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卫深没上常委,就算是有一帮人想搞死卫家,但也不表示那些人就敢接手这份名单,因为里面不止涉及到卫家。可是如果没有这份名单和记录,其他的证据对卫家来说就太小儿科了,伤而不死是大忌。
不过这世上的事情,只要肯花心思,机会到了自然就水到渠成了。金卓这股份他是不稀罕,但卫竞和以为他稀罕就行了,“你可以再考虑考虑,有句话怎么说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要金卓的控股权,算是给我妈她老人家的一点孝心。你要是觉得你做不了这个决定,我倒是可以亲自去找卫书记谈一下。”
卫竞和一脚踹翻卫琏玉坐的椅子,对着对方胸口踢了几脚,发狠道:“凭你也敢威胁我?你以为我会给你金卓的股份?做梦。要垮就大家一起垮,那份名单要是抖出来了,第一个死的不是我,是你!”
卫琏玉咳了几声,拉着桌子爬起来,他就要看卫竞和愤怒,看对方听到他要抢走金卓时的气愤,他要逼得对方走投无路。卫氏金卓是卫竞和一手搞起来的,他是不会让自己端走这一块的,所以兔子一逼就要咬人。
让这只疯狗去咬,看看他能咬到谁。
“那也要看是谁抖出来的不是?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你得罪的人可不少,卫竞和。”
卫竞和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启口笑了一下,“听说你哥把宝盛的股权都转卖给傅家了,缺钱吗?连保命的东西都不要了。”
卫琏玉没应声,好久,点了点头。“找靠山也得出点血不是。”
卫竞和眯了眯眼,“给我点时间,我再考虑考虑。”
卫琏玉自然是同意,他不缺时间,缺时间的是卫家。
那份签字名单里涉及到的重要人物过多,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耐心会等卫家处理的结果,实际上有些人比卫家更加心急那份名单的曝光,而那份名单里恰巧有一个人的身份极为敏感,并且其异姓兄弟与傅家在政治权利和方向上间隙极深。
而这种间隙是无可调和的,硬要说起来就是政治立场和政治利益的不同了。作为把持权利的老贵和异军突起的新贵之间较量交杂了太多的势力纷争,其中涉及的不仅仅是国内层面自然也包括了国际层面,左右两条路线,屁股决定立场,吃哪家的饭做哪家的事。这里面水深且混,不是商业斗争那么直白的问题了。
所以当这个风声传开来,入了那个人的耳朵里时,加之卫家与傅家最近发生了的一系列问题,很快就把事情复杂化了。然而政治斗争的复杂仅仅体现在线路和利益交错上,在手段上某些时候往往却是直接简单而暴力的。
叶甚蒙被请喝茶了。
没有电话,没有联络,阻断式的,就在A市的临省郊区别墅里彻夜深度交谈。
一开始叶甚蒙有点莫名其妙,国家安全委员会这个名头离他实在是有些过分遥远,但对方对他的经历似乎都比较了解,谈话也是在比较严肃平实的氛围里进行的,会涉及到宝盛的一些业务关系,还有他的出国经历。
叶甚蒙开始意识到自己可能卷入某个不知名的漩涡中时,他已经算是被软禁在别墅里差不多两天了。
高压强的谈话渐渐变得犀利并且直指中心了,当中隐晦的提到过一些文件和资料,尽管叶甚蒙本人有点一问三不知但这种突如其来的境况首先就会让人陷入到自我怀疑和被冤枉的妄想中,所以他的回答也是谨慎万分,生怕一不小心把自己牵涉进去,更怕这件事情是绕上了傅寒或者傅家的。
但是表面的镇定并不能掩盖他内心的慌乱,尽管没有受到人身伤害,可是软禁本身就是变相的伤害和高压政策,看似规矩的例行询问调查流程也如同大山一般压在全然无知的普通人身上。
