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思念就是春雨,经过了几万年的沉积,再次萌发,势不可挡。而伴着思念生长的,是那代表了情思的头发。
此时,百越的头发只能用丧心病狂来形容,是的,百越的头发就是丧心病狂的长着,很快就长到了脚跟,将他团团围住。
还是抱着那小狐狸,可已然想的通透,生生死死不过是个轮回,他回来了,澜玉也回来了,二十四只是去了轮回,他以后也会回来。只是,他不再是他的玉儿,只是二十四而已。或许,他也不是二十四了,是另外一个熟悉的陌生人。是他们的熟悉,那个人的陌生。
也许,他该成为白泽,而那个百越,应该在二十四死去而离开,他要不要成为白泽?透过深厚的岩石,他的眼睛看见了岩壁上靠着的百斛,他现在是白泽的澜玉了。
他坐在那里,和皑皑白雪成了一色。他的心情有一瞬的轻松,他依然在等待着白泽。
那么,就让百越随着二十四的离开而离开吧,他应该还给澜玉一个白泽,他是那么的爱澜玉,怎能让他伤心?
百越在万骷洞里呆了百日,百日后万骷洞轰然打开。百斛慢慢的转头,定定的看着在洞里一步步走出的人,那人的长发拖在地上,步履间竟有些蹒跚,看见百斛的瞬间一个踉跄,还险些摔倒。
百斛木木的看着他,百越抬起眼,拨开眼前的长发,看见坐在地上的人,似是羞赧,讷讷叫着:“澜玉?”
百斛慢慢的站了起来,直直的看着他,许久才涩声问道:“白泽?百越?”
百越说话有些艰难,“……百,白泽”
百斛的眼中闪着水光,使劲的蹬着眼睛,上前一步,把人搂进了怀里,哽咽道:“你回来了。”
四大长老本来就在附近,此时闻听动静也飞快的赶了过来,只是一晃,便见到了百斛抱进了怀里的人,身材颀长,长发……拖拖。是拖拖,不是飘飘,拖在地上,没有打理。
四人看着那长发问道:“这个长头发的是……”
待百越抬起头,拨开长发,让他们看清了长发后的面孔后,他们的脸上带了不可置信的表情,惊呼道:“主人……”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也哽咽起来,缓缓的跪了下去。
白泽回来了!
四大长老痛哭流涕,哭的毫无章法,没有一点神仙范。
万骷山上众妖齐呼:“尊主威武……”
其实他不想让他们叫他尊主,叫他白泽大人就好。可是,他现在的身份,似乎是个妖精。那就叫他尊主好了,虽然有些不喜欢,可是,他就是个妖精,这是个事实。
百越,呃,现在应该是白泽了,他看着底下的人,温和的眼中有了淡淡的笑意,跟在万骷洞里出来时的面无表情有了很大的差别。
那时候其实他不知道怎样面对澜玉,面上自然就木着,装一下。
其实装逼这事,他真的不愿做。
百斛,嗯,现在是澜玉了,因为白泽这么叫他。他说的是:“澜玉啊,百斛那个名字真难听,你真是一如既往的不着调。”
澜玉笑笑,却没有白泽记忆中的炸毛,只有温和的笑。
一斛是一石,百斛是百石,我能挑起百石,只是因为肩上还有力气,我还有力气等你回来,幸好,你有信,回来了。
白泽上去摸他的头,故意将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弄乱,道:“我讨厌你,因为你,二十四没了。”
澜玉笑:“我就是二十四啊,对那只小狐狸,我也心存愧疚,已经集齐了魂魄,让他转世了。”
“这样也好,总觉得对不住他。”白泽嘟起嘴,脸上带着哀伤。
澜玉看他嘟嘴,总觉得哪里不对,威风的白泽大人,嘟嘴这样的动作做起来不要太萌好不好,真是做百越做的太久的缘故?
百越哦,现在他是白泽了,他当着二十四的面说他不愿做白泽,可是小狐狸一死,他很快就变成了白泽,这让他见到澜玉的时候总有些羞惭,好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
澜玉一面梳理着他的长发一面道:“记忆回来以后总觉得不太适应,还感觉我在做梦。”
白泽猛的转过头来,忘了头发还在澜玉的手里,疼的他一咧嘴,问道:“你也不适应?”
