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往如若情深——奈何徐缘

作者:奈何徐缘  录入:07-30

张知起对于秦深的服从已经成为了他性格中的一部分。

秦菲菲带着张知起去挑选学习用品,张知起尤其喜欢红色和绿色,这是秦菲菲一直以来都不知道的。她还以为在她看来早熟沉静的孩子是喜欢深色冷色系,她不知道张知起一个白天下来的话语有时候也不及晚上一个小时的量。

把清单上的物品采购好了,接下来便是秦菲菲假公济私的诳街时间。少年走过商品橱窗的时候看见了一直比他还要高的黄色毛熊爸爸和毛熊儿子。毛熊儿子头上有蝴蝶结,但少年希望他是男孩。

把秦菲菲拉到店里付费,穿着高贵淑女装的秦菲菲一脸嫌弃与尴尬,待少年写好邮寄地址,便匆匆忙忙走出店门。秦菲菲没有想到少年有这样的特殊癖好,决定回去后应该好好跟上司讨论一下男生的爱好兴趣问题。

前几天秦深把小公寓里的健身房撤到书房内里,给张知起收拾了一个简约风的卧室,张知起对于放到房间里的物品没有任何要求,只是希望能够买一张跟秦深卧室里一样的床,因为那样会睡得比较舒服。

张知起没有不适反应,虽然已经过去两年多快三年的时间,其实他还隐约记得流浪以前和流浪的时候他都是一个人睡的,虽然记得的并非情节,只不过是一个概念。秦深晚上会起来一次看一下少年的情况才回自己的房间睡觉,早上也并没有看到少年睡眠不足的症状,于是三天以后就彻底放心了。

秦深把毛熊们送到专业的洗衣店干洗了才放到少年的新卧室沙发床上。少年洗澡出来后告诉秦深:“那个小的是给你的。”小毛熊头上的蝴蝶结早就被故意拔下来了。在上面的毛绒留下了一小片撕不掉的胶水。

秦深听从意见把张知起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放到自己卧室的沙发床上,张知起来之后的第一个星期就是在这个地方睡觉的,他觉得这只毛熊耷头耷脑的,有点蠢。

张知起有着一般男生相对于女生的所有优势。他对数字符号特别敏感,甚至记得住他们最常起的那家甜品店里所有的价目,从来不会问今天是几月几号星期几,知道哪个菜市场的物价相对便宜,玩斗地主很厉害,数学课是进度最快的一门。

秦深见过很多有特别小技能的人,例如他公司软件开发的某位成员的程序记忆特别好,而李蔚然的事实记忆特别好,秦菲菲能够记住每一季出的新品,以及他有一位亲戚也曾经是个数学物理天才等等。

在一天晚上,张知起与秦深背起了今天颜瑜跟他讲的故事《扇枕温衾》:后汉黄香,年九岁,失母,思慕惟切,乡人称其孝。躬执勤苦,事父尽孝。夏天暑热,扇凉其枕簟;冬天寒冷,以身暖其被席。太守刘护表而异之。(酷夏时为父亲扇凉枕席;寒冬时用身体为父亲温暖被褥。)

“因为是小时候,所以是能跟大人睡的。”因为秦菲菲今天陪着张知起去采购了,秦深今天需要在书房处理剩下公事。他耐心听完少年声音响亮,但悦耳的配上感情的背诵,准备问一下故事的解释,而张知起突然间说的这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也许是两年多的的时间,少年已经习惯了抱着他取暖、睡觉的感觉。

他拿起空调遥控器,把室内温度调高了几度,说:“古时候没有空调,黄香很孝顺地冬暖夏凉。现在我们有了空调,也是冬暖夏凉,你今天晚上记得不要把空调调太低,知道吗?。”秦深并没有回应话语中的点点依恋,反而给张知起下了一道吩咐。

“哦知道了,我晚上睡觉的时候特别冷。”

过了一个星期左右,秦深发现张知起的晚上又开始做恶梦,冒冷汗了,他是在一天晚上起夜顺便看一下张知起的时候发现的。早上,秦深问张知起昨天晚上有没有发梦,张知起依旧是回答没有。

