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风筝 下——箫云封

作者:箫云封  录入:08-06

提到这个刘广强就气不打一处来,他狠狠拍着桌子,脆弱的椅子真的在他的身下晃晃悠悠,随时都会破碎的样子:“周校长呢?不是说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么?他怎么还不到啊?!”

叶菱听得耳朵胀痛,此时也只能把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的一根牙签伸进耳朵里掏了掏,他本想把烟也顺出来抽上几口,找了一会儿才发现身上连个烟盒都没有。

“人生没有意义了……”

叶菱把长长叹气,把腿向上盘在了椅子上,几位教研员这才看清他居然穿着一双拖鞋,甚至因为来回动作,甩动的衣袖还露出了许多青紫艳红的痕迹,看起来完全是吻痕和咬痕的结合体……这下刘广强吹胡子瞪眼睛地再也忍不住了:“你看看你们学校这些学生的素质!修养!就凭这些歪瓜裂枣的也想考上大学?!我儿子在你们学校真是被糟蹋了,都被这些不学无术的小混混给带坏了!”

“哟,真不好意思”,叶菱把牙签在空中随意划了几下,遥遥冲着躲在刘广强背后的刘一飞笑了笑:“我们家那位正处在青春年少欲求不满的年纪里,一夜要几次我都一样陪得起,厂长这岁数还是小心点为好,不小心闪了腰的话,以后可怎么为您这生龙活虎的儿子出头啊?”

刘一飞一步就从父亲背后迈了出来,他额头冒着青筋,说话却结结巴巴:“你——”

“——你什么你啊?”叶菱突然瞪眼:“今天的数学作业交了么?”

“我……”

“啊,请不要再用‘我忘带了’这个借口了,你没有说腻,我这金贵的耳朵都听出茧来了。”

叶菱拍拍手,转而做了个扇耳朵的动作:“那厂长帮忙把一飞的作业带过来了么?我身为学习委员,可是要为各科老师分忧解劳的啊。”

“你这样的混混居然还能当上学习委员?别开玩笑了!”

刘广强气得双眼发绿,笑声粗噶地响彻在小小的办公厅里。

于是那位刚考进来的不了解形势的女教研员多了句嘴:“哎……可是成绩单就在您背后的墙上贴着呢。”

最新出炉的成绩单里,第一名“叶菱”两个大字分外显眼。

刘广强和刘一飞双双瞪圆眼睛愣在了原地,头上开始冒出虚拟的嗡嗡作响的热气。

“啊啊,真是太抱歉了啊”,叶菱在刚刚抠过耳朵的牙签上吹了几口凉气,眼里眯出了点笑意:“这次考试的时候恰好有空……所以就多写了一会儿,要是飞老弟在学习上有什么问题的话,随时欢迎他来和我交流探讨啊。”

——别开玩笑了好么。

——你这句话说得半点都不像出自于内心啊。

刘广强重咳一声,刚刚准备转移话题,教导主任办公室的大门就被人轻轻推开了。

陆明宇惊异地看着陆筝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而他在门口甚至连想说的话都忘了——

——以陆筝这样的性格,居然连门都不敲就直接走了进去。

“你们好。”

陆筝在走到门边的时候就停住了,他微微抬眼扫视了面前的几个人,然后就皱起了眉头,声音低哑中透着点疑惑:“白主任不在么?”

“是白主任联系您的么?”,那位年轻的圆脸女教研员迎了上来:“白主任刚刚来电话说接到兄弟学校的通知,临时去校庆上表演节目了,他说一找到机会就会马上溜回来的,要不您也先坐着等一会儿?”

陆筝点了点头,女教研员刚想给他搬把椅子,就听刘广强在一旁吊起眉毛,狠狠拍起了桌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周校长不在,连白主任也不在,到底谁来给我家儿子主持公道?我儿子被打成这样,你们学校连一点解释都没有么?”

“我倒是觉得飞哥应该去和欣达的那面墙解释解释”,叶菱摸着头发,眯成月牙似的眼里掺了点轻佻但又苦恼的情绪:“处女膜修补术可是很贵的啊。”

“爸你还是回去吧,这次的事情变成这样有很大的原因也是出自于我……”

刘一飞在后面小声嘟囔了一会儿,抬眼悄悄瞄到了他那土豪老爹身上,刘广强却是理都没理自己的儿子,只是气得脸色青白,恨铁不成钢地就冲陆明宇扑了过去:“是不是这小子?就是这小子把你打成这样的吧?”

