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战的对象似乎与上一个又有所不同,陶一冉没再使用精神压。大家原以为会出现的秒杀也并没有出现。青年只是使用古武与这个更加强大的进化人进行决斗,战斗激烈得让众人又差点忘了最后的彩蛋。
压着进化人完成十秒倒数的青年抬起头,汗水从他的下巴滴落在地上,积成一滩小小的水潭。
他已经筋疲力尽。
并不仅仅因为这场战斗,而是从半年前就开始的流浪。
众人眼巴巴地看着他,期待他再说出些什么,然而青年只是微微摇头,看向拳台不远处隐藏在黑暗中的众多进化人。
我逃不掉了。青年笑着,用口型说出这句话。
隔着屏幕,嵘玄猛地站起来,眼中的怒气几乎要把整个房间烧毁。
观众席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开始冲向出口,朝那些守着门的进化人冲击。尽管单薄的身体不能带来任何撼动,然而有更多的人开始扑向他们,观众变成了骚动的参与者,仿佛拳台上没完全散去的激情也感染到了他们。
这个敢于叛逆的人类,就算帮他一把又怎样呢?
即使被骗了,即使他们错了,但那就是一个人类,一个生命而已,错了,也不会造成巨大的伤害,但要让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对方送死,他们做不到。
他们已经受够了无休止的战争,眼下就连人类同胞都要残害,他们进化的意义是什么?
只是为了统治么?
难道不是为了生存下去么?
用死亡来延续生存,这本身就是个矛盾。
赛场一片混乱,准备抓捕陶一冉的进化人被卷入混乱中,只能使用武力镇压,但这样更加坐实了陶一冉的说法,于是混乱甚至延续到了场外。
等进化人军队好不容易摆平所有骚动,却发现陶一冉已经不见踪影。
第95章
陶一冉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尽管从那以后失去了他的消息,但所有人都相信,总有一天,这个总是不按理出牌的人类一定会在某个意料外的地方再次出现。
陶一冉的胜利感染了嵘玄的军团,也刺激了费因等人鱼。
那场骚动让他们更加坚信,他们坚持的东西,绝对没有错。
距离第四城邦约五百公里的第三城邦,在一个月后主动申请与第四城邦结盟,并要求延续自由区的管理模式。
与之相对应的,是第三城邦邻近海域的人鱼家族也向嵘玄伸出了橄榄枝。
这个即将二十岁的人鱼王终于开始握紧手中的权杖。
这年的夏天,尤莱尔·米勒终于在失去第三城邦的交易权后,提出与他见面。
嵘玄站在海边,看着渐渐靠近的人鱼群,眼底的血腥意味越发浓郁。
六年前,染红了一片海域的族人的血,为了守护父亲尸体而死去的母亲,这一刻,他要一样一样地加倍索要回来。
就在上个月,米勒家族这十几年都在追杀他的事情被他提交到议事会,暗杀那晚死了一片的人鱼尸体和两个活的纯种作为证据,让嵘家六年前的灭门案再次被摆到台面上。
曾经被彻底扭曲为家族内讧的惨案突然有了新的证据,一直沉默的太平洋海域的纯种家族们突然纷纷跳出来指控米勒家族的残暴和阴谋。
本来单薄的证据,竟然在这时候因为墙倒众人推而成了整个惨案翻盘的关键。
米勒家族显然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集体控诉,甚至连嵘玄都有些意外。
这些家族也分享了嵘家留下来的资源,但会选择在这时候一起发难,显然并不是为了正义这么简单。
嵘玄在席上看着这些恨不得直接将尤莱尔·米勒和他的族人们一起判刑的家族代表们,冷笑。
他并不急。
