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一冉从正门出去的时候，守夜的护卫队长朝他点点头。当嵘玄越来越强大，就会有越来越多人鱼追随这个冉冉升起的王者，而最早跟随他的人鱼护卫们，将会成为他最亲近的心腹干将，因而嵘玄很早就向他们坦白了陶一冉的身份和他的过去。陶一冉保护了他的过去，那他将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保护陶一冉的未来。
青年没走多远，就在海滩边看到了一道纤丽的身影。还未成年的小美人鱼正坐在礁石边，用尾巴与小鱼儿嬉戏，只是低垂着的颈项和略显哀伤的侧脸都让她看起来不是那么精神。
“你总是起这么早？”陶一冉走到她身边，帮她捡起缠绕在尾巴上的一条水草。
菊地纯子顿时羞得满面通红：“早，早上好……”
从来没有跟女孩相处的经验，陶一冉见她这反应，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连忙摆手：“我打搅你了吗？那我走了，你别在意。”
菊地纯子慌忙解释：“不是，不是……我只是吓一跳！”
陶一冉挠挠头，只觉得尴尬万分。这个小美人鱼自从上了船，就从不主动出现在他和嵘玄的身边，如果不是偶尔会看到她，他甚至会忘了这个雌人鱼的存在。
不过，接下来该说什么？
“……那我，先走了。”陶一冉干笑着转身走往另一个方向。
菊地纯子在身后低低地“嗯”了一声，乖顺得就像是个孩子。
可她确实是个孩子。
陶一冉走了几步，挠挠头，终究还是再次回头，问：“你……如果无聊的话，要不要给你找几个朋友？”岛上全是雄性，包括人类都是带把儿的，哪有能跟她玩的小伙伴？
让一个孩子这么寂寞，实在是太残忍了。
菊地纯子眨巴着眼看他，没说话，但眼底的高兴是怎么也掩不住的。
“……”陶一冉心想，如果可以，姑娘还是送回去吧。
绕开小美人鱼可以看到的区域，陶一冉挑了块隐蔽的海滩，脱下衣服，径直朝海里走去。
每天早上进入水中，是他如今必须完成的功课。
逐渐对水的适应，也让他感觉到身体的变化。
也许他已经不再是个普通人类。当水淹没头顶的那一瞬间，青年闭上了眼，感受着海水对他的包围。
或者，已经叫呵护。
第77章
天气已经逐渐变冷，人鱼常年活动的范围都在亚热带地区，到了冬天，罕有人鱼在北方触摸。因而到了这个季节，往往是北方人类向海洋伸出试探之手的时候。
这一年也不例外，只是谁也没想到，最靠近北部的人鱼城邦竟然拦截了误闯他们海域的船只，甚至产生了摩擦。
本来就地位非常微妙的人鱼城邦竟然已经将人类视为敌人，这个变化让人类从监视彻底转向了高度戒备，一些小范围的争端也变得频繁起来。
消息传到陶一冉这里时，已经变成了一份军情要件。作为西太平洋人鱼军队的一份子，在没有得到西太平洋人鱼王的应战前，他都必须履行作为军队一员的职责。
刚刚才组建了一支并不完全成熟但好歹完全属于自己的军队，嵘玄冷笑着看完这份要求他前往第四人鱼城邦的调函后，就丢给了已经变成首席军医的的杜伦特：“第五集团军的白痴，已经迫不及待让我去送死了。”
杜伦特低笑：“反正冬天要来了，你接下来会闲得发慌，去言周教一下那些蠢货，说不定还能有些收获。”
“我不是害怕北上。”嵘玄看向窗外，海滩边，陶一冉正在跟护卫队长打得激烈，甚至连守卫的人鱼都忍不住把视线胶着在他们身上。
青年这几个月的进步快得有些吓人，无论是体能还是水性，几乎在全面素质上都有了明显的提高，而就在昨晚，嵘玄第一次不得不对他的精神压进行防御。
