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均手下不慢,很快下面的东西就显露了出来,纪泽眉峰微挑,看着有些眼熟啊,似乎和灵均之前在上面画过的那个图腾有点像。
之前上面那个面积太大,而且灵均仓促之下完成得有些粗糙,不是很好看完整个图腾的构造,现下这个却要精致得多了。它只有巴掌大小,石壁被凿开之后泛着白,暗红的颜色看着十分的明显,在手电的光芒下,就连最细微的细节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那是一个首尾相连的人,说是人其实也有些不贴切,因为“她”只长着人类的上半身,下半身不是腿,而是一条长长的蛇尾,“她”将身体盘成了一个圆,手臂抱着自己的尾巴,脸贴在上面,表情恬静。
因为刻得精细,纪泽连“她”的五官都看得十分清楚——这是一个眉目端庄秀美的蛇美人。
灵均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怪异,似喜似悲,眉间还带着刚才的怒气,但是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唇角牵出了一抹笑,怎么看都显得诡异。
纪泽看着眼前的图腾,突然觉得事情好像有些不大对劲,既然灵均也不知道这里什么时候多了个墓,那他又是怎么知道上面的入口需要用这个图腾才能打得开的呢?
而且……这个图看上去颇为复杂,就算是现在要他平手把这东西画出来,他也只能描出个大概来,更何况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那么迅速地画出这个东西来?
他的眼神瞬间暗了暗,这个人……似乎还有很多事情瞒着他。
78.雾谷(三一)
灵均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并没有注意到纪泽那一瞬间变幻的神色,手指在图腾的周围轻点了几下。
他手上的动作很快,几乎只是眨眼的时间,四面八方传来了一阵阵“咔咔”的声音,灵均拉着纪泽的手后退了两步,面前描画着裸女的墙壁从那个图腾的中间开始断开,原本严丝合缝的石壁缓缓地往两侧退去,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来。
纪泽将心里的不舒服全都按捺了下去,被灵均拉着进去了,现在还不是跟他计较这些的时候。
这条路和之前他们走的那条墓道显然不同,先前几乎是一步一机关,但是这里却平静得令纪泽心里都生出了几分不安来,神经一直紧绷着,生怕忽然从什么地方射出一支箭来。
但是没有,这里面平平整整,地面上铺着青色的墓砖,两侧的石壁上满是浮雕,技艺精湛,看上去栩栩如生。
——就好像这条路是专门为某个人准备的一样,只要他能打开外面的机关,就能顺着这条路安全地走到底。
纪泽心里担忧着那两个人的安危,脚下走得飞快,浮光掠影地看了一些,上面的人物很多,估计记录的是族里的什么大事,但是以他的水平也就只能看出这些东西来了,要让他从这里面分析出什么来,他可真是做不到。
倒是灵均进来之后,脸色才变了变,终于不再是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了,只是仿佛是被扔进冰箱里面去冻了两天一般,沉得连眉毛上都要结出霜来了。
纪泽一边警惕着周围,一边在心里想他们在那里耽误了这么久,沈辞会不会已经得手了,心急如焚之下也没有再去糟心他究竟是瞒了些什么。
两个人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一边飞快地往前面走。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前方已经能隐隐看到尽头了,那里又竖着一道墙,灵均依样画葫芦地找到了之前的位置,把那个图腾给扒拉了出来,打开了这道门。
墙上的缝才刚刚露出来,迎面就飞过来了一颗子弹,灵均带着纪泽旋身躲开,手臂一抬,毫不客气地抬手将子弹送回给了开枪的人。
纪泽这才看清里面的状况,沈辞他们应该是在和谁交手,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不少尸体,鲜血几乎染红了中间那一片地方。
里面的混战仍在继续,枪炮声不绝于耳,刚才那颗子弹显然不是因为这边的墙开了而来的,而是他们来得太不巧,差点误伤。