所谓的配合调查却并没有告知过他任何事情的始末,从头至尾他也是一头雾水,只是隐约从那些问话中听出来大概是关于一份机密文件泄露问题,希望他能积极配合处理。
当然受到调查的人不只叶甚蒙一个人,前前后后包括颜少君等人在内都进行了单独问询,因为那个人也并不知晓那份名单是否真的已经落到了傅家手上,仅仅是以这样的手段旁敲侧击一下,还是不敢真正把主意打到傅家人身上。
这种试探性的手段是有一点出格的味道的,等于是把自己的势力触手直接探到了对方的内部。不过这种事情属于事出有因,对方的这些动作虽然小有出格但是也非常小心的控制在底线之上,如果傅家并没有想要卷入这些事情,自然会保持不动的状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多是在其他事情上给一些难堪罢了。
但如果傅家确实有伸手这件事情,那这个动作就必定会引起傅家的反应,倘若是这样,这次的事情就绝不可能再这样风平浪静的继续下去了。
然而,从一开始傅家的立场就非常明确,他们并不想搅和进卫氏的这摊子破事当中,所以即便是对方的做法稍有出格也并不会引出什么大的波澜。可是当这只手探到叶甚蒙那里时,这事在傅寒那里就有点不对味了。
他是最应该稳得住的人,也是最应该坐得稳的人,从个人判断上来讲他也笃定对方的举动不过是无奈之下的试探,无论如何是不敢有更大的动作的。可他还是坐不住了。
他大概从来也没想过有一天是怀着这样心惊胆战的心情沉默的等待着。即便是原本坚信的结果也会在等待中逐渐动摇变得充满了怀疑和不可相信。他开始觉得先前的某些认为也许是不可取的,比如被动的掩饰着叶甚蒙的身份,这也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有心作梗的人不会不知道,而不知道的人却可能会误判。
他也只是太过在意和谨慎而多走了许多并不符合他作风的昏棋。他总想求全而不肯冒一丁点风险,可世上的事情不会没有风险。
第八十一章
谈话进行到第三天的时候氛围已经松弛了很多,叶甚蒙单独留在一个房间里,等着被宣告“无责释放”。他想傅寒应该挺担心的吧,可惜他看不到对方目前的情况,也无法窥见那张表情背后隐藏的忧心忡忡,会不会也像他的感情一样无法释怀。
但是他没有料到当天晚上情况却又发生了变化,中央最高纪律委员会收到一封实名举报信,主要举报内容围绕着H省政府在内的上下一批官员的贪污受贿状况,并且附带提交了部分资料证明的复本。
这样的举报可能时时刻刻都会有,但很多也许出于各方利益的考虑,也许是其他缘由的考虑,大部分也许都像石沉大海一般落了下去。但是这份举报信所附带的附加性质却是极其特殊,首先递交举报信的人是刚刚升任常委的林委员下辖宣传部的一位高官,其次举报人的身份也值得考究。
已经很多年没有大动作的傅家却由着宝盛集团下的一个小特助实名递交上这份举报信,并且这个小特助本人目前还因为一些缘由被国安委的人请去协助调查了。
但凡是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这里面有明堂有猫腻,但凡是长了脑袋的人也明白了一回事,不管这次傅家是有心想插一脚,还是被人给阴了硬拖着下了水,反正这次林委员是作死了要和傅家绑在一起。
巧的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作为实名举报最重要的举报人本人却恰恰在傅家的对头手上。而根据举报信与举报资料所言,相关人员已经连夜赶到举报人家里并且搜查出另外部分相关资料以及一部分收受贿赂人员名单。
当然只有一部分,另一部分当然就是留出来的余地,反过来说就是只有一部分才真正是要将傅家从台面底下挖出来。
