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楚辞一看,眼神突然变得深沉起来,甚至凑了过来。
弘毅战战兢兢地闭了眼,心中却止不住地窃喜。安王妃不见了,用他这个相似之人来代替,岂不是一切都顺理成章。他不是傻子,知道什么时候该逢迎或者说“勾引”。无亲无故的他,只能靠自己往上爬,为自己赢得半生荣华。
他从不认为他能到端王府只是一个巧合。这一定是命运的安排,命运注定他会遇到这个男人。上天给了他独特的条件,他自然要好好利用。
久久没听到端王的动静,弘毅缓缓睁开眼,入目却是男人近在迟尺冰冷的眼。
“王爷?”弘毅突然有些手足无措,
楚辞的眼神愈加冰冷,毫不犹豫地收回手,冷笑一声,“你知道自己像什么吗?”这种姿态只有小倌才摆得出来。
弘毅脸上一僵,连身子都忍不住颤抖。
楚辞的眼神厉了几分,“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自己的价值吧?不要用你的行为玷污了他!”
这话狠戾不留情面,弘毅脸上连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但倔强的性子却让他想要争取最后一丝尊严。
“至少,此刻,是我留在王爷身边!”
楚辞一怔,这个人竟然敢跟他顶嘴。弘毅的气势没有苏凝那般强,低着头,偷偷地看着楚辞。看到对方并没有立刻赶他走,他继续大着胆子说道:“我听羽林卫说,苏三公子逃婚!当着京城百姓,不惜违背圣旨也要逃婚……”
楚辞突然一凛,一道灵光从脑际闪过,他却没能抓住。
弘毅似乎想要最后一搏,最多他也就是被赶出端王府,过回以前的日子,但如果这一搏赢了,那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事。
“苏凝逃婚,苏家便会获罪,即便如此,他也要离开王爷,丝毫不顾惜苏家上下的安危……”
楚辞豁然站起。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片刻之后,楚辞策马冲出了端王府。
他手里捏着一张纸条,那是在门口碰到的冯蒙给他的,上面是一个地点,就在城外三里地儿。
“你一个人单枪匹马,无济于事!这次可是大手笔!”冯蒙提醒他。
楚辞嘴角一勾,看了一眼要来阻止他的羽林卫,突然冲过去,一记飞腿将人踢飞,一柄长剑便已到手。
驻守端王府的羽林卫几乎都跟了过去,要抓抗旨出府的端王。
秦均经过冯蒙时将他看了一眼,策马追了上去。
端王在前,秦均领着羽林卫在后,不紧不慢,永远保持着十几米的距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端王带兵出征呢。
一出城门,便见远处山林冒出的烟。秦均也追了上来,“怎么回事?”
楚辞没空跟他细说,他甚至都没有时间细问冯蒙知道什么。他只知道,这次劫亲不简单。绝对不是他表面看到的样子。
就算苏家再不愿意让苏凝代嫁,却不该在青天白日的大街上搞出如此大的动静。这无疑在向天下人宣告,苏府抗旨。即便他们找了人劫亲,但要查劫亲之人并不是多难的事情。无论是苏哲榆还是苏启,都不会忽略这一点。
“你在禁足,没有皇令,私自出府,你知道这是什么罪?”秦均不得不提醒楚辞一句。但他的口气却无比淡静,仿佛早料到一般,所以他带的羽林卫并没有真的要抓他回去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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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辞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当他违背皇命来救苏凝时,只见一身血衣的苏凝与一个男人手拉着手。那生死相依的模样,严重刺伤了他的眼。
随后而来的秦均,正要下令围剿刺客,看见此番场景,以及端王的反应,也愣住了。
“王爷?”
