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一百里地盘,坏蛋也闷得要串门啊。
好在这俩也就玩一玩,没有真的水火不容。陈爱腻人,商辰甩不脱,带着他去冥殿找百里界封印的起源和线索。与之前完全不同,商辰刚一念咒,关于封印的东西就铺天盖地浮出来,跌宕起伏,如同一片汪洋大海,越是看得远,越是深如墨。
商辰刚刚阅览,就闻见浓郁的血腥味。
他强忍着恶心看下去,但那迎面的血腥如战马奋蹄而来,错骨的痛一下子又涌了上来,像一百根针同时刺进了脑髓中,商辰啊的一声,从高台上掉落下来。
泷焕及时接住了他:“商辰,你怎么了?”
小陈爱跑过来大声喊:“哥哥,怎么了?啊!哥哥要死了,嘴巴都流血了!”
血腥,熟悉的针刺直刺脑海,商辰挣脱泷焕的怀抱满地翻滚起来,就在这时冥殿狂风大作,黑色如墨的汪洋猛然扑过来,泷焕和陈爱同时大叫一声,商辰在他们的惊悸中,一下子跌进深渊。
宛如下十八层地狱一般的痛苦,商辰痛不欲生,与其再经历这种痛苦不如死去。
就在这时,地狱一道光芒。
一只无形的手拽住了商辰,强大的力量将他往外拽——这股力量如此熟悉,微凉之后温暖至血脉——是师父!
熟悉的属于师父的力量,商辰忍住痛苦想睁开眼。黑暗的深渊却骤然将他拉住,如沼泽地一般吸附着,妄图将他拉回去。掌心如筋脉全断般抽疼,商辰痛苦欲绝。
只听见一个呵斥的声音响起:“何人敢与我魔尊相夺?”
魔尊?啊!这个声音!就是上次说“入我魔门,何故不拜魔祖魔宗?”的声音——魔尊?魔极深处的极度深冷的声音,他,想把自己拉到黑暗之中吗?
不!师父救我!
温暖的无形的手骤然加大力量,黑暗不甘示弱。正在胶着之时,金光陡然耀转,温暖的力量再一次将商辰包裹,大手一把将他拽了出来,痛苦骤然消失。商辰努力睁眼想看清手的主人的模样,光芒却耀花了他的眼睛。
黑暗,消遁。
商辰睁开眼睛,左手是泷焕右手是陈爱。
陈爱咧嘴笑得欢喜:“看吧,我的金光就是厉害,一下子哥哥就醒了,人间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果然没错。哼,我是灵神,你是妖物,灵力就是不一样。”
泷焕怒目:“哪天被人揍了,就不要求我报仇。”
虽然手被紧握,可都不是深渊中的那一只手。商辰起身,陈爱松开手,手心,全是汗渍。
商辰擦拭了一下掌心,忽然愣住了。
掌心,晕透出了黑色的纹。顺着掌心原来的纹路,形成了两个圆圈,他一下子攥紧手,虽然逃出了黑暗,却依然让魔尊在自己手央留下了烙印——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泷焕和陈爱一左一右叽叽喳喳问他怎么回事。
尤其陈爱,眼睛泛光:“哥哥是不是找到了封印最脆弱的地方了?我终于有希望出去了吗?!”
商辰说没有,陈爱立刻眼泪汪汪。
泷焕捏着他的圆脸说:“百里界不是挺好的吗,能玩能修灵性。”
陈爱握紧拳头:“不行!我是要受千万人景仰的财神,怎么可以窝在这么小的地方!我要出去,我一定要出去!哥哥,不要气馁,爬起来再去!肯定能找到的!”
说得好听,你来试试,商辰拖着半条命出了冥殿。
商辰叮咛陈爱不许再去弥宝粟地里,陈爱又眼泪汪汪:“连哥哥都不喜欢陈爱了吗?陈爱不去就是了!”说着哇哇大哭跑出去了,商辰追都来不及,哭笑不得。
金克木,你这走哪死到哪的气场难怪众生灵要躲得远远的。
陈爱是灵神,商辰肯定是追不上,就推着泷焕去找,泷焕满脸的不愿意,嚷嚷着说:“我堂堂一个泷兽,被你指使来指使去就算了,还要去追那个小玩意,开什么玩笑啊……哼,算了,看在能知道封印的份上,我去了。”
虽然嘴上从来不说,泷焕其实也想出百里界呢。
商辰想见师父了。
他不能忘记那只温暖的手,屡次将他从痛苦中拯救出来。
三黑还是不在屋子里,而师父院子门口挂的“勿入”的牌子却没有了——这意味着,可以去拜见了?