澜玉一愣,随即笑道:“原来你也不适应,我还以为你天天别别扭扭是因为二十四的记忆回来的事。”
白泽低头不语,其实就是这事啊,不要说出来好不好。
若说爱的是人家的灵魂,那灵魂还在,你别扭个什么劲?若说爱的是人家的肉体,可是,当初是因为那些感情的记忆才会相互喜欢的,这样说,其实还真挺别扭。
白泽有些凌乱,他觉得自己被自己绕进去了,有些转不过弯来,有些头痛的想着,难不成这个白骨成精的身体没有以前那个自己聪明?
于是,百越变成白泽后的日子也开始别扭起来。
68、
变成了白泽的百越和成为澜玉的百斛之间的关系变的微妙起来。
以往是百斛尽量纵着百越闹腾,如今却是散手什么也不管了,一切任由白泽去折腾,他甩手做了大掌柜。
因为二十四的关系,白泽尽量躲着澜玉,这让澜玉又恨又爱。
恨他万年来的等待变成这般模样,爱他对二十四的忠诚,虽然气的压根痒痒,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将万骷山对事物交给他,让他自己收拾烂摊子。
白泽托腮坐在宇光殿上,听着下面的小妖报告哪里冻死了什么妖什么动物有多少,要做什么后继抚恤……
他头痛,万骷山怎么这么多的琐碎事?难不成以前二十四和百斛都是这么过的?
看着外面一片雪白,他又头痛,自打二十四身死,万骷山上便开始飘雪,直到他变成白泽出来,那大雪整整飘了百日。
站在万骷山主峰上放眼望去俱是一片苍茫,眼中再无其它颜色。万骷山自来便是四季皆春,动植物早就习惯那样的气候,如今突然下了这一场大雪,冻死冻伤动植物无数,让他头虚有心疼。
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情会影响万骷山上的气候,带累许多生灵跟着倒霉,很有些心虚。又想起澜玉这些年等他就是在和妖精们鸡毛蒜皮的小事中度过,他又有些心酸,他想不出那只没有耐性的小狐狸是怎么坐在案前处理这些琐碎事的。
揉着发胀的脑袋,他索性放下手头的事,走出了宇光殿。
走在厚厚的积雪上,看见前面一个少年模样的妖精连蹿带跳的在雪里玩,他笑笑,想起自己还是百越的时候,在人间和二十四行走的日子,他也玩过雪。那时他也是少年模样,他记得在雪地里跟二十四打过雪仗。
他弯腰团了个雪球,在手里颠来倒去,眯着眼睛看向万骷山主峰,并没见到那个白衣胜雪的身影,他很怕见又想见的人。
他掂着雪球想,是不是把这个雪球扔到主峰上去?或者……扔到前面的小妖身上去?
眼前一花,那少年在眼前忽然消失了,他心中大惊,忙凝目望去。忽然看见一个黑乎乎的头在他前面的雪地里露了出来,失笑道:“原来是掉进了雪窝里,害我虚惊一场。”
白泽笑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将手里的雪球狠狠的砸了过去。
“哎呦”一声,被砸的少年泪眼汪汪的看向白泽,狭长的眼里带着愤怒和委屈,却是无声的控诉:为什么要打我?
“嘿嘿,失手,失手而已。”
那少年咬牙:“妖尊好本事,失手也失的这么准。”
白光一闪,却是一个雪球砸了过来。
白泽忽然沉了脸,挥袖拂落那雪球,迈大步向前走了。
身后的少年跺脚说道:“没气量。”紧随其后的追了上去。
“学什么不好,堂堂的天狐大人,非要变成个小妖精,呸!长回去了。”前面走着的妖尊白泽翻了个大白眼,哼,变成小妖精就当我看不出来?真是小瞧了本妖尊的道行。
澜玉在他身后也翻白眼,不变成小妖精你也不理人呀?
