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赤之卷·19
此时此刻，别墅的厨房内正上演着“和谐”的一幕场景。
按照莱伊的说法，是受了伤的人不能吃咸的辣的那些刺激性的食物，所以熬一锅清淡的小粥是最好的首选。除了普通的大米，燕麦等原料外，莱伊拿出了他的杀手锏——
“胡萝卜？”凯撒盯着莱伊洗干净拿过来的东西挑眉。
“有什么问题么？”莱伊奇怪地反问，也顾不得理会凯撒面上的表情，随手把胡萝卜丢给他，“把这个切碎，待会放到锅里和粥一起煮。胡萝卜温和养胃，并且维生素很多，里面的胡萝卜素还能够帮助伤口愈合。”
凯撒微微怔了一下，没有想到一样小小的食材也包含了莫大的心意。
有某种异样的情感在心里缓缓流动，朴实的话语却带着一股浸透人心的淡淡暖意。并不是没有人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只是，却没有人用这样体贴的口吻教会他如何照顾自己的身体。
很不可思议。
有人为自己着想，被细心照顾着的感觉，很温暖。
当下凯撒便照着莱伊的话去做，而在看到他切好的胡萝卜之后，莱伊苦笑了一下。
果然是，主上大人的杰作啊。
不得不把凯撒切好的被他判定为“形状诡异，无法使用”的胡萝卜弃置一旁，莱伊无奈地叹了口气，亲自拿起一根被热水稍微烫软了一些的胡萝卜，拿起刀来娴熟地切成了很薄的片，然后又仔细地片成了丝。
一边熟练地做好这些一边耐心地教导道，“这样子，胡萝卜先拿热水烫一下会好切许多。而且切的时候不能够用蛮力，否则就会像你刚才切出来的那样。”
受教的凯撒点头，看着莱伊有条不紊的操作，禁不住有些啧啧称奇。
“你好像，很会做饭的样子。”凯撒突然从旁插了一句。
“谈不上大厨的水平，不过也是小有成就的哦。”说到这里莱伊的脸上露出了有些得意的笑容，其实男生会做饭这种事情好像也挺奇怪的，但既然是个人的兴趣爱好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而且，他也算是……无师自通的吧，想来克洛德先生也不是能教会他这种事情的人。
“很厉害。”凯撒由衷地赞叹了一声。
不过莱伊忙着做菜没有回头，也就没有看到他脸上的笑容。
随后莱伊又安排凯撒去干其他的杂事，结果发现他真是做了一个不明智的决定。
克洛德先生如果知道这世上有跟他的自理能力差不多糟糕的家伙不知道会作何感想。哎，真是受不了这些大人物，没有外人的照顾一个一个都会不会饿死？
莱伊在心中做完上述感慨，清了清嗓子对着某位主上大人抬高了音量——
“从现在起，给我去旁边看着，不要再来给我来添乱啊！”
如果忠心耿耿的老管家知道他们的主人不仅是被拉去厨房打下手，而且还在半途被嫌弃地“赶”了出来，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被莱伊勒令去一旁休息的凯撒却也不生气，便倚在门边看小家伙忙碌奔走的模样。
如果说莱伊平常看到书房办公的他有种认真到神圣的感觉，那么此时凯撒看到聚精会神做菜的小家伙也是另一种认真的感觉。怎么说，就好像努力想要把每一道程序都做到完美，让手中做出的料理能够做到最大程度的发挥食物的美味。
应该是，之前经常为谁做饭的缘故吧。
冥皇？龙族的后裔？还是……
想到这里，凯撒忽然觉得心好像被揪紧了一下，却不是因为心上的伤口。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情感，好像之前也有过，虽然次数不是太多。是在莱伊当着他的面提到“亚鲁”名字的时候，还是那双看着他的眼睛里面却映照着另一人的身影的时候……
嫉妒？意识到这一点的凯撒笑了笑，怎么可能。
他是王者，无所不能的王，怎么会失败。绝对，不可能。
