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毛球一点也不害怕,伸着爪子去挠太上皇那只白色的耳朵。
皇帝陛下还维持着人形,上前走到苏誉身边,状似不经意地把他当到身后,挨个瞪了这群老不修一遍。
苏誉不知道大猫小猫在说什么,眨了眨眼,把手里的鱼肉丢进锅里。
景王对于挑选食材还是很不错的,这种海鱼肉质鲜嫩,炖出来的汤很好喝,不需要过多的辅料,只要一点细盐就能入口。
黑色的大猫把鱼交出来,就蹿到林子里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凌王殿下本来是想跟他一起玩的,却被另一只黑黄相间的大猫按住了尾巴,扭过头,就对上了忠王殿下慈爱的猫脸,“十七呀,哥给你讲个故事吧。”
忠王是离王的父亲,也是一身黑黄的皮毛,只是黄色要比黑色多,不规则的黑色斑纹像是一朵朵黑玫瑰,让他看起来像个小型的豹子,看起来比一身斑点的凌王殿下也威武得多。因此,尽管两只猫看起来差不多大,凌王跟兄长比起来依旧像个小猫。
听到五哥要个他讲故事,凌王殿下的脑袋立时摇成了拨浪鼓。
“你就不想知道兄长们这些年是怎么过的?”豹子一样的大猫不由分说地抬爪揽过不情不愿的弟弟,仰头看了看天上飘来的一朵乌云,酝酿片刻开始娓娓道来,一只后爪还十分自然地踩着弟弟的尾巴。
国师从挤来挤去的大猫头顶跨过去,优雅地打了个哈欠。
“二十一,困了?”昊王歪了歪头,把脑袋上的太子帽子倒到太上皇头顶,蹿起来变成人形,“里面有床,你去歇会儿。”虽然刚挨了揍,但宠弟弟已经成了习惯,看见他打哈欠就下意识地要去铺床。
国师瞥了兄长一眼,片刻之后,一只白色的大猫窜上了昊王的肩膀。昨晚用大量的法力驱散乌云引来月光,这一路上又用血契寻人,他其实已经很累了,听到兄长的话,顿时一步也不想走了。
柔软如丝绸一般的雪白毛毛扫着颈项,昊王殿下美滋滋地扛着弟弟往山洞深处走去。
山洞深处有一个巨大的石床,说是床并不确切,就像一个边缘很浅的大池子,里面铺满厚厚的干草,干草之上,乃是柔软干净的兽皮,并不是一整块,而是好几种兽皮拼在一起。这般小的岛上,猛兽不多,估计都被几只猫大爷捉来做床垫了。
雪白的大猫跳下来蹿上软垫,到处踩了踩,寻了一块白色的熊皮,慢慢躺了下来。
昊王蹲在床边看了看,忍不住变成金色大猫凑过去,舔了舔弟弟的脑袋,“睡吧,一会儿鱼汤好了叫你。”
国师眯起漂亮的眼睛,任由他舔了一会儿,等了半晌,迷迷糊糊地就要睡去,发现那带着倒刺的舌头还在舔个不停,伸爪,一巴掌拍过去。
昊王殿下哄睡了弟弟,呲牙咧嘴地回到了兄长身边。
“又挨打了?”太上皇凉凉地问,威仪万千地一动不动地蹲坐着,任由头顶的金色毛球抱着他的耳朵啃咬。
昊王甩甩尾巴,不理他。
鱼汤要多炖一会儿,苏誉去林子里拽了把香茅草,没有葱,这种香茅草也可以用来调味,其实没多少味道,就是青青绿绿的瞧着好看。
树上长着些野果,青青红红的瞧着挺好看,也不知道是什么,苏誉仰头看了半晌,眼前晃过一道金色的影子,皇帝陛下已经跃到树梢揪了一颗果子下来,潇洒地落地,然后,闷哼了一声。
“伤口还疼?”苏誉顿时紧张不已,扯着他衣服要看。
“没事!”皇帝陛下耳朵有些发红。
“当着长辈的面拉拉扯扯,不知廉耻。”太上皇哼了一声。
“当着小辈的面把弟弟当靠垫,你就知道廉耻了?”昊王殿下瞥了一眼压在他身上的大金猫。
“孝顺兄长,天经地义。”太上皇枕着弟弟的肚皮,搂着太子殿下,悠闲地晃了晃尾巴。
“呸,你就比我大多少?有一弹指的时间没?”昊王殿下咬了太上皇耳朵一口。
勇王殿下看了看即将打起来的双生子,又看了看趴在地上抱着耳朵听五哥讲故事的十七弟,没有加入任何一个兄弟感情交流小会的打算,默默地蹲在灶台边添柴火。
苏誉把香茅草摘回来,切成小段,丢进汤锅里,鱼汤的鲜香顿时被激发出来。
“咪!”拱在爷爷肚皮底下的太子殿下顿时立起两只小耳朵,忠王冗长的故事戛然而止,拎着弟弟走进来。