楚辞没有说话,看着那个陌生男人心口插着的箭,尽管箭羽被砍到几乎不剩,但依然能看出那一箭很致命。这个女干夫,他就不信他能扛多久。
苏凝一回首,自然也看见了楚辞,红色喜袍分外惹眼。楚辞后面是一大波白甲羽林卫,每个人手里的剑都锋利无比,却没有一柄肯为他们而战。
苏凝笑了,心想难道他还想以此宣布自己的绝对权势吗?蓦然转头,再也不看楚辞一眼。
楚辞却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容激得瞳孔一缩,一股怒气和煞气冒了出来,拔剑冲了过去。随着他的举动,羽林卫也动了,将几个杀手重重围困。
楚辞直接冲到苏凝身边,几乎是立刻便将苏凝护在胸前。苏凝并没有注意几乎砍到他脖子的剑被楚辞生生当下,只感觉到楚辞正强硬地将他与莫辛分开。
楚辞的血溅了秦均一脸。秦均吓了一跳,几乎是立刻割断了那杀手的脖子。
楚辞搂着苏凝,不肯撒手,疼痛让他更加烦乱和暴躁,他从来不敢相信苏凝这样柔软的人竟会有一天面对如此血腥的场面。楚辞在苏凝耳边低吼道:“跟我回去!”
苏凝心脏紧缩了一下,还未及回应,就就看见莫辛的剑被一个杀手砍飞,就在苏凝以为他必死无疑时,莫辛拔出胸口断箭射穿了对方的眼窝……
因为羽林卫的出现,杀手反而疯狂反扑,目标也跟着从苏凝身上转移到莫辛身上。羽林卫或许会救他,但绝对不会救莫辛。场面虽然混乱,但苏凝能清晰认识到这一点。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掰开楚辞的手,义无反顾地守在了莫辛身边。
楚辞怀里一空,心跟着悠悠地空荡起来,那一秒,他有一丝晃神,背部剧烈的疼痛陡然消失了,全部蹿到心口,仿佛什么东西正在流逝,无论他怎么抓也抓不到,脑袋昏了一下,差点倒下去。秦均及时扶住了他。楚辞终于回过神来,还未站稳,便见莫辛重了一记飞腿,朝着山崖滚过去。
而同一时间,苏凝冲了上去,牢牢抓住了他的手。
十三岁的少年,身体单薄,力气又能有多大,生生在地上拖出一条血污。
楚辞被那抹红色刺疼了眼,条件反射地飞奔过去,却只来得及抓住杯风掀起的苏凝的腰带。
苏凝和那个男人挂在陡坡上,唯有这一线相连。
楚辞眼神有些空洞,“……为什么?”
苏凝抬眸,手指缓缓爬了上来,抓住了那条唯一的连接,“至少,他肯为我舍弃性命!”而你,连王爷的尊严都不肯放下……
楚辞心有沉了一下,下意识地要去抓苏凝的手,却在此时,那条腰带在苏凝手指停留的地方“刺啦”一声断裂,不过一瞬,苏凝连同那个男人一起滚了下去……
那一刻,楚辞呆了,愣了,傻了,最后笑了。放声大笑,肆无忌惮,撕心裂肺,“哇”,一口恶血冲出口,溅在还残留着苏凝血液的山崖上,将红色喜袍染得娇艳欲滴……
——上部·完——
下部
〇三二章
苏三公子代姐出嫁,这在大正已经算是稀罕事儿了!而端王妃还没进门就被劫持,生死不明,更是闹得满城风雨。没有明确证据表明劫亲的人的身份,但苏凝被劫持后第十天,京城发生了几件大事。
太后娘家,刘国公府被罚,从食邑三千户降为一千五百户。国公也被贬为县公。
端王禁足期间私自出府,被罚仆人赶尽,不得与任何人有任何往来。传言,端王昏迷月余未醒,气若游丝,似有薨殁之兆。
苏家。苏启高中状元,御前钦点,放弃了翰林院学士衔,领了督察御史衔,代太子巡查天下官吏。
任何闹剧都有它收场的时候。苏凝没有再出现在人们视线中。也没人知道他到底是生是死。
朝廷从此多风雨。三年时间弹指过。苏御史大有走遍九州将各地贪官污吏正法的意思。御史威名赫赫,所到之处,百姓夹道,官吏哀鸣。谁也不知道这风光背后,苏启遭到多少次暗杀。更没有人知道他好好的京官不做,非得得罪天下官吏是为什么!