这个事情中央方面当然要处理,也许从任常失败开始,H省省委领导班子就已经躲不过被开刀的命运,但是具体怎么处理,涉及面到什么程度,由谁来牵头,这些都是要解决的麻烦问题,其麻烦程度或许远远超过了如何处理一个腐败的问题。
第二天凌晨,林常委就和傅主席以及军区总参傅明碰了个头,当然是就那份意义深远的举报信问题促膝长谈。
林常委话里话外脱不开两个基本点,第一,举报信是你们的人揭发的,而递交举报信的人是我的人,咱们这是一条船上朋友,这事啊,傅家是必须得配合。第二,你们的人现在还在死对头手里,而有对方小辫子的那半分名单呢大家都不知道在哪里,这事就到此为止,只做眼前看到的,卫家一除,也就不再深究其他的,至于举报人的问题,林常委保证了出面协调。
傅燕宁闷着没搭腔,别说是一个根本不涉政的小特助做了这个举报人,就是姓傅的人做那个举报人,傅家不想插手也必定是有办法的。但事情现在已经发展成这样,若是咬定不参与,一来得罪林常委,二来既然是有心人要拉傅家下水,那么傅家不同意,难免剩下那半份名单会被彻底栽到傅家脑袋上,这一点即便是傅家可以挑起来,但是在对方手上的那位举报人大概就有点危险了。
傅主席考虑再三,也试想了一下要不要借这个机会干脆把那个小子给除了,一了百了,过个几年时间,事情淡了,还不是照常的日子。但这个想法仅仅是一闪而过,没敢成形,旁边的傅明傅总参倒是幽幽的掺和了一句:“我听秦睿说最近都已经停药了,结果出了这事,不知道会不会有反复啊。”
傅燕宁瞪了他一眼,才笑着转头对林常委道:“傅家肯定是支持中央决定的,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H省军区也必定坚决维护和支持中央的处理结果。当然都是按规定按流程来,要有凭据有依据,不能凭空捏造。”
林常委笑道,“是啊,必然的,必然的。所以中央方面也需要举报人暂时配合调查,但是这个调查权限将会完全移交到纪律委员会手上,这一点,傅老你也完全可以放心的。”
这个转移就好比从敌人阵地送入中立国家,傅燕宁自然也没有反对,既然傅家已经插了条腿进去,那么就该盘算一下能从里面捞到的利益问题。
到了第五天的时候,纪律委员会派人上门接人,国安委的人却说前一天已经有人过来把举报人给接走了,交接手续都办了,对方还拿出了签字文件。
一个大活人,竟然就在两个重要部门之间被人掉包弄走,不知去向了。这个消息传到林常委耳朵里,连他都觉得这事不好给傅家交代了。
可他心里也不是完全没底,文件可以伪造,但是肯定是要熟悉内部流程和手续的势力才办得到的,况且交接方还是国安委的人,说来说去还是那边的人不放心那半份名单,但又不好当面挑破脸,自然是要指使些炮灰把人质抓紧的。
而这个时候还肯强出头的炮灰,都是逼急了没路走的,比如说卫家这样的角色。
傅寒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坐在叶甚蒙家那张沙发上,对面坐着卫琏玉。
傅燕宁让人说的时候话还比较委婉,只说是中间出了点问题,还在查具体情况和原因,可能需要点时间。但傅寒又不是傻子,言语再委婉又如何,这件事情的始末根由他虽然见不到全貌,但是仅凭已知的也多少能推断一二。
对方捏着叶甚蒙不放不外乎是两个条件,一个是有关黎家的那半份名单,另一个就是关于卫家的处理问题。这也是他找上卫琏玉的原因。
但他并不准备谈条件,他也没有那个精力去谈条件,他早就警告过对方不要动叶甚蒙,“你把剩下的半份名单交给我,我知道在你那里。”
牵扯到黎家那半份名单如果交给傅家,那等于是自绝生路。因为那份名单本身是牵涉到国外基金组织的一些款项问题,这种事情对于从政者来说是极其隐秘的,被人抓住了就等于死穴被按在对方的掌心。当初卫琏玉和林常委接上头,林常委也仅仅是接了一半罢了,如果将剩下的一半交给傅家,难说在这种他陷害傅家拉他们下水在先的情况下傅家会不会对他有感激,但黎家是绝对要弄死他的。