虽然比起重种，青年的生理机能仍差了一大截，但他的格斗技能和经验又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他的弱势，如今就连护卫队长都不得不丢掉负重，以真实的状态与他对战。
“我是害怕陶一冉的变化被有心的家伙发现……他变得太厉害了，我藏不住。”嵘玄隔着玻璃，触碰着远处那个专注于训练的人类。
明知道藏拙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会更安全一些，但青年偏偏喜欢像当初站在拳台上那样，无论自己面对多少的挑战，都不会退缩，眼里除了变强，还是变强。
杜伦特摩挲着下巴，有些玩味：“当初救他出来的时候，真的已经没有第二个知情者了么？”
“……那个人类在死之前都没说实话。但是已经调查不出来，到底是谁给了他支援。”嵘玄眼神变得冰冷，“如果陶一冉的存在被发现，那么，那条混血人鱼就会变得更加重要。”
据说陶一冉只进行了第三轮实验，那么根据他们的进度，现在第四轮实验是否还有存活的实验体，应该已经有了结果。
如果想让陶一冉完成第四轮改造，那么唯一的基因供体必须要找到。
“那家伙听说也在北方，”杜伦特说，“在第四城邦刚成立的时候，米勒家族就把他丢了过去，小家伙似乎一点都不受欢迎。”
嵘玄隔着玻璃，收紧了拳头，手心里的位置，就是陶一冉。
“那就北上吧。”他低声说。
距离第一个人鱼城邦出现，已经过去了一年。
这一年来，人类很少从那座封锁的城市里获取到太多的消息，不过随着城镇交易的恢复，要进入城里已经没有刚开始时那么困难。
于是即使防守得再严密，城里的情报还是源源不断地流到了外界。
临海的第一城邦，在投靠人鱼后，终于可以尽情地享受海洋资源。被严格控制的捕鱼线和出海时间都得到了极大的宽松，首先这就让城里的食物供应得到了保证。而人鱼为了控制人类在沿海的发展，甚至对风力发电也有严格的限制，如今投诚后，用来发电的风机几乎占据了城市后方的大半山头，而据说多余的电力将会传输到人鱼在附近建立的基地。
有了电，整个城市的发展就变得快速了许多，通过电力生产的一些物资跟其他城市交易，换来了大量的金钱，只是一年的时间，这个曾经不起眼的沿海城市，如今竟然已经可以跟中心都市的卫星城相媲美。
这样的结果，不是人类政府愿意看到的，因而后来干脆变成了城内城外各有一道防线，严格限制人流出入，城内是不愿被中心都市派来的间谍破坏了他们跟人鱼的盟约，城外是不愿更多的人加入人鱼控制的城邦。
而加入时间才不到两个月的第四城邦竟然有这样的胆量直接跟人类政府对着干，这狐假虎威的气势再不压制，很快就会促进第五个城邦出现，人类政府到了这时候，更是把大量的军队调往第四城邦，而嵘玄这次被派往第四城邦的原因，就是为了制衡人类军队。
至于这个摩擦会不会成为第三次人鱼战争的导火索，谁也说不清。
在前往第四城邦的途中，向来对情报收集不感兴趣的青年居然每天都跟情报员们混在一起，一个虚拟的城邦模型很快就被制作出来。通过情报塑造一个城邦的结构，对于人鱼们来说也许有难度，但对于常年流走于各地的陶一冉来说，却是再简单不过的是。
当虚拟模型展现在众人面前时，就连最近一直窝在实验室的纪云织都忍不住好奇地跟着他们研究了半天。
当纪云织开玩笑地说，这里也许是人鱼奴隶少数可以大摇大摆行走的城市了，陶一冉摸着下巴，当晚就把对方半绑架半昏迷地绑到了船上，从为人鱼开辟的正门，堂而皇之地进了他肖想已久的城邦。
被勒令分房睡的人鱼睡到一半，突然就醒了。
