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臻不知道为何,见他手伸过来却是带着些期待。可那人却没有抱他。越发委屈了。
太傅,你也,你也不想管我了么?
赵麒见他不回答,以为他是作为皇帝不好意思开口,便自己开口,“皇上,贩卖私盐所牵涉官员太多了,朝廷之事本就是扯一发而动全身,没有完全的准备先不要动手。一出手则斩草除根不留后患。现在还不是时候,皇上才登记数月,没有可以完全信任的臣子。现在六月正是士子科考的月份,皇上先在官员的布置上好好做打算。这样下来,即便是官位有空缺,也可以即可补上。”
可是,为什么我不想听这些?韩臻看着他,垂下眸道,“赵卿,丞相之位朕不知道给谁。他们朕都不相信。”太傅,你回来帮我好不好?
赵麒略做思索,分析道,“皇上,丞相一事非同小可。现如今朝堂上都是先皇的旧臣,先皇……”赵麒犹豫了一会儿说,“先皇昏庸无道,亲小人远贤臣,忠义之士大多不得志,皇上可重用,却不能一举提拔为正一品丞相,以免升迁过快遭人诟病。而非一心为国之臣更不可重用,否则皇上大权旁落则危矣。”
韩臻点点头,却一句也没听下去,“赵卿,你觉得谁能胜任?”
赵麒道,“先皇的宠妃惠妃娘娘的父亲尚书大人李守义为官多年,有功无过,朝中半数官员都与他为伍,皇上若是选他做丞相,必然不会有人反对。”
韩臻瞪大眼睛,道,“可是他贩卖私……”话还没说完,赵麒却用食指点住他的嘴唇,“皇上,此事毫无根据,说不得。”
“我,我知道了……”韩臻诺诺的点头,却觉得好像脸上烧起来了似的,“可是,我不喜欢他。”
小孩子心性!赵麒笑了笑,不自觉带上宠溺,他收回手拢了拢衣袖,继续道,“殿阁大学士张贯是三朝元老,大儿子张翔大将军常年真守边疆,于国于民都有贡献。若是叫张贯做丞相,自然也是妥当的。”
韩臻道,“朕知道,张翔是好人。可是张贯老女干巨猾,欺上瞒下的事情多了,朕不愿意让他做丞相。”
上一辈子,李守义就是因为贩卖私盐被治了罪,满门抄斩,连同宫中的惠太妃也被贬为庶民发完尼姑庵。这全部都是赵麒一手操办的。贩卖私盐的官员很多,若能为己用便留之,若不能,那就只能手起刀落。法不责众,也不必要全部处死。
而张贯因为觊觎皇位,在明德四年竟举兵造反,兵败后也被处了死刑。张翔大将军虽然大义灭亲护国有功,封了爵,却隔天又带着兵马前往边疆杀敌去了。可见父子离心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如果张翔和他父亲一条心,或许,张贯真的能登上皇位。
赵麒想了想这些事情,觉得往事随烟过,现在是另一个过去,这些事情都是未发生过的,或许也不会再发生了。
“皇上对李守义和张贯都不满意,可见是有中意的人选了。”赵麒轻轻一笑,道,“皇上属意谁做这丞相?”
你什么都知道……为何猜不出?韩臻低下头轻咬着唇瓣,支吾道,“赵卿,你病好了就回去吧……”
赵麒一愣,回去?回官场?
可那罪召上清清楚楚写着,“丞相赵麒自入仕以来承蒙天恩,赐府封爵,本应作为朝堂表率。然其不思进取,恃宠而骄,骄奢氵壬逸,诬陷忠良,致使李守义,张贯等忠义之士枉死……今赐其毒酒一杯,削爵抄家……”
这样的事情,实在不想再来一次。否则,哪怕重生两次也不想再活下去了。
第4章:出访
“皇上,草民于国无功,实在当不起这重任。”赵麒能想到的就是拒绝。
又来了!胸口一阵一阵的酸痛,每次一想到赵麒,这样的病症就反复发作。韩臻低下头,勉强张口喘了几下才得以呼吸。俗话说十指连心竟然是真的,手指一阵阵发麻,酸疼的厉害。
怎么会这样呢?难道这就是恨吗?恨他那夜醉酒乱性,将他好生折辱;恨他言而无信,说了保护他却将他残忍抛在黑暗的朝堂;恨他冷漠无情,宁愿无所事事,也不愿身为丞相陪在他身边。
难怪世人都说,要不得仇恨,原来,这样疼。
赵麒许久没看见小皇帝说话,定睛一看,那小皇帝垂着头竟然哭了起来。
心莫名的又疼了。赵麒知道把前世的事情加诸在这辈子的韩臻身上是不太好,可是这小皇帝两个月前还是的的确确对他起了杀心……这该如何是好呢?
