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们大可以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简亦笑着,抬手晃了晃一枚血色的徽章。
安明远脸色一变,这是当日亚瑟赐予他Onassis姓氏时送给他的东西,为了避免丢失他一直都随身带着的,是什么时候被这家伙拿走的……
“Onassis的族徽——‘恶魔之翼’。”简亦竟是平静地说出了这枚徽章的名字,看向安明远,眼底的笑容深邃了几分,“据我所知,亚瑟王只会给他看中的继承者这件信物。其实只要阿远你现在拿着它去找奥纳西斯的主人,他绝对,什么都会给你。”
“我只想依靠自己的力量,与他人无关。”安明远说。
“那么抱歉,是我僭越了。”简亦把恶魔之翼还给安明远,一改刚才严肃的口吻改换了温和的笑颜。起身往厨房抓起一条围裙来系好,把披散的长发扎成一束,“那么天色也不早了,干脆你们俩今晚就住我这儿吧。今晚想吃什么菜?我下厨。”
“……”洛天威和安明远相视一眼。
卧槽!
享用了一顿美味的大餐,安明远先去冲澡了,洛天威拿着遥控器调了几个台觉得没有意思,索性关了电视。发现简亦也没有睡觉,一个人站在阳台上看着天像在想心事的样子。
“在看什么,医生?”洛天威走上前。
从背后响起的声音让简亦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星空。”
“星星有什么好看的?”洛天威跟着抬头看了两眼,今晚繁星满天,是看起来比平日里还要多还要亮的样子,但比起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他宁愿趁着偷睡的时候多看安明远两眼。
“是没什么好看的,都是些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简亦说,夜风吹拂他的发,星光映衬在那双漂亮的桃花眸中反射出一层朦胧的微光,“可是,总忍不住去想,去看。大概人就是这么的天生不知满足,站在地面,却总想伸手去摘天边最远最亮的那颗星星。”
“那摘到了之后呢?”洛天威问。
“你会发现,其实星星的表面是坑坑洼洼的,布满灰尘。不晶莹,也不明亮,根本不是想象中的美好,而是面目全非的样子呢。”简亦说。
“……”洛天威沉默,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觉得有点难受。
简亦分明是在笑,却无端的,有几分悲伤透在里面。
印象里他永远都是微笑的模样,温柔的笑,自负的笑,狡黠的笑。好像一张坚不可摧的面具被他戴在脸上,遮掩住底下喜怒哀乐的所有情绪。好像天边那颗最遥不可及的星辰,太耀眼,太完美,你永远无法触及到它的表面,看到它真实的模样。
脑海中不由地浮现出在简亦抽屉里偷看到的撕成两半的照片。
被撕裂的过往,无法修复的回忆。
是因为,那个人么。
“其实我不这么想。不管真实的星星是怎样的,起码我们看到的它是闪耀明亮的那就够了。本质是怎样并不重要,我们要有摘星星的勇气,才会有梦想,进而去实现这个梦。所以医生,你也不要总把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偶尔找个人说出来也挺好的。”
简亦怔了一下,继而笑道,“……说的也是。”
正要再说什么,浴室里传来安明远的叫声,“天威,我洗好了,你来洗吧。”
洛天威朝简亦点头一笑,乐颠颠地跑走了,片刻之后——
“洛、天、威!你干嘛躲在那儿偷看我穿衣服?”
“哇啊,痛痛痛……都说好了不打脸的啦!”
还真是无忧无虑的少年啊。简亦耸肩,无可奈何地勾了勾唇角。
笑容从眼底散去,眯起的桃花眸里有凌厉的杀意掠过,好像豹的瞳孔。
简亦瞥向窗外,几道黑影缓缓地隐入了渐浓的夜色之中。
哼,还真是一群阴魂不散的家伙。是“沙漠之狼”的爪牙么?
看来萧家的手下也不都是些无能的废物。这个人既能闯入他的地盘把萧令带走,还封锁了消息让他连日来都追查不到萧令的下落。
是为了替他的主子报一箭之仇?还是,争夺所有物的挑衅?
