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就像被下了咒语,木偶一般僵硬地靠着墨绿色的栏杆上无法移动,任凭纷落的雨滴打湿单薄的白衫,睁睁地看着眼前的模糊的景物逐渐扭曲变形,直到所有的一切都在泪湿的眼中幻化成那一年,俩个紧握着双手在狂风暴雨中奔跑的年轻背影……
那本是平乏无奇的一天,就像之前千篇一律的每一天一样。
老师坐在讲台上不自觉地打着盹,学生们在下面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嘀嘀咕咕,这就是高二晚自习的课堂,永远都不会出现令人压抑的寂静,因为那是高三特有的。
没有一丝风吹进来的屋子闷热异常,即使是班级里最用功的孩子,此刻被闹人的炎热饶得无心学习。
女孩坐在班级中间的位置偷偷看着漫画书,微微抬起头就可以看到斜前方董男生白到透明的侧脸。
他正和几个男生聊得火热,不时还发出几声低笑,看到女孩在看他,竟然飞快的窜到了她后面的空位子上。
男生从后面伸出手环住姚雨的肩膀,把脸贴在她的脖颈上,高挺的鼻子抵住她的耳背,温热的呼吸如数喷射在敏感的耳垂。
他还故意用下巴在她的肩颈处蹭来蹭去,新长出的胡渣摩擦着皮肤,有一点痛,又有一点痒。
她抬起手想要推开他的头,他却用自己的手掌覆盖住她的手背,同时还用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指缝,将俩只手紧紧扣在一起。
这样的小动作简单温馨不带一丝诱惑挑逗,却每每让她心跳超速气血上涌。
女孩滚烫的小脸已经红得可以滴血了,男生却还能如无其事地腻在她身上,看样子,显然,女孩笔袋里的格尺都已无法丈量出他脸皮的厚度了。
对女孩而言,这样的行为就像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偷情一样,内心免不了要生出无限的紧张和尴尬。
女孩一边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身体,企图挣脱他的束缚,一边又要装出一副慢不经心的样子,只能用余光来来回回在班级里扫射。
看了一圈下来,女孩终于松了一口气。
大家都自顾自干着自己的事儿,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和男生之间那些近乎明目张胆的小动作。
回过头想用眼神警告男生不要在耍什么幺蛾子,可是当女孩看到他用他那双迷离的桃花眼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她的心脏又没出息地狂跳了起来。
被男生撩拨得没有了读书的心情,又不想继续被他挑逗,女孩索性趴在桌子假寐。
或许是天气太闷热氧气供给严重不足,又或许是刚才紧张过了头,总之,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女孩就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恍恍惚惚感觉有到人在叫她的名字,睁开眼睛茫然四顾,发现班级里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个人,而那些人都在忙着整理东西在收拾书包,女孩这才意识到——原来早就放学了。
还没清醒过来的女孩慢吞吞地收拾书包,男生就站在她身边耐心地等待着。
或许是学校教学楼的隔音效果太好了,直到俩人走到教学楼的门口,女孩才发现外面正下暴雨。
突如其来的暴雨在盛夏时节实属常见,可是现在的时间是晚上九点,公交车早就收线了,更何况学校在郊区,平时就已经很难打到车了,这中天气想打到车更是天方夜谭了,而好巧不巧的,女孩的父母正打着出差的名义抛下多余的女孩在某个遥远的城市享受俩人久违的风花雪月。
女孩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睁睁能看着前方拥堵的人群急得直跳脚。
女孩拿起手机拨通了和自己顺路的好友的号码,可是这个死丫头的破电话不知是怎了,一直都打不通,女孩转身就想向好友的班级跑去,却在刚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就被一股力量猛然间扯了回来。
“你干嘛啊,我要去找唐叶心!”女孩又急又怒,只想赶快甩掉紧握在胳膊上的那只手。
“雨下这么大,又打不到车,不然今晚就不要回去了。”