沈辞穿着一身雪白的西服,在一群人当中分外明显,纪泽几乎是一眼就看见了他,他拿着一支从外面带进来的黑箭,手上鲜血淋漓,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连白色的西服上面也沾上了不少,看上去添了几分狼狈。
但是他的神色却一点也不露怯,相反,他的眼里满是见猎心喜,闪着渴望的光芒,就像是眼前是一个赤裸的大美女,而他现在是一个吃了春药的氵壬贼。
原谅他现在只能想出这样的比喻来,因为沈辞那个目光实在是太过露骨了,几乎是恨不得把眼前的东西一口一口咬着吃下去。
见着灵均和纪泽这么快就到了这里,沈辞愣了一下,勾了勾唇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是却被扑过来的东西打断了,纪泽刚才是站在墙壁的背后,只能从缝隙中看见眼前的一小片地方,所以并没有看见那个东西是什么。
但是现在他看清了,正要迈出去的脚霎时顿了一下。
那个与沈辞打得难解难分的东西长着一条长长的尾巴,上面满是银白色的鳞片,但是她的上半身却是有着人的身体,像是传说中的美人鱼一样,有着曼妙的曲线,赤裸着,肌肤莹白——几乎和灵均之前画的那个图腾一模一样。
她连头发都是银白色的,打斗之中飞扬起来,露出一张姣好的面庞来,如果不看那条蛇尾,她几乎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女人。
但是仔细看过去的话,就会发现她那条美丽的长尾巴上伤痕累累,细白的手臂上面有着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流出来的血隐隐渗着黑色,应该是被沈辞手上的黑箭伤到的。
被自己墓里面的暗器伤到,而且还中毒了,想必她现在心里是憋屈又恼怒,难怪这么拼命了。
可惜她显然被沈辞死死地压制着,加上受了伤,更加敌不过沈辞,只在几个来回之间,身上又多了几条伤痕。
沈辞趁着她不敌后退的时机,捏着黑箭又狠狠地在她身上划了两道伤口,抬腿将她踢出很远,一点也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如果薛云诚在这里的话,恐怕又要嘀嘀咕咕地说上半天了,纪泽看见他这个动作的时候,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个,将念头狠狠地按回去,纪泽才不动声色的在周围打量了一下,没有看到那两个家伙和沈星文的影子。
他的心里松了一口气,虽然不排除他们现在还没有找到进来的方法,被困在了其他地方这个可能,但是至少没有落到沈辞的手里。对墓里这些东西的了解程度,沈星文一个人可以抵纪泽自己加上薛云诚、于洋霆三个人,只要他们不傻,现在就应该还算安全。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沈星文对他们是善意的。
纪泽抿了抿嘴角,看向被许多人围在中间,仔细用手帕擦手的沈辞,把这个大麻烦解决了,他就是翻遍这里也要将他们安全地找出来,带回去。
手上的血可以擦掉,但是溅在西装上的血就不可能擦得掉了,沈辞颇有些嫌弃地看了身上的衣服一眼,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觉得难以忍受,将西服脱了下来,里面是一件白色的衬衣,袖扣扣得整整齐齐。
那个蛇女在地上挣扎了半晌,才晃着尾巴直立了起来,略有些的苍白的嘴唇边上一道嫣红的血迹,显然刚才沈辞的那一脚并不简单,而且还将她伤得很重。
她的头发散乱着,遮住了小半张脸,眼里满是仇恨地看着沈辞,瞳孔像蛇一样凶厉的竖着,口里发出阵阵“嘶嘶”的声音。
沈辞又细细地整理了一下衬衣的衣袖,却没有看她,而是微笑着看向了灵均,“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不过也是,如果你连这点困难都解决不了,我也不会找你……”
说到这里,他的眼里流露出几许痴迷,比刚才看向那蛇女的时候还要炽热上几分,纪泽站在灵均的旁边,觉得他的目光就像是长满了刺一般,惹得他浑身都开始不舒服起来。
他的目光冷了冷,被灵均握住的手动了动,用指甲尖在他的掌心掐了一下,这个人怎么走到哪里都像是人人觊觎的肥肉一样?上次的苗王是这样——看到他连路都走不动了,这次的沈辞也是这样,眼神露骨得让他想要用刀将那两枚眼珠子剜出来。
灵均被掐了反而很高兴,捏了捏他的手,又凑过来想要亲他,被纪泽一巴掌拍开了。