“皇上……”赵麒伸手覆上他的眼角,手指轻柔的擦去那些泪珠,“可是朝堂上还有什么难事,还是被欺负了?”
韩臻任由他抚摸自己的脸颊,竟然不觉得厌恶了,摇头道,“赵卿,我病了。”
赵麒一惊,连忙问,“病了?是哪儿不舒服?可是累着了?”
韩臻摇头,闷声道,“喘不过气来了,胸口疼,手疼,鼻子堵住了……”
这是什么症状?赵麒心中疑虑,连忙唤人过来,“豆丁!快传刘大夫过来。别惊动了门外御林军!”
豆丁有眼头见识,连忙应下了。
赵麒忙伸手扶住韩臻,道,“这里风大别吹坏了,先进屋吧,一会儿叫大夫给你瞧瞧。”这语气,已然不是下臣对皇帝的了。
韩臻忽然发觉,还是喘不过气儿,胸口不再痛了,心跳的好快,脸颊发烫。这到底是个什么病啊,太傅?
刘大夫不知道韩臻的身份,望了他半晌,山羊胡子都翘起来了,笑呵呵道,“禀大人,小公子什么病也没有。”
赵麒不信,连问,“那为何觉得胸口疼,喘不过气?刘大夫,你都看好了?”
“呵呵,小公子这个年纪会有这样的症状是正常的,不打紧。要不老夫开一副安神的药方,每日喝一次吧。”
这个年纪会有这样的症状?十五六能有什么毛病?赵麒百思不得其解,只好道,“如此甚好。多谢刘大夫。”
刘大夫又看了韩臻一眼,乐呵呵的走了。
韩臻却冷汗连连,担心惧怕的不得了。这个刘大夫难道看出来了?要是,要是这个刘大夫告诉赵麒自己恨他可怎么办?韩臻忍不住看了赵麒一眼,这时候赵麒还是一脸担忧。
如果赵麒知道自己恨他,是不是就再也不愿意见他了?韩臻想想就后怕,甚至想到了要先一步去杀了刘大夫灭口。
可怜这刘大夫被小皇帝惦记上了。
明德元年六月十五日,前丞相赵麒被明德帝请出,复入朝堂,任丞相一职,封地封爵。一时间丞相府上门庭若市。
同年六月十七日,科举考试,丞相赵麒担任主考。
科考几日过后,赵麒觉得是时候严查私盐的问题,便向小皇帝请命,暗自前往荆州揪出这毒瘤。有了上一辈子的查访,赵麒省了很多调查的功夫,手头的证据已经可以扳倒李守义。只是这证据来历不明恐遭人怀疑,还是再去一趟荆州看看吧。
赵麒打着这样的算盘,韩臻也有自己的想法。
出发前夜,韩臻就奔赴丞相府,道出自己的心思,“赵卿,朕与你一同去荆州!”
赵麒好一会儿才点头同意,安排好朝堂上的事便对外称皇帝染病一月不早朝,有事上奏折,而后由赵麒的暗线飞鸽传书禀告。就这样,荆州之行还是定下来了。
其实上一辈子小皇帝也跟来了。不过那时候是他不放心硬是带了过来。原本想改变历史,没想到事情还是朝着原来的方向不偏不倚的发展着。他还是丞相。他主考科考,不出意外,那状元和探花都是他的门生。他来荆州,查处私盐贩卖线,小皇帝还是跟来了。
十年后,那一杯毒酒,也会如期而至吗?