俩人冷战以来,白泽对澜玉诸般挑剔,嫌弃这嫌弃那,气的澜玉不理他,却在暗中窥视。见他难受,心中也跟着抽痛。今日见他出来,看着天地一片的白色,想起来二十四跟他再人间的日子,也曾在雪地里玩耍过,那时候百越还掉进了雪窝子里,于是就有了开始的一幕,本想拉近些距离,却不想被鄙视了。
被鄙视了,天狐大人的心情很糟糕,继续锲而不舍的装小妖精,还是华丽的变身?他抚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再抬眼看,大地上一片苍茫。
白泽……不见了。
心中慌乱起来,四处看过去,呃,前面有一个雪窝。
白泽哼哼的走了一会儿,也没看脚下,那百日的大雪后,虽然也有妖精带着小妖扫了些雪,但那都是各扫门前而已,他今天选的这条里,那是一径妖踪灭,图的就是个清净。
他光顾着给澜玉翻白眼,忘了脚下被大雪覆盖的路,一个不注意,掉进了雪窝子里。
澜玉看着雪洞里懊恼的人笑了,蹲下问他:“感觉可还好?”
白泽站在洞里好整以暇:“嗯,还不错,比外头暖和。”
“我记得你以前也掉进去过,算是重温旧事,恭喜你。”
“谢谢。”
俩人一个蹲着一个站着,一个低头看,一个仰着头,一个洞里,一个洞外,在白茫茫的雪地里聊起了天。
“白泽,我问你,你这些日子在别扭什么?”话题打开了,澜玉索性坐在了雪地里,问起白泽这些日子在纠结什么
白泽仰头看着一脸兴味的澜玉,心中点纠结有些松动,却又生气二十四不告诉他就自爆了内丹,气道:“生二十四的气。”
澜玉见他想说,心中暗喜,挑眉问道:“为何?”
白泽抠着雪洞里的雪道:“他不告诉我就自爆内丹。”
澜玉心下了然,遂道:“告诉你你会让吗?”
“不会。”
“他那样一个高傲的人,怎么能容忍自己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我没嫌弃。”白泽嘟囔
“可是他嫌弃,他自来便喜欢华衣美服,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一切都要求完美,他决不能容忍自己那个模样,黄龙的出现只是个契机而已。说来,他早就知道自己要死,只是这回死的更有价值,他用自己的死告诉你,横在你和夜珣中间永远有个二十四。”
白泽抬头看着澜玉:“这些我知道,我就是气他不相信我,我的心中只有一个澜玉而已,别人是装不下的,我没有那么大的心。”他的眼中带着坚定,目光半点闪烁,他是在表白吗?
澜玉想想,这个人还真是别扭,非要在这样的情形下才说,可是这样的表白很奇怪有没有?
他含笑点头:“我知道你的心里只有一个澜玉。”
看他仰着脖子眼睛亮晶晶的模样,澜玉心里生出了软软的情感,忽然很想亲亲他抱抱他。
雪洞不大,知道白泽自己完全能上来,可是不知为何,他就伸出了手问:“我拉你上来吧?”
白泽眼珠一转,莞尔一笑,看的澜玉眼花,只听了一个好字,手就被他抓住。只觉那手一紧,一阵向下的拉力在臂上传来,他失笑,暗叫这个促狭鬼。却已经被白泽拉下了雪洞,转瞬便投入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簌簌落下的白雪盖了俩人满脸满身,白泽却不顾满身的雪,看着拉进来的澜玉笑的欢快。
洞不大,本是雪太虚才陷了进来,只能容一个人,如今澜玉被白泽硬拉着进来,却嫌挤了。
澜玉看着他笑的得意,浑不顾满身的白雪,也笑了起来,问道:“不是不理我?”
白泽斜眼看着他头上的白雪,伸手替拂了拂,懒懒的道:“你煞费苦心的勾搭我,我若再不理你,你岂不是很没面子?”
澜玉的狐狸眼斜睇过去,勾唇笑道:“如此,我还要谢谢你喽!”
