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怀里抱着的人,有着温暖的体温,有着相同的眉眼,相同的名字,甚至连笑起来唇角的弧度都是一样的,却怎么也无法让他找出和千年前的人相同的感觉来。
或许那个人已经在他心里经过重重美化,已经不像是原本的纪泽了,所以真正的纪泽出现了,他却又觉得所有的心动全都消弭了。
他喜欢上的,只是他心里的那个纪泽而已。
但是这个人,他却又舍不得放开,害怕在自己一不注意之间,这个有血有肉的纪泽,就又化作了飞烟。
这就是他等了千年的人啊。
灵均将脸埋在纪泽的颈窝里,缓缓地勾起了唇,“宝贝儿,你刚才在笑什么?”
他说话的气息直直地喷在纪泽的脖子上,一点热乎气都没有,倒像是颈窝里被厉鬼吹了一口凉气一般,惹得纪泽一个激灵。纪泽强行按住想要抬手去摸摸那个地方的欲望,载着身上这个沉甸甸的负担往上面走,一边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我刚才没有笑啊。”
他话音一落,就被灵均在颈侧咬了一口,然后安抚性的又舔了舔。灵均并没有说话,但是光这两个动作,就让纪泽一动也不敢动了。
纪泽实在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若说是警告,却又显出了十足的暧昧,倒是提醒了纪泽,不要忘了他好像是个非人类生物。
灵均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得寸进尺起来,向上含住了他的耳垂。
纪泽一惊,差点没跳起来,卧槽这是把他当成了食物的节奏吗?
灵均的手强行把他按住了,把他的耳廓细细地舔了一遍才算完,纪泽心里已经把所有的前因后果都脑补完了,比如灵均为什么从一开始就护着他呢?鸟儿都还知道护食呢,更何况是只成了精的鸟。比如灵均为什么从一开始就在偷偷地打量他呢?当然是在挑选究竟哪个可以入口啊。
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哪里长得符合了他的心意,也许是长年锻炼着,身上没有多少肥肉,他之前不是说了吗?嫌郑乾脑满肠肥。
灵均本来还想趁机占点便宜来着,还没开始动嘴,就看到了纪泽满脸的视死如归。他伸手在纪泽脸上捏了一下,“想什么呢?”
纪泽背着手在身后摸了摸军刺,一边死死地盯着灵均,他要是再敢上来,就给他一刀再说。
但是这个动作不知道又怎么戳到了灵均,他明显变得有些兴奋起来,无视了他已经拔出来的军刺,不管不顾的就扑过来抱住了他。
纪泽握着军刺的手不自觉向后缩了缩,但还是戳到了灵均身上,他就像是没有感觉到一样,紧紧地把纪泽勒在怀里。
9.灵均(九)
纪泽半晌都没能做出其他反应,这又是个什么意思?
灵均低低地笑了一声,“倒是这副模样像了十足……宝贝儿别动,让我抱会儿。”
纪泽被他那句宝贝儿恶心得翻了个白眼,面上的淡定终于维持不住了,抬手就把军刺抵到了他的脖子上,“放手。”
灵均被他逼得稍向后退了退,但是脸上的笑容却愈加的灿烂,眼底像是被点燃了一般,满是炽烈的光。
纪泽动了动嘴唇,什么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被灵均迅速地堵住了嘴,当然,是用他的嘴。
纪泽一咬牙,狠狠地瞪着他,灵均把食指竖在唇前,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他一愣,侧耳听了听,下面的梯道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还伴随着刻意放轻了的脚步声。
郑乾他们不甘愿看着机会就在眼前,自己却打道回府,顺着上来了。
他略分了神,往下面看了一眼,就被灵均捞住腰带上去了。
灵均在这曲折的梯道上,就像是只灵巧的飞雀一般,足尖轻点,在影影绰绰的火光中消失了。
郑乾领着人小心翼翼地往上走,周围一丁点动静都能引得众人一阵兵荒马乱,在经历了之前的事情之后,很难有人再对这个地方有什么好的幻想,此刻便是说墙上掌灯的青铜人会吃人都有人相信。
但是一路蜿蜒而上,一直风平浪静,别说吃人的东西,就是连只虫子都没有看到。
郑乾却越加的不敢掉以轻心了,越是平静,他就越觉得这是灵均和纪泽的阴谋,故意引诱着他们上来,好达成他们自己的目的。
可要他就此退回去,却也是决无可能的,眼见着东西都已经摆在了眼前,哪怕是陷阱就在他脚下,他也要踩进去试一试,还说不定最后究竟是谁死呢?
