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绝味 上——楼小冷

作者:楼小冷  录入:07-23

看到山庄内部木屋安好,我心中的大石总算是落下了。还好,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枫树连绵,四周能听到风吹树叶发出的沙沙回声,如同海涛浪声一般,让人心绪宁静。

我直奔师兄的住处。

“师兄!”我人还没进屋,在外面便开始喊着,然而等我打开门,却发现他并不在房内。

莫非半路发生了什么变故,师兄和师父并未回来?

“东北面有人声。”秦非月戏谑地看着我焦急的神情,不紧不慢地开口提醒。

东北面别的没有,只有一处山洞,因内部阴凉干燥,平日里用来存储食物干粮。为防止有猿猴偷食,师父还故意加了道厚实的带缝的木门,上了铁锁。

我立刻往山洞赶去,远远地看见师兄站在洞外,一动不动地看着里头。

“师兄!”

我一出声,前边的人背影一颤,立刻回头,上前两步抓着我的肩膀拍了两下:“少缘,真的是你!那日你落江,我立刻找船家帮忙寻找,却是未果,我还以为……”

“多亏了秦公子出手相救,侥幸逃过一死。”我转头,轻轻拉过秦非月,“秦非月,我师兄严昭。”

“……”师兄一见到秦非月显然有些愣怔,退了半步抱拳,“避世山庄严昭,久仰碎月刀大名。”

“呵,严公子的名头也不小啊。”秦非月漫不经心地玩着刀柄上挂着的琉璃佩,派头很大,“我只是很好奇,严公子为何要把你师父关进山洞?”

山洞中突然传出一阵铁锁拖地的声音,伴随着一声怒吼。

我一惊,看向师兄:“师兄,你竟然把师父关在这里面?!”

师兄只是叹了一口气,神色无奈道:“我也是担心师父出去伤人,无奈之下,只好出此下策……”

“怎会这样……难道没有解救的办法吗?”我心下一凉,平日里和蔼可亲的师父,如今像一只猛兽一般,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洞穴里。

“师父……”我走近洞门,透过缝隙看向浑身缠着铁链的师父,他的身上,仅仅穿着米白的粗布寝衣。

“哈哈哈哈……”师父突然发出了一阵怪笑,开始胡言乱语。

“将军年少爱食盐。”

“横扫千军是虚招。”

“求得长生不老药。”

“生死棋局一盘沙。”

“浩瀚天地独有我。”

“哈哈哈……哈哈……”

“师父怎会如此……”我心里一阵难受,原来看着亲近的人受苦,竟是如此煎熬。

Chapter 20

夜里,我靠着桌子坐着,想着师父,想着楚唯,毫无半点睡意。

师兄说,他一路上尽力打捞,却没有发现楚唯的踪迹。那么楚唯到底如何,我完全不敢深想。

“夜晚总是个好时段。”伴随着一阵清脆的玉炔相撞声,磁性的声音在左边响起,“不如我们做点什么?”

由于是避世山庄,师父从来没有在山庄搭建第四个屋子,只好委屈秦非月与我同屋。只是后者看上去却是十分激动的样子,嘴角一直勾着,就没放下来过。

“做点什么?”我疑惑地望着他。

“我可是舍命陪君子啊,你是不是也该以身相许呀?”秦非月右手饶过我的脖颈,用手指在我将要喝的水杯中蘸了一下,在桌上写着“窗外有人”。

“……”我仅仅只是顿了片刻,立刻就着话题下去,“女子尚可以身相许,我身为一个如假包换的男人,这又从何说起了?”

桌上,多了两道水迹:“应当如何”。

“这简单,我教你。”秦非月笑盈盈地将我拉起,我配合地踱到床边,顺着他的推力倒在床上,见秦非月真的来解我衣服,我猛地打了个激灵,这家伙不会是来真的吧!

他似乎很不满我呆愣的反应,嘴唇无声地做了唇语:“发声!”

发声?发什么声?

秦非月面无表情地盯了我半晌,忽然一手扣住我的下巴,淡色的薄唇在我惊异的眼神下就贴了过来。

“唔……”我立刻害怕地挣扎起来,被他堵住的口舌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不……要……你……”

时间并没有花多久,我一句话还没说完,秦非月便倏的放开了我。我惊疑未定地看着对方,只见对方戏谑地开口:“演戏都不会演,只会发呆。”

“……抱歉……”我低头认错,但转念一想,我被对方吃过去的豆腐怎么解决?