下午,李蔚然拿着芒果派看望下了语文课的张知起。现在,除了秦深之外,张知起最喜欢跟李蔚然说话,一开始的敌意很早以前就已经荡然无存。因为李蔚然有时候会告诉他秦深小时候的事和秦深喜欢、讨厌的事。

有一次李蔚然告诉张知起,秦深小时候打篮球的时候不小心摔压在了校卡上,卡套上的铁片差点刮下了他左手的一小块肉。晚上张知起果然在秦深左手小臂看到了一块小小的浅色的“V”字形疤痕,需要认真看才看得到,因为只是肤色稍白的一小块。

亲身想起来,张知起就是在这段时间被他秦深带回家的,而且现在,两个人刚好分开睡不久,再加上张知起在接受重新上学的心理准备,所以才会又开始做梦。

李蔚然的建议是:这个星期还是秦深先到张知起的卧室睡,等情况稳定了再分开,上学的时间就不能推迟了,张知起必须离开他们围起来的这个小圈子,跟其他小孩子交流。

秦深没想到张知起记得起自己是什么时候带他回来的,因为他自己一开始就没有想起,生活中忽然多了一个异常乖巧的孩子对他的工作并不影响,但却让他感觉到了时间的缓慢步调。

他觉得这两年多过的比之前的要漫长,因为除了工作他有更多的事情需要完成,总觉得时间像一颗牛皮糖一般被硬生生拉长了一半。

张知起依旧没有对他提起的一起睡一个星期的建议提出任何异议,如果大人愿意,他还是希望跟他一起睡的,因为秦深身上有一种味道,他不知道怎么形容但,他很喜欢。

张知起朦朦胧胧地思考过为什么秦深要对他好,但答案没有浮出水面。于是,每一次的关心与安慰,冷淡与沉默都是一种馈赠。

秦深并不是第一个对他好的人,但却是第一个让他有了全部栖身之所、蔽体之物、果腹之食的不会打骂他他的人,第一个给他吃美味的甜品的、给他买昂贵好用的电子产品的人,第一个逼他写字,给他请老师的人,第一个给他说故事的人,第一个温柔搂着他的人。

不要讨厌张知自然流露的算计,原谅小小少年最开始还是用物质衡量好感。这不过是因为从前生活的困苦虽然没有给他留下很多的记忆,但也让少年尝试了一种此生无法抹去的难受与孤独。但物质渐渐会被精神代替,因为小孩子是最健忘的,张知起的确很快就忘记了曾近的并不太深刻的苦难,而深刻的困难通常就是精神上的而非物质。

物质最起码能够保证张知起的不再为生存而忧虑,而除此之外,他幸运地拥有了感情,暖心的、完全依赖的、以及值得信任的,生活的气候悄悄变得晴朗而安稳。

你可能经历了许多磨难,痛苦,但是如果我们能够保住生命的活性,那么,也许有一天你会发现这世界上有那么一个人,让你所有的疼痛变得微不足道。

那个值得你托付的人,或许是你的与之血脉相连的亲人,或许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良师益友,也可能是你一直陪伴到你生命最后的灵魂伴侣。

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7、如果串联伤怀

生活化为可见的轨迹在岁月之间平稳前行,两度风月,两轮春秋,张知起绝大部分的记忆都发生在这两年,而童年所历记得的不过一二,秦深和李蔚然努力地让张知起忘记这一二,只可惜我往日的烙印太深,始终无法抹去少年心中隐藏的从没诉说过的伤疤。

张知起已经满十一岁,在李蔚然的催促下,秦深不再纵容少年破绽百出的拖延,推着少年加入莘莘学子的浪潮。

张知起从秦深口中听过几次监护人这个名词,对其意思由开始的懵懂逐渐变得清晰。秦深在8月30号的晚上拿出户口本告诉他,以后学校需要用到户口本而他自己太过忙碌的时候张知起可以从小卧室的第二个抽屉里拿,但记得要小心保存,用好后放回原处。这是张知起第一次看见户口本。