他就不信那个古怪的灵均真的是铜皮铁骨,枪子儿都打不穿,他们只有两个人,而自己这里却是人多势众,便是用人命去填,他也一定要得到那个东西。
灵均的速度极快,像是一缕轻烟一般,纪泽甚至连闪过眼前的是什么东西就还没看清楚,就被灵均带着到了最顶层。
上面反倒没有下面的奢华,甚至连一点多余的装饰物都没有,孤零零的棺樽摆在大殿的正中央,乌木金漆,描画着精致的龙纹。
像是一点也没有经历千年的岁月,依旧是它刚放进这里的模样。
灵均眼里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莫测,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只是放在纪泽腰上的手又收紧了一些。
纪泽莫名地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个人其实是有些精神分裂才对,总是做出一些难以理解的事情出来。
他搜遍了从小到大所有的记忆,都没有发现自己有认识这么一个人,他自小就被他老爸管得很严,偏生小时候又生得傻,还没学会阳奉阴违什么的,老爸说什么就听什么。不准和别人出去鬼混,好,一直读到上军校,他都没有什么朋友;放学不准闲晃,准时回家,好,他成了每次都最先跑出教室那一个;诸如此类,总之,他上了军校之后变成这副模样,没少被他老爸念叨,特别是退伍之后,整天看他不顺眼。
所以从小他的交际圈是很小的,除了他的同学,他连话都没跟别人说过几句。后来去当了兵哥,那就更简单了,除了任务之外,就只剩他的战友了,而灵均这样……这样一看就很危险的人物,要是他们之前见过,那他不可能会没有印象。
特别是灵均还总是一副和他很熟的样子。
灵均的出神也只是一瞬,很快就把表情调整了过来,笑嘻嘻地看着他,“怎么样,要不要过去看看?”
纪泽闻言又看了一眼,心里生出几分抵触,不由拧了拧眉,这个东西让他觉得不舒服。潜意识里觉得里面不是什么好东西,脚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却被灵均放在他身后的手拦了一下。
灵均看着他,目光灼灼,一双斜飞的凤眼里满是跃跃欲试。
纪泽瞳孔一缩,抬手一拳打在在他的肩膀上,从他怀里脱离出来,退到阶梯那里。反手从腰侧把军刺拔出来,他看着站在前方的灵均,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灵均的神色略微怔忪了一下,摸了摸刚才被纪泽打过的地方,朱色的唇微勾,眼底的火焰熊熊地升腾起来,几欲燎原,“你感觉到了吗?”
纪泽拧眉,什么东西?
灵均脸上露出了几许疯狂,“我就知道,你一定没有忘记我。”他身影一闪,霎时就到了纪泽面前,拉着他的手就要把他往棺樽旁边带,“我一直在等着你回来,把你好好地保存在这里……”
他话音忽然一停,惊讶地看着纪泽,手上的力道却丝毫不减。
纪泽手起刀落,下手狠戾,显然是一点也没有留情的想法的,这一刀下去,虎虎生风,即便是不把他的手斩断,也有得受。但是纪泽却觉得刀刃像是碰到了金石之上,震得他的虎口发疼,灵均的手腕却连皮肤都没有被划破。
他心头大惊,反手就往灵均的心口处扎。灵均一点抵抗的意思都没有,反而还侧过身子任凭他动手。
刀尖在沾到灵均衣服的时候猛地停下,纪泽喘了口气,惊惧地看着他,声音艰涩,“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灵均脸上的疯狂之色不知何时褪了下去,却也没有再笑,面无表情的模样竟显出了几分冷厉来。他抬手将手指送进自己的口里,再把指尖渗出的血抹在纪泽的唇上,端详了半晌,才勾了勾唇,“你的主人。”
嘴角的弧度一点也不像是一个笑,透出了无尽的诡异。
纪泽眼神一寒,手上用力,扎了进去,却只弄破了他的衣裳,想再进一寸也不能。
见纪泽真的生气了,灵均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眼尾一弯,刚才脸上的阴霾全部都烟消云散。他俯身将纪泽唇上的血尽数舔去,眼底笑意盈盈,“刚才跟你说笑的,真的生气了?”
