出一根儿烟,又从火柴盒里摸出一根儿火柴。
火花之间,烟雾缭绕,安镇远轻轻吹灭火柴,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到垃圾桶旁边,将火柴棍儿夸张地扔进去。
这是,讲文明,树新风?
彭彦挑挑眉,嘴角一勾心想:哎哟喂,有点儿意思啊嘿。
这是一场无言的战争。
安镇远直勾勾盯着彭彦。
发现对方挑衅的目光,彭彦这才浑身打量眼前这个人,天蓝色衬衣,黑色修身长裤,下摆规规矩矩扎进裤子里,皮鞋黑亮,高高的个子,身材挺好,典型的衣服架子。嘴唇很薄,眼睛很清澈,看上去特别像好人。
彭彦暗自诽腹,这人这么挑衅,换成东北人早就上前薅住领子,大声喝道:“王八犊子瞅啥,找削啊?”
彭彦笑笑,心想咱不是东北大汉,咱是地道的烟城爷们儿啊,咋能动武呢?有损天子脚下的良民形象啊,咱得非暴力不合作啊!
于是,彭彦在安镇远赤裸裸的目光下选择无视,两条大长腿心安理得地跨上车子,潇洒地撸撸短发,最后大摇大摆地走了。
安镇远看着远去的背影,脑海里某个画面定格在那一天,那一瞬,那一记龙爪手,那一句,哎呀,你是个二乙子以及……
那个初吻。
安镇远手有点颤抖,将抽了一半的红云摔倒地上,迈开双腿上前并在彭彦的身后伸出手……
第3章:停车场(下)
安镇远后来想,当时自己可能真是疯了,怎么会做出那么脑残的事情呢,只是当时没有站到一定的高度上,完全跟着自己的意识走。
按理来说,安镇远要想拦住彭彦的脚步,可以从后面试图叫住他,真要动手拦截可以抓人家车子,最不济也可以去抓人家的肩膀。
可是,安镇远当时脑子里突然迸发出他多年以前的那个秘密,在这个欲望的驱使下,他失去平时那种三思而后行的办事风格,竟然在后侧一把搂住了彭彦的腰。
安镇远的手掌贴在彭彦的腹肌上,一凉一热的温差让俩个人均是一愣。
彭彦顺着带着一丝凉意的大白手慢慢扭头,错愕地眨眨眼,又低头看看,好像确认自己是不是被一个男人抱着。
他早已不习惯和陌生人有身体接触,何况还是一个男人。
当彭彦意识到这个姿势是真的后,迅速恢复了理智嘲笑道:“怎么话儿说的,兄弟?您这是伸张正义,勇劫肇事者,咋样,手感还行?”
安镇远听他的调侃后立即还神,收回双手做投降状,朝自行车方向努努嘴,“那是你弄倒的,你得扶起来。”
彭彦舔一圈上排牙齿,略思后真诚地说:“兄弟,虽然咱俩萍水相逢,按理儿来说这事不该让你帮忙,但是老弟我不是有急事么,你看,举手之劳的事儿,要不您学雷锋,做好事儿,就当没看见我这个混蛋,把那些个车扶扶?”
安镇远轻轻地笑了,他见过不要脸的,但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安镇远略带嘲讽的笑容,让彭彦有些愣神,刚才没仔细瞅,这么近距离观看,突然发现这人笑的真他妈好看,跟前几天看的一场电影里面的花瓶男二很像,活脱脱的一株蓝色妖姬。两秒后他又反驳了自己的想法,这哥们儿气质不行,一眼看去就像那种女干诈之徒。
彭彦心想,自己虽然不是啥三好青年,但是也算是遵纪守法的公民,这事儿放平常,自己肯定知错必改,把那些车子扶起来了。但是今天不知道为啥,驴脾气一上来,就想跟这人较劲了还。
他故意说那番话,反正伸手不打笑脸人,先礼后兵,扬了对方,抑了自己,这话说这么圆了,估计也就到底儿了。
安镇远挑挑眉,没料到他会这样说,于是抱歉地一笑,轻声道:“可是我不想啊。”
彭彦一愣,傻傻地问:“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啊,别人我兴许就帮了,但是换你我不想。”安镇远的声音很柔,像泉水叮咚一样悦耳,但是话语内容却让人火气噌噌往上飚。
彭彦哼笑一下,面儿上挺平静,其实心里特想揍人:这人什么素质啊,拒绝别人也得婉转点儿不是?