等苏誉揭开汤锅转过身来的时候,一群大猫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人形,一本正经地拿着不知在哪里摸出来的石碗。
天边的乌云越来越密,不多时,海岛上就下起了小雨。
“这海上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太上皇接过苏誉递过来的汤,不找边际地说了一句。
苏誉愣了一下,不知道太上皇为什么突然跟他说这,只得附和一句,“是啊,方才还晴空万里。”
太上皇哼了一声,端过石碗。
皇帝陛下拉了苏誉一把,见他还是一头雾水,小声说道:“没话找话而已。”说着,夺过苏誉手里的汤勺往锅里一扔,朕仁慈地准许你们喝蠢奴做的汤已经仁至义尽,谁要喝自己盛,凭什么让朕的蠢奴给你们盛汤!
苏誉明白猫大爷的意思,忍笑端起一个小碗,抱过太子殿下来。
外面下着冷冷的小鱼,此刻坐在一处避雨之处,捧着一碗暖暖的热汤,这让在岛上野了这么多年的几位,生出几分热泪盈眶的冲动。鲜香的鱼汤入口,是多年未曾尝到美味。
猫大爷们自然是不会做饭了,兄长们不能指望,一只都是勇王殿下弄吃的,只是这勇武不凡的一双手,面对活蹦乱跳的海鱼海虾总是束手无策,五年来厨艺也没多大进展,煮出来的鱼汤不是忘了扣鳃导致发苦,就是火候太过煮成煎鱼。
太上皇也不得不感慨一句,有儿媳妇了就是好。
没有勺子,太子殿下扒着碗舔了半天,沾了一脸的鱼汤肉糊,也没喝到几口,委屈地仰头冲着苏誉叫唤。
苏誉左右看了看,冒着雨跑出去折了个细竹枝,削了两头弄成个简易的吸管,自己吸一些让鱼汤停留在竹管里,再喂给小猫。
这个法子果然有效,小小的金色抱球抱着竹管吧唧吧唧喝得香甜。
皇帝陛下喝完一碗,又盛了一碗,见苏誉一直在喂孩子,方才出去还沾湿了头发,顿时皱了皱眉,喝了一口汤,看看他,把手中的碗的递过去,“朕喝不完了。”
苏誉抬头看看他,笑了笑,“喝不完我喝。”这般说着,就这皇上的手,几口就把剩下的汤喝了。
太上皇瞥了他们一眼,哼了一声。
皇帝陛下看着自家父皇,得意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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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兄弟爱也就值一碗鱼汤篇
七叔:宝贝,睡吧,饭好了哥叫你
国师:(呼呼……)
七叔:唔,鱼汤好喝,再来一碗
小鱼:七叔,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七叔:唔?哦,对,忘了放盐了!
国师:(默默亮爪子)
七叔:嗷嗷嗷嗷嗷!
第一百二十章:困境
汪公公从踏进这个山洞,就一刻不停地在收拾,山洞里到处是散乱的兽皮、干草,角落里堆放着许多的石子、珍珠、贝壳,甚至还有几簇鸟毛。能干的总管大人自然看不过眼,迅速把兽皮分类叠好,干草扫成一堆,玩具一一捡起来放到石头雕的罐子里。
等做好这一切,又忙不迭地跑去伺候猫大爷们。
一大锅鱼汤很快就见了底,汪公公给昊王盛第三碗汤的时候忍不住说了一句,“是不是该给国师留一碗。”
昊王殿下举着碗的动作顿时僵硬了一下,一拍脑门道:“完了完了!”说罢,抢过汪公公手里的勺子,捞了些煮得绵软的鱼肉,又盛了满满一碗汤,慌慌张张地跑进洞去。
等走到床边的时候,就见那雪白的大猫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坐在熊皮上睁着一双晶莹剔透的大眼睛,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昊王殿下背后的寒毛顿时根根立起,硬着头皮赔笑道:“醒了,来吃东西。”
片刻之后,坐在洞口的众人们听到了一声惨叫……
“二十一,哥错了哥错了,这不是给你送来了嘛!哎哎,别挠脸……喵嗷嗷嗷!”