不多时候便有粥的香味渐渐逸了出来。凯撒吸了吸鼻子，很香。也不知道是因为这里面有自己亲手的参与，还是莱伊做饭的水平真的不同凡响，他竟然觉得有些饿了。
等到看见莱伊亲手端上餐桌的粥的时候，凯撒惊奇地眨了眨眼睛。
除了最初加进去的原料外，晶莹的白粥上飘着一个漂亮的煮蛋。蛋黄还维持着圆圆的金灿灿的形状，而没有像普通的煮蛋那样破掉。
“嘻~”抬头见到小家伙面上不加掩饰的得意神色，凯撒猜想这一定又是用了什么诀窍。
不过，某只小猫咪可不会轻易把秘密告诉他，嘴角一弯笑道：
“想知道鸡蛋为什么是完好的么？全吃完了就告诉你。”
嘴角扬起一个说不出是无奈还是宠溺的微笑，凯撒只有欣然遵命。
而他后来知道了，要把蛋煮成这样需要掌握合适的火候，不能够太大也不能够太小。
这对于凯撒来说，是一次有些尴尬却印象深刻的回忆。
能够给人留下深刻记忆的往事，往往都伴随着大起大落，生离死别。但是凯撒却不明白，为什么多年之后他依然会回忆起这个瞬间，每一个微小的细节都还历历在目。大概他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做饭的天赋，但是还会清晰地记得，有人教过他胡萝卜的切法，水煮蛋的做法。
会回忆起这碗粥的味道，会回忆起将他端给自己的少年脸上的笑容。
大概会一直记在心里，永远都不会忘记了吧。
凯撒抬头看着陪他吃饭的莱伊，静静地注视着那张脸，有些失神。
俗话说肚子填饱了人的心情也会自然而然地好起来。只是，现在感受到的温暖与心安，真的只是如此么。他曾经在莱伊身上找到了某种属于家的感觉，好像，有他在自己身边的生活是之前不曾经历过的。莱伊带给了他太多的第一次，却完全不讨厌这样。
不知为何，海伦那时候问他的问题又重新浮现在脑海之中。
——你，爱他吗？
看着面前之人的笑容，被冷漠包裹的心也在一丝丝变得柔软。
或许，已经找到答案了吧。
第82章：赤之卷·20
大概是白天的事情打开了长久以来的心结，莱伊只觉得今天的时间过的特别快。
转眼间已经到了天黑睡觉的时间，独自躺在房间的床上，莱伊枕着胳膊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却迟迟没有睡意。睡不着就会去想很多事情，而他自然而然地便开始想那个人到底有没有好好睡觉。莱伊承认，喜欢操心是他不自觉养成的坏习惯，如今要改掉也是很难的了。
其实，他也知道只是做一次饭并不能够偿还凯撒为他所做的一切。
但是，如果这样做能让心里好受一点，能让那种亏欠的负罪感减轻一些……
莱伊正迷迷糊糊地想着，忽然听到房间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了。莱伊心下一惊，警觉地便要起身去按床头的灯，而与此同时黑暗中响起的低沉声线制止了他的动作。
“不用，这样就好。”
“……凯撒？”熟悉的声音让莱伊放松下来，顺势重新躺了回去。没有亮灯的黑暗房间内，只能映照出来到他床边的男人模糊的轮廓。逆着光线，所以莱伊看不清楚他的面容，只能看到那一袭垂落的银发在月下散发着皎洁的光泽，有些淡淡的寂寞与疏离。
莱伊敏锐地察觉到，刚才凯撒制止他的声音带着几分难掩的疲惫。
除此之外，好像还夹杂着其他的什么，像是在压抑，所以声线比平日里要低沉许多。
该不是，一直工作到这么晚了吧。莱伊心想，突然便觉得有些心痛。
王者的内心究竟是怎样的世界，总是把一切都自己来背负，难道不会觉得累么？
莱伊正想着，忽然意识到凯撒似乎从刚才起就一直在盯着他看。
虽然知道房间里很黑看不清楚什么，但这种目不转睛的注视还是让莱伊有点不自在。慌忙翻了个身背对着那立在床边的人，有些吞吞吐吐道，“都这么晚了，你也赶紧休息吧。”
说完之后却没听见身后的凯撒有任何回应，让莱伊有些奇怪他难道说了很难以理解的话么？而又是这样沉默了半晌，像是终于思考完毕问题的凯撒莫名地应了一声，“嗯。”