他眼里的笑意十分真诚,就像是刚才的那些真的是他的玩笑之举一般。
但他刚才眼里的疯狂,纪泽还记得一清二楚,那种强烈而执着的欲望,像是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吃入腹,要说是玩笑,便是他脑子被僵尸吃了也不会相信。
纪泽把手放下来,懒洋洋地往身后的栏杆靠了靠,眼角往下面一扫,没有发现有人上来,郑乾他们不知是不是到哪一层里面去了。他假作无意地把手搭在栏杆上,抬眼对灵均笑笑,“哦?”
灵均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笑得十分的无害,“当然。”
纪泽支棱着耳朵听了一会儿,下面没有丝毫的响动,果断手臂一撑,翻身就往下跳。
灵均早就发现了他的意图,但是并没有动作,看着他从自己面前逃开,只缓缓地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上面仿佛还留着纪泽的体温。
他盯着空落落的栏杆看了一会儿,转身走到棺樽旁边,手指在上面的花纹上轻轻地抚摸,像是在触碰着恋人的脸。
棺盖随着他手上的动作,慢慢地滑开,露出了里面苍白的脸。
眉眼修长,眼尾微微的往上挑着,那一抹弧度像是要将人的魂魄也吸进去一般。
和刚才从这里跳下去的纪泽毫无二致。
灵均目光温柔地看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伸手在他脸上轻轻地碰了一下,唇角微勾。只是一个还活蹦乱跳,一个却在这里躺了千年了,手上所触碰到的肌肤滑凉,柔软如同生人,但是却一点也没有活人该有的温度。
凉得连他都觉得冰手。
身体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之前把纪泽抱进怀里的温度,温热而美好,那才是纪泽应该有的,而不是冷冰冰地躺在这里,连睁眼看他都做不到。
他的目光愈加的柔软下去,俯身在棺中“纪泽”苍白的额头上轻轻碰了一下,呢喃道:“你回来了吧……我知道一定是你回来了。我当初那么折辱于你,你一定不会轻易地原谅我,所以一定会回来找我算账的,我就知道。”
身下的人静静地闭着眼,像是陷入了睡梦之中,随时都可能醒过来。
灵均手指在他的眉眼上细细地描摹,最后停留在他仍旧柔软着的唇上。刚才吻过纪泽的感觉还停留在他的唇上,带着他失去了千年的温暖。
他轻轻一笑,目光灼灼,“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啊。三,二,一,哈,这可是你自己答应的,”他的眼神蓦然一暗,“这次我绝对不会放手的,也不许你再像上次那样,不然我就……”
唇角带着暧昧的笑,灵均往“纪泽”的耳边凑了过去,对着他的耳朵吹了一口气,“我就让你一步也走不了,连匕首都握不住,只能待在我身边。”
“纪泽”的唇角被他突然的动作蹭得一歪,像是一个嘲讽的笑,又像是对灵均自说自话的不以为然。
10.灵均(十)
纪泽在跳下去之前就找好了下脚的地方,在青铜的栏杆上踢了两脚,翻身上了另一层。
郑乾这个人,虽然纪泽和他并未接触多长的时间,但是对他的老女干巨猾却是很有几分体会的,便是光从把自己坑得有苦说不出,还得为他卖命这一点,就值得纪泽为接下来的路好好地想一想了。
那个老狐狸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对他起了疑,但是究其原因,多半是和灵均有关。
灵均毫无由头地和他表现得这么熟络,虽然自己是郑乾多番纠缠才忽悠来的,但是那个老东西心防太深,机关算尽,对他和灵均的关系怕是在心里不知绕了多少遍了。灵均这个人实在太危险,之前他觉得可以借着自己拉拢灵均,但或许是在灵均想要丢下他们之后,觉得灵均无法为他所用,反会被咬上一口,就又觉得他们二人是同伙,想要先下手为强,将他们除之而后快。