摸到陶一冉房间的人鱼本想着要是惊醒对方就耍赖好了，结果推门进去看到空荡荡的床时，惊吓的时候甚至有点慌乱，不过，当他看到桌上的纸条时，登时气得骂出声来：“陶一冉，我再让你从床上消失，我就……”
最后一句话最终还是没说出来，至于到底要怎样，只有摔门而去的人鱼才知道。
听护卫的意思，陶一冉离开已有三小时，就算嵘玄变成鱼形能追上去，但前方就是第一道人鱼防线，他这种身份，又是米勒家的眼中钉，独自冲上去只会找麻烦。而陶一冉直接打着人鱼奴隶的名号，就光明正大地得到了人鱼军队的放行。
至于无辜被牵连的纪云织，等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船也靠到了码头。
青年笑嘻嘻地看着他，说：“早安，欢迎来到第四城邦。”
纪云织揉揉眼。
没看错，真的被绑架来了。
“陶一冉，我早该弄死你……”从来文弱的纪云织终于扑上去，勒住了青年的脖子。
第78章
陶一冉笑嘻嘻地将一点战斗力都没有的亚种人拎开，安慰道：“你看，你多久没有跟我出来冒险了？这回没有人鱼跟着，轻松多了吧？”
纪云织恨恨地拍开他的手：“嵘玄不会放过你的。”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拿这个人类唯一的克星来威胁。
“他来不及了。”陶一冉将船拴好，跳上码头，朝他伸手，“走啊？”
纪云织皱着眉头，不安地朝四周看了看，确认他们并没有引起太大注目后，才抓住陶一冉的手，跳上了码头。
与其他沿海区域的状况一样，这里的码头仍旧是由人鱼把守着。但比起没有独立的其他城市，第四城邦的码头气氛显然轻松多了。光这里的渔船就是其他城市的三到四倍，更不用说远远就可以看到沿着山脊线分布的大量风力发电机和海水淡化工厂。
负责登陆检查的人类官员查看了两人的人鱼铭牌，确认这两人是人鱼奴隶后，循例问：“登陆的理由是什么？”
陶一冉没说话，只是眼巴巴地看着纪云织。
被寄托了希望的亚种人黑着脸，冷硬地回答：“采购。”
这答案很合理，但对方哪有这么容易让他们通过：“可你们的身份卡中并没有资金……”
话音刚落，陶一冉的账户卡上突然变出了带着好多个零的数字。
“……”
陶一冉伸头去看了一眼，笑得略不自在。糟糕，那家伙恐怕气得不轻。
“……这么多……钱？”官员也被这数字惊呆了。他从没见过一个奴隶可以在流通账户上出现这么多数字。
纪云织脸色不变：“我们需要一些机械零件。”
“什么零件？”官员盯着他，似乎对他开始产生了怀疑。
“6mm曲柄连杆，5mm圆锥形螺旋弹簧，机械式二级变速器。”
“……”官员的脸色微妙地扭曲了一下。
“还有45钢轻载主轴……”“够了，”官员将他们的铭牌归还，“走吧。”
两人走远后，陶一冉勾搭上纪云织的肩膀：“这些东西到底干吗用的？”
纪云织撇嘴：“瞎编的，都是实验室用过的器材零件，反正他们也不懂。”
陶一冉裂开嘴：“是不是稍微恢复了些自信？”
纪云织一愣，看向他的眼神里带上了复杂。从他为了生存变成了嵘玄的人鱼奴隶后，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自由的一天。像他这样的智慧型亚种人，如今已经越来越少，一旦被发现，绝对会被抓到中央都市里，没日没夜的进行实验开发。人类已经失去了体能上的优势，绝对不能失去在智慧上的领先。他不敢离开嵘玄的保护，他这种身份，既不能回归人类，更不能在人鱼世界中独自生活。
他从没想过自由，因为一旦想了，就会变成奢望，最后变成绝望。
