茼蒿 下——猫大夫

作者:猫大夫  录入:08-07

在芮忱热得发烫的怀里,齐骧突然明白了老先生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恐怕就是要死要活的人。如果没有了芮忱,他要怎么办呢?可不就是要死要活吗?

好像是用掉了剩下的力气,才说了那番话,芮忱安抚过齐骧,两个人相拥而眠。醒来以后手臂有些发麻,他怔怔坐在被窝里,回想自己跟齐骧说的话。

他记得齐骧跟他说过,希望每天都能见到他,希望想要见面的时候马上就能见到。是他忘记了吗?

芮忱问不出口,他怕一开口就变成质问了。

他怎么能质问他?就是重一些的话,他也是不愿意跟齐骧说的。想到这里,芮忱呼吸有些困难,他皱着眉头,只觉得房间里的空调失去作用了,冷得他有些不知所措。

芮忱抚了抚手臂,转念又觉得是自己想得太多。他也应该对齐骧有信心。

怎么会有万一,他创造一万不就好了?芮忱揉了揉太阳穴,试图那些扰人的心绪,看看桌上的闹钟,把齐骧叫起来。

齐骧眉头皱了一下,先是把他的手挥开,但蓦然睁看眼,忙不迭把芮忱拉下来,一下子抱进了怀里。

芮忱被他的举动弄得愣了一愣,失笑道,“该起床了。”

过了好一阵子,齐骧才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母亲是中午的动车组,不等吃午饭就要先走了。尽管她一直说不要,但外婆还是想给她准备了一个便当带在路上吃,只道车上的东西贵,味道也未必好。

她拗不过自己的母亲,只好挤进厨房里,说,“我来准备好啦!给你们做完饭再出门,自己带点饭菜就行。哎呀,你出去了,我来弄!”

芮忱看外婆被驱逐出厨房,开口问要不要帮忙,母亲在厨房里忙得晕头转向,嘴上却说让他去玩,别给自己添麻烦。他恹恹坐回客厅吃橘子,听到齐骧凑到他耳根底下问,“你脾气像你爸爸多一些吧?”

他往嘴巴里塞了一瓣橘子,肯定而缓慢地点头。

齐骧看他一脸苦大仇深,忍着笑接过了他递给自己的橘子。

尽管芮忱才表示要送母亲去火车站,立即被母亲堵了回去,但他还是仗着有外公发话,把母亲送到了小区门口。

“往时也没见你送,突然这么良心发现,总是让我觉得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母亲说着,踮起脚尖眺望有没有路过的空车。

芮忱汗颜,心想如果非要说不是,肯定也少不得被说,索性讪讪一笑。他视力好,很快看到有空车开来,立即奔过去伸手招到车。

母亲行李很轻便,一只小巧的旅行包。她把行李丢进后座,上车前满脸狐疑打量着儿子,忽然走上前来撇开他衬衫的领子。

芮忱条件反射往后退了小半步,猛然想起前天齐骧留下的吻痕还没消,心里登时咯噔一声,脸全僵了。

母亲仰望着他,目光很沉。

他没办法和她对视,默默低下了头。

母亲张了张嘴巴,半晌没吭声。在芮忱要开口时,她用一个目光制止了,沉了沉,道,“别昏了头。”

芮忱不知道要怎么体会这四个字的深意,他牙关一紧,只能眼睁睁看母亲坐进了出租车里。

望着母亲的车在午间的烈日间离去,芮忱只觉得这冬日里难得的阳光还是冰冷的。他捂着嘴巴,做了两次深呼吸,想忘记,但母亲说话的神情却反反复复在脑海里重演,让他转眼间便周身发凉。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芮忱听到家长跟他说得最多一句话就是“你想清楚”,一如所有的后果都该是一个人承担。

尽管母亲时常对他颐指气使,但真正关系到他的决定,最后都是让芮忱自己来定。而父亲,顶多是在他决定以后说上一句,“你要坚持到最后。”