“什么?不回家我住哪啊?”男生的话根本没有被女孩听进去,她只是条件反射回应着他的话。
“你可以住在我家。”男生轻描淡写地说。
女孩猛然间抬起头,满面诧异地看着男生,只见他微微别过头,轻轻地咳了两声。
“我是说既然叫不到车,你晚上可以在我家,反正我家也只有我一个。”男生一脸云淡风轻地重复了一遍,可惜再淡然的表情也无法掩饰他白到透明的的皮肤瞬间泛起的红色。
俩人之间的气氛安静到诡异,女孩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只能狠命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不知过了几分钟,口袋里的手机像是知道了女孩的心思一般疯狂震动了起来,女孩急忙掏出手机,手忙脚乱地接通了电话。
“姚雨你在哪呢,我同学家长开车来接人了在大门那里你快点出来吧刚才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人太多没听到。”电话一接通好友就噼里啪啦一直说,根本不给女孩接话的机会。
女孩下意识抬起头看向男生,他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转了身,那一刻,女孩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她只知道,在这一刻,那个低着头、背对着他、用脚尖不断轻踢着柱子一言不发的大男人,就像是一只知道自己即将会被主人丢掉的名犬,明明既害怕有不舍,却依旧倔强地不肯开口祈求。
拥挤的人潮已经褪去了不少,女孩伸出手拽了拽男生的衣角,他没有回头,却反手把她的手指紧紧包裹在他大大的手掌中。
家教慎严的女孩从来没有夜不归寝的经历,可是,在这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看着彼此紧扣在一起的双手,她突然很想放纵一次。
那一晚,俩个人手牵着手在漆黑的雨夜中奔跑,一会儿被闪电吓得尖叫,一会儿看着落汤鸡一般的对方大笑,短短的几百米很快就跑完了,一路上俩人十指紧扣,直到进入了楼道走进了家门,也没有人舍得放开。
“先去洗澡吧,我去给你煮点姜汤,一会睡觉之前喝一碗驱驱寒,省得到时候感冒了。”进了门刚刚换上拖鞋,男生不由分说直接把女孩推到浴室门口。
看着同样全身湿透的男生,害怕他若是不及时弄干会着凉,女孩很自然的问到“那你什么时候洗啊?”
当对面的人半眯着眼睛用一副似笑非笑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她时,她才后知后觉地红了脸。
女孩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转身躲进浴室重重地摔上门,心里想的是:你舌头这么就这么快啊,说话都不过脑子是早上豆腐脑吃多了脑袋里装的都是豆腐脑了吧!
压制住害羞的情绪,女孩走到莲蓬头下开始脱衣服,夏天的衣服本来就单薄,被大雨淋了十分钟,连小内内都湿透了。
温暖的水流浇筑在打着寒战的身体上是一种极致的享受,女孩好想一直泡在浴室里,可是想到外面还有一个人全身粘着冰冷的雨水为她煮着姜汤,她就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
用雪白的毛巾擦干身上的水珠,女孩才想到她没有带换洗的衣服。
难道要他的衣服睡觉,这样会不会太……
女孩轻轻的把浴室的门拉开一个小缝,门口放着一摞叠好的衣服,她迅速将衣服拿了进来,打开一看——果然是一件男生曾经穿过的黑色衬衫。
衬衫就衬衫吧,谁让我现在寄人篱下不得不屈服呢!
但是……
除了这件衬衫之外,她再没看到别的。
这简直,简直太令人发指了!
热气未消的盥洗室里,一个身着男士衬衫的女人正站在镜子前不停变换着站姿。
女人半干的长发散乱散落在微微敞开的领口,一双未挂寸缕纤细长腿在空气中不安地暴露着。
氤氲的雾气在镜面织出一匹薄纱,模糊了镜中人的身影。朦胧的画面感更为此刻的情景增添了些许情色味道。
在浴室内踌躇了许久的女孩手里攥着刚洗过的、在吹风机下狂吹十分钟却仍旧只干了一半的纯棉小内裤,小偷一般蹑手蹑脚打开了浴室的拉门探出脑袋观望敌情。
直到确定了男生还待在厨房里,她才用风一般的速度穿过客厅躲进了卧室。
扯过床单披在身上,女孩在卧室门口朝着厨房的方向大声说“我洗好了,你快点去洗吧,姜汤我来煮就好了!”