人皆有好奇之心,越得不到满足越好奇。稀奇的青鬃兽和玉雪驹都见过,而近在咫尺的师父,却连一根手指都没有见过,实在很挠商辰的心。
商辰站在院子前方,深吸一口气,大声说:“弟子商辰见过师父。”
一片静寂,没有任何声音。
商辰又大声地说:“请恕弟子冒昧,弟子进来了啊。”
又是一片死寂。
沉默就是默允,商辰一伸手猛然推过去,院子的木门咯吱一声轻飘飘地开了——这么轻易吗?马上就要见到这个神秘的师父,商辰的心莫名一阵乱跳,走过院子的黑曜石路,黑曜石闪耀着黝黑的光芒,土屋近在咫尺,木门紧闭。
商辰大声说:“师父,在吗?”
还是没有人回答。
商辰在房门上拍了两下,硿硿两声,像倒扣着的木桶发出的声音,不似普通的门声。商辰盯着门,心中生出许多奇怪的想法——里面,到底有什么呢?寂静,如死一般寂静,商辰蓦然伸出手,猛然使劲一推。
砰!商辰被狠狠地反弹摔在地上!
而房门,轰然倒在地上,黝黑的房间,在开门的瞬间有了一丝光亮,商辰来不及震惊,因为他看见三黑横在了屋子中央,嘴角流着鲜血。商辰慌忙跑过去,连推带喊带掐。
好半天,三黑醒了。
面色如乌,咬着牙齿说:“嚓,我没死啊。”
能说话就是没死,商辰把三黑扶了起来,这才仔细打量起这个好半个月都没见面的伙伴,忽然发现三黑面色没变白,但长高了很多,都快赶上自己了,缺的那颗门牙也长了一半。
商辰问三黑怎么倒地上了,三黑才想起,连忙四望:“你见师父了吗?坏了!师父正帮我拔除顽骨时,忽然就走火入魔了!”
什么顽骨?什么走火入魔?
原来,三黑今年十六岁,但一直保持着十二岁的身高,是因为身上有三根顽骨,顽骨不长,一根卡在小腿,一根卡在大腿,一根卡在脊背上。三根顽骨,将三黑永远固定在了十二岁的高度。
师父正通过法力把顽骨剔除。
就在要拔除第三根,法力最强盛时,师父猛然收了法力。三黑回头一看,只见他双目通红,浑身如火灼烧。而后一股强大的冲力袭过来击,三黑就倒地上了。
那个时候,正是商辰寻找封印的时辰,也就是说师父是因为分神救自己而走火入魔了?
师父不见了踪影。
三黑说,师父一定是在哪个地方偷偷地修复法力了——法力高强的人,是绝对不允许他人看到自己的脆弱的。商辰怅然若失,难道跟师父就这么没有见面的缘分吗?
三黑忽然问:“商辰,你怎么进这门的?以你的法力根本破不了师父施的结境啊!”
一推就进来了啊!
三黑讶然两人的目光同时移向了那扇门,焦黑的印记昭示着他曾被强大的法力烧灼过——上面有两个焦黑的烙印,与商辰手心的黑印如出一辙。商辰惊了,本能地将手往后一躲,慢慢手指抠弄着掌心的那个地方。
逮着这个机会,商辰立刻问三黑封印之事。
三黑终于交代了实话,确实,整个百里界都被封印了。
万年前,太一州上某一个修真之地,进行了一场旷日持久的争战中,后来,法力高强的先宗们全部战死陨落,无一幸免。眼看覆亡在即,其中一个先宗临死前,拼尽全力,在百里界之上使出了「魔极煞禁」之术,将百里界封印起来,由此在区区百里之内,结出了一个幽秘之境,将先宗门所有的精粹凝聚于小小的冥殿之中。
「魔极煞禁」。
「魔极煞禁」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禁术,竟然可以把一个境地隐藏起来,让众多强大的修真者都找不到?
