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弘澈见苏誉愁眉苦脸的,有些不明所以,伸爪拍了拍苏誉的脸。苏誉低头,正对上了小猫的一双大眼睛,竟从那宛如琉璃珠的眼中看出了疑惑。
“我觉得我对这个朝代了解的太少了,我得找本律法书研究研究。”苏誉看着这双猫眼,不自觉的想解释给它听,虽然也知道它听不懂。
听到“这个朝代”一词,安弘澈微微眯起了眼。
“酱汁儿,皇家怎么会要男妃呢?这个世界太神奇了。”苏誉说着说着就忍不住说多了,一边在书堆里翻找,一边絮叨。
来到这个陌生的时空,说不恐惧是假的,苏誉一直小心翼翼地生活,生怕露出什么马脚,即便有很多不理解的东西,也不能说不能问,只有面对怀里的小毛球时,才敢放下心防。
金色的小猫扒着衣襟,静静地听着苏誉啰嗦,藏在衣服里的尾巴尖轻轻地晃动,琥珀色的眼中晦暗不明。
“啊,找到了!”苏誉惊呼一声,在角落里扒出了一本落满了灰尘的书,封皮都有些泛黄了,吹掉表面的浮灰,露出了“大安律”三个字。
……勋贵之族,凡适龄男女,未有婚约者皆需参选……
……太子立,则遣散后宫,除育有皇嗣者,女子归宁,男子以品级定爵……
苏誉趴在床上,仔仔细细地研读有关皇室选妃的章节,越看越糊涂。金色的毛团仰躺在他的腰窝处,无聊地舔爪子玩。
根据律法的记载,这大安朝的皇室真的非常奇葩。选妃不分男女,还可以理解为皇族好南风,这在特别开放的朝代也可能发生,但是剩下的规矩就真的不能理解了。一旦立太子,宫中没有生育过子女的妃嫔统统放归,女子可以另嫁,男子直接加官进爵!
贵族男子根据在宫中的等级,放归之后就可以升爵位,比如混到“妃”位,就能得到个伯爵,混到“贵妃”就是侯爷,混到“皇后”……皇后不放归。
“这也太扯了!”苏誉看得目瞪口呆。
安弘澈闻言,甩了甩尾巴,站起身爬到苏誉的脑袋上往下看。
“那大家都进宫去当妃子好了,谁还去建功立业保家卫国啊!”苏誉严重怀疑这本律法是不是老祖宗在地摊上买的盗版。
蠢东西,你当男妃是那么好做的?安弘澈从苏誉脑袋上跳下来,蹲坐在律法书上,拿尾巴点了点书页的角落,上面有关于男妃的种种严苛限制,要选定一个男妃进宫,非得皇室宗族多少个人同意,在大选时要得到极高的评价才行。可以说,能被选中的人,本就有资格加官进爵的。
苏誉仰躺下来,举着自己的名帖看了又看,五个鎏金大字写在正中央,“苏誉,字瑾堂”。
来这里这么久,苏誉还不知道自己是有字的,他本以为这具身体也就十七八岁,没料想已经弱冠了。
“瑾堂……”单指划拉着那两个字,苏誉的思绪有些游离,上辈子二十岁的时候他在做什么呢?家里没人管他,考上大学也交不起学费,早早的出去打工,杀鱼洗菜,从早忙到晚。
安弘澈爬到苏誉胸口,仰头看那张帖子,瑾堂,倒是个不错的字。
虽然苏誉没有仔细看选男妃的限制,但他也明白,这般好的事情定然不会轻易落到谁的头上,皇室对于男妃肯定会慎之又慎,赵氏的想法还是过于简单了。
“就我这幅德行,去了也是白去,皇上眼瞎了才能看上我。”苏誉随手把帖子扔到了一边,决定不管这件事了。
大逆不道!胸口的小猫顿时不高兴了,伸爪照着苏誉的脑袋拍了一巴掌。
苏誉顺手把猫按到自己脸上,幸福地在柔软的绒毛间蹭了蹭。
月上中天,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将掉落在床下的名帖捡了起来,淡色的薄唇轻抿,蠢奴,竟敢将名帖扔掉!