他的手刚伸到一半,就被另一只手牢牢阻隔在了半空。

那只手非常冰冷,掌心里的冷汗让陆筝攥住刘广强粗壮的胳膊时,甚至还在上面轻滑了一下,而他的声音也随之冷冷淡淡地飘了起来:“不论我儿子有没有打过您的儿子,也该由我教训,怎么也轮不到您来插手。”

那个声音虽然轻微,却好像一杆标枪从半空中毫不客气地直落下来,在他们两人之间刻下了一道横贯不去的长鸿。

26、弩张

陆明宇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这边,整个脑海里都是刚刚陆筝的那句话不断回旋往复的声音,他完全不敢相信,那些话会是出自于陆筝之口。

这是陆筝第一次因为陆明宇打架的事而来到学校,而且居然没有当着学校人员的面狠狠教训陆明宇一顿,甚至还帮着他挡住了另一位家长的怒吼。

叶菱饶有兴致地看着这边,满脸都是一副得偿所愿的看好戏的表情,还轻轻吹了两声口哨。

刘一飞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又转头咬着下唇看了看陆明宇,眼里飘起了些夹着恼怒和无奈的光:“爸,你快回去吧,别丢人了,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我在兄弟们面前一点面子都没有了。”

当初叶菱的生日会是他带着人不请自到,后来口无遮拦地羞辱了卓妍又惹恼了莫翔,最后和叶菱私了的时候又用了刀子……他现在可以算是名声扫地,若是被人知道他带着自己的土豪老爹过来给自己“讨回公道”,那他在学校的面子可就丢得半点都不剩了。

“你居然还和那些混小子们称兄道弟!你知不知道当初为了能让你来这儿上学,爸给你托了多少关系找了多少人,你不好好学习也就罢了,还在学校聚众斗殴,最重要的是居然还被人揍了!老子的面子都被你丢光了!”

刘一飞的头低得更深:“我、我没挨揍……其实是我自己撞上去的。”

“那也不行!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我非得——”

他的话音被突如其来的巨大的推门声掐断在了中间,后半句成了可怜的撕裂成两半的蝌蚪。

如果说陆筝推门的时候是用羽毛轻轻扫动了几下把手,那这个人的推门声就是把重型炸弹投投射到了操场中间,掀起的土灰足有半尺多高。

进来的人带来一阵骚气四射的大风,吹着如同号角般高昂而没什么旋律的口哨,穿着一件五颜六色的花衬衫外加一条亮丝裤子,前脚踏进门里的时候就带来了漫天飞舞的银星,丝带缠身外加星星点点的亮光将他打扮的活像来自迪拜的土豪——如果说有时候的叶菱能用“骚包”来形容的话,那这人就是不折不扣的骚包之王。

这个人身量大约一米八五左右,他在屋里来回打量了几圈,微凹进去的淡色瞳仁儿绽开个喜气的笑容,然后他就几步就跨到了刘广强面前,伸手用力攥住对方的手摇了几摇:“哎呀,贵客驾到,我居然才从兄弟学校那儿逃出来回到这里,还真是有失远迎了啊!刘先生怎么不坐着呢?小郭,快给刘先生端杯茶来。”

那个年轻的女教研员圆脸涨的通红:“哎!”

她急匆匆地端茶过来,顺带给几个人解释了一番:“之前处理这类事情的都是周校长,各位可能没见过白思怀白主任,但是前几天周校长去外地学校考察了,所以这类事情就全权委托给白主任负责,有什么事儿和他说就好了。”

刘广强皱着眉头将信将疑:“他就是白主任?”

面前这人笑得一脸无害,倒是长了张混血儿的英俊面孔,乍一看不像是正规高中的在编教师,倒像是哪个酒店工作的夜场DJ。

当然,那一套不伦不类的衬衫长裤给他成功减下了不少分数,如果这人能穿上正常的三件套西装,估计也能勉强装成个中规中矩的祖国园丁糊弄一下广大的人民群众。

——前提是人民群众不知道白思怀的座右铭,也就是那句在网上流传甚广的“我给祖国培育了这么多花朵,自己折一支怎么了?”

……为纯真而善良的劳动人民默默点根蜡。

白园丁犹在调侃:“本来是打算早点回来的,结果兄弟学校的学生们太热情了,无论如何也拉着我不让走,没办法只好献丑唱了几首歌才回来,让各位久等了啊。”

言毕他开始环视四周:“哟,陆先生这么早就到了啊,您可真年轻,看起来不像明宇的父亲啊。这么早过来真是辛苦您了,您也快坐下歇一会儿吧。来,几位混世魔王在家长们面前站成一排,把你们做过的事挨个说一说吧。”

陆明宇和刘一飞拖着脚步走上前来,只有叶菱仍旧蜷在椅子上对着自己的指甲发呆,对白思怀的话充耳不闻,完全将对方当成了空气。

白思怀倒也不生气,只是又慢慢重复了一遍,也听不出他带着什么情绪:“叶菱同学,请站到家长面前来。”

空气似乎随着他话音的落下而渐渐冰冷下来。

“家长?谁的家长?”,叶菱轻嗤一声半抬起了眼皮,不冷不热地回道:“真不好意思,我不知道‘站在家长面前’是什么意思。”

白思怀捏了捏手边的扶手,皮笑肉不笑地道:“那么请叶菱同学站到老师面前来吧。”

叶菱无奈地拍了拍椅背,颇为厌烦地挪着腿从椅子上把自己放了下来,然后慢悠悠地踱到了白思怀面前,他那副表情与其说是“因为做错了事要受到批评”,还不如说是“真麻烦,有话快说,说完我就可以回家补眠了”。

于是白思怀轻了轻嗓子:“那么我也话不多说,就从刘一飞同学这儿开始吧。”

刘一飞低头咕哝:“那天是叶菱的生日会,我……”

“等等,你说什么?那天是叶菱的生日?”