张知起的领养手续断断续续办得颇费周折,因为秦深为张知起填写了假的资料,为了各种人情周周转转。秦深并没有改变张知起的姓氏,但改了张知起名字中的一个字,户口本上属于少年的姓名栏上填写的是“张知喜”。

看着自己的信息和大人的被收进同一个小本上,张知起抿着嘴羞涩地笑了,他知道只有家人才能被写在同一本户口本上。

当秦深给他解释名字的改变时,张知起凑上前亲了秦深的脸颊,轻轻的一下。秦深神态微顿,在少年转过头去的一刹那却已恢复,少年在开心和难过时候喜欢搂抱他,但如此亲密地表现欢喜却是第一次。

张知起很喜欢自己的新名字,不过是因为这个名字是秦深为他起的,大概秦深把他的名字改成张蜘蛛、张蠢猪,他亦悦然。这是秦深与张知起的一种联系。他的衣食住行都是秦深给他的,现在连名字都是秦深给他的。

从与秦菲菲见面开始后,张知起一直被称呼为“知知”,只有秦深一个人从一开始就喊张知起的全名,虽然改了名字,但秦深并没有改变对张知起的称呼。他知道,张知起上学以后有了新同学自然就会习惯新的名字,而他则习惯从一而终。

即使是一年半的心理辅导,因为李蔚然半年之前觉得张知起不需要这样的治疗而停止,那段时间内张知起依旧没有说出自己流浪的原因以及流浪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张知起无赖地把秦深拉着躺在自己的床上,让秦深关上壁灯,他今天晚上想跟监护人一起睡。因为明天他的小流浪儿就上学了,秦深也由着张知起突然伏趴在自己身上的动作。

张知起不再是刚来这个家时有一点慑人的瘦削蜡黄,几乎每天呆在家里以及足够的营养让张知起的皮肤恢复少年独有的水嫩与弹性,本来有点因为营养缺乏引起的胸骨向前隆起也消失不见,但也正是因为户外活动的缺乏,肤色有些许苍白。

秦深有教过张知起打篮球,这项运动大概是张知起最喜欢的了,但张知起只愿意跟秦深在室内篮球场单独两个人玩,或者有时候叫上李蔚然。秦深以为他不喜欢被别人看到,跟别人在一起玩,但其实他只是不想秦深的注意力被别人抢走。

就像,秦深曾经因为自己工作忙碌,害怕少年整天一个人在家会感到孤独,给少年买了一只小波斯猫,但少年转手就送给了秦菲菲。秦深以为他讨厌宠物,或者觉得饲养太过麻烦,再没买过,但这也只不过是少年的一点私心,他不喜欢秦深回家之后抱着猫的场景,也不喜欢小波斯猫有时候讨好地蹭蹭秦深的裤脚,即使小波斯猫更愿意亲近的是他自己。

秦深害怕张知起趴着会喘不过气,打算把人抱下去,但张知起动了动,用手搂紧了他的脖子。知道吵醒了少年,秦深用手一一下一下自上往下抚顺着少年的背部催眠。

张知起在房间内影影倬倬的月色物影中突然开口:“秦深。”

秦深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睁开了合上不久的眼睛,低声应了一句。

“秦深。”少年继续叫着大人的名字。

“怎么了?”秦深感觉到了张知起突然起来的情绪,平时这个时候少年早已陷入沉睡。

“我告诉你一件事,但是你不要跟别人说……李蔚然也不行。”

“好。”

张知起没有立刻说话,而秦深也没有可以提醒;一人沉默地酝酿着言语,一人耐心地等候着答案。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秦深差点以为他的小流浪儿已经睡着了,张知起终于发声了。

“其实我是有妈妈的,我妈妈长得很漂亮的……比蒙老师和菲菲姐还要漂亮。她对我很好的。”张知起想了一下还有什么关于妈妈的,或说妈妈的好,但没有想到,“有一天我妈妈把我留在一个地方,说让我等一下,她去给我买糖果……我等了好久,警察叔叔把我带回警察局。后来我被一个阿姨接走了,那个阿姨长得好丑,比……有多丑我也不记得了。她让我上学了,后来又不让我上学了,后来有一天晚上她在睡觉之前把我的衣服脱了,我睡醒了之后我发现她死了,就像老鼠一样。我很害怕,然后就逃出来了,最后就遇到你了。”

“还记得他们的名字吗?”秦深等了几分钟,他不想打断张知起的回忆,在发现张知起没有再说下去之后,才问了一句。

“没有名字。”

“我跟你妈妈还有丑阿姨,你最喜欢那个?”