“刚刚窗外的人……”秦非月捂着额头,一脸无奈道,“走得也忒快了。”

“避世山庄只有师父、师兄还有我知晓……”我脸忽然红了起来,“说不定师兄只是来找我……”

“若要找你,不会站半个时辰这么久。”秦非月插口,“况且,那人功力比你师兄高很多。”

“那会是何人?!”我一惊,居然有人混进了避世山庄!

我打开窗户,察看是否有异样,随即发现了一个白色的东西在月光下闪着荧光,静静地躺在草丛叶上。

秦非月手指一勾,就将此物吸到了手中,我定睛一看,脑袋一片空白。这正是那影响我一生的龙骨护腕的碎片。

“来者是谁,想必少缘已经心知肚明了。”身边的人开口,将碎片放在了我的手中,“只是我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可否定下心来详闻。”

我收起碎片,静静地看着秦非月,对方出口的话语毫不留情地将我微乱的心绪打得更加猛烈:“你师父恐怕命不久矣。”

“秦非月!”我忍不住加重了语气,“此事休得胡说!”

他毫不在意地盯着我,慢条斯理地问:“你还记得你师父在山洞里说的那些胡话吗?”

我稍稍回忆了一下,道:“将军年少爱食盐,横扫千军是虚招。求得长生不老药,生死棋局一盘沙。浩瀚天地独有我。”

“记性倒是不错。”秦非月似笑非笑地开口,“你将每句最后一个字连起来读读看。”

“盐……”我一边回忆一边组织,却忽然大骇,“严昭要杀我!”

我的思绪仿佛如同浆糊一样全堵在了一块,险些无法接受事实。师父是装疯,而我温柔又善解人意的大师兄,竟然要弑师!

“师兄为何要这么做?”我一直纠结于这个问题,尚且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秦非月拉过我,一脚踹开了房门,“先救人再说吧。”

“师父!”我与秦非月两个人悄悄地来到山洞门口,碎月刀一招就断了门锁,我直奔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在黑暗中尚有微白的寝衣,“让你受苦了……”

一阵铁锁冰冷的拖地声刺激着我的耳朵,一双手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臂:“少缘……是少缘啊……”

“师父……”我简直想落泪,“为何会这样……”

“作孽啊……都是为师早前犯下的罪孽,如今怕是要现世报啦……”师父的声音有些颤抖,听起来似乎很激动,“这位是……”

“他是秦非月。”

“秦非月……秦非月……”师父喃喃地念了几声,忽道,“莫非你是聂无双的……”

“正是。”

“好。好。这就好。”师父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般拍了拍我的肩膀,“来,师父给你说说往事。”

“师父……还是先离开此地吧……”我焦急地道,“师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过来……”

“我已经走不了了。”师父叹了一口气,“中毒已深,回天乏术,就算出了这里,又能怎样?”

“你说什么?!”

“趁我还有一口气,你过来,我好好给你说说。”师父踱到石壁边上,缓缓落坐,一手拉着我道,“十三年前,段家灭门之案,你可有听说?”

“略有所闻……”

“师父当时,也在场……”

什么?!

“一本秋水剑谱,断送了段家二十多口人命,就连段家两个孩子的性命也不肯放过。”

“两个孩子?”我只记得段湮是段家唯一的孩子……

“其中一个大概四五岁的样子,十分勇敢,在大厅竟然敢拿着真剑与易原对峙。还有一个稍稍小些,躲在房内不敢出来。”

“我们杀了很多人,但师父实在不忍杀害无辜的孩子,可在看见易原连四岁孩童都能一剑刺心时,我只好冲回屋内,将那孩童点了睡穴,藏到了床底。”

我有些难以置信,没想到师父真的是参与屠杀段家的凶手之一。

“少缘……”师父双手颤抖地握住我的手,我可以感受到他布满皱纹的触感,“你就是那个孩童。”

我愣愣地看着师父,这句话让我消化得十分艰难。如果我是段家的孩子,那么我和段湮……岂不是亲生兄弟?!而师父,则应该是我的仇人……

“当时把你带回来,你已经什么都不记得,连名字都忘记了。”师父继续说到,“所以为师给你取了个名字,顾是你母亲的姓,少缘二字取自佛经《悔》,希望能弥补我对你家的所做的罪孽。”

“……”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我从来没想过自己的身世,也对此毫不在意。因为师父待我如亲子,在我的心中,师父就是我的父亲,师兄就是我的亲兄弟。然而今日,所有的幻想都被打破,师父是我的灭门仇人,而我的师兄,又是一个弑师之徒。

“咳咳咳……咳咳……”师父忽然捂着胸口猛烈地咳了起来,忽地吐出了浓黑的一滩血水。

“师父!”我担心地紧紧抓住师父的衣袖。

师父抬起一只手,阻止了我将要出口的话:“为师还有重要的事情告知你。能证明你身份的是一个绣着‘段’字的红色香囊,在为师房里,床褥之下。还有……”