他会让这些家伙跪着来求他放过自己的同族。
费因在听说尤莱尔即将到达后,瞒着纪云织,偷偷跑到了海边。
尽管在嵘玄口中,尤莱尔是恶魔的化身,但对这个米勒家族年轻的族长,费因却很少亲眼见过他真正残忍的模样。
至少,在这么多冷嘲热讽的同族中,这个族长对自己从来是一视同仁。
他天真地希望着,如果复仇不可避免,至少他希望自己能将流血降到最少。
然而海滩上已经展开的战斗让他大吃一惊。
半年前被他们抓住的两个纯种人鱼已经瘦得皮包骨,被吊在海边的灯塔上,而灯塔下面的海水中,一条黑色人鱼和一条银灰色的人鱼正缠斗在一起,强壮的鱼尾将周边的珊瑚礁击打得粉碎,掀起的风浪甚至让岸边卷起一次又一次的大潮。
费因突然有些恐惧。
这估计是地球上最强悍的人鱼之间的战斗,原始而狂野的力量的博弈让所有人鱼都只能避让到一旁,默默地观战。
他们强得根本不容插足。
一条巨大的黑鱼从水中跃出,撕咬上银灰色的鱼尾,银灰色人鱼也变回了鱼形,甩开黑鱼,一个摆尾就用尾鳍在对方侧腹留下了伤痕。
两条鱼再次同时坠入海中。
巨大的水花让已经升至半空的月亮似乎都被淋了个湿透。
费因忍不住往前跑,想要看清楚结果。就在他刚踩到海水的那一瞬,海面上卷起巨大的漩涡,引得众人鱼发出惊呼。
银灰色人鱼被击飞出漩涡。
然而他并没有受到重创,一个漂亮的弧度,再次平稳地落回水里。
嵘玄从巨浪中浮起,一双充满了阴霾的眼睛死死盯着这个与自己缠斗了半个多小时都没有分出胜负的对手。
不得不承认,尤莱尔的实力足够他二十二岁就成为米勒家族的族长。
两边对峙了几分钟,尤莱尔的护卫和嵘玄的护卫再次开战。然而双方才刚刚交手,一阵高亢的歌声再次打破了战局。
嵘玄立刻捂住耳朵,朝海滩方向吼:“你滚出来做什么!这里不需要你!”
尤莱尔大吃一惊,剧烈的晕眩感一阵阵侵袭着他的意识,当看到嵘玄的动作,立刻也捂住了耳朵,并沉入海底。
“不,不要再打了……”费因站在海滩边,海水已经淹没他的膝盖,然而他并没有变成人鱼形态,只是握紧了拳头,站在那里:“我去跟尤莱尔先生请求,请求他向你道歉……求你不要再杀害我的族人……”顶着嵘玄愤怒的眼光,他用尽全部的勇气恳求。
“不可能。”嵘玄快速游到他的身边,将他击倒后,掐住他的脖子,声音极其冷酷,“等你也见识过你的亲人被残杀,等你也尝过族人血水的味道后,你就不会再这么幼稚。”
“……用一个家族……赔另一个家族的命……实在是太残忍了……”费因的眼泪不停地滑落,仍旧在断断续续地劝说。
“所以我并没有杀你……”话音还没落下,他适时避开了背后的攻击。
嵘玄的鱼尾变回双腿,站在水中,冷冷地看着将费因隔开的尤莱尔。
“没想到混血最后变成了纯种,还获得了塞壬之声,”他斜眼看了下费因,“从这点收获来说,你投靠嵘玄也不值得奇怪了。”
“尤莱尔先生……请你……请你跟他道歉吧……我们的家族,并不都是凶手,死了这么多人鱼,真的太残忍了……我们人鱼明明好不容易才有现在的族群数量……”费因抖着声音说道,“为什么还要继续残杀下去?”
“……这个问题,应该追溯到当初为什么要杀了他的族人。”尤莱尔走上海滩,面无表情地看向可能会是自己一生的对手的少年:“跟我来吧,我告诉你真相。”
嵘玄冷笑:“真相?等了五年你才说有真相?”
尤莱尔并不解释,只是站在他前方,静静地等着他。
……干。
他讨厌这个对手。
早在没发生那件事之前,他就知道如果这个人鱼不死,他们注定会敌对一生。
他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尤莱尔不是第一次来第四城邦,但嵘玄统治下的第四城邦确实与从前有大不同。眼光扫过建在半山的人鱼城堡,他才问:“陶一冉呢?”
