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回去了。”陶一冉把这一怪异归咎为弟弟自慰被哥哥撞见的尴尬,丢给嵘玄一个“你不用担心”的了然笑容,自己先离开了实验室。
纪云织在门关上的瞬间就问:“发情期要持续到王座战了,对吗?”
“现在的状态还不需要成年蜕变。”嵘玄不肯正面回答。
“我们马上要到地中海了,”纪云织叹气,“如果没遇到他,你原来是怎么打算的?”
嵘玄眼光落在实验室里的热带鱼缸上,面无表情:“谁都可以,我原来是这么以为。这么早遇到他,确实是意外,但是,我其实一直在找他。我没想过要跟他永远分开。他逃开,我就去追,总有一天我会找到的。没见到他之前,我没想过我对他的感情是喜欢。但现在,除了他,我没想过有谁可以让我成年。”
“……难道真的没有退一步的选择?”纪云织半垂眼眸,“比如……心甘情愿帮你度过发情期的人。”
嵘玄抬眼看他,眼底没有一丝温度。
只比他大了一岁,却一起熬过了四年的人类轻轻一笑,摇头说:“不是我,我不会喜欢你。你这个家伙,只有陶一冉觉得你是可爱的,其他人,谁在你面前都是一堆……可以估算利用价值的东西。我只是给你做一个假设,你不用这么警惕。”
“可是,你喜欢陶一冉。”嵘玄突然说。
猝不及防的人类脸色却没有变,只是再次摇头:“很早以前喜欢,他丢下我的时候,我恨死他了。现在是觉得他没死,真好。我没有别的想法,少爷,你完全不用担心。”他挑起唇角,手指勾出自己的吊牌,“我是你的奴隶。任何想法都是以你为先。”
“你不算我的奴隶。”嵘玄抓住他的吊牌,轻轻一取,居然就将吊牌从链子上取了下来,“当你愿意离开的时候,随时可以离开。属于我的,只要有陶一冉一个人类就够了。”
“你这幅样子,陶一冉什么时候才能发现?”纪云织无奈地笑。
冷漠的神色立刻化成了一抹得意的笑颜,嵘玄将吊牌丢回给他,转身离开房间前,说了句“他不会发现”。
纪云织轻抚着刻着自己名字的吊牌,笑意渐渐变得苦涩。
陶一冉坐在船头,盯着半挂在天边的夕阳,渐渐看到了橙色的海面上多了个东西。
“战场入口。”一直守在旁边的护卫忍不住出声,猛地扭头朝其他船员大吼:“换旗!要进入战场了!”
一直安静的船队立刻有了大动作,船员们跑动着,将旗帜更换,架起武器,扯下包裹在船身外的伪装,很快,一个彻彻底底的战船船队出现在海面上。
陶一冉目瞪口呆,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接近了那个东西。
那是个巨大的人鱼雕像,它伫立在海洋中,像是从海底升起来的物件。雕像是个雌性人鱼,摆出了放声歌唱的姿势,面容精致得让人过目难忘。雕像被夕阳包裹着,鱼鳞反射出金色的光芒,看起来栩栩如生。
雕像下方,是一大片珊瑚礁石,黑漆漆的礁石上躺着无数的美人鱼。这些漂亮得宛如水鬼的人鱼向嵘玄的战船欢呼,似乎在迎接一个新的勇士入场。
“我要开始了。”嵘玄站在陶一冉身后,低声说,“你呢,你能陪我一起么?”
变成了战船的船开得很快,陶一冉的衣服被吹得猎猎作响,他回头看向虽然没什么表情,手却抓着自己的少年,笑了。
“我不是说过么,有我在。虽然你这家伙变了,但是,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
不管过去多少年,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答应过你。
有我在。
人鱼雕像只是个入口的标志,比赛一旦开始就会消失在海面上,直到下一场斗神赛再度揭幕。
“我们才刚到红海,这就把入口竖起来了?”杜伦特看了下卫星图,有些讶异。
从红海进入地中海,是他们这些太平洋来客最便捷的道路。比起其他海域的人鱼来说,来自太平洋的他们实在是远方来客了,因而嵘玄算是最迟到达的一批选手。然而战船开入红海,依旧没有看到太多的队伍,一片平静的海面让人更加对前方可能会出现的状况感到不安。
陶一冉在船头坐到太阳西沉,突然跳下来,直视嵘玄:“人类是不能进去的,对吧?”