彭彦在cam前台做客服,处理过大大小小的投诉,见过各种各样的用户,工作环境的特殊性使他从一块顽石变成了一块鹅卵石,磨平了他尖锐的棱角。他不能像小时候那么冲动了,这和他的年龄有关,也和他的阅历有关。
彭彦看着眼前这人绵里藏针的笑容,越发觉得这人纯属多管闲事,脑子有病。他冷静下来告诫自己别跟出门忘吃药的人一般见识。
彭彦:“兄弟,你不扶,就当看不见好了,你看,你也不是我爹,没必要管那么宽,或许哪天您去当城管了,你再来教育我?”
说罢,彭彦勾一下脚蹬子踩上去,只需一发力就可以离开这个人,没想到安镇远见势,又将手抓住彭彦的左肩。
彭彦盯着安镇远的手,上面青筋都凸出来了,这小子没少使劲啊,看上去挺斯文的,没想到力气倒不小,绝对不是吃素的。
彭彦给气乐了,歪着头问安镇远:“你怎么回事啊,你是不是有接触癖就爱摸别人?我他妈和你很熟么,你这会子都占我两回便宜了!”
安镇远勾勾嘴角:“是啊,便宜不占白不占。”
彭彦一愣,看神经病似地看着安镇远,心想:我去啊,这小子三鹿牛奶喝多了吧。
最后彭彦伸手抓住安镇远的手腕卯足全力,眼睛瞪的溜圆,跟安镇远暗中较劲。路人三三两两在他们身边路过,对其指指点点,俩人自动忽略,均不松手。
彭彦咬牙低声道:“您这是中暑藿香正气水喝多了吧,假装正义凛然,冒充好人对别人又摸又抓的,”说罢,彭彦歪头,一副痞子般笑容,显得嘴边的梨涡很深,“你是不是想打架啊?”
安镇远看着两边的梨窝着实一愣。
彭彦见缝插针将其狗爪子给撸下来,重重甩开他的手。
他看看自己的左膀,上面都红了,又看看对方的手腕也好不到哪去,心里这才平衡。
彭彦歪头吐口唾沫,心想花瓶就是花瓶,中看不中用,吓唬两句就衰了,什么玩意啊。
安镇远发现自己的失态,习惯性的去扯领带,才想到今天是周末没有带领带,便随手整理一下领子。
安镇远轻声的问:“你是不是姓莫?”
问完这句,他自己都觉得有些白痴,刚才他们三个的对话自己是从头听到北,这个人明明叫彭彦,姓彭,怎么会姓莫呢?
安镇远摇头苦笑。
彭彦看着眼前这人风云变幻的表情,心想这大哥这是演得哪一出啊?他有点儿凌乱了,真心瞬间出戏,自己该不会碰到刚出院的神经病吧。
“镇远哥。”
“彭彦——”
同是女声,一个婉转动听,一个山崩地裂。
在俩人僵持的情况下,两位女士一前一后登场,唐姣姣跟一只欢快的小白兔一样跑到安镇远身边,微微仰着脖子冲他微笑,代玉姗则是带着怨气朝彭彦大步走来。
安镇远点点头,露出一抹浅笑,“下班了?”
“嗯。”
同时——
“哎呦。”彭彦腿窝儿猛然被攻击,膝盖一弯,差点对安镇远求婚。他怒发冲冠地回头,一看是代玉姗,立马换脸,嗔怪道:“哎呦大姐,你倒是轻点啊,你这废了我,还怎么选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