提到那个人类,独占欲极强的人鱼立刻脸色阴沉:“关你什么事?”
“当初捡到你的如果不是他,或许我的计划就不会变成这样。”尤莱尔说,“五年前,杀了你父母的并不是我。”
嵘玄的身子微微发抖,他握紧了拳头低笑:“这就是你的真相?你根本不用亲自动手……”
“让你活下来的,却是我,”尤莱尔后退一步,留出足够的防守空间后,才不紧不慢地继续说着,“让你成为活着的证据,让真正的凶手始终活在恐惧里,以此来威胁这些蠢货,逼得他们不得不接受我的统治,巩固我的权利。这是我的计划,只是我没想到你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如果没有陶一冉,或许你并不会成为第四城邦的统治者,我也不会被逼得今天出现在你面前告诉你这些真相。对我而言,这些真相是我牢牢掌控权利的法宝。”
“……谁才是背后的主谋?!”嵘玄的眼眶泛红,他的理智在最后时刻还是控制住了翻涌的怒气。
“你指的是哪件事?”尤莱尔的话让嵘玄愣了。
“引起这场风暴的是一件事,策划谋杀是一件事,屠杀是第三件事,最后你被追杀却没死,这是我干的。”尤莱尔在嵘玄震惊的目光中,拿出一个红珊瑚耳坠,“这是你堂姐的遗物。整个惨案的源头就是我那愚蠢的表兄奥格拉看中了一个陷入发情期的人鱼,将她的伴侣驱赶后,又将她强暴,导致其刚成年就怀孕。可惜,如果是普通人鱼的话,也许那个蠢货还会考虑负起抚养的责任,只是那条雌性人鱼居然姓嵘。”
嵘玄接过红珊瑚耳坠,依稀记起那个漂亮的,温柔的堂姐。他的手有些抖,甚至不想再听下去。
让他家破人亡的原因竟然是如此的可笑和疯狂。
“西太平洋的海域比任何一块海域都要宽广,但这里也生活着超过十个纯种的家族,嵘家人鱼数量最少,却偏偏占据着最大的海域,这样的家族迟早会被谋算。而引爆点就是你父亲坚持要将奥格拉投入监狱,而这个蠢货因为脾气暴躁居然掐死了你堂姐。”
耳坠被死死捏在手心里,嵘玄紧抿着嘴唇,脸上交杂着各种复杂的神色。
“那时候我仍未成年,奥格拉是这个家族最有力的继承人,于是他的父亲不得不为了扞卫他们的继承人策划了一场谋杀。但他们最早的目标只是你的父亲,这个唯一一个知情者。可那一夜,一直在族中做客的另外两个家族的族长居然得知了这个计划。于是针对个人的谋杀,变成了屠杀,”尤莱尔冷笑一声,“就像我现在遭遇到的情况一样,当年,也是这一群不知廉耻的家伙一起参与了这场瓜分嵘家资源的屠杀,让阴谋变成了合谋。”
他从看向嵘玄,眼神里带着一丝嘲讽的怜悯:“这些虚伪的家伙在分得利益后,就狡猾地将所有责任推到了米勒身上,甚至为了让米勒始终背着所有的责任,你必须活着,作为一个唯一的人证活着。”
嵘玄的唇瓣被咬出了血丝,眼前这个人鱼说的每一句话,明明残酷得令人难以接受,却让他说不出“我不信”。
“他们期待着你的带着嵘家的骄傲尽快回来复仇,最好是将米勒家彻底击垮,而嵘家只剩下你一个,你即使获胜了也无法再夺回原有的海域,于是他们可以继续分享米勒的资源,最后的赢家只有他们,跟你和我都无关。”尤莱尔说得很慢,似乎不大习惯这么长的对话。
两个年轻的人鱼对视着,刚刚还恨不得你死我活的气氛,瞬间有了复杂的变化。
嵘玄压抑着怒火质问,“你有什么证据让我相信你的话?即使你不是主谋,将嵘家灭门的仍旧是你的族人。”
