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薄如蝉翼的细嫩花瓣仿佛透明的一般,折射过明媚的阳光,流泻下一地光明,那些藏在枝叶间的粉嫩,枝头怒放的深红,都好像是最手巧的绣娘一针一线细细勾挑而出的画锦,点缀在碧绿的树丛之间。
花树掩映间,身穿月白罗袍的小孩子跟在一只小白猫的身后蹿来蹿去,不时发出几声欢喜的惊呼,不经意间撞落了几朵开得盛极的春花,纷纷扬扬的花瓣落在小孩子的肩头发际,越发地显得他眉目如画。
伸手拢了拢及地的宽大裙裾,谢云千昭低头看向手边牵着的小孩子,她的嘴角流露出明丽的微笑:“小九儿同阿川在一起之后,倒是比以前活泼了许多呢。”
陈郁川抿了抿唇,眼底慢慢浮上温暖的笑意:“小九儿本来就很可爱啊。”
轻轻拍了拍陈郁川的头,王妃笑着看向背对着两人,正顾着去攀折高处花朵,吓得身后一众侍儿惊慌失措的小儿子,刻意伪装的语气显得十分落寞:“小九儿都不带娘亲一起玩的吗?”
“咦?”
收回了停留在那一朵初绽杜鹃上的目光,谢映庐扭头看向身后的人,脸上的笑容一下子绽开,竟比身边的春花还要更明亮几分:“母亲!阿川哥哥!”
谢云千昭上前轻柔地抱起了谢映庐,与他额头相抵蹭了蹭:“小九儿居然一个人跑到这里玩的开心,真是不可爱。”
“没有~”谢映庐软软地反驳,微微泛红的脸颊十分可爱:“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谢映庐懊恼地皱了皱眉,最后干脆地下了定论:“我想和母亲一起的!”
“真是可爱呢~”谢云千昭抱着孩子低低地笑出了声。
陈郁川站在王妃身边,仰起头看着这些日子没有好好与之相处的小孩子,目光温柔又宠溺。
“阿川哥哥……”
被那样温暖的目光注视着,谢映庐一下子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又忽然想起“阿川哥哥已经不想和自己一起玩了”这个悲哀的现实,声音里便带了一点儿撒娇一样的小委屈:“我都好想阿川哥哥……”
谢云千昭闻言,便将怀里的小孩子放下来,陈郁川立刻上前搂住了他,力道轻柔,却牢牢地抱住了谢映庐。
“我也想小九儿啊。”陈郁川轻声说。
******
小剧场:
谢映庐:唔……我一定是被阿川哥哥嫌弃了( >﹏<。)~呜呜呜……
陈郁川:不会的!我绝对不会嫌弃小九儿的!O( ̄ヘ ̄o* )[握拳!]
谢映庐:真的?
陈郁川:当然!
谢映庐:\(≧▽≦)/好高兴!
第14章
“真的?”
谢映庐偏了偏头,又皱了皱眉头,直白地说出了自己的控诉:“那,这些日子阿川哥哥都说自己有要紧的事情,不肯同我一起玩……我以为阿川哥哥是不想同我玩儿了。”
大约是第一次见到谢映庐对什么人表现出这样子的情绪,真正像是一个爱黏着人的小孩子,谢云千昭眼底闪过一丝惊愕,很快又隐在了她明媚的笑容里:“那,你们两个小孩子就好好的玩一会儿吧,若是起风了,小九儿可要马上回屋子,知道吗?”
“嗯~”谢映庐被陈郁川抱在怀里,探出头去看着自己的母亲,漂亮的凤眼弯成了两个小小的月牙儿:“母亲再见!”
陈郁川小心地护着怀里的孩子,也恭敬地朝谢云千昭弯了弯身子:“王妃大人再见。”
等到王妃的身影已经完全看不见了,陈郁川才慢慢松开手臂,看着谢映庐脸上毫无矫饰的笑意微微弯起了唇角:“前些日子是真的有很要紧的事情——我要给小九儿一样东西。”
从贴身的衣兜里小心翼翼摸出来的是一串十八子的沉香木珠,深黑油亮的木珠反射出点点光泽,陈郁川把串珠放到谢映庐眼前,语气里带上了难得的小心翼翼:“小九儿……喜欢吗?”