别人为了进宫都挤破了脑袋,这蠢东西竟然不想去!安弘澈坐在床里,自己生了会儿闷气,转头看了看睡得一脸无知的苏誉,愤愤地伸手把人扒拉到自己怀里。歪头看了半晌,忍不住凑近,在那柔软的唇上舔了一口,而后,把名帖揣进自了己的袖兜里。
罢了,朕这般宽厚仁慈,怎么忍心看你犯蠢,就帮你一把,权当这些时日你伺候得当的赏赐吧。
次日,苏誉把名帖的事忘了个精光,起身收拾妥当往昭王府去。
昭王家的清客很是能干,昨日傍晚就找齐了两个帮工小厨,安弘浥便叫苏誉每日到昭王府去,每日做一道菜。
苏誉让一个小厨在花园里学烤鱿鱼,一个在厨房里做海鲜粥,自己则端着一盘黄金蝴蝶虾给昭王做零嘴,“王爷不用上朝吗?”
“皇兄病着,不上朝。”安弘浥乐呵呵地一边喂猫一边吃。
苏誉嘴角抽了抽,说起自己兄长病着,就是寻常人家,好歹也要装出一副悲痛的样子吧。
“酒楼今日便开始装潢,午后你可去看看,”安弘浥吃完最后一只虾,那边的烤鱿鱼已经做好,喝了口茶,便抓起一串鱿鱼开始吃,“唔,没有你烤的好吃。”
苏誉指点了小厨几句,让他掌握好火候,跟昭王聊了聊酒楼的装潢,说着说着,说起了大选的事,他突然想到,既然皇上还病着,今年的大选说不得又推了,那就省了他的麻烦了。
“大选?”安弘浥眨了眨眼,悄悄看了一眼桌上的小猫,“这个,得看皇兄的心情。”
想起来苏誉也是勋贵,昭王哈哈大笑,说苏誉应该去的。酒楼装潢不出半月就能完工,离大选还有三个月,这期间足够苏誉赚得盆满钵满好去贿赂宗正司。至于皇族那边,他昭王肯定投苏誉一票。
苏誉觉得自己跟这不靠谱的昭王谈论正事简直是自寻烦恼,过了午就跟着清客去东大街看装潢了。
原本这两间房的小酒馆也不需要什么复杂的装潢,重点在于那个旋转楼梯的打造。楼下当铺原本是不愿意让苏誉在外面修木梯的,这样会遮挡他一部分的门脸,但听说是昭王府的人,便二话不说地连夜挪腾了仓库,还主动过来给工匠们送水。
之前苏誉想收回这两间铺面的时候,就跟当铺东家谈过,被大掌柜好一顿讥讽。
“以后都是邻居,自是该相互帮衬的。”满脸堆笑的当铺掌柜,仿佛跟前几日那个掌柜不是一个人。
王府请的工匠自然是数一数二的,十几个工匠同时开工,那速度赶得上苏誉上辈子的那些装修公司了,不出十日就装了个差不离,半月之后就可以准备开张。
“酱汁儿,起床了,今天酒楼揭匾,你得去当招财猫!”苏誉做好了早饭,回到屋里找还在睡大觉的懒猫。
青色的帐幔随着微风摆动,苏誉笑着一把掀开床幔,顿时愣在当场。
清晨的阳光倾泻进来,映亮了简单的木床,原本睡在床中央的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俊美异常的……男人。
第十三章:开张
男人穿着一身白色的薄衫,侧躺在被子上面好梦正酣,修长的身体蜷缩在这小木床上显得有些委屈。似乎被吵到了,剑眉轻拢,微微睁开眼,瞥了苏誉一眼,翻了个身接着睡。
苏誉完全不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他只是去做了个早饭,还不到半个时辰,床上怎么就多了个人,“那个……公子,请问……”
床上睡得手脚松软的人一个激灵睁开眼,缓缓回头,看了看满脸疑惑的苏誉,又看了看自己的身体,顿时僵硬了。
空气似乎凝滞了片刻,躺着的人坐起身,直直地看向苏誉。他的眼睛长得十分好看,澄澈明亮,眼尾上挑,只是此刻微微眯起,平白多出了几分危险之感。
面对着那双眼睛,苏誉有一种被野兽盯上的感觉,背后的汗毛都开始根根起立,“公子,你……缘何在我的房里?”吞了吞口水,原本作为主人,他应该理直气壮地质问这个不速之客,此刻却觉得自己理亏了一般。