可惜芮忱很少坚持到最后,因为他总是不明白所谓的最后在什么地方。

这回依旧不懂,而他依旧也是自己做决定。

开学第一天就是一贯照常的考试,高三组的老师批改试卷的速度就和印刷机一样快,隔天下午成绩就出来了。

芮忱心里藏有事情,加上又觉得来来去去都是考试,没什么意思,所以心不在焉。成绩出来遭遇了滑铁卢,直让黄重阳他们笑话自己是过年吃多了肉,脑回路被油脂堵住了。

齐骧数学完全是那次期中考试的翻身战,考了个满分。看到芮忱惨兮兮的成绩,乐得要包了他这个学期的牛奶——当然用的是芮忱家人给的压岁钱。

“你就得意吧。”芮忱一大早被他拉起来,来到订奶点订牛奶,打着呵欠说。

齐骧帮芮忱做好了登记,钱交给老板,回头不确定地问,“你没放水吧?”

他一怔,好笑道,“这有什么好放水的?再说了,132分算是哪门子的放水?”

“也是。”齐骧勾过他的颈子往充校园卡的地方走,芮忱几步趔趄,忍不住对他翻了个白眼。

充卡处的工作人员一打开窗户就看到他们两个学生,不禁一愣,笑道,“可真够早的。”

齐骧对芮忱挤了挤眼睛。

他慢悠悠地找到校园卡,交给齐骧。

“各充两百块。”齐骧把钱一并交给了工作人员。

等充卡这会儿,芮忱吸了吸鼻子,一下子精神了,“是不是有蛋挞?”

齐骧拿回饭卡,张望了片刻,找到了香味飘来的方向。“我去给你买,你在门口等着。”

芮忱捣蒜似的点头。

他在门口等着,借助早晨的朔风让自己清醒过来,没过两分钟就打了个抖,什么睡意都没了。

食堂旁边的灯柱旁有几个学生正在拉横幅和张贴海报,芮忱远远看到似乎是跟高考有关的消息,好奇踱步过去,一看,是学生会力邀了去年和前年自学校毕业的出色校友返校给同学们传授学习经验和高考应对策略,其中还不乏文理科状元。

“看什么呢?”齐骧拿着两只分装的蛋挞跑过来,把其中一个分给他。

芮忱捧着还热乎的蛋挞,使劲吹掉覆盖在上面的热气,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烫得整个人都暖和了。“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出现的学长学姐们。”

齐骧刚吃了蛋挞,开口吐出漫漫的白气,笑道,“你明年也得回来。”

“呵呵。”芮忱皮笑肉不笑,往蛋挞中心咬了一大口,赞不绝口,“超好吃!”

他十分同意,“刚出炉的。”

“下个季度的蛋挞,你也包了吧?”芮忱笑着拍拍他的肩,寄希望于他的任重道远。

齐骧拧起眉头,“也不怕糖量摄入态度,脑回路再也通不了了。”

芮忱斜睨了他一眼,悠悠然继续把蛋挞吃完。

去教室的路上,东拉西扯聊了几句,便忘记讲座了。

到底路要自己走。

第 71 章

宣讲会定在第二次联考以前举行,这时正是学生们忙得昏头转向的时候,去观摩的人要么是真的要讨教经验,要么纯粹是为了放松心情。至于高一高二的后辈,他们去看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是要去沾一沾学霸的圣光。

芮忱在教室自习,偶然听到有同学叫上自己一起去观望,他都是很随意地用笔尾指指庄亚宁的方向,“有什么好观望的?那儿不就有一位预备役吗?”

一来二去,就连黄重阳也溜达过来非要拉上他。他抬头看了他两秒,正要指向庄亚宁,回头才发现庄亚宁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不在教室了,“阿宁呢?”

“他老姐回来了,去探亲呢。”黄重阳坐在前座的空位,翘起了二郎腿。

庄亚宁有一兄一姊,连带他自己,一家三个学霸。哥哥出国留学了,姐姐当年是全省文科第四名,现在本科在读。

这天并不是假期,庄亚宁总不至于翘课溜回家。看芮忱纳闷,黄重阳解释道,“庄姐姐来宣讲会玩了!”