“你应该谢我。”白泽深以为然,眼睛却不动声色的在澜玉的脸上转了一圈。
那修长的眉,狭长的眼,挺直的鼻子,都与二十四一般无二,他是二十四还是百斛?一时间,他竟有些分不清,看他的眼神逐渐迷离起来。
“那你多心了!我就是想知道百越和二十四在雪地里玩是个什么心情?”澜玉玩味的话,让他的脸上开始发烧,手却还圈着他的腰,不敢乱动也不拿开。
这几天白泽躲着他令他十分不爽。他等了他这么多年,无论过程如何,他就是听他的话在等他,可是他竟因为二十四的事跟他别扭了这么久,这让他情何以堪?二十四是他的记忆,也就是他的一部分,为何能接受一部分却不肯面对整个人,真让人匪夷所思。
他很想敲开这只白骨精的脑袋,看看他想的是什么,为何与当年的白泽不一样,难不成隔了几万年,连脾气秉性也变了不成,变的这样小气吧啦的。
雪洞里很小,俩人都是身材高大,这样就面对面紧紧的搂着在了一起。彼此热乎乎的气息喷在对方的脸上,让他们的脸都开始发烫,俩人齐齐扭开了脸。
澜玉转了脸,又见白泽也转,有些生气,伸手抬着他的下巴,强迫他转了过来看着自己。
“不想见我?”
白泽扭了一下,没扭动,梗着脖子道:“想!”
“呵!”澜玉的眉毛挑了挑道“我等了你两万五千年,合着是白等了?”他拉着长声,言语中颇有不甘的意味。一回神,却笑了,是自己听错了。见他梗着脖子以为他说的是不想,他低头用额头抵着白泽的,吃吃的笑了起来。
白泽恼怒:“笑甚?”
却见澜玉缓缓抬起头,眼中笑的带了水光,离得近,彼此气息熏红了脸,那红唇赫然放大在了眼前。
澜玉缓缓放开了手,却用摩挲他的唇,白泽傻傻的张口,含住了,轻轻吮吸……
澜玉眸中水色更显,脸上的红晕更浓。
狭小的雪洞里立刻春意涌动。
澜玉猛然抽开自己的手,然后,唇狠狠的压了上去,在白泽的唇上辗转……
这个人,太可恨了,一定要惩罚他,狠狠的咬他。
心中叹气,怎么舍得!
白泽被堵住了唇还在想,自己是白泽还是百越?又想,其实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跟眼前这个人干点什么。嗯,眼下正在干的事,就是自己想干的,那就顺着心意来吧!
心里的想法,化为实际行动,他的头紧挨着澜玉的,手勾上了澜玉的脖子,唇黏在一起,热切的回应着他……
手扶在对方的腰上,紧紧的将人往怀里揽,只想近点,再近点,能变成一个人,最好。
69、
“狐狸精!你给我出来,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勾引我的小白泽!”
从上空传来惊雷般的声响打断了雪洞里的春色,白泽好不容易跟澜玉亲近的愿望被打的七零八落,他怒了。
本来他就要去找黄龙尊者算账,可是万骷山这些天事儿挺多,他的心思也没整理明白,就没有过去。没成想,还没等他去,在今日这个紧要关头,那老头子居然就找上门来,还顺便破坏了他的好事。
俩人的唇分开,看着对方眼中带着的媚色,心照不宣的笑了。带着羞赧的缠缠绵绵的对视良久,听着上面踩在雪地上咯咯作响的声音,这才齐齐恨道:“这条老泥鳅!”竟然坏了我的好事这样的话,俩个傲娇的妖精是不屑说的。
白泽伸手搂住澜玉的腰,使劲的在他身上蹭着,还没有进行到下一步,他有些不痛快,可是眼下显然已经不适合再做那么有意义的事了。
又磨蹭了一会儿,俩人在雪洞里跳了出来。看着面前须发皆白扎里扎煞的老头子,白泽眼里怒火腾腾。他厉声道:“用调虎离山算计我,伤我爱人,这个帐我还没跟你算,你倒是送上门来了。怎么,活了这几十万年,是不是觉得没意思,还想要在轮回道上走上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