赵麒甚至糊里糊涂的想,不如娶了王曼曼,生个儿子。上辈子不曾娶妻毫无牵挂,或许这辈子可以有所改变。命运若是变了,那毒酒也就无影无踪了。
这次随行的除了小皇帝,还有个豆丁,人多招摇,便只带了两个护卫,暗地里还有十个暗卫,以防不时之需。豆丁在前面赶车,两个护卫骑着马,赵麒韩臻自然是在车厢里舒舒服服的坐着休息。
这时候赵麒正捧着一堆皇宫里传过来的奏折,一件一件递给韩臻。
韩臻很少出门,原本是想到处看看,谁知赵麒一直叫他批阅奏折,枯燥的一点意思也没有。偏偏又不敢反驳。
见小皇帝满脸不悦,赵麒心想是不是那些没脸没皮的狗官又说些什么混账话了,柔和道,“皇上,怎么不太高兴?”
韩臻吓了一跳,以为被看出了心思,连忙摇头,“没有!”一会儿,又说,“赵卿,奏折太多了,朕看不完,你帮朕看一半。”
上一世,何止看一半。一件烦心事也没有让这小皇帝接触过。临死才知,做过了头,得了个干涉朝政的罪名。
赵麒一笑,道,“皇上,觉得累了便休息一下,过会儿再看。”
这摆明了不想帮我!韩臻咬着唇低头继续看折子,心里却烦躁的要死,哪里看得下去呢!
第5章:遇刺
忽然,外面嘈杂起来,马车也骤然停下。
小皇帝没坐稳差点摔了,幸好赵麒眼疾手快将他抱住。这边韩臻自然是紧张的不知所措,那边赵麒已经掀开车帘,“豆丁,出了什么事?”
“大人!你快坐进去,有杀手来劫车!”豆丁说完便大叫着,“来人啊!快保护大人!”
赵麒这才想起来,上辈子这个时候的确有一场刺杀行动。幕后黑手正式李守义。当时小皇帝还受了伤,他心疼了许久。最后李守义的罪名中就有刺伤皇帝一项。
赵麒坐进车厢,韩臻便问,“赵卿,出什么事了?有刺客吗?”
赵麒想起来还是觉得仿佛昨天,小皇帝浑身是血躺在地上生死不知。不由得压住心中慌乱,伸手将小皇帝拉起来护在怀中,“别说话,外边危险。”
韩臻只觉得身子僵直,丝毫不敢动弹,好一会儿才点头,“嗯。”
没一会儿,车厢一阵晃动,马匹受了惊竟狂奔了起来。赵麒一惊,这马疯了似的恐怕要出事,连忙抱着韩臻道,“至儿,别怕。”说着便拥着他跳出车厢,在地上连滚了几圈才停下。
那几个刺客见状,举着刀便砍了过来。几个暗卫连忙赶过去护主,才没出事儿。
韩臻一直是愣愣的,那人刚才抱着他,叫他‘至儿’。除了母后,从没有人叫他的字。
赵麒见获了救,自然是松了一口气,上一辈子小皇帝被砍了两刀,每每在床榻上脱去衣物,胸前的疤痕都看的清清楚楚。每次看见都是后怕,都是自责。这一次,终于护你周全。
“皇上,没受伤吧?”赵麒的声音发涩,似乎说话都有些艰难。
韩臻摇摇头,刚想说什么,却发现手上一片粘腻,定睛去看时擦发现那是刺目的鲜血。那血从那人的肩上一直流了满地,忽然,觉得窒息,“赵……赵卿?”
那边护卫和暗卫解决了刺客,连忙赶过来。这时候赵麒已经不省人事了。他的后背上赫然是一条血痕,从肩膀一直划到腰间,血肉外翻。
豆丁登时哭了起来,“大人?大人你快醒醒啊!”
护卫抱着受伤的半只胳膊,从怀里掏出一瓶药粉,丢过去,道,“劳烦公子,帮大人身上的伤上药。”一行人中除了豆丁和赵麒,都不知道韩臻的真实身份。
豆丁吓了一跳,怎么能让皇帝做这种事,他连忙接过药,道,“这种事情就不劳烦公子了,还是奴才来吧!”