“这是沉香木的吗?”谢映庐伸手接过串珠,好奇地拿在手中细细翻看。
圆溜溜的木珠不过小孩儿指尖大小,瞧着十分讨喜,每一粒珠子都是细心打磨过的,摸上去只觉得触手温润,谢映庐一粒粒摸过去,最后珍而重之地套在了手腕上,乌黑的木珠衬得小孩儿的嫩藕一般的手腕更显细白。
“好喜欢好喜欢~”谢映庐抱住陈郁川蹭了蹭,声音里满满的都是欢喜。
“小九儿喜欢就好。”陈郁川摸了摸谢映庐的头,只觉得看到小九儿这般高兴的样子,自己连日来的辛苦就都是值得的。
谢映庐只顾着低头打量自己新得的宝贝,一双眼睛都黏在那串珠子上了,不时地伸出手指去戳一戳那小小的木珠,见那木珠转动,倒似是觉得有趣极了,咯咯地笑了起来。
“喵~”
似乎是不满于主人对自己的忽视,两人脚边趴着的小猫儿终于不甘心地叫出了声,伸出爪子轻轻挠着谢映庐的衣袍,总算是让谢映庐又将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谢映庐笑眯眯地从陈郁川怀里挣脱出来,弯下腰抱起了布偶,又将一片落在小猫头顶上的粉嫩花瓣摘下,伸手摸了摸小猫湿润的粉红鼻头:“布偶一个人呆着不好玩儿么?”
小猫懒洋洋地叫了一声,在谢映庐怀里蹭了蹭,很快就发觉了有什么东西硌着自己,于是抬起头去看,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爪子去触碰眼前一粒粒的小黑点——这是什么东西呢?往日都不曾见过呀~
“不许抓!”谢映庐低低惊呼一声,伸手捉住了布偶的爪子,想了想又对着小猫认真地说教:“这是宝贝,不许抓。”
“喵~”
布偶抬头看了谢映庐一眼,忽然一躬身子从他怀里跳了下去,自顾自地去摇那一旁的杜鹃花去了。
“……”
看着突然一下子空了的怀抱,谢映庐瞪大了眼睛,丧气地看着跑远了的小白毛团子,又转身扯了扯陈郁川的衣角,仰起头看着他:“阿川哥哥,我方才看到一朵好漂亮好漂亮的花,我去摘给你!”
陈郁川看着一脸认真的小孩子,心底浮出的淡淡的喜悦,最后都化成了唇边一个浅笑:“好啊,我跟小九儿一起去。”
春日里盛开的花朵将轻柔艳丽的香气都铺洒在了春风里,似乎呼吸间都能看见一朵花开,花圃四周种植着高大的树木,在枝头轻巧跳跃的黄鹂嘀呖呖地叫醒了满园春光,不时引得树下的小猫抬头去寻找那清脆叫声的来源。
月白罗袍的小孩子牵着另一个小孩子的手,像一只活泼的小白鸟,愉悦地穿梭在粉嫩藤青之中,惹得身后一众侍儿脚步凌乱地叮嘱:“小世子小公子,不要跑太快,当心些啊~”
他身旁的孩子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不时替他拂去面前遮挡步伐的花枝,小心地护住了他,才堪堪避免了小孩子不慎撞上面前虬枝的遭遇——
“小九儿,慢些。”
谢映庐停下了脚步,指着面前的花树,眼底闪过惊喜的光芒:“阿川哥哥,看,就是那朵!”
顺着小孩子的手指看过去,视线的尽头是一朵硕大的杜鹃花,宽大的花瓣仿佛是用最上等的胭脂一层层染就,晕出了层叠的绯红深红,明明就是再艳丽不过的颜色,却仿佛因为它安静地绽放在枝头,而带上了一些悠远深长的意味,如同凝结了朝阳点染出的第一缕红霞,不慎跌落在了这树杜鹃的枝头。
“我就说很漂亮吧!”看见陈郁川眼底一闪即逝的惊艳,谢映庐满意地弯起了眉眼。
“是很漂亮啊,”陈郁川低头看着他:“不过,太高了,小九儿不该往那么高的地方去。”
“明明阿川哥哥就到树上帮我捉过布偶呢!为什么我不可以?”