“我都弄差不多了,你看着点等水煮开了把火关掉就行了,小心一点别烫到。”
女孩趴在卧室的门边,听到浴室的们打开又关上了,里面也渐渐开始传出了哗哗的水声。
拖着一条长长的床单走动起来着实不便,细想一下,其实夏天穿的超短裙啊热裤什么的,也不比这衬衫长多少,可是一想到自己要穿成这个样子单独面对男生,女孩的心就像煮沸了的火锅汤底,翻滚着沸腾着并且持续不断地冒出滚烫的热气。
十分钟之后,终于做好心理建设的女孩丢开拖沓的床单穿上微湿的小内内泰然自若的向厨房走去。
原本自己已经足够坦然淡定了,可是当她看到洗好了的男生赤裸着上身走出浴室,精健的肌肉上还有未擦干的水珠在闪闪发光时,女孩的眼睛直了,喉咙也干渴了,她甚至无药可救到了只知道吞咽口水的地步。
她怀着无比羞耻和猥琐的心态悄无声息地转过身,装模作样地拿起勺子在锅里漫不经心地搅拌着。
“怎么样?我身材很不错吧!”男生凑到女孩耳边,用刻意压低的声音诱惑着女孩原本就薄弱的意志。
女孩使劲掐了自己一把,漫漫长夜,孤男寡女,她也决不允许自己就这样被蛊惑。
努力压制住体内蒸腾的欲望,换上一副冷艳的小表情,缓缓抬起左手推开董男生抵在肩上的脑袋,转身和那诱人的胸膛来了一场正面交锋。
“白得像个瓷娃娃似得,你也真好意思往出露!就不拍被别人揭穿了你女扮男装十几年的真相啊!”
她用食指戳了戳近在咫尺的胸肌,满脸满眼透露出的神情都在毫不掩饰的向对方诉说着“我就是在嫌弃你”。
男孩挑了挑眉毛,然后用他电力十足的桃花眼在女孩身上仔仔细细审视。
女孩琢磨不出他心底里在打什么小算盘,却本能得不想服输,她继续挑衅一般盯着他透白的胸肌看,完全没有一点儿危险意识。
“原来你喜欢肤色深一点的啊!”男生笑着,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
大流氓一开口,就会让人莫名其妙升起一股想要和他死磕到底的冲动。
女孩还来不及还口,就被男生向前一拉,整个侧脸都埋在了男生温热结实的胸膛之上。
最初女孩还企图挣扎,可是后脑被男生的大手按着,耳朵可以听到从他胸腔里传出的坚实有力的心跳声,鼻子闻到的是和自己身上一样的沐浴露的水果香,可是混合了他的气息之后,却变成了一股既让人心安又叫人慌乱的味道。
感觉到怀里的人放弃挣扎之后,男生的手掌也放松了力道。
俩人贴合的身体渐渐拉开了一条缝隙,男生双手捧住女孩的脸,一边缓缓低下头,一边用轻佻的语气说着“我是不是女扮男装,等下还要你自己体会了!”
女孩正想开口回击,还没来得及讲出一个字,半张的嘴唇就被霸道地堵住了。
这不是她的初吻,也不是他和她之间第一个吻,可是这却是第一个搅乱她思维的热吻。
女孩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能凭借着本能回应。
唇齿间激烈霸道的吮吸,呼吸间清爽的须后水味,这一切都像化骨散一般让女孩的肌肉变得松软无力,只能一味攀附着眼前这个爱了她十年之久的男人。
戳破最后一道名为矜持的纸门,接下来的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
拥抱着撕扯着一路跌跌撞撞转移到卧室,俩个人都像发了狂的狮子,怒吼着撕咬着互不相让。
即将突破最后一道防线的时候,女孩不禁在心中吐槽——早知到要被扒掉,刚才就不该要死要活的试图把内裤吹干啊!