几人费力的把赵麒抬到隐蔽处,脱掉身上碍事的衣物。豆丁看着那伤,手抖得厉害,眼泪直掉,“大人这么怕疼,怎么受伤的不是我呢……”
韩臻恍恍惚惚的看着,也想掉泪。可是不敢。不敢哭。太傅不会有事的,太傅还要,还要做他的丞相,还要陪着他……怎么能有事呢?
太傅,我不恨你了!求你,不要这样惩罚我!
好不容易处理了伤口,简单的包扎了一下,又换上干净衣物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
赵麒其实一直都是有感觉的,就是睁不开眼。他听见豆丁哭的厉害,又说他怕疼。也感觉到小皇帝那只小手一直牵着他的,好像生怕自己走了似的。
最后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
赵麒觉得口干,喉咙痛的像火烧似的,“豆丁,给我水。”
豆丁一见赵麒醒过来了,激动的大张着嘴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连水也忘了。
赵麒满头黑线,又重复一遍,“水。”
水递过来了,却是一旁的小皇帝。小皇帝一夜没睡,就等在他身边,眼睛底下一层淡淡的青紫,看起来有些可怜。赵麒心中一动,强忍住将他搂住的冲动,接过水囊,喝了几口水润了润嗓子。那刺痛感果然减少了许多。
“大人,你可算醒过来了!”豆丁年纪也小,虽然在赵府呆了七八年,年纪却只有十一二,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血,昨天还跟几个刺客打了起来,他机灵没受伤,不然在就吓死了。赵麒受伤简直就吓死了他半条命,这时候见赵麒好转,激动的拉住他的手傻笑。
赵麒本来就心疼豆丁,上一辈子来不及报答,这一世自然想好好补偿。见这孩子笑的憨,又是真心关心他,便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好了,我没事,不用担心。”
豆丁脸一红,愣愣的点头,“嗯。”
那边韩臻却如遭雷击。在他的印象中,赵麒所有的温柔都只是对他一个人。这种亲昵的动作,也只有自己可以……
那种病症又来了。韩臻垂着头,默默的数着数,心想这一次究竟是要持续多久。
“皇上,怎么好像不太开心?是不是昨天的事情吓到了,臣没有预料到有刺客,让皇上收到了惊吓,实在是罪过。”赵麒一早就发现了身边的小皇帝闷闷不乐的。
韩臻连忙摇摇头,“赵卿,你救了朕的性命,朕回宫一定重赏。”其实,想说的是,太傅,疼不疼?想说的是,能不能抱抱我,我好怕……
赵麒笑道,“为臣保护皇上是应该的,赏赐就不必了。”又道,“这刺客显然是冲着微臣来的,幸好不知道皇上与微臣同行。荆州太守贺祥云为官清廉值得托付,皇上不必向他隐瞒身份。”
韩臻不知道为什么赵麒忽然说这些,还要问却见那人又晕过去了。原来只是熬着将自己安排好。
赵麒这一睡又是几天几夜。醒来的时候正是半夜,身边豆丁趴在床头已经睡着了,觉得口渴又不忍唤他起床。因为伤在背,他一直保持着趴睡的姿势,便自己挣扎着要翻身坐起来。
背上的伤口大约是要结痂了,像蚂蚁爬过似的痒。一翻身拉扯着肌肉疼痛不已。
赵麒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豆丁的脑袋,“小豆儿。”
豆丁迷糊转醒,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揉着眼睛,大叫道,“大人!您醒啦!!”
“小豆儿给我倒杯水。”
豆丁顾不得赵麒叫的那古怪称呼,开心的跑去倒了杯水递给他,“大人!您可吓死我了,皇上这几天也担心的睡不着觉!还有贺大人也来回漕了不少心呢!”
赵麒喝了口水,舒服的多了,把杯子递给他放下,才笑道,“来,小豆儿,我看看你。”
豆丁趴到床前睁着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看着他,天真无邪,煞是可爱。这小孩子才十一二,从小大概吃了不少苦,看起来小小的,又瘦。像他的小皇帝那样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