然后莱伊听到了外衣被脱掉的声响，只感觉背后的床垫向下凹陷了一些。
哎？莱伊眨了眨眼睛，半晌才反应过来是凯撒躺到了自己身边。
“这，这里是我的床……”边说着边想要转身。
与此同时肩膀被一只厚实的大手按住，只听凯撒低声道，“……别动，就这样。”
这样沉稳的声线总是透出一股神奇的让人难以拒绝的力量，凯撒便这样从背后揽着他，却执拗地不肯让他转过头来。莱伊挣了两下加上困意袭来便随了凯撒的意思不再乱动了。
而这时候莱伊闻到了一股兰草的清香，心里不禁微微一暖，他把香包带在身上了啊。
原本以为，像他这样高高在上的王者不会稀罕这种小东西的呢。
心情突然明朗了许多，莱伊的嘴角扬起了一抹笑容。
无声的黑暗之中，同床共枕却彼此怀带着不同的心思，从那之后是漫长的沉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莱伊以为凯撒大概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他听到身后之人发出了一声被压低的呻吟。尽管很轻，但还是被莱伊听到了。
“是哪里痛吗？”莱伊慌忙问道，忍不住又想回头看他，但再一次被凯撒制止了。
自动回避了他的问题，厚实的大手轻轻地从背后揽住了他的腰，“可以抱抱你么？”
嗯？莱伊被问的有些发愣，总觉得今晚的凯撒，好像有点怪怪的。
本能地想要避开这种亲密的肢体接触，而莱伊相信如果他这时候推开那只伸出的手，凯撒是不会再勉强他的。在这种事情上凯撒从来没有强迫过他，虽然是王者，却不会将那种霸道随意地施加在他人身上。这也是莱伊能够在凯撒深夜进门爬床之后却依然不害怕的理由。
为什么，他好像从刚才的那句话语中听出了几分落寞的感觉。
与白天叱咤风云的他不同，好像一个需要人去疼爱，去安慰的孩子。
“……嗯。”最终莱伊回握住了那只手，默许了凯撒的要求。
只是今晚而已，因为他睡不着，因为他有伤在身，因为他需要自己。
这是他亏欠凯撒的没办法偿还的人情，而很快，约定的三月期限便要到达。
既然最终要选择离开，便在最后的时刻纵容一下吧。
因为他们之间，并没有未来。
莱伊的话音刚落，便感觉到身体被凯撒的双臂揽进了怀中，紧紧地抱住。后背触及到他宽厚的胸膛，还是不免惊讶于那份火热的温度。狼族偏高的体温，仿佛一簇熊熊燃烧的焰。清晰地感受到了胸膛底下那跃动的心跳，一下，一下。
这突如其来的强硬与霸道，让人险些以为刚才的温柔只是表面的假象。
但是在那之后，凯撒的动作却又突然变得轻柔下来。他没有再做什么，只是这样从背后抱着他，像是晚上睡不安稳的孩子抱着心爱的玩具熊一样。
他真的很喜欢抱枕么？怀着这样的疑惑，莱伊也渐渐闭上了眼睛。
自然也就看不到，黑暗之中那静静注视着他的人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神情。
凯撒并没有睡，或者说，此时此刻的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清醒地认识到，他对于莱伊的感情，那份不可能存在的未来，那场解不开的死局。
抱着他，真实地感受到那份温暖的触感，只要伸出手，就可以触摸。
如释重负的心安，比任何时候都要来的强烈。
却同时，又在害怕，害怕看到那双眼里流露出的同情与愧疚交织的神色。
那意味着，他终究会离开，会在期满之时离开自己的身边。
不想，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不想要他的心中还想着其他人的名字，不想要那双眼里映照着其他人的身影。
所以，这样从背后抱着他，却又不敢轻举妄动。明明就在身前，却只敢在黑暗中默默注视，却不想看到他脸上的表情。
“我该拿你怎么办……莱伊……”