“我的……”那人站起身,抬了抬手,袖口处露出了一点金色的绒毛。
“酱汁儿!”苏誉一惊,抬手去拉他的袖子。
“不得让任何人知晓,”那人轻巧地避开了苏誉的触碰,修长白皙的手反过来掐住了苏誉的下巴,声音清冽如山涧冷泉,悦耳动听,却让人不寒而栗,“否则,整个苏家都难活命。”
苏誉完全懵了,不明白他养个猫怎么就牵扯到身家性命了,还没反应过来,那人便粗暴地推开他,轻盈无声地跃上墙头,眨眼不见了踪影。
东大街今日十分热闹,海鲜楼揭匾开张,舞狮杂耍自然少不了。
早在半个月前,人们就对偏角处修建的旋转木梯好奇不已。往常建造屋舍,讲究个对称,板材要左右均衡,雕花要上下呼应,似这般把木板割成一头大一头小,旋转而上的木梯,实在是少见。
如今,那奇怪的梯子已经晾干了油漆,明晃晃地展现在世人面前。朱红栏杆,简简单单的没有任何雕饰,宽阔的梯板宛若游龙盘旋而上,顶端乃是一个圆顶小亭,很是别致。
开业大酬宾,苏誉让两个小厨连夜炸了几大筐鱿鱼圈,用萝卜刻了个花章,看客上前来在手背上盖一个戳,就能领到一个鱿鱼圈。不要钱的东西,不管在何时都很受欢迎,鱿鱼一抬出来,舞狮台下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昭王府那个能干的清客姓袁,王府里的人都叫他袁先生。苏誉刚挤进人堆,就被忙得脚不沾地的袁先生一把拽住,“苏少爷,你可来了。”
“王爷呢?”苏誉左右瞧了瞧,急急地寻找昭王的身影,关于酱汁儿的事,也只有安弘浥能给他解惑。他知道这只猫对皇室似乎很重要,昭王明确表示过不能透露这猫的消息。
“不知道,”袁先生推着苏誉上楼,示意楼下的锣鼓改调,“快去揭匾。”
苏誉站在楼梯上往下看,很快就发现了混在人堆里的安弘浥,此刻的昭王殿下正挤在人堆里,乐呵呵的跟着众人领鱿鱼圈。
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会儿急也急不来,只得接过袁先生递过来的杆子,和着锣鼓的节奏,一把掀开牌匾上的红布。刹那间鞭炮齐鸣,众人纷纷抬头看去,“鲜满堂”三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第一次拥有自己的酒楼,饶是苏誉两世为人,也不免有些激动,只是此刻心里惦记着别的,这种心情被冲淡了不少,表面上看着就显得稳重而老成。袁先生看着暗自点头,朝敲锣的打了个手势,并示意苏誉讲话。
“今日小店开张,除茶水之外,所有菜品都是半价。”苏誉挺直了脊背,朗声说道。
锣鼓在他讲话的瞬间骤停,人群出现了片刻的静默。
“好!”混在人群里的昭王大声叫好,众人回过神来,纷纷跟着叫好。锣鼓又起,有好美食者已经率先踏上了旋转梯,人群蜂拥而上。
只有两间房的小馆子,摆了十张方桌,三面墙都开了大窗,无窗的一面摆柜台。苏誉租下了后面民居的小院做后厨,原先的那个小楼梯间反着打通,刚好做传菜用。
昭王没有抢到座位,只得绕到后厨去,让袁先生在院子里给他另支张桌。
“这苏少爷定非池中物,王爷果然慧眼识珠。”袁先生坐在安弘浥对面,低声说道。
这袁先生,本名叫袁策,乃是王府中最得力的谋士。此次昭王说有重大的事项交给他处理,袁先生怀着为皇家效忠的心情勤勤恳恳地埋头苦干,至今也没有发现除了开酒楼之外的其他深意。
不过这些时日,关于酒楼如何经营,苏誉提出的种种想法都让人惊叹,饶是见多识广的袁策也大为叹服,今日看到海鲜楼的生意这么好,他终于明白王爷所谓的“事关重大”指的是什么了,就是指苏誉这个人才!