嵘玄愣了愣,没想到会是他先提起这个问题。
“纪云织跟我说,只有人鱼奴隶才可以跟着你参加王座战。”陶一冉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光秃秃的脖子,“可是我现在是个人类,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类。”
嵘玄眼帘垂了下来,低声说:“既然知道,那你干嘛还说,你会陪着我?”
努力压抑的心跳到底还是控制不住,紧张,兴奋,甚至带了些阴暗的算计。
“因为他说,成为你的奴隶后,还是可以离开。因为你是纯种人鱼,你有释放的权利。”
人鱼奴隶之所以被称为叛徒,是因为奴隶契约是死契,等于彻底地将人生卖给了人鱼。纪云织脖子上那块吊牌看起来虽然不堪一击,却是他可以进入人鱼社会的唯一证明,而自此以后,人鱼法典也将在这个奴隶身上生效。任何对主人的不敬,都将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而作为种族中最高贵的存在,纯种人鱼却拥有更多的特权,其中之一就是奴隶释放权。这就让他们的奴隶不仅可以是人类,还能拥有更强大的人鱼种或重种人鱼。这些高傲的人鱼之所以能效力于他们,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们拥有的释放权,可以让这些因为犯错而被贬为奴隶的人鱼重归社会。
嵘玄压下差点扬起的唇角,轻轻点头:“对,我有权利释放他。”
“你不会压榨我吧?”陶一冉无所谓地笑了笑。
我当然不会。我只会压倒你。插入你。
握紧了拳头的少年很努力地克制自己的兴奋和得意,摇头:“我干嘛要压榨你?”
“那就来吧。”他说得很轻松,可嵘玄知道,这个男人一定花了不少时间去挣扎。
因为这是个看似无所谓,却有着一根怎么也打不断的傲骨的男人。
嵘玄的手在微微发抖。
这是个多么意外的惊喜。原以为要慢慢引诱这个心思单纯的男人进入陷阱,却不想对方却自己没心没肺地走了进来,还天真地问猎人,会不会吃了他?
他当然不会。不会这么猴急地吃了这个蠢得可爱的猎物。
陶一冉,这是你自己选的。
第55章
听到对方同意成为人鱼奴隶的消息,船上目前唯一一个人鱼奴隶下意识地握住了自己的吊牌。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真要看到那个人类戴上失去了尊严的吊牌,纪云织还是不太能接受。
“你真的不后悔?”在陶一冉输入自己的身份信息,准备上传资料到人鱼资料库的时候,纪云织终于忍不住伸手去阻挡。
嵘玄并没有生气,只是默默地看着陶一冉。
“我后悔过很多事情,就算真的后悔,也不差这一件。”陶一冉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并不主动去拿开他的手。
纪云织咬着下唇,看看他,又看看陶一冉,不明白自己身为智慧型亚种人,在对上这两人的时候为何总是无能为力。
过了一会,他还是自己收了手。
陶一冉咬破指尖,在弹出的新的身份卡上沾了点自己的血,血液信息被录入后,一块拇指大小的金属牌出现在真空仓中。
嵘玄的手动了动,还是没抢在陶一冉之前拿起那块金属牌,而是沉默地看着对方捡起那块将会改变自己命运的金属牌,轻轻摩挲着,神情凝重。
从这一刻起,这个男人就属于嵘玄了。
这个即成的事实让少年的手微微颤抖。
只是他很完美地将所有的兴奋压抑在淡漠的表情下,直到对方好奇地举着牌子问链子在哪儿时,才微微露出一点笑容:“链子随便哪一个都可以,你跟我来,你还要再跟我签一份奴隶契约。”