简亦转身,熄灭了阳台的灯,一缕冷冷的笑意掩没在黑暗之中……
******
第二天,洛天威和安明远循着简亦留下的地址,发现所到之处竟是一家名为夜色的赌场。反复核对了几遍地址无误之后,洛天威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拉来一个门口的侍者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叫作“梅姐”的人,谁料对方当即变了脸色,神情透着些许警惕。
“你们找梅姐有什么事么?”语气并不怎么友善。
“这个……”洛天威思索,该怎么说他们是来求人帮忙的。
“梅姐很忙没空接见外人,你们还是请回吧。”对方虽然用词礼貌但话里逐客的意思很明显。洛天威讨了一身没趣,悻悻地退回去,而安明远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不然你再打个电话跟简亦确认一下,兴许他写错地方了。”
“你们,是简先生的朋友?”侍者一听忙叫住两人,态度的转变让人瞠目结舌,“不好意思,是我礼数不周怠慢了贵客。两位里面请,我这就去问问梅姐在不在。”
“有劳。”洛天威点头,回头对安明远小声道,“看不出来那家伙的面子还挺大。”
“那个叫梅姐的面子也不小。”安明远调侃。
两人跟随侍者一起进了赌场内部,一路穿越内厅,最后在一扇红木装饰的大门前停了下来。看起来古老厚重的门扉,雕镂着梅的图案,有些古色古香的味道。便见侍者对守门人交头接耳地说了些什么,然后退回来对两人颔首示意道:
“梅姐就在里面。我只能带到这里,还请两位自己进去了。”
如此大牌的主人让洛天威吊足了胃口,和安明远相视一眼推门而入。扑面袭来的是一股淡淡的梅香,随后几株冬日盛开的雪梅映入眼帘。而在这层叠的梅瓣间,坐着一个红衣貂裘的女人。大红的浓艳旗袍,绣着金边的墨梅,肩上披着貂绒。发髻高高盘起,中央别着一枝珠簪,从衣装到扮相都颇像民国时期的贵妇。不过,却强势的多,也妩媚的多。
梅花慵懒地抬眼,涂的艳丽的指尖夹着一枝刚刚点燃的香烟,她慢条斯理地吸了口烟之后笑道,“简亦那家伙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人都往我这里带。上一次是条毒蛇,这一次,倒换了两个年纪轻轻的小娃娃。”
“喂,劳资都二十岁了小娃娃什么的太失礼了!”洛天威忍不住道。
“哈,初生牛犊不怕虎。”梅花冷笑,用眼神喝退那些想要冲进来的保镖,“不过空有一身蛮勇也是没用的,你们敢进我梅花的地盘,可未必能安然无恙地活着离开。”
洛天威和安明远的脸色顿时紧张了几分,可梅花并未动怒,“说吧,来找我什么事?”
“我们想寻求资助。”洛天威说,把脑海中构建的创业想法大致说了一遍。
梅花听完,又吸了一口烟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看向两人,“眼光不错。奢侈品行业的确有很大的潜在商机,很可能在香港打开一个缺口。但要创造品牌效应,这些还远远不够。”
“所以,我需要一个契机。”洛天威说。
“这倒是不难,根据我手头最新的情报来源,下个月在国贸大楼有一次绝佳的为新人企业家提供平台的机会。如果你们可以让自主设计的商品在这次竞标赛中脱颖而出,便有可能获得投资家们的青睐而得到一笔很大的资金注入。有了这块敲门砖,剩下的路便好走多了。我可以想办法为你们搞到展出会的入场资格,其他的,全看你们自己了。”
“多谢,我知道了!”洛天威说。
“你似乎想问我什么。”梅花转向欲言又止的安明远。
“你这样帮我们,不怕赔本吗?”
“呵呵,不过是几个臭钱。我开着这家赌场,整日见过的赌博何止千万。有的人一掷千金,一夜之间从身价百亿的富豪变成负债累累的穷光蛋。人生也无非是一场赌博,赌赢了,功成名就,赌输了,功败垂成。如果跟那些人一般见识,我也不会坐在这里了。”
洛天威的脸上露出惊喜之色,“那么,你的意思是……”
“别高兴的太早,小子。我可以为你们提供初期创业的资金,并提供其他方面的援助。别的不论,在笼络那些高官和收集情报上,我有特殊的渠道。我不怕出这个赌的筹码,不过在那之前——我要看你们是否有值得我投资的资本。”
“记住,别让我失望。”梅花笑道。
“嗯!”异口同声地点头。
送走了洛天威和安明远,梅花掐灭了烟,拿起桌上的酒,却兀自斟满了两个酒杯。
“人既然来了,别躲着来陪我喝两杯。”她说。
“被梅姐发现了么。”简亦微微笑着,上来举起酒来一饮而尽,“那我先自罚一杯。”
“特意跟过来看我会不会为难他们两个,这么体贴,倒不像你,我不记得你是爱管闲事的人。”梅花说,也大口地喝下杯中的烈酒。
“看年轻人为自己的梦想努力,是件很有趣的事情。”简亦说。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当年的梦想是去开一家中国餐馆?”梅花调侃。
“可惜后来我去当了一名警察。”简亦耸肩,“那么梅姐呢,可曾有过什么梦想?”
“大概是去一家小酒吧里当个调酒师什么的,这样就能每天品尝到不同的酒了。”
“哈哈,你这嗜酒如命的习性还是没改!”简亦大笑。
“所以说,人最初的梦想跟他后来所选择的道路,可能是背道而驰。”梅花又喝了口酒,摇晃着杯中金黄色的液体,语气听不出悲喜,“所以才会乐意看着那些年轻人奋斗的样子吧,感觉好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天真,执着,又愚蠢的可以。”
“看来梅姐也是喜欢他们的。”简亦说。
“我已经好些年不曾看到那种活力四射又自信满满的眼神了。其实用不着你推荐,我知道他们日后一定会成一番大气候的,我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
“那么梅姐看我怎样?”简亦不正经地坏笑道。
“你?没心没肺的人渣,偶尔有一点小善良。”梅花说。
“这损我损的可真厉害。”简亦无奈苦笑。
梅花却没有再继续与他抬杠下去,她收敛了笑容,“你最近,太胡闹了。”
简亦的表情变了变,不露声色地反问,“怎么?”