沈辞有些遗憾地看了纪泽一眼,他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找到了一些有关神女墓机关的事情,本来是想借机下来先找到那两个人质的,但是沈星文却没有带着人到这里来,他没敢到处乱闯,只好退而求其次,想要铤而走险设计灵均,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把纪泽带走,可惜又被这个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美人蛇给破坏了。
而传说当中的灵药也不见踪影,此时他面上虽然镇定,但是心里也生出了几分焦灼。
敢威胁到灵均的头上,不用说,灵均一定是不会轻易就这么放过他的,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先行脱身,但是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已经到了不能再拖的地步了,错过了这次……可能就不用再去想长生了。
眼前这条碍了事的美人蛇倒是一个宝贝,只是现在灵均在这里,他恐怕没那么容易将她杀死了。
沈辞在心里权衡了一下,很快就做出了决定,他本就是一个杀伐果断的人,现在自然是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那一种。
那条美人蛇在不远处盘桓着,眼睛狠狠地瞪着他,显然仍是很不甘心,想要扑上来咬死他。她似乎是有些害怕灵均,在外围绕了一圈,心里对沈辞的仇恨还是占了上风,重振旗鼓扑了过来。
黑箭在沈辞的手指间转了转,在她扑过去的同时脱手而出,直指她的眉心。
她竖起的瞳孔一缩,想要躲开,但是却发现自己的尾巴根本就动不了了,牵扯之下全身无处不痛,让她的身体都微微痉挛起来,连侧过脸都做不到。
迎面而来的劲风几乎要刺得她眼睛都睁不开了,但是想象之中穿头而过的疼痛却并没有袭来,金铁之声在她面前响起,那支黑箭一样极速飞来的东西打开了。
她死里逃生,心有余悸地睁开眼,才发现自己的尾巴是被沈辞的人齐齐地钉在了地上,近十个人将闪着银光的匕首插进了她的七寸,让她在短时间内连挪动的力气都没有。
纪泽见灵均出了手,眉头轻轻一跳。
那个蛇女似乎是还没回过神来,怔愣地盯着灵均看了半晌,才张了张嘴,她似乎是早就已经忘了自己还有这样一个可以发生的器官,喉咙里“嘶嘶”了半天,只发出了几个模糊的音节。
纪泽隐隐从里面听出了“主人”二字。
79.雾谷(三二)
纪泽的眼睛微微一眯,闭嘴站在一旁没有吱声,但是心里却暗暗将这笔账给记了下来。
沈辞看着明显有些激动的蛇女,心知自己这次想要达到目的恐怕不是那么容易了。但若是要他就这么放弃的话,也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微微一笑,“既然都是认识的,那就更好办了,麻烦这位……姑娘,告诉我灵药放在何处?”
他的语气十分的理所当然,就好似他和灵均是相交多年的朋友一般,丝毫不客气。
蛇女闻言愣了一下,看向灵均,以为自己刚才拼命一般的打到的却是自己人。
灵均不怒反笑,摆摆手,“告诉他。”
蛇女对他的话自然不会有丝毫怀疑,她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几乎都要忘记怎么说话了,此时便想上前去帮他拿,却被灵均伸手拦住了,“告诉他就行了,沈辞先生还没残废呢。”
她只好张了张嘴,但是又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个东西,只好伸手指了指,手上比划了几下。
在场的人目光全都顺着她的指尖望向了墓室的另一端,刚才太过混乱,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边,纪泽这才看清了这墓室的构造,背靠着石壁的一面修筑着层层的台阶,他们现在就在台阶的下面。
蛇女指的地方正是整个墓室最高的地方,上面有一个白玉做的台子,因为高度的原因,看不大清上面有什么东西,不过看那玉台倒是十分值钱的样子,想必放在上面的东西也不会低贱到哪里去。
因为直到现在沈星文和薛云诚三人都还没有现身,沈辞刚才也只是想借此和灵均周旋,然后借机套出对自己有利的消息,但是他却没有想到灵均居然如此干脆的就答应了,如此倒让他有些踟蹰起来。
灵均自然看出了他究竟是在犹豫些什么,发出一声讥讽的笑,“蠢货,还犹豫什么?等着被他捷足先登吗?”