听到动静的太上皇撇撇嘴,就算为了保护英俊的脸而变成猫,也免不了被打的下场,这般想着,喝完最后一口鱼汤,接过汪公公递过来的布巾擦了擦手,完全没有去拯救弟弟的打算。
等汪公公把餐具收拾好,烧了热茶,从洞里取了张兽皮铺在地上,国师这才拎着蔫头蔫脑的大金猫走出来,与众人一起坐在了兽皮毯上。
外面的雨似乎还没有停的意思,坐着避雨喝茶的众人,便说起了这些年的经历。
五伯忠王自告奋勇要讲,所有的猫都不搭理他。
太上皇把自己手里的热茶递给国师,汪公公赶紧再给太上皇端一杯。
凌王终于可以摆脱兄长的“故事”,凑到九哥身边。黑白色的勇王看起来十分壮硕,比凌王大了一圈,见弟弟凑过来,便友好地舔了舔他的脑袋。凌王愣了愣,抬头看看目光柔和的大猫,把脑袋抵到九哥身上蹭了蹭,果然还是黑白色的兄长最好……突然有些想念十三哥了。
右耳白的金色大猫蔫蔫地四肢摊开趴在兽皮上,吃饱喝足的太子殿下跌跌撞撞地跑过来,钻到了爷爷的肚皮下面。皇帝陛下瞧着有趣,便过去凑热闹,把七叔当软垫,舒服地躺在了上面。
“混小子,跟你父皇一个德行!”七叔愤愤地抽了皇上一尾巴。
五伯环顾了一圈,眼前一亮,一把将苏誉拽起来,“侄媳妇,来来,五伯给你看样东西。”
皇帝陛下立时站起身来,冲着忠王呲了呲牙。
忠王显然不怕他,依旧兴致勃勃地拉着苏誉往洞里走去,“他们没耐性听我说,但我说的才是最详细的。”洞里的墙壁上有汪公公方才插上去的火把,将整个山洞映得通明,也清晰地映照出了石壁上的鸿篇巨制。
说是鸿篇巨制,当真不为过。苏誉仰头看去,山洞的石壁上密密麻麻地刻着小字,甚至还有配图。
天启十九年春,吾等四人帅兵将三千前往深海,探寻海怪作乱之谜,途径巢穴有三……旁边刻了一副图,四只猫面对着一群怪模怪样的鱼。
而后海水如深潭,漆黑不见底。月黑风高杀人夜,便是海怪袭来时!当是时,睚眦之后裔骤起发难,击碎吾等船只,吾四人奋勇杀之……旁边配图,四只猫英勇地撕咬一只长得像蜈蚣的怪物……
“五伯,我们看到的那个睚眦后裔好像跟这个不太一样。”苏誉挠了挠头,他记得那个东西是龙头豺身,只是脖子比较长,长了许多骨刺。
忠王殿下干咳一声,“怎么不一样,这海上就那一只。”
“可是……”画得一点都不像,苏誉把后面那句话咽下去,接着往下看。
墙壁上写的事无巨细,总而言之就是讲述了四只英勇的上古神兽,大战海怪,牺牲己身以保天下太平的感人故事。大猫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挑衅那个海怪,但打了这么多年都没能战胜,自己也被困在这座岛屿上。中间穿插着每天吃的东西,发现的好玩具,在这史诗一般的巨着里看起来有些怪异。
比如,今日与海怪大战三百回合,巨浪滔天,天昏地暗,归途茫茫……海滩东南角礁石中有海蟹三只,大如斗,捉之,烤之,味美……旁边配图,几根蟹腿和蟹钳。
这边苏誉看得眼晕,那边太上皇说起的经历就简单得多。
就是在海上遇到了巨大的海怪,九死一生之际被一片金光拉到了这岛上,过了五年野猫的生活。
看着国师默默的抬起手,太上皇赶紧解释,“并非是我们不回去,若是回得去,就算是划竹筏我们也划回去。”
每当他们试图穿过这片海域的时候,一到晚上,那个大怪物就会出现,掀起滔天巨浪,还会射骨刺。打了这么多年,他们倒是能应付那骨刺了,只是怪物身形太过庞大,一个摆尾就会毁了他们好不容易造的小船,一旦受伤就会引来许多恶心的玄蛭。
“每次遇险,都会被金光拉回来?”国师听完,微微蹙眉。
太上皇颔首,他们后来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就肆无忌惮地去挑衅那个怪物,只是至今也没有找到对付那玩意儿的方法,因为它实在太大了。