“哦……”芮忱一想不对,“她不是我们学校的啊。”

黄重阳作势要拉上他,“今年不是樱花开得早嘛,她率领他们学校的诗社来搞联谊。听阿宁来说那是什么五校诗社联盟,很多巨巨来玩。走走走,什么时候不能写?去跟姐姐问安啦!以后你学姐!”

芮忱就这么被趔趔趄趄扯走了。经过齐骧身边,芮忱惊讶地发现他竟然在发微信,立即拍拍他的桌子,严肃道,“认真自习啊。”

齐骧正眉头紧皱看着手机屏幕,闻言愣了愣,慌张地抬起头来,面目莫名有些发白。他促狭地笑笑,问,“你去哪儿?”

“去看未来学姐。嗯?是不是你学姐啊?”黄重阳想了想,索性说,“一起呗!见过老庄的姐姐没?大美女!”

门口赵铨他们早就久等了,不耐烦地催促他们。齐骧仍在犹豫,叶骞先跑回来把他拉了带上。

试考得太多,让学生们习以为常,根本不将周六下午的每周一试放在心上。齐骧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芮忱被推推挪挪走在前边,回首看他心事重重跟在后面,便找了个借口走在最后。

“怎么了?”芮忱问,“你要是不想去就别去,我跟你回去自习。”

齐骧回过神来,笑道,“没有的事。去就去呗,也就几小时,多了少了都改变不了什么。”

芮忱将信将疑,歪着脑袋打量他。

“真的!”齐骧笑着揉他的头,把头发揉得乱七八糟。

学校礼堂门口低调地摆放着一张海报,走进去就能远远看到舞台上方拉着横幅,写的内容和海报上别无二致。

舞台上摆放着一列桌椅,十几个话筒,搞得像校领导开大会一样。人却是不多的,充其量满座率只有一半。他们还没走到前排,便已经认出了好几个坐在那排座位上的人。黄重阳向台上认识的人挥手,芮忱看到对方同时看到他们,对他们微笑,只好礼貌地挥了一下手。

“阿宁呢?”赵铨伸长了脖子张望,“阿宁姐姐呢?”

还是叶骞眼尖,指着第一排左边的位置,“那儿!”

芮忱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不其然看到庄亚宁坐在最边上,旁边是一位长发披肩的女孩子,正扭头和他说话,光是侧脸就非常美丽。

黄重阳他们兴冲冲地走过去,在第二排依次坐下来,趴在第一排椅背和他们打招呼。庄姐姐回头见到是他们,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来玩?”庄姐姐看看他们,问,“芮忱呢?”

黄重阳翻了个白眼,蛮不高兴道,“你就只想着芮忱啦!”

她噗嗤一笑,“小鲜肉嘛!”说完便看到芮忱他们走过来,对他们展颜一笑,“好久不见。”

芮忱点点头,“好久不见。”

已经到了自由提问时间,话筒交给了台下的观众。芮忱让黄重阳他们聊他们的,自己陪齐骧坐在第三排靠边的位置上,索性也听一听自己所认识的逗比学长能怎么回答学弟学妹颇为认真的问题。

隐约听到庄姐姐说起了樱花,原来他们昨天就已经去看过一遍,“还没怎么开,就几株而已。同济那边的人还说不如去他们学校办,反正一个样。”

“婧姐,今年你们学校招生情况怎么样?”黄重阳还是比较关心这个问题,“比往年有什么变动吗?分数线应该不会有什么差吧?”