当男生的炙热和女孩零距离接触的那一刻,女孩的脑袋里突然闪现出她最好的朋友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她说“娶我的人不一定是我爱的人,但是我的第一次,一定要给我最爱的人。”
从小到大人们都说女孩比她的好友有主意,可是十几年的惺惺相惜,也只有女孩知道好友的倔强与执着。
在爱情里,女孩永远都不会有好友那种孤注一掷、飞蛾扑火的勇气。
可是,今夜,当男生把手指小心翼翼地插进她的指缝,当她看见他为了自己疯狂,当他在她耳边说着“姚雨,我想和你生一个孩子”,当如水的回忆顷刻间涌入她的脑海,她突然读懂了那一份执念。
“你要记住,我不需要任何甜言蜜语,但是,你对我说的话,我全部都会记在心里,所以,无法做到的,就不要说出口。”
拉下男生的身体,女孩第一次,主动吻了他。
当俩人以最亲密的方式结合在一起,感受彻骨疼痛的那一刻,女孩没有叫喊,而是狠狠的,狠狠的咬住了他薄薄的下唇……
醒来的时候,男生正睁着满含春情的桃花眼温柔无限地看着她。
她伸出手和他抱在一起,胸口却不知碰到了什么东西,硬硬的凉凉的。
她用手去摸,竟然在脖子上摸到一条链子。
她推开男生,发现自己脖子上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多了一条银白色的项链。
那枚祖母绿色的钢琴形状玉石吊坠在我白皙的胸前尤为显眼。
男生用食指按住玉坠,把它轻轻贴附在她左侧的胸腔上。
他用另外一只手抬起女孩的下巴,让她的直视他那双如春水一般荡漾的桃花眼,声色沙哑而低沉地问道“有什么感觉?”
女孩狐疑地看了看他的眼睛,继而又顺着他的目光一路向下,停留在被玉坠紧贴的左胸口上。
“感觉有凉凉的。”
看到女孩不明所以的目光,男生先是宠溺的笑了,片刻之后,他敛起笑意,垂下眼帘,换上了一副坚定而又认真得近乎虔诚的表情。
“姚雨,这枚吊坠,就像是你对我的感觉。最开始,冰冰冷冷,可是只要它贴近你,就会感受到你的温度,再之后,它就会一点一点的升温,直到和你心口的温度一样。”
“只要它不离开你的心口,热度就不会退散。只要你对我的爱,一直这样累加,累加到和我对你的爱平行,这个世界上,就在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让我们分开。”
阳光之下,女孩凝视男生近乎透明的侧脸,那一刻,他俊美得就像希腊神话中的纳西索斯。
不过,他却不会像纳西索斯那样,化成一株潭中绽放的水仙花。
修长的手指轻浮上他的脸颊,她微笑着抬起腿,跨坐到了他的身上。
无视男生逐渐紊乱的气息,她挑起玉坠放到他的嘴唇上,凝视着他独独倒映出她影子的那双眼睛,一寸一寸缓慢低下头,轻轻的把她的嘴唇覆盖在那片潋滟着永恒二字的墨绿之上。
再次醒来的时候,姚雨正趟在自己的大床上吊着点滴。
没有烈日,没有沙漠,更没有长着一双桃花眼的男人,只有一个雄性生物曲卷着身子躺在床的另一边,像只小猪一样睡的直哼哼。
对于这个物体是如何在没有钥匙和密码的情况下登堂入室,并且成功抢占了一半属于她的领土,以及是谁换了她的衣服给她吊上点滴等种种,她一点也不想浪费脑细胞去思索,更不会学电视里那些女人去尖叫或者歇斯底里。
睡在姚雨床上的这个生物,姓李名天悦,性别男,是姚雨在德国念书时候的校友。
十八岁那年的夏天,姚雨经历了人生中一场最黑暗的噩梦,所以姚雨逃一般的离开了生活了十八年的故土,只身一人搭上了飞往德国的班机。
那个时候的姚雨,由内而外散发着一股股阴郁的气息,姚雨鲜少与人交流,甚至有一些自闭。
一个人在国外念书,姚雨几乎和以前的朋友完全断了联系,即使是面对家人,每星期一次的跨国长途也像是在例行公事,除了报平安,绝对不会说一句多余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