丞相乃百官之首,门下弟子无数,陆之章的爪牙就这样一点一点被肢解。瑞王党被拔除一半,顺道也牵扯出端王私制皇袍的案子,这脏水就这样泼到了陆氏一门身上。
陆氏门阀衰落,尽管陆氏将一揽子罪名全部承担下来,大皇子瑞王也没逃过被禁足的命运!但端王的禁足却并没有因此而解开,三年来一直在端王府养病。这似乎也说明龙椅上那位对这个儿子已经心灰意冷,绝对弃置。
唯一春风得意的便是太子楚循。太子党简直聚齐了天时地利人和,如今形势几乎将他捧到至高地位,试问还有谁敢跟他争天下。
其舅父甄无焕手敲着案几,眉头有些不淡静。甄氏的弊端跟陆氏相比,并不少。陆氏被剪除这么多枝桠,甄氏却风平浪静,除了个别无关痛痒的末梢被折了以外,竟然能安然无恙。这三年,甄氏太过顺遂,太子也太过安逸,反而让他心生不安。
甄祺笑道:“爹无需多虑。这不正表明圣上对太子的重视!”重视太子,就不会动太子背后的甄氏。即便那刘氏,名目张胆做了那么大的事情,龙椅上那位不也平淡处置吗?第一年贬官降食邑,第二年就恢复了回来。根本就是做给人看,堵苏家之口。
三年前苏凝被劫持,懂点门道的都能猜到是刘氏所为。那一次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但没有害到苏家,反而让刘氏受了罚。
“你可别忘了,那阎罗御史可是姓苏的!不要以为苏哲榆这个礼部尚书只是偏安一隅的文弱书生。他在皇上面前的话足抵过文武百官。他若想要追究当年苏家灭门惨案,我们甄氏也脱不了干系!”甄无焕始终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楚循则不以为然,“舅父认为,如今还有谁能继承这皇位?只要皇位在我们手上,苏家怎么也闹不翻天!就算父皇再宠幸苏哲榆,跟天下比,苏家什么也不是!”
这话倒是实在。楚翰本之所以会厚待苏家,那也是因为他愧对苏家一门。甄氏虽未直接掌握兵权,但甄氏门下将领却遍及南军北军,府军与羽林。楚翰本若真要动甄氏,无疑是在自己的宅院里点了一把火。
而他们谁也没料到,此刻,就有一点火苗正在甄氏的地盘秦州煽风点火。
屠龙堡。
莫辛突然从榻上坐起,便看见面前一帮下属正双眼发亮地围观着他。
“堡主,你又遭苏三公子的道了?”他们这下属下应该默哀还是该惊喜呢!当年莫辛被弟弟算计,差点在京城的任务中丢了性命。回来时,便带了这么一个小公子。这小公子长得特俊,柔柔弱弱的模样,可每次下手那叫一个狠。
堡主喜欢小公子,谁都看得出来,甚至放话要跟小公子成亲,时不时还吃点软豆腐什么的。可每次他都能遭道儿……
他们这些属下都已经习以为常了,甚至还私下赌局,看堡主何时能醒来。这次,可不一般,堡主直睡了十八个时辰。连堡里最厉害的药师,也解不开小公子的毒。
莫辛头皮发麻,厉声呵道:“他人呢?”
众属下也跟着头皮发麻,“大概、似乎,往秦州去了!”
“秦州?”莫辛一凛,那是甄氏的地界。
“密探回禀,御史大人苏启一个月前就秘密到了秦州……”
莫辛从床上跳起来,一边穿衣一边骂,整顿出门。
秦州一处山林。
三个黑衣蒙面人,正在围攻两个樵夫装扮的年轻人。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眉眼若刀刻过一般锋利。另一个不过十六七岁少年,样子十分温和,嘴角甚至一直含着笑意,但一手毒针一手长剑,毫不含糊地将冲到他面前的两人撂倒。
苏凝看了一眼刚刚结束战斗的兄长,心里十分不爽。
“不是说有暗卫吗?这些暗卫都死哪里去了!”皇帝老儿竟然让他哥哥一直过着刀尖上舔血的日子。
苏启十分淡定地过来,揉了一把小家伙的脑袋,一扫方才的肃杀,笑得十分温柔,“伤着没?”