第12章:封印·金(三)
「魔极煞禁」。
「魔极煞禁」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禁术,竟然可以把一个境地隐藏起来,让众多强大的修真者都找不到?
三黑沉默了一下,说:“这是一种非常残忍的法术,施术者一人幻化成两个身体,虚幻之身手执利刃,将本体的骨头一根一根抽出来,成为封印之骨。过程特别痛苦,九九八十一天,血尽印封。这还不算最痛苦的,施术者死之后,并没有结束这种痛苦,他会保留一丝亡魂,日日重复剔骨之痛,直到有一天,有人将封印破了他才会彻底结束这种痛苦。”
慨然战亡的先宗还可以效仿,无非一死而已,这一位先宗却是望尘莫及的。商辰想,在冥殿受的那点苦他都恨不能给自己一刀了结,要亲手将自己剔骨九九八十一天,而且万年来日日承受这种蚀骨之痛,怎么做得到啊?
以这种残冷的法术,才能为族人留得一块存留之地。所以每到深夜的某个时辰,会听见凄风悲啸,那是封印之人的痛苦悲鸣。
他一直在等待着强大的后辈能奋发图强,来结束他这种痛苦。
商辰心口闷闷的,喘不过气来。
三黑也闷闷的:“不要说破除整个封印,师父在知道穿越之术的情况下,穿过封印时都是法力大减,五脏破损流血。”
那师父还要冒险穿越封印?
“有什么办法,百里界留不住人,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死着死着就剩下我跟师父两人,要想光大百里界没人怎么行?当时一起来的十几号弟子,就我命硬,不过我看你比我还命硬,到现在也没吓出什么毛病来。”
光耀门庭?以前那么多人都没争赢,现在就一个师父两个徒弟?
商辰,压力很大。
这个只有光光的四个墙壁的屋子是师父的,商辰搀扶着三黑出了院门,忽见前方一道金光闪过。
商辰的院子,金砖铺地,金光灿灿。
小陈爱坐地上咧嘴笑:“哥哥,这样好不好,你的院子比别人的都好看。”
好看?一个金砖的院子配一个土屋,那能好看吗?还不如篱笆围一个院子来得顺眼啊!商辰都说不出话来。三黑脆弱得吐血,却还是爱欺负小孩子:“喂!这又是哪里捡来的小家伙啊!脏兮兮的!商辰,你是不是有吸妖天赋啊!”
陈爱不乐意了:“我就脸和手脏,你全身都脏,连小鸡鸡都脏!”
“那是黑!小破孩你偷窥我!”
有力气吵架,还不如想点办法怎么恢复体力。陈爱是灵神只会变金子,金子也不能吃或者疗伤啊。泷焕呢?妖兽的肉可以疗伤吧?可泷焕影子都没见啊!光喝水也不顶用,商辰想找药,没有;想弄点吃的给三黑,三黑说不要;商辰怒,想不到三黑把脸一抹:“没事,我熬几天就好了,以前也是这样的!”
“我去挖点草药回来!”
“没用的,总之,想吃的话——就等你的弥宝粟结粮食了!”
有这么饿着肚子干等的吗?万一这茬粮食没成,就都别活了!商辰还没来得及批判,乐颠颠地跟在背后的陈爱稚声稚气地说:“不要紧的,小伤十来年、大伤百来年就好了!”
嗯,到时候就剩白骨一堆,也不用疗伤了。
商辰还是要去挖草药,三黑急躁:“都说不用了,你没有法力,没用——我一眼看出陈爱不是小孩,你就看不出来!”
万物皆有源,法力强一眼就看到源。
当然如果法力足够高强,也可以有意地遮掩来源,令人看不出来。
百里界原本是一个很有灵性的地方,自从被封印之后,如同活源被掐断了一样,渐渐萎靡,到最后连粮食都不长了,只有少数坚强的妖灵活下来了。三黑没有明说,商辰大概也能猜到他的言外之意,这里目之所及都是妖灵。
三黑有一定修为,所以一眼就能看出妖灵的本源。
商辰跟三黑说了小财神陈爱的事,三黑嘴角抽搐:“出去一趟有多难你知道吗?你想把师父剩下的半条命弄走?”