尤莱尔居然笑了,虽然冷得就像海面上的浮冰:“我当然有证据……所有的证据。就在奥格拉带着屠杀的胜利回来时,我正好成年,你堂姐的尸体还有她腹中的婴儿残骸都在我手中。奥格拉当时一定很想哭,只是他既然给了这么好的机会给我,为什么我要放过?我让他乖乖地闭嘴,把族长的位置让给我。而这时候你的位置已经暴露,奥格拉的党羽正想杀了你,是我让他们误以为你在北边,才让你避免了最大的危机。所以,我不但不是你的仇人,也许你还该感谢我。”
听到这里,嵘玄已经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怔怔地看着手中的红珊瑚耳坠,脑中不断浮现各种画面,被血染红的海水,杀手狰狞的面孔,自己绝望的哭嚎,最后即将复仇的时候,却得到了这样一个真相。
他最恨的对象弄错了。
他甚至不认得那个叫奥格拉的家伙。
他活下来不是因为自己很努力,而是因为根本就没有遇到真正的追杀。
嵘玄笑了出来,眼眶泛红。
“所以你希望我放过你?”他脸上已经隐隐浮现了杀气,嘴角却是扬着。
尤莱尔却说:“你杀不了我。但同样,我也杀不了现在的你。陶一冉给了你复仇以外的野心,这是我们意料之外的变化,我现在如果杀了你,将会引起更大的人鱼战争。如今我们受到其他家族的弹劾,一旦成功,我们要交出凶手,可那些同样参与了屠杀的家伙仍旧逍遥法外。你觉得这样算报复成功?”
嵘玄没做声。
这是个可怕的对手。
“这一场指控,就在我们之间解决。作为交易,我会将所有参与了屠杀的人鱼名单交给你,当然,奥格拉我会让护卫送上门,以表诚意。”最后一句话,尤莱尔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不卑不亢,像是与一个同辈人进行交谈。
嵘玄看着他,眸色极暗。
“……我考虑。”
炎热的夏夜,黑色的人鱼来到浅滩边清理自己的鱼鳞。
他马上就要二十岁,成年后身体出现了巨大的变化,不再是平板而柔弱的白皙,而是呈现出一种野性而原始的力量感,黑色的鱼身也变得更加修长,尾鳍变得越来越透明。
这是一只纯种趋于巅峰的标志,也是一个人鱼最完美的状态。
海水变得有些沉寂,闷热的海风也变得缓慢起来。他抬起头,看向开始被乌云遮盖的月亮——一场暴风雨正在酝酿。
他忽然想起也是在这样的夜晚,那个人类将自己扛回家中……
不远的海面上突然站起一个人,海水从那人身上大量地流下,人类抖了抖身子,似乎有些茫然地看向四周。
嵘玄的身体比他的意识更快游向那个人类。
陶一冉还没擦去脸上的水,就感觉到后面的动静,他猛地转身,却被狠狠地拉入海中。
巨大的鱼尾缠绕着他的双腿,让他只能被拖入更深的海底。
他被灌了两口水,有些不适地用肘部撞了下人鱼的肚子。那只企图将他带到海底生吞活剥的人鱼终于放过他,改变方向,浮上水面。
“……干!你是想……唔……”被夺去自由的双唇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鱼尾紧紧贴着他的小腹,虽然还没勃起,但模仿性交的摩擦已经让陶一冉满面通红。他的手指插入人鱼柔软而湿润的发丝中,顺着头骨摸到他的颈项,然后狠狠往后一拉。
“先回家。”陶一冉说。他从南方一直游到这里,中途还得躲避无数的人鱼,假扮溺水的浮尸,整整熬了差不多一周才到达第四城邦。
他比情报上看到的样子还要瘦,笑容却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嵘玄紧紧贴着他的脸,压抑而珍惜地与他摩挲。
“恩,我们回家。”他低声说,像是对待最珍贵的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