“小九儿还小嘛……”面对一双眼睛里写满期冀的小孩子,陈郁川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反驳理由,他盯着那朵杜鹃看了片刻,忽然神色微动:“小九儿想不想自己拿到那朵花呢?”
“当然,我想自己摘给阿川哥哥!”
陈郁川弯腰,从地上拾起一颗小小的石子,对准不远处的一朵迎春花打过去,只听“啪”一声轻响,那朵明黄色的迎春花便应声跌落枝头,轻飘飘地躺在了地上。
谢映庐一怔,难以置信地看着陈郁川已然空空如也的手掌:“好厉害!”
陈郁川又拾起一枚小石子放到谢映庐手中,右手握住他的手掌,微微使力将小孩子的手举起来:“小九儿跟着我学,看准了啊,我们要那一片大叶子……用力丢出去,对!”
青绿色的宽大叶片从枝桠处被打断,恰好落下来盖住了布偶的头,小猫儿吓得愣怔了片刻,立刻没头没脑地拱开叶片跑回了谢映庐身边。
“我也可以!”谢映庐睁大眼睛看着那片落下的树叶,带着一丝小心翼翼自己拾起了一颗小石子,在陈郁川温柔的注视下,仔细地打量着面前的景物,然后用力将石子扔了出去——
这一次,乌黑的枝干只是微微晃了晃,什么也没有落下来。
谢映庐皱了皱眉,又十分不甘心地捡了一颗石子,这一次他酝酿了好久,才猛地出手将石子扔向了面前的杜鹃花。
白色的小石子飞快地在空中划出一道白线,而后击中了杜鹃花花蒂,那朵花微微摇晃了几下,慢悠悠地落了下来。
“落下来了!”谢映庐扭头看着陈郁川,发现对方一直着看着自己之后,耳根微微泛红,小孩子的声音带上了一点儿赧然:“有点儿慢啊……”
“才第二次,小九儿就这么厉害了,已经很快了啊。”
陈郁川一本正经地看着谢映庐,又捡了几颗石子放在手里:“等小九儿再长大些,学起功夫来一定比谁都厉害!”
暮春午后,偏安王府一角的小小花圃一下子热闹了起来,身着春衫的侍儿们围坐一旁,替他们簇拥着的小小孩子不断地鼓劲:“小世子最棒了!”
而谢映庐闲适试探性地看了看身边站着的陈郁川,见对方一直都在自己旁边,方才安心地笑了,而后抿了抿唇,认真地看着前方的花树,将手里的石子用巧劲扔了出去——
众人屏息瞧着,若是击中了,自然一阵欢呼,若是落空了,却也都仍旧笑着拍手:“下一次小世子一定可以的!”
那朵硕大的杜鹃最后还是被谢映庐给打了下来,因为击中花蒂的缘故,花朵并不曾带一点破损,谢映庐心满意足地上前拾起杜鹃花,捧到陈郁川面前,“阿川哥哥,送给你的!”
第一次……被送花啊……
往日里收到的礼物不是兵器就是兵书,这样子艳丽的、看上去与武将毫无关系的花朵,陈郁川倒真的是第一次收到,心里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就仿佛那朵花开在了自己心上一样——
“好喜欢,谢谢小九儿。”
陈郁川小心翼翼地接过了杜鹃,却又不知道该把这娇艳的花朵放到哪里才能不伤了分毫,一时间竟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不远处的阿罗笑着走上前,微微躬身:“小少爷,交给阿罗吧,阿罗一定能完好无损地带回将军府。”
“那……拜托阿罗了。”陈郁川想了想,将手里的花递了出去。
第15章
当艳丽又热烈的石榴花如同红焰一般,从帝京十二坊的城楼下一路盛放到了玄武长街最末的一枝枝桠,菖蒲艾草的清香便开始渐渐弥漫入了千万家,庭院里的树叶颜色变得更加浓烈深厚起来,仿佛是要为了即将来临的节日铺开一个华丽的篇章。
王府中精致的阁楼微开了窗户,清晨的阳光从那小小的缝隙中望过去,恰好能看见一个小孩子懒懒地趴在木桶边缘,正歪着头打量一旁架子上的小白猫:“布偶,你也要洗洗么?”