在莱伊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时候，他好像听到了背后的这声喃喃自语。
却是太轻，让人分不清楚是真实，还是梦中的呢喃。
第83章：赤之卷·21
第二天早上莱伊醒过来的时候，身边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了。
收拾整齐的半边床铺，好像昨晚根本就没有人睡过一样，连那份火热的余温，也伴随着他的离去一并消失在空气之中。如果不是那放在床头的字条，上面遒劲的笔触告诉莱伊这是凯撒留下的，他很可能会将昨晚发生的一切当作一场梦，有些不可思议却格外真实的梦。
那是凯撒么？无疑，他是。那样特别的属于王者的温柔，绝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可是，又与他熟悉的凯撒太过不同。黑暗中的容颜，无法触及的眼神，不曾启齿的话语，却从身体的接触传达出内心的焦躁与不安。他在害怕，在烦恼，莱伊却不敢去追问埋藏在王者心底的那个理由。只因为，这几日的相处太像一场梦，而梦，终究会醒来。
在梦境的边缘，摇摇欲坠，即将崩塌的是什么。
不知道，也不想要知道……
咦？莱伊揉了揉头，发现他为什么一大早醒来就开始胡思乱想。
拿过凯撒留下的字条，上面只有简短的一行字：
——多谢招待。
还真是，主上大人的留言风格啊。
莱伊苦笑着抽动了下嘴角，道谢倒也是不必，只是不要再摸黑走错房间还爬到他床上他就谢天谢地了。回头想一想昨晚的场景，其实，还是挺尴尬的。
此时的莱伊断然不会想到，这张字条只是凯撒提前对他打好的招呼而已。
因为在当天的晚上，或者说，之后的每个晚上，他的房间都会遭到某位不速之客的造访。
第一次，莱伊可以说服自己他有伤在身。第二次，莱伊可以说服自己这是他偶尔的任性。第三次——
所谓事不过三，莱伊再迟钝也反应过来凯撒是故意的了。
“喂！你睡觉干嘛不去自己的房间睡？”
面对小家伙理直气壮的指责，凯撒会很淡定地丢出一句。
“在这里睡的舒服。”
莱伊被呛到，凯撒的回答永远正经到让他找不出可以反驳的理由。
意思就是你喜欢睡觉的时候有个抱枕吧！呜……莱伊很郁闷地心想。
一来二去，大概习惯是一种很匪夷所思的力量，这么抗议了几天无效之后，莱伊也懒得再与凯撒争辩这件事。毕竟他现在是寄人篱下，凯撒硬要说这整座别墅的地盘都是他的莱伊也发不了脾气，何况那么晚了他的身体又不是铁打的哪还有精力跟他闹。
反正，不就是抱着睡觉嘛。真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
好在凯撒也没有再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是，他总会从后面抱着他，而不许他回头。在坚持的事情上这个男人似乎出乎意料的固执，莱伊说什么也拗不过他。
当然，莱伊也觉得如果面对面的话是人都会觉得不好意思。
只是凯撒……是那种会不好意思的人么？
如此一来竟然好几个夜晚过去，莱伊却没有看过拥住自己时候凯撒的脸。大部分情况下，他们之间会是大段的沉默，彼此都不好意思去吵醒对方。偶尔在一片黑暗之中，凯撒会问起他的伤势，有没有再复发之类。而莱伊会问起他的工作顺不顺利，饭菜合不合胃口之类。
日常到普通人家的对话模式，连莱伊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再这样下去，他几乎便要忘记这个男人I.K的主上，狼族王者的身份了。
这让心间滋生的罪恶感再一次蔓延而生，莱伊只觉得很苦恼。他本是怀着偿还与报答的念头对凯撒一次次的纵容，可是结果却是适得其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