“是啊……”安弘浥一边吃一边点头,他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好厨子。
“王爷,我有事跟您说。”苏誉看了一眼袁先生,关于猫的事,昭王交代过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谈论。
“我去楼上看看。”袁先生识趣地站起身,去前面招呼客人。
待袁先生离开,安弘浥左右看了看,蹙眉道:“猫呢?”这一人一猫每天都粘在一起,怎么今日不见了?
“今早有个人突然出现在我房里,把酱汁儿抓走了。”苏誉急道。
“你说什么?”安弘浥蹭地站了起来。
苏誉把早上的事快速讲了一遍。
安弘浥听完苏誉的描述,慢慢又坐了回去,干咳一声道:“啊,不必担心,既然是他,那便没什么了。”
“王爷的意思是……”苏誉眨了眨眼。
“唔,估计是回他原来的地方了,”安弘浥含糊道,“这猫对皇家极为重要,你且安心,以后定还能见到他的。”
关于早上那个神秘的男人,昭王似乎不愿多谈,催促着苏誉快去做菜。
难道酱汁儿是什么护国神兽?苏誉一边把早就准备好的材料入锅,一边胡思乱想。那只猫聪明得不正常,说不得真的是什么灵物。
“师父,今日开张应该把咱的好菜都给做一遍,怎的只供两种菜呀?”对于苏誉规定一天只做两种菜的行为,小厨有些不解。
苏誉看了一眼只有十六岁的小厨,叹了口气。心道,孩子,不是你师父我不想赚钱,是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两个小厨都很机灵,不知道袁先生在哪里找来的,手艺也不错,但短时间的培训成效不大,要做苏记菜谱上的那些菜肴还需要些时日,目前主菜还是得苏誉一个人做,而且在没有冰箱的古代,海货存放也是个大问题。
为了节省材料和体力,苏誉索性规定,每天只供两种高品级的菜肴,其他的菜例如烧烤、海鲜面、海鲜粥则不限量,还有“白灼大虾”这种只要煮一煮蘸酱油就行的菜,也是每日都有的。
忙碌一整天,苏誉回到家里,盯着木床发呆,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习惯性地寻找被子上的毛团,通常它都会在正中间睡得四仰八叉,直到苏誉过来,才会施舍一般挪开一点点,一副“看你可怜赏你个位置”的大爷样。
在这个惶恐未知的异时空,酱汁儿他来说,是个精神寄托,就这么突然被抢走,连个道别都没有……
苏誉趴在床上蹭了蹭,想起早上的那个奇怪的男人,昭王的意思是那人会把猫带回皇室,难道是皇家的暗卫?那暗卫为什么会在执行任务的时候睡觉呢?
“暗卫值夜班也挺辛苦的吧……”
第十四章:生意
“大皇兄,”昭王放下手中的鱿鱼干,笑着迎了上去,“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皇上重返朝堂,我自然也就得空了。”来人穿着一身墨绿色常服,二十五岁上下,乃是牧王安弘濯。
安弘浥暗自翻了个白眼,这话说得,好像皇上不上朝的时候他有多大功劳似的,面上还是乐呵呵地让他坐下。
安弘濯也不坐,捻起一片鱿鱼干瞧了瞧,“皇弟最近得了不少好东西呀。”
皇上归朝,恰好是及冠的日子,八方来朝,上供了不少稀奇物件,安弘浥仗着脸皮厚,前日家宴向自家兄长讨要了一堆好玩意儿。
安弘浥掏了掏耳朵,这酸不拉几的话他这两天听得多了,只是这话从安弘濯的嘴里说出来倒是罕见,瞥了一眼牧王那比常人狭长的眼睛,太窄了看不出有没有眼红,“这是在东大街买的,尝个新鲜,皇兄若是喜欢,明日我让人给你送几斤。”
“听说东大街开了个海鲜小馆,卖的东西与别家很是不同,想必这就是那家做的吧?”安弘濯状似不经意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