纪泽靠着栏杆往下面张望了一眼,撇了撇嘴,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才进来的,还不是郑乾那个老家伙在他爸面前死缠烂打,不然他才懒得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以前执行任务的时候就受够了,现在还被拉进了古墓里面来,他又不是嫌自己命太长。
阶梯上安静得落针可闻,墙壁上的长明灯摇摇晃晃,灯影晃得过道上一明一暗。纪泽后背一凉,觉得暗处没有光的地方像是长出了一双双眼睛,如影随形地黏在他的身上。
纪泽拧了拧眉,往后退了一小步,离开灯光覆盖的地方,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却是一点也没有消失,反而愈发的嚣张起来。
这个地方太危险,纪泽直觉想要快点从这里逃出去,但是郑乾现在不知道躲在哪里,贸然下去,冥殿下面可是一点掩体都没有,郑乾只需一声令下,就可以把他射成筛子。
刚才被灵均带上去的时候,他的速度实在太快,纪泽也没来得及数这座宫殿究竟有多少层,但依着他浅薄的的历史知识,料想应该是九层。古人非常崇尚九这个数字,像什么九五之尊什么的,所以这座安放着墓主尸体的主殿,差不离该是这样。
他对这些东西一点也不了解,按照他的理解,人死了就是死了,死了以后还修这么多干嘛,不是故意引诱着这些人来掏么?要是直接一把火烧了干净,也免得花费这么多的精力来修这些没人看得到的东西。
墓主是一定很讨厌盗墓贼的,说不定遇到某些下手狠绝的,连尸体都难以保全,倒不如当初一把火烧了了事,也免得引得人觊觎。
纪泽把军刺在手上漂亮地挽了个花,还连累得他被坑进来,当初要是不搞这么多无用工程不就这么多事了吗?麻烦。
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下面还是没有动静,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让纪泽几乎头发都要嗲了起来,脑子里胡乱地想着些其他毫无干系的事情,他的眼睛却一点都没有闲着,飞快地在周围扫了一遍,把下去如果撞到郑乾他们的后路想了一遍。然后毫不犹豫,果断继续往下跳,再待在这里他害怕自己会忍不住跳出去把那个暗处看着他的东西揪出来。
那又不知是人是鬼,要是遇到这里的机关,或者是像灵均那样的怪物,那可就不是好玩的了。
但一路下来,他打起了百倍的精神,连腰都比之前挺得直,却一点也没有见到郑乾等人的踪影。纪泽眉毛一挑,难道是退出去了?
这个想法刚刚从脑子里冒出来就被纪泽重新塞了回去,以郑乾这种鸟为食亡的贪财鬼,哪怕上面是龙潭虎穴,纪泽相信他都会咬着牙去趟一趟,没有到了门前又缩回去的道理。
那是在哪一层里按兵不动地守着,等着他出去自投罗网?
纪泽皱紧眉头,寡不敌众,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去和郑乾硬掰,现在郑乾又躲在暗处,除非他肋生双翼,不然怎么都难逃他的眼睛。
身后的宫殿他不敢随意踏足,鬼知道里面还有着什么歹毒的机关,一个不小心可能就给交代在里面了,他可是还想着要全胳膊全腿儿地出去呢。纪泽站在阶梯上,往上看了一眼,台阶密密麻麻地蜿蜒上去,像是无尽的深渊一般。
灵均可能就在哪里看着他。
他不知怎的,心里忽然生出了这么一个想法。
那个人的确是了得,或许跟着他真的可以出得去,但是灵均刚才看着他的那个眼神,让他心里生出了许久都未有过的恐惧,即使是面对着枪林弹雨都从未生出的恐惧。
他害怕那个男人,从心底里升腾出来的惧怕,支配着他飞速地逃离。
远离让自己觉得危险的东西,本来就是人类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