小猫摇了摇尾巴,一纵身跳下了台子,一旁的侍儿眼疾手快地捉住了它,从一旁的木盆里用葫芦瓢舀了些温热的水淋在它身上,小猫不耐烦地甩了甩身子,飞舞的水滴落在谢映庐的脸颊上,他忍不住笑着伸出手指轻轻地戳了戳小猫的额头:“布偶也该洗洗了,今儿可是端午呢。”
小猫被丢进了松树木的小盆子里,挣扎不开,只好丧气地垂下了头,任由一旁的侍女将温热的兰汤浇在自己身上,打湿了那一身雪白的皮毛。
王府中一众侍女一大早摘下的佩兰还带着几滴露水,被热水的雾气蒸腾之后更显晶莹可爱。细心的侍儿缓缓将那香草叶子撕扯成细长的小条,泡在热水里,等到那热水中都泛起了浓郁的清香气息,便将它们一起倒入高大的木桶中,裹住孩子小小的身体;谢映庐往日总是略显病态苍白的皮肤被热水浸了一会儿,渐渐地泛起了一层粉嫩的颜色,更是让小孩子惬意地眯起了眼睛,靠在木桶边不肯出来了。
“小世子,不可以再泡了哦~”阿衡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笑眯眯地朝谢映庐伸出手:“阿衡抱小世子起来好不好?”
闻言,谢映庐反倒是往木桶另一边靠了靠,睁大水汪汪的眼睛看着阿衡:“不可以多泡一会儿了啊?”
“再泡一会儿啊……”阿衡挑了挑眉,伸出手指点了点唇瓣:“会把小世子的皮肤泡得皱巴巴的……嗯,我想想,就像昨儿晚上吃的小核桃一样皱巴巴的,小世子要泡下去吗?”
“核桃啊……”谢映庐苦恼地伸出手拍了拍身边的水,激起小小的水花,溅了几滴在一旁侍儿的碧绿夏衫上,看着立刻变得深绿的衣襟,谢映庐不好意思地捂住了眼睛:“我要起来啦。”
“好啦,我们起来了~”
阿衡领着两个侍女将谢映庐小心地从浴桶中抱出,又给他和布偶各自裹上了一条大大的纯棉布巾,将这泡得白白嫩嫩的一人一猫放置在一旁的黄花梨拔步床上。谢映庐难得地没有安分下来,又半跪起身子,伸出嫩藕一般的小手去拨弄那床柱上坠着的一圈儿五色丝络,裹住身子的棉布微微滑落,一旁的侍儿连忙伸手给他盖住:“小世子,当心凉着。”
“嗯。”谢映庐扭头不好意思地微微笑了,手指上缠绕着的丝线被他使劲地扯下来了一点,瞧得阿衡伸手轻轻点了点谢映庐的手臂:“小世子是要这丝络吗,你可扯不下来呢,待会儿王妃要给小世子套丝络的,不必急着扯这一小截儿。”
“母亲给我?”谢映庐微微睁大眼睛看着面前抱着衣服的阿衡,想了想松开了手:“那我不要这个了。”
阿衡待为谢映庐套上亵衣,又拿小银碗装了浅浅一碗的雄黄酒,用银筷微微沾了一点,轻轻地在谢映庐的额头上画了一笔,颜色浓厚的酒液立刻在小孩子白皙的额头上留下了一点花钿似的明黄色痕迹。
取了新制的茱萸纹白色夏衫为谢映庐穿上,阿衡这才满意地打量着面前的小孩子:“小世子这副打扮更好看了,比起冬日裹着皮裘大氅的模样,倒是这样子更清爽些呢!待会儿出去也好叫帝京里的人瞧瞧小世子的风采。”
“才没有呢……父亲母亲呢?他们都弄好了吗?”微微红了脸颊,谢映庐把玩着衣襟下摆的飘带,仰起头问。
“王爷王妃已经在前堂了,说是今儿王府包下了朱鹮楼来看龙舟呢,小世子可有得玩儿了。”阿衡一边牵起谢映庐的手将他带往前堂,一面笑盈盈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