师父的唇色发白,我能隐约看到他的嘴唇上干燥得起了皮。他将头转向秦非月,伸出了手。

秦非月上前一步握住,半蹲望着师父。

“秦少侠……我大限将至,唯一不放心的,就是少缘……我家徒儿江湖阅历甚少,武功不高……江湖险恶……请你……请你务必好好照顾少缘……我也算……可以瞑目了……”

师父一番话,立刻让我心里酸涩了起来。这最后关头,师父想到的,却是我。

“前辈放心。”秦非月的发丝在月光下泛着青色的光芒,浅褐色的瞳孔专注得让人心醉,“秦某定当不负前辈所望。”

“好,那就好……”师父终于满意地点点头,对着我道,“反正我这满身所学,就要无用了,不如就给了你,也算我可以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什么?

我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师父一掌拍得转了个身,腿被勾得自然的盘起,背部立刻被贴上炽热的两个掌心。

我被一股冲入体内的内力震得无法言语,浑身布满爆裂的痛楚,我可以感觉我的冷汗从我的额头爬过,缓缓地滑下了脸。所有的经脉仿佛逆流一般,我的脑袋因为疼痛而根本顾不得想东想西,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身后的两道掌力一收,又忽然猛地一推,一股巨大的冲力从丹田涌上,我没忍住噗的一声吐了一口血,我只觉得眼皮沉重,失去意识之前,隐隐听到一阵玉炔相撞的声音,空灵得,如同画卷。

Chapter 21

我看见一双蓝黑色的瞳孔,化作了蓝绿色的江水,随着波动,一深一浅地晃动。那碧绿的江水,在日光的照耀下,迷乱了我的眼睛。我将手伸进了那谜样深邃的水,感受着它冰凉而又温润的触感,双手捧起,却丝毫不见绿色。透明无色的液体顺着我的指缝缓缓滴落,溅起一阵阵水珠,沾湿了衣摆,渗透了布鞋。

师父的墓,最终还是落在了避世山庄。师父在此生活了将近十多年,一定也是不舍得离去的。

师兄严昭,早已不见人影。

从师父口中得知真相的我,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怨恨。十几年来的习惯,并不是一朝的言语,便能撼动的。我不像段湮,从小就过着江湖中舔血的日子。我是在师父的关爱下逐步成长的。

离开避世山庄,我的内心依然无法激荡起来。也许是体内凭空多出来的内力,又或者是连日的事件已然让我麻木,我只觉内心平静,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寻找楚唯和师兄严昭。

我依然与秦非月同行,逆着江流,一路寻去。

空中掠过一声长啸,我抬头,一双强劲的翅膀没入云霄。

“我想……”我轻轻地说着,心里一下子不知道是说给谁听,“楚唯也许已经不在这里了。”

“你如果想找,尽可以继续。”秦非月坐在一旁,不知疲倦地扔着石子,水面上荡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不了,都寻了一月了。”我看着身后树林里光秃秃的树桠,“若楚唯还活着,也定不会一直待在这里的……”

“那之后有何打算?”秦非月一脸无所谓地打了个哈欠。

“如果我是段家的人……”我低头沉思,“我有必要帮段湮拿回属于段家的东西。”

“包括复仇?”秦非月似笑非笑地又扔出一颗石子,“这样你和楚唯就成了仇人了。”

“……”这事我还真没想过。我并非在仇恨中长大,也并不觉得自己的生活很糟糕,所以并没有报仇的欲望。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不孝,可是我觉得就算要报仇,也应当找当事人,而非无辜的后代。否则我与那些屠杀段家全门的人,又有何区别?

“有人来了。”秦非月扔掉了手上剩余的石子,拍了拍手,站了起来,月型琉璃佩与刀柄磕碰出清脆的声响。

秦非月说话的那一瞬间,我的耳边也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十分杂乱,却刚劲有力,大约十来个人左右。

“十三人。”秦非月懒懒地开口,“我十你三。”

我尚未反应过来,刚想问你怎么就知道人是来找我们的,树丛中就一阵沙响,跃出了一队人。

“哼,秦非月!”为首的一人包着头巾,好似不是中原人,手上是一把南疆的弯刀,“一看到那鹰我就知道你在附近,总算被我们给找着了。”

“我实在想不通,你们为何偏要一个个头包得跟个脓包似的,也不去医馆看看脑袋……”秦非月一手抚过刀柄上的玉炔,轻描淡写,“莫非已经穷到只能靠打劫维持生计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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