“少废话，快走。”他的耳朵微微发热，一不小心就想起四年前被他带走时的感觉。
那时候，这个人还是个少年，带着不属于那个年龄的坚决和隐藏在深处不让人触碰的阴郁，四年过去，成长让他的那些阴郁似乎消失了，历经了风雨，反倒让他更加随心所欲地活着。
他们都变了，但陶一冉是变得最成熟的一个。
两人进了城后才发现，原来外头的流言并非夸张。
陶一冉去过很多地方，眼前这个城市的已经完全脱离了当初的模样，一些机械化的设备已经渗入城市的各个方面，与其他沿海城市大部分仍靠手工劳作的状态截然不同。
让人类生存状态改变的决定性因素，就是电力。
当人类的科技已经完全依赖电子产品来快速发展时，切断电力对他们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这也是当初人鱼战争一开始，人鱼不顾一切摧毁沿海的核电厂、风电场，甚至深入内河炸毁水电站的原因。
当人类失去电力，就如同掉线的木偶，连军队的组织都变得迟缓。
人类的科技还在，一旦恢复了电力供应，重新恢复繁荣只需要非常短的时间。
尽管怀揣着巨款，陶一冉也没敢在街上大摇大摆地出现，反倒是让极少公开露面的纪云织走在前头，他穿着简朴的衣服戴着帽子跟在后头，像是纪云织的跟班。
许久没有穿行在人类聚集区域的纪云织有些紧张，双手插在兜里，背脊紧绷着，气势还不如身后的“跟班”。
“我们去哪儿？”莫名被绑架来，他除了用脑子记下这个城市和虚拟模型的差别，其他任务他完全没有头绪。
“到处看看，”陶一冉耸耸肩，“我第一次进入人鱼城邦，就当来这里观光也好。”
纪云织眉角抽了抽：“你让我丢下工作，陪你观光？”
“不，陪我收集情报。”他突然停下，看向路边一个正在播放新闻的巨大显示屏。
今年的斗神赛的获胜者正在附近城市巡游。作为人类不停进化强大的代表，每一年的斗神都会前往各地进行表演赛，这一年更是选择了气氛紧绷的区域，以期能唤起人类自强振作，不要寄人篱下的斗志。
围观的观众没有一个人出声。
这个城市的媒体仍然保持着中立的精神，没有一味的宣扬人鱼城邦的好处，也没有对这个城市感到痛心疾首。一切的滋味，全靠这个城邦里每一个居民自己感悟。
或许他们也不愿成为更低一等的种族，但受损的尊严和舒适的生活，留下来的人显然都选择了后者。
这些人不过是想生存下去而已。
少年时期就被卖去女支院的纪云织本身就是支持这一论点的人。
可是陶一冉呢？
这个不停让自己强大的人类，如果不是因为嵘玄，又会怎样选择？
陶一冉似乎看出他的疑惑，笑了笑：“对于我们这种人，选择哪边都一样，选择人类政府，要么成为进化人接受控制，要么呆在下层接受盘剥。跟在人鱼城邦里有什么区别呢？”
注定有这么一群人，要成为两个种族冲突的夹心饼。
所以陶一冉一点都不在乎什么人类人鱼。人类和人鱼的战争杀了他的父母弟弟，谁都不是无辜的。
当屏幕上的画面切换到城邦内新闻时，纪云织突然拉了下陶一冉的手：“是那条混血人鱼！”
这条播报城邦贸易会议的新闻，镜头只是一瞬间的切换，却把站在最角落里的小人鱼拍到了大半张脸。
“他在这里做什么？”陶一冉没注意新闻的题目，他对这种时事一点都没兴趣，更不用说上头尽是些虚伪的政客。
“人鱼与人类的贸易，海底资源……是矿物，他们在进行矿物的交易！”纪云织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人鱼已经放开了海洋捕捞，除了矿物，不，没有什么能比矿物更吸引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