商辰没有再去找封印的东西。
他很好奇,但更害怕再遇上什么事又把师父害了。陈爱每天跟着跑来跑去,当然商辰坚决不让他进弥宝粟地。陈爱眼巴巴地站在田地外头,天天嘀咕封印。让商辰偶尔记挂的还有,自三黑出来后,泷焕就再没见影子了。
虽然身为小财神,还有小孩子心性,陈爱每天扑腾得脏兮兮的,然后往商辰一扑撒娇。商辰每天累得半死,还得在圆镜塘里给陈爱洗澡。这天,洗着洗着,陈爱嘴巴一撅:“鸳鸯井里的水好,有灵性。”
水也有灵性不灵性的吗?
商辰问三黑,三黑说:“咱们人能尝出味道,有些井水甜,有些涩;妖灵跟人不一样,它们感受到的是灵气。”
商辰沉思:“我去挑些井水回来。”
三黑嘿嘿两声:“你对那小财神这么好,呦呵,这里要不了多久就能全变成金屋啊。”
商辰没理会,带着陈爱出去鸳鸯井。走出没多久,发现三黑在后面跟着呢,原来他不放心商辰一人出来。商辰心想自己都见过青鬃兽和玉雪驹了,一口井怕什么。
鸳鸯井,一大一小两口圆井,朴实无华。
别的地方都枯萎一片,井壁上难得长着绿苔。井旁边是一条小沟,完全深入后山之中。陈爱说这井水逢一段时间就满,满溢出来的井水顺着小沟流到河里去。
大的圆井水是寒的,小的圆井水是温热的。三黑施了一个法术,井水起白气:“嗯,寒的能吃,热的不能。”
商辰汲了一担。
三黑抱手:“还费劲挑干什么?他要井水洗澡,就地洗不就行。”
商辰瞟了他一眼:“给你疗伤的。”
三黑咧嘴一笑,半颗豁豁牙白如玉,把商辰的肩膀一抱:“原来是心疼我啊,哎呀,不枉费我跑了那么多地方找到你啊。”
那不是找,是骗。
商辰已经确定无误,自己被师徒俩给骗来了——好吧,师父,没有骗过。
三黑受伤了,不能干力气活。商辰手拿绳子,吊着小木桶打水,一连打了好几下,那桶一打就翻过来,总之就是不往下兜水。井水浅,不过一丈。商辰奇了,心说有灵性的水,果然奇特。
这么下去也不是事,商辰把绳子往旁边大石上一系,下井去了。水着实寒,雾气蒙蒙。
离水一掌之距,商辰抓着木桶舀水。
就这时,掌心忽然一抽,商辰连忙抓得更紧,费劲爬上来后,三黑正悠悠地踩着绳子:“身手不错,能翻江能倒海,要不给你个封号翻江龙。”
呵,听上去真大气。
商辰又下去舀第二桶,桶往下一翻,他忽然觉得不对劲,因为无论他使多大劲水波都是悠悠的。这水又寒,商辰觉得浑身的毛都立起来了,尤其是手心,跟漏了一样不断透寒气。
就犹豫的这一下,啪嗒一声绳子断了。
噗通一声商辰连人带桶就栽水里了,井上的三黑大喊:“商辰!商辰!没事吧?奇怪,井里没有作怪的妖物啊!”
商辰扑腾两下浮上水面:“没事,什么破绳啊。”
铁定是绳子一直没人用发霉了。井壁滑滑的,商辰让三黑弄根长树枝把自己拽上去,三黑跑去找,谁知奇了,要找时就找不见了,周围全是枯枯的藤子。
陈爱趴在井口,忧心地说:“哥哥,你为什么浑身冒寒气啊?”
这井水冷,商辰直哆嗦。
他的手心又剧烈地抽痛了,商辰打开手,之间手心两个黑色的圆心的纹路竟像水流进沟里一样,有一弧已经变成了深绿。陈爱眼尖:“哥哥,你的手心也冒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