“没在我这里。”卫琏玉顿了顿又道:“即使你有那半份名单对现在的情况也于事无补,也许更糟糕。”
现在的情况黎家只不过怀疑罢了,即便是扣住了叶甚蒙没放大约也只是为了在卫家的事情落定之前多一个筹码,至于那份名单,最好就是同卫家的事情一起尘埃落定再也无法拿出来作为任何佐证。
傅寒有些不耐,连表情都变得十分的厌弃,他讨厌不按规矩做事的人讨厌不按意志变化的事务,他不说废话也不喜欢开玩笑,所以对面这个人还能这样回答他大概是他的意志并没有准确的传递给对方。
卫琏玉只感觉到神经一阵麻木,胃上有些痉挛,血液都涌到头腔里,传来一阵短暂的疼痛,像是被电击了一下般,眼前一黑整个意识都放空了。
傅燕宁的司机站在门口,听到响动后立刻就跑了过去,也就不过几秒的时间,客厅的地毯上全是血,卫琏玉躺在那里,脸四周都是碎琉璃,大概是那尊琉璃雕刻砸到了头部的关系,身体还些微有些抽搐。
傅寒倒是没管那些血迹,提着对方的衣领抓了起来:“我说那半份名单你给我,我不是在和你谈条件。”
当然卫少爷脑袋上被砸了个大口子,早已经昏得不省人事,他的这份意志自然照样是无法传达给对方的。
那司机本就是跟了傅燕宁许多年的老兵,见惯了市面,但眼神瞄像傅寒的时候还是不由得觉得冷,脑子里面的冒出的唯一想法便是,这个人是个疯子。
因为疯子杀人的时候从来体会不到人类的痛苦,他无法感同身受,所以从来学不会克制,也不会有犹豫,说怎么就要怎么。
也许是司机的存在还稍许提醒了一下傅寒他的行为,他站起来皱了皱眉,又伸手摸了摸额头,终于是涌上一阵无法克服的疲惫感。
那种精疲力竭的感受竟远远胜过了撕裂般的头疼和难以抑制的某种冲动。
原来会累。
原来累才是最痛苦最接近死亡的状态。
他知道他离不开叶甚蒙,但他一直不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只是累而已。
无论做什么都会觉得累的,一句话也好,一个眼神也好,连一个念想都会开始觉得累。
大概这就是死亡的开端也是生命的终结。
他漠然的看着司机将卫琏玉弄了出去,他想叶甚蒙并没有遵守自己的承诺,对方说过不会再离开他,但是并没有做到。
第八十二章
已经是入秋了,天气还是闷热得很,特别是在这种不见天日的狭小空间里就更是热得人受不了。
叶甚蒙拉开领口把鼻子凑过去闻了闻,满身的汗臭味,感觉那些渗出毛孔的汗液都已经蒸发结晶留下了一堆带着体味的盐渍黏在毛孔上。
放在角落的水桶散发着阵阵令人恶心的排泄物的臭气,但叶甚蒙感觉已经闻不太出来了,大概是都习惯了。
地上铺了一层破破烂烂的尼龙地毯,土黄土黄的,整个房间都是封闭的,也没有窗户,只有一道铁皮门都不能关很严实,露了指缝宽的一丝缝隙,透了点点光线进来,外面用铁链锁住了。他也试过拉扯,不过只能听到一阵罄磬哐哐的声音罢了。
他已经在这个地方呆了快十天了,凭感觉应该是在一条船上,早晚的时候还能感觉得到一些波动。每天有人给他送饭,两顿,中午一顿晚上一顿,不过送饭的人特壮特高,叶甚蒙寻思过能不能找机会跑,显然他已经绝对脱离了国家机关,但房间里很“干净”,没有多余的可以供他使用的防身武器。
送饭那哥们也不咋搭理他,他想套点什么出来,那人也不太搭腔。
才被带过来的第二天,叶甚蒙趁对方送饭的时候把尿桶扣人身上想夺门而出,结果被人踢翻了,腿在铁门之间夹了一下,那只本来就受过几次上的脚腕韧带似乎又拉伤了,外面被铁门边割了老深一条口子。
对方也没想他死,给了他一点药,帮他包扎了一下。但是到今天那地方还没有感觉有好转,反而有点化脓的迹象,黄色的组织液浸出纱布,看起来有点恶心。
叶甚蒙摸了摸下巴的胡茬,想,他要是死这里了怎么办?这他妈不是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