说话的时候,他甚至不自觉带了些哄骗的语气,陶一冉挑了挑眉,但想到反正也是最后一步了,也没太放在心上,倒是纪云织的眉头皱得更紧,等对方跟着去了另一个房间后,才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这个男人,也许是天性,在面对自己信任的人时,连一丝防备都没有,总是摊开了那刺猬下面的肚子,柔软白嫩的叫人不欺负都觉得浪费时机。
嵘玄将人带到自己的房间,从保险箱中拿出一份古老的厚重的书册,和一只古老的羽毛笔,递给陶一冉:“这是人鱼法典,你爱看不看,但是这是我的书,你要在后面空白的纸上写上一段话,证明你已经阅读过这些法则,并且接受他。那段话我说,你来写。”
陶一冉拿过笔,似乎有些犹豫,但终究没有拒绝。
“我,陶一冉,自XX年X月X日,接受法典的教导,谨以主人嵘玄的指令为……”嵘玄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他顿时明白了那一瞬间的犹豫到底是因为什么。
……这个文盲。他脸色发黑地瞪着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陶一冉。“我教过你写我的名字吧?”
青年看向自己刚刚写出来的俩字,有些心虚地挪开了眼。难道不是“荣玄”么?
他确实不大记得了。四年前小人鱼的名字大部分时间是由他自己填写,到最后被逼着写了,也是陶一冉让他写自己再抄一遍。四年过去,这个字从未再次使用的情况下,文盲能记起“荣”字其实已经相当不易。
嵘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以为自己对这人来说绝对是独一无二的,然而对方竟然连名字都能写错,这让他之前的自信全都灰飞烟灭。
“你再写一次。”他咬牙切齿地逼他。
“……不是这个么?”陶一冉小声嘟囔,忍不住偷偷地用笔磨掉了他的名字,故作镇定地说,“你写一个我看看。”
嵘玄气笑了。
这个该死的人类。
“即使是容家,也不是这么写的……”嵘玄几乎是咬着牙根地说,脸上居然还保持着笑容,看起来已经带了些狰狞,“陶一冉,你连我的名字都敢忘记?”
陶一冉尴尬地笑了笑,笔尖在已经涂黑了的地方又下意识地抹了两笔。
干,真的不是这个字么?
对于生僻字实在是有些记忆障碍的青年始终没意识到自己只认单边的错误。
“吊牌上就有我的名字,虽然是人鱼文字……”嵘玄逼近这个因为歉疚和心虚而始终没敢抬眼看他的青年,纤长的手指按上他的颈项,似乎很生气,“但连主人的名字都没有写对,这种奴隶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陶一冉继续干笑。
两人的距离已经近得可以听到彼此呼吸的声音,这种因为生气而造成的亲昵似乎比在水下那一瞬间又多了几分真实。
这个没心没肺的男人,只有变身人渣的时候,才真实得让人觉得可以抓住他的把柄。
嵘玄的手指摩挲过他的锁骨,突然想起他跟自己对战时汗水流过这里的性感。
夸一个男人性感,恐怕也只有他现在这样晕了头才想得出。
“喂,我有一个办法,既然你记不住,我来帮你吧?”他轻轻地说,那语气像是生气后的讨价还价,陶一冉被他不自觉散发的精神压搅得心神不定,也不知自己是真的愧疚了还是被他热乎乎的鼻息给扰乱了,只好干巴巴地“嗯”了一声当做允许。
嵘玄从他手中拿过那只传承了几百年的,用特殊燃料做墨水的羽毛笔,用舌尖舔了舔,说了句“可能有点疼”,然后就毫不留情地在他的肩胛骨处一笔笔地划出了自己的姓。
“嵘”字的笔画有些多,为了不让青年在反应过来并拒绝,小人鱼卑鄙地将额头抵着他的,用精神压创造了一场宛如漂浮在海洋上的白日梦。
青年时而感觉自己被海水包围着,时而感觉到刺骨的疼痛,忍不住抬起一只手,抓住他的肩膀,让他不要再混乱自己的心神:“干……你不用给我精神麻药,你既然……嘶……既然敢做就不要怕我揍你……嗷!疼死了!”