“那金光是什么?”皇帝陛下甩了甩尾巴。
“不知道。”下面的七叔应了一声,把睡着的太子殿下揽到怀里。
正说着,跑出去半晌不见踪影的景王突然窜了回来。
黑色的大猫浑身湿漉漉的,跳上兽皮的瞬间就被所有的猫嫌弃了。
汪公公赶紧掏出怀里的布巾把大黑猫包起来擦了擦,又沾了热水把那沾满泥的爪子擦干净,这才把他放回兽皮上。
景王抖了抖毛,“我在林子里见到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这岛上有神兽!”
太上皇猛地抬头,一把将大黑猫拎起来,“你见到神兽了?”
其他几个皇叔也纷纷站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景王。
黑色的大猫摇了摇头,“你们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外面的小雨渐渐停了下来,碧空如洗,太阳再次露出头来。众人跟着景王穿过林子,去找他看到的那个“不得了的东西”。
苏誉顾及皇上的伤势,在他变成人之前,眼疾手快地塞到自己的衣襟里。
太上皇斜眼看了看扒着苏誉衣襟露出一颗毛脑袋的儿子,对于这种要媳妇抱着走的行为十分鄙夷。
皇帝陛下瞥了父皇一眼,微微扬起下巴,哼了一声。
跟着景王七拐八拐,穿过山林,跨过小溪,苏誉抽了抽嘴角,想不明白景王哪来那么多的精力,下着雨竟然还跑了这么远。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出现了一片矮树丛,那矮树长得颇为奇特,是围成一圈长的,那圈有五丈见方,里面并非山石土壤,而是柔软的细沙,踩上去颇为厚实。
黑色的大猫快速跑到沙中央,撅着屁股噌噌噌地开始扒拉,不多时,一块金灿灿的东西便出现在眼前。那玩意儿非金非玉,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用爪子敲了敲,很是坚硬,但那形状……怎么看,都像是一坨……屎。
众人静默了片刻,国师淡淡地说:“鲛人和高鹏回来了。”
苏誉这才想起来,从国师殴打兄长开始,鲁国公世子和鲛人姑娘就不见了,看来是国师派他俩去找船队了。
苏誉的猜测没错,鲛人和世子的确找到了皇家的船只和剩余的将士,只是,回来的还就他们两个和一个明显是从大船上卸下来的小船。
“船只就在此处不足三十里处,但无法靠近。”鲁国公世子据实禀告道。
无论是皇家的大船还是东海的战船,走到离岛三十里的地方会不自觉地偏离方向,怎么都无法接近海岛。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止了船只的靠近。将士们坐上小船也是一样,签过血契的世子和鲛人却可以毫无阻滞地进入。
好在鲁国公世子带回来了不少东西,苏誉兴致勃勃地蹲在小船边翻看。
锅碗瓢盆,毯子褥子,蜡烛火折,最重要的是油盐酱醋和茶叶,有了这些,起码可以做顿像样的吃食了。
皇帝陛下站在苏誉身后,由着他挑挑拣拣,眼睛却直直地看着太上皇,“父皇是不是隐瞒了什么没有告诉儿子?”
太上皇冷哼一声,“寡人有什么好隐瞒的?”
“那林子里的东西是怎么回事?”安弘澈不依不饶地追问。
互瞪了良久,太上皇叹了口气,“这岛上住着一只上古神兽,没猜错的话,应当是我安家的皇祖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