庄姐姐一听笑了,“现在怎么知道,不过应该也不会怎么变。重点还是看今年试题难度。你现在还是年级前十吧?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们学校哪年不是二三十人被录取。”

黄重阳讪讪笑了笑,“我担心我不会填志愿。我家不管我的,到时候还得自己来。”

“这你不用担心,到时候你分数线上了,要是报我们学校,招生办会给你打电话的。跟你说你报的系报考情况怎么样,也会给你一些建议。”庄姐姐拍拍他的手背,“放心放心。”

虽说对高考早在做准备,但说起填志愿的事,芮忱自己也是没有考虑过的。仿佛只要分数足够高,那些都不是问题,所以听到庄姐姐这么说,芮忱反倒是很惊奇——原来学校招生办会往家里打电话?

“原来……”芮忱话还没说出口,看到齐骧又是埋头发微信。对方的名字很陌生,他好奇问,“谁啊?”

齐骧一愣,急忙把手机收起来,摇头说,“没有谁。”

芮忱明明看到对方说自己现在就在他们学校,齐骧还这样遮遮掩掩的,不免好奇心更重。他努了努嘴巴,瞧见齐骧装作全神贯注听宣讲的模样,多多少少有些无可奈何。

“芮忱呢?来我们学校吧?”庄姐姐转身笑着问。

芮忱点点头,“嗯。”

“他要考医学院,跟你挨得不近,你还是少惦记他啦!”庄亚宁不冷不热地吐槽道。

做姐姐的对他做了个鬼脸,道,“你这弟弟真是一点也不可爱。”转而还是对芮忱笑道,“又多了个可爱的小师弟了。”

齐骧在位置上坐立难安,掌心往膝盖上搓了好一阵子,忍不住对芮忱说,“这里太闷了,没什么听的,我还是回教室。你呢?”

他本就是跟着来跟庄姐姐见一面,此间自然不作他想,起身说,“我跟你一起回去。”

两人和庄亚宁他们道别,就这么离开了。

快走到礼堂门口,芮忱迎面走来一个人,身影几乎将光挡住。在学校里鲜有比芮忱长得高的,他惊奇地抬头,只觉得面熟,还没想起来是谁,便看到对方停下脚步,看着他们,道,“齐骧。”

他这么一叫,芮忱的记忆立即复苏了。他想起两年前大概也是这个时候,在市中心的一个公交站台,看到齐骧和他的男朋友。

当然,现在已经是前男友了。

就是这个人。

齐骧双腿仿佛在脚下生根了似的,动也不动。他脸上持续了一上午的紧张和焦虑,在这个时候达到了极致。他沉默着,呼吸很不自然,对方在看了他一会儿以后,笑得很淡然,“你长高了,也长大了。”

“哦。”齐骧匆匆看了他一眼,挠挠眉心,无措至极,“你怎么来了?”

对方好笑道,“刚才不是在微信里告诉你了吗?我们学校诗社来参加樱花会,我带队过来的。”

芮忱这时了然了,原来他就是跟齐骧发微信的人,叫做王纪轩。

齐骧半晌又是一声哦,挑起眼帘看到王纪轩正看着芮忱,便道,“这是芮忱。我……”他看看芮忱,抿了抿嘴唇,低声说,“我同学。”

“你好。”他对芮忱笑了笑。

王纪轩尽管人高马大,但没给人什么压力,看着挺亲切的。芮忱也微笑问好,“你好。”他想了想,说,“不然你们聊?我先回教室了。”

齐骧立即皱起眉头,“芮忱?”

“嗯?”芮忱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他嘴唇紧紧抿着,尔倾挤出一抹淡淡的笑,“没什么。你先回去吧。”

附中虽然是名校,但还不至于成为高校大学生前来参观的理由。王纪轩明明白白就是来找齐骧的,但是不是和庄姐姐来找弟弟的原因一样,就不得而知了。

芮忱转着手里的原子笔,试卷写得心不在焉。

他很惊奇自己竟然还记得当年第一次看到他们两个的时候。

那时候的齐骧真是半点没有现在的模样。他完全是沉默而孤僻的,刚刚从外校转学而来,性格并不开朗,从来不会主动和同学说话沟通,每天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要下课,齐骧就会开始打电话,电话那头是一个把他驯服的人,光听他的声音就知道。

推书 20234-08-07 :重生之挡箭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