最后一笔结束的时候,小人鱼漂亮的脸蛋也挨了一记重拳。
大口喘着气的青年按着脑袋,龇牙咧嘴地骂:“你特码的做错事还想糊弄过去!有胆子做,就不要躲在梦境后面!特码的,再敢对我用这种手段,我还揍你!”
“我要做的时候,你才不会乖乖地让我做!”嵘玄委屈地吼。
“你能说服我我就让你做!不能说服我,用这种梦境骗我,我怎样都会醒过来。”陶一冉晃了晃脑袋,终于觉得清醒了,眼神犀利地瞪着他,“如果我不同意,即使你刻到了我的脸上,我都会用刀子把这些印记全部抹掉。”
嵘玄终于感到了紧张,他盯着陶一冉,生怕他真的说到做到。
可青年只是用手背抹去了印记上的血痕,皱着眉头又说:“听到没有!”
嵘玄还是盯着他。
陶一冉瞪圆了眼睛,又问:“听到没有?”
……他没有抹掉。
嵘玄终于展露了笑容,那是个纯粹的,开心的笑容,好看得陶一冉的脸都有点红了。
房间里很安静,一个少年在孩子气地笑着,一个青年红着脸用手背擦拭伤口,两人都没再说话,有些东西,却在寂静中悄悄地生了根,悄悄地发了芽。
第56章
海上的夜晚被月光照得非常明亮。粼粼波光中,偶尔有鲸鱼翻腾出海面。
这段时间海上的气象特别好,航行的速度也快了许多。然而杜伦特仍旧在半夜的时候从船舱里走了出来,微皱着眉头看向一片平静的海面。
“今晚我守着。”
他讶异地回头,发现嵘玄居然湿淋淋地站在他身后,显然刚从海里出来。
“猎物都叼到嘴里了,怎么,还不回去温存温存?”他故意打量了下到现在还没成人的小人鱼。
嵘玄挑眉,并不生气:“急什么。这种事情要彼此心甘情愿才有味道。”
杜伦特轻佻地笑了笑:“我期待那一天的到来。我真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味道。”
少年半垂眼眸,压下小腹微微燃起的热度,转移话题:“入口战争就要开始了。”
因为王座战禁止彼此杀戮,因而常会出现在报名途中被人截杀的状况,虽然这种犯罪行为同样会被通缉,然而许多有权有势的家族都会考虑雇佣杀手组织去伏击一些独来独往的报名者,最大化降低他们竞争的压力。
当年杜伦特作为没落家族的代表,没少遇上伏击。今年的王座战选择在内海举行,狭长的红海正好是堵截伏击的地方。
嵘玄的船队已经进入红海一天,还有两天时间就要进入地中海,现在简直是敌人伏击的最佳时间段。
这也是为什么嵘玄半夜潜入海中的原因。以原型进行巡视,不仅速度快,并且任何人鱼都难以发现。
“东部十五海里外,有三艘海盗船。南部十海里,有两艘商船,北部十七海里,有六艘不同旗帜的商船。”嵘玄挤出头发中的水分,淡定地说着他的情报。
“快到报名截止日,堵截的队伍看来也懒了。”
“不过现在,都没了。”嵘玄懒懒地又补充了一句话。
“……”
“我顺手就摧毁了他们的引擎,又捅破了船身。走的时候他们都变回了半人鱼的样子在海里寻找真相。”嵘玄的手指穿过自己的长发,慢慢梳理着,“我懒得打,浪费时间。我们这样子,米勒恐怕没多久就知道我们出现了,我们在报名点点等着尤莱尔不是更好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