“最近黑道上的动向对你很不利,我想萧家在其中起了很大部分因素。本来你当国际刑警的时候,与那些人就是水火不相容,结下的梁子也多,我以为你转行做医生之后会安分一点。”梅花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我从不过问你在外面做什么,但既然你叫我一声姐,我得劝你。得不到的东西趁早放手,别让执念太过纠缠。要知道‘执念过深,终成魔障’。”
简亦不再说话,他又开始喝酒,接连喝了两大杯。
“梅姐说的话,我都是懂得。”他笑了笑。
那声轻语,低低的,不知是在对她,还是在对自己。
“可若是能够轻易放下,简单忘记,也就不会是执念了……”
36、王妃的礼物
梅花提供的情报起到了关键性作用,这一期以“婚礼”为主题的自主设计大赛,安明远凭借一款女性的婚纱饰品“天使的眷恋”顺利地博得头筹,赢得了众多投资商的青睐,商品化的合作项目也提上日程。而靠着洛天威天生的商人头脑,两人一时间名声大噪。而那位幕后不在公开场合露面的神秘设计师,也一度成为媒体关注的焦点。
“这下子我可以好好向梅姐交差了。”庆功宴上简亦曾戏谑地这么说,又笑着打趣二人,“不过给别人做嫁衣总不如自己穿着划算,什么时候才能喝上你们俩的喜酒哦?”
安明远便红了脸,而洛天威在旁边意味深长地坏笑,被安明远捏了一把。
“别害羞嘛,老婆,反正我早晚都会娶你的~”
“你还说——”
“不让我娶你那只好我嫁给你啦……哎哟!别打,谋杀亲夫啦……!”
那似乎是一段虽然忙碌劳累但充实快乐的日子,新创建的公司刚刚起步,年轻的董事长也不得不四处奔波。但无论多忙,洛天威总会在晚上准点回来陪他,风雨无阻。
转眼间时光匆匆流逝,不知不觉冬天已经过去,迎来了下一个春暖花开的时节。草长莺飞,气温回暖了不少,院子里五彩斑斓的花争相开放,满眼的绿意充满了生机。
刚刚洗完澡披着一件浴袍的洛天威走过来,从背后拥住安明远大狗状地在他的后颈蹭了蹭。看他那全神贯注的神情,肯定又是在为他的美学设计苦恼了。
洛天威伸手去抢安明远的画纸,笑嘻嘻道,“画的什么?我看看?”
“现在不行。”被安明远抢回来,死活都不肯让洛天威瞧一眼。
“不让看就不让看,小气!”洛天威哼道,也不生气,又黏着安明远撒了会儿娇才肯乖乖上床睡觉。这让安明远时常有种养了一只大型金毛犬的错觉,怎么看面前的男人,都感觉跟最近新闻报道上洛氏集团的董事长的形象相差甚远。
其实,怎么可能一帆风顺呢?在外面总会遇到很多不顺心的事情,遇到各种各样的烦恼。商场如战场,会有很多勾心斗角的利益掺杂在里面。但在他面前,洛天威从来都不会提那些烦心的事情,而总会笑着,像他们还是学生时候那样耍耍泼玩玩赖。
真像个,傻子一样。
“早点睡吧,晚安。”安明远催促洛天威去休息。
“我爱你。”洛天威说。
“嗯?”
“亲我一下。”
“嗯……”
安明远有点扭捏地凑过去亲亲他,洛天威这才露出心满意足的神情。
很快身边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洛天威睡着了,该是累坏了吧。
安明远注视着睡熟的洛天威看了一会儿,眼神里流露出温柔的神色。他起身替洛天威把明天开会要用的资料整理好,这才重新拿起了刚才的画纸。纸上是一枚戒指的设计图,独特的造型和飘逸的纹理,足以让世界一流的设计师都惊叹它的美。
设计这枚戒指花费了安明远长达数月的时间,因为总想着画成心目中最完美的样子,以致于修修改改始终没有定稿。从他手下经手过那么多设计品,但唯有这一件,倾注了他最多的心血。
脑海中依稀浮现出,在与洛天威击掌为誓的那日许下的约定:
“我一直都想设计一件最完美的艺术品。不可以被当作商品的,独一无二的杰作。”
“哦,是什么?”
“还没有想好,等我画完之后第一个给你看。”
“好,我拭目以待!”
就在刚才,他终于画完了戒指最后的一笔。
安明远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却是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