沈辞先是一愣,接着脸色陡变,眼里满是凌厉的寒光,手上的黑箭“唰”地飞向了身后,那里不知何时冒出来了一道黑影,正往玉台上面扑过去。
那黑影对于追赶而来的黑箭并没有理会,那箭是追着他而来,速度只要不超过他,自然是伤不了他的,他丝毫没有停顿,甚至又加快了速度,飞一般地直扑玉台而去。
黑影顺着台阶飞速上去,黑箭“铮”地插进了石阶里,沈辞立刻反身追了上去,速度竟是比那黑影还要快上几分,很快就追了上去,在他到达玉台前面的时候将他拦了下来。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电光火石之间,纪泽在下面看得清清楚楚,那突然之间扑上去的不正是之前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逃脱的小蛇?
不过它现在的身躯倒是一点也不小,有些像是之前在外面吸收了雾时的身形,只是要小上一些,它身上的鳞片之前几乎都掉光了,现在全身的皮肤都被撑得紧绷,现出底下丝丝的血管来,有些可怕。
看来它为了这里的灵药真是拼了命了,纪泽可还记得它之前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现在再拼着来这么一次,就算是活下来了肯定也不会好受——不过,和得到这里的灵药比起来,大概这些都是不重要的事情了吧。
纪泽远远地看着它和沈辞缠斗起来,心想。
小蛇此时当然不会好过,光是从纪泽和灵均的手下逃出来它就几乎去掉了半条小命,否则它现在也不会用这么一副样子来抢灵药,要知道它之前的身体虽然小,但是目标却更小,抢到灵药之后逃走的几率才更大。
玉台之上摆着一个小小的盒子,像是用最纯净的水凝结成的冰块一般,看不见一丁点的杂质,但是与底下白玉做成的玉台一比,它看上去实在是一点都不显眼。可是里面静静地卧着一粒火红的丹药,看着那粒丹药,争斗着的一人一蛇心里一阵火热,出手愈加的不留情,几乎招招都往最致命的地方招呼。
沈辞带来的那些人自然不是来看戏的,全都从下面迎了上去,但是这墓室就这么大,石阶也就只有那么宽,小蛇巨大的尾巴一扫,剩下的这些人就没法上前去了,只能在边缘处逡巡。不过这样一来,原本对上沈辞就非常吃力的小蛇就更加讨不了好了,失去了鳞片保护的身体很快就伤痕累累。
它身体诡异地一扭,从沈辞利如钢爪的手指下闪避开来,几乎要出了一身的冷汗,刚才如果不是它躲闪得快,它就已经被眼前这个男人开膛破肚了,之前上面那只守墓的大毛熊的下场它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可不想步它的后尘。
和眼前这个人类硬拼是绝对不行的,它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虽然这个人似乎是因为什么原因比它刚见到他的时候虚弱了不少,但是从刚才的交手看来,再打下去,它的下场也并不会比之前那只大毛熊能好到哪里去。
它的心里一翻计较,巨大的蛇头甩了甩,陡然往前凑了一下,似乎像是要去攻击沈辞的样子,但是在快要触碰到沈辞的时候,它的脖子超乎常理地转了一个弯,往玉台上的小盒子咬了过去。
沈辞的眼前就是它粗壮的脖子,他毫不犹豫,反手就将手指连着黑箭插进了小蛇的肉里,小蛇义无反顾,张口就对着小盒子咬了下去,竟是拼着小命不要了也要得到里面的丹药。
沈辞眼里的戾气一闪,手下毫不留情,整条手臂都被他送了进去,小蛇粗大的脖子竟是在他这一击之下几乎被破开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