苏凝的怨气跟着噎下一半,抖了抖被刺客割破的衣衫,顺利地露出一截大腿……
苏启的脸十分平静,平静地看着苏凝,平静地扫了一眼那两具尸体,再十分平静地割开尸体上的黑衣,从里面裁出一大片干净的白布来。
抖抖那片布,苏启十分淡定地说道:“来,哥给你补补!”
苏凝身子僵了一下,最后还是乖乖地让苏启给他把破掉的衣衫给补好了。
苏启的针脚就跟他的字一样,严谨之中带着密不透风的细腻。
整顿好了,他们才不慌不忙地开始处理尸体。
这三年,苏启没有卷入太子阵营,苏凝算是稍稍安了一颗心。张既依然留在京城,甚至亲手训练侍卫作为苏启的保护伞。但是苏启的身份特殊,他必须明察暗访,很多时候侍卫根本就带不了。
屠龙堡的杀手虽然厉害,但苏凝三年前欠了人家救命之恩,如今可不想再欠人情。所以,每次只要一探听到苏启的动向,他必然会赶来。
“既然刺客已经找到你,哥下一步如何打算?”
苏启看着苏凝,心中温暖,“小凝,朝廷的事情你不要过问。回屠龙堡吧!至少,三大门阀不敢贸然冲屠龙堡动手!”
苏凝一呆,“哥哥又说这种话。我也是苏家人!”他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兄长以身犯险。
苏启无奈。这个弟弟哪里劝得走。
既然行踪暴露,苏启当即决定兵分两路。这一个月,他要查的东西都已经查得差不多了。如今也是时候与甄氏正面交锋了。
但以他一个御史,势力显得太过单薄,他需要本地助力。纵观这秦州,自然要数藏剑山庄。
〇三三章
三天后,在一片山涧旁,一位十六岁的少年,穿着一身月白衣衫,正半磕了眼,看着水中的鱼漂。
鱼漂一动,少年挥手将鱼竿豁然拉起,一条肥美的溪鱼挣扎着从空中跌落在他三米外的草地上。
就在那边山林里,两个地痞也在流口水,不同的是,他们看的是人。那执杆少年约莫十六七岁,面目俊逸,身无尘霜,举手投足皆带着一股闲散的贵气。怎么看也不像是山野村夫,倒像是出来游玩不谙世故的世家子弟——这绝对是只肥羊!
两个地痞互看一眼,“嚯”地拔出了刀,跳出了树林,笑呵呵地朝着他们的肥美羔羊走过去。
“这位小哥,借点银子用用!”地痞抖着一条腿,威胁挑衅尽在其中。
苏凝瞟了一眼他们身后,那里躲着的人才是他今天要钓的鱼。
“我、我没有……”苏凝装出一副惊慌样儿,慌乱地往后退了几步,直直地撞在身后的石头上。两地痞一看他那样儿,气焰更高——果然是个胆小的家伙。
刀挨近胸口,苏凝不自觉地将身子紧紧地贴在石头上。
“没银子?”
“小模样长得这么好,不如卖到小倌馆去?”
两个地痞兴致甚高地讨论着。
苏凝的注意力却一直放在另一边。他正琢磨着那厮在看什么,突然胸口一凉,那把刀挑开了他的衣服,正一寸一寸地向下滑,似乎在考虑从哪里开刀好。
“咕咚”十分刺耳的吞噎口水的声音,苏凝这才注意到拿着刀的地痞眼睛泛红,嘴唇发干,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裸、露的胸口。
“啧啧,真他妈诱人!现在终于懂了那些大老爷们不抱女人抱男人的缘故了。”
男人的倔强是女人无法比拟的。而看似坚强的男人露出如此诱人的风流体态时,更能激发埋藏在体内的兽性。
刀身一晃到了腰际,地痞的手顿了一下,看了一眼苏凝的脸。那张脸就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倔强又不安,带着对外界的警戒,让人既想好好安抚他又想狠狠蹂、躏他。
男人的小腹一紧,竟然伸出手,去触碰那张无暇的俊颜……
突然手腕一紧,骨头“喀嚓”一声响,地痞被抛到几米之外。两个侍卫退开,便见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藏家山庄二少爷剑无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