白思怀突然打断了他的话,顺便抬眼扫了一眼叶菱,那一眼真是凌厉,好像带着刀刃的流光顺着叶菱的脸侧划了下去。

叶菱根本没看对方,只是故意对着空气吐了个莫须有的烟圈。

“接着说。”白思怀低下头来,细细磨着牙道。

“……那天是叶菱的生日会,狄温总在我身后说风凉话,许多人明里不说,暗地里也是瞧不起我,所以那天我不请自到,带着卓妍和狄温就去给叶菱捧场了。本来不想让两帮人打起来的,谁知道莫翔那小子突然发难,直接就给了我一拳,我的一个朋友看不下去……”

“莫翔不会无怨无悔地揍你!你自己知道那是因为什么!”

陆明宇涨红着脸打断他的话。

刘一飞根本不会承认:“那和他有什么关系?卓妍是我的人,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哪用得着他来出头?”

陆筝原本抬着头仔细听他们说话,但在听到“卓妍”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地向后缩了一下,随即他好像想起来什么似地再次抬头扫了一眼陆明宇,眼神中夹杂了一丝疑惑。

陆明宇简直想把刘一飞那张嘴从他的脸皮上撕下来:“别再提这个了,说点别的行不行?”

一提到这个,刘一飞的火气也涌了上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俩之间的那点破事!她当初因为在班级里总受欺负,主动找到我这儿来说要做我女朋友,还不是就想让我罩着她!后来他们班那帮女生不想找她麻烦了,她又想把我一脚踢开!别以为她是真心喜欢你,你要是对她没有价值,她才懒得理你!”

陆明宇的脸越来越黑,他只觉得头顶乌云密布,铺天盖地要将他罩在里面:“我说别提她了,你耳聋听不见么?”

刘一飞越说越火大:“还有那个叫什么,叫什么莫翔的小子,我真不明白你们一个个的怎么——”

“——不明白就回家多念几本书啊”,叶菱刻薄地甩来一句话,却好像坠上了不知多少铅块,虚拟的重重沉甸甸地像要把他砸进地底:“幼儿童话书里有个名叫‘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的小故事,我倒是觉得很适合你。”

这下不用刘一飞出头,刘广强已经几步跨到他儿子面前,抬手就是一个熊掌向他儿子扇了过去:“我就说怎么天天也见不到你学习时的样子!原来还敢给我早恋?”

“哎哎,刘先生小心点,教训孩子可以,动手就不对了啊。”

白思怀不知何时从背后拦住了刘广强下落的手,也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只是刘广强觉得,那已经落到半空的巴掌如同被什么东西给用力扼住了,疼得他手筋发麻,半点都动不下来。

白思怀慢条斯理地把手松开,顺带还拍了拍手,他抬眼扫了一眼叶菱问道:“叶菱同学,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那个眼神带上了点挑衅的意味,和叶菱飘到半空无所谓的目光撞在一起,卷成了个互不相让的漩涡。

“倒也确实有话想说”,叶菱抬眼瞄了他一下之后就又低了下去,他挠挠头,从裤兜里掏出了另一个手机,不过那个动作倒像是拿出了什么脏东西:“欣达饭店本身没有录像设备,所以为了避免在这种时候说不清楚,我把欣达饭店发生的那些事情录了像,各位想不想看一看啊?”

他抬头咧开了唇角,露出了一个让人想狠狠揍上几拳的人畜无害的笑容。

小剧场:

白思怀(冷笑,镜片反光):我记得当时说戏的时候,给我的出场情景是我酷帅狂霸拽地开着老死来死,左环美人右拿钻石啊,现在这样是怎么回事?

云封(擦汗):“可是、可是这样才比较符合你的形象啊。”

叶菱(难得地开心):“村姑什么的确实挺符合他的形象。导演,头巾和鸡蛋怎么没带来啊?”

陆明宇(捶胸顿足):“我才是主角!”

刘一飞(甩白手绢):“求补贴!求补贴!求炮灰补贴!”

27、包庇

白思怀的目光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像把铅块或墨宝整个丢进了水里。

叶菱却根本没看他,只是伸出两根手指按了几个播放键,几段清晰的录像就从那小屏上展现了出来。

“我们的校规是不准持有通讯设备,叶菱同学,你身为学习委员,都不知道什么叫‘以身作则’么?”

白思怀从眼镜后面冒着精光,闪烁着也看不清楚:“况且没有人证的话,这几段录像也说明不了什么。”

“白老师,您是在包庇我么?”,叶菱不知何时又盘腿坐回了凳子上,望天打了个呵欠,他那表情欠揍得完全无以复加:“我很困啊,咱们这件事能不能尽快解决?人证什么的您随便找啊,我的人或者飞老弟的人都可以为我们作证,看这个录像也能知道,最先来办生日会的人是我,红包也是收到了我的手里,刘一飞更是来给我捧场罢了,至于那个英雄救美的叫什么……”

“莫翔。”陆明宇摸着鼻子低声道,不知为何总觉得脸上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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