“最喜欢你啊……你啊……”少年根本不假思索回答,手里捏着、戳着秦深腹部的肌肉:“妈妈把我抛弃了,其实我现在不是很喜欢她了。”

“抛弃,你怎么知道?”

“丑阿姨说的,还有电视上也是这样说的。”

“我不离开你。但是你忘记他们,可以吗?”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忘记。”

“如果你想起他们的时候,就想想我。”

“可是我很少想起他们的,现在我大多数时候都想起你。”

“那少数的时候……也想起我。”

“嗯……好吧。”

少年在秦深的抚摸中渐渐沉入梦乡,或许会是个美梦。

今天晚上少年没有要求讲故事,而是让秦深陪他看《悬崖上的金鱼姬》。少年最近在学习文章之事,颜瑜难得在课后要求他写一篇动画电影《悬崖上的金鱼姬》的观后感,而没有布置其他抄写背诵类的机械性作业。

他今天忘记了写作文的事,但是记住电影里的了一句话:不管你曾经被伤害得有多深,总会有一个人的出现,让你原谅之前生活对你的所有刁难。

这句话出现的时候,他听到了自己心脏的脉动。直至挨到了秦深的怀里,不一会,才平复。

秦深轻轻把少年的身体翻转摆正,把手放在裹住少年的被单上,也迎来了沉沉睡意。

从前秦深未曾料及,在没有结婚生儿育女的情况下,会自愿成为一个孩子的监护人。

秦菲菲让他在公司里即使不像他的搭档那般笑容可掬,至少收敛一下凶恶的眼神。但他做不到,就算没有他和搭档之间的“黑白脸“的配合。常年的习惯岂是一朝一夕能改变。

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是否能有一人,让你平生相见即眉开?所有的答案竟然都指向同一个被他不知缘何捡回家的少年郎。从事信息科技的人又怎会是无神论者?但他现在竟然相信,或许就是他一次心血来潮的善心,上帝便回报给他一个宝贝,照暖他原本暗淡无味的生活。

秦深早已知道了少年所说之事,在少年到来的第一个星期,他已经在各处打听张知起的信息。张知起流浪不久,不过是是G市的郊区到F市的市区。他很快就找到了需要的信息,因为张知起口中丑阿姨的死亡上了新闻,但奇怪的是甚至连警方都不确定张知起的存在,张知起一直是个黑户,当时能上学一定是那位丑阿姨用了特殊的手段。

张知起的记忆并不都是正确的。张知起的母亲叫张流云,确实很美丽,是一个小酒吧的驻唱,但对张知起十分不好,非打即骂,少年终日病恹恹的,甚至在后来张知起被抛弃在警察局的时候,他母亲的朋友,或说身边的人更为准确,都以为他已经病死了。

张知起口中的丑阿姨宋诗琪是张流云的朋友,但不知因何而闹翻,但最后只有她一个人记得死去的张流云还有个7岁大的儿子。宋诗琪并不丑,她长得也很漂亮,他收养张知起不久后就被一家娱乐公司相中了,在她还没搞清楚自己为什么成为第三者的时候,她的梦想已经被狠狠打碎,宋诗琪就是在那一天晚上割腕自杀的,自杀前对张知起未遂的猥亵可能是因为当时一心希望把身边所有的一切打碎,但残存的理智让她想起了天堂的期盼。

光亮总是伴随着阴影,无论是晌午的炎炎夏日与脚边一小圈的身影,还是月夜路灯下长唱的背影,而这就是生活。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背负生命的沉重,因为有些心灵本来就不是固若金汤,像林妹妹、张爱玲、三毛、哥哥,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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