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有这么神秘?任秋皱着眉头。
面前的人气质清华,小厮是见多了人的,惯会打交道,只道,“不过主子应该不用多久就下来了,烦劳公子你在这里等等,看看香消遣一下。”
不过这不久可真是久得很,任秋在这里面东转转西转转,只觉得浑身都是香味儿,头都有些晕乎乎了,也不知道到了什么时辰,才见楼梯上有了动静,一身黑衣的段影缓缓下到一楼来。
他是第一眼就望见任秋了的,可是却突然想起自己并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皱着眉头走到他面前,顿了顿道,“……你到楼上来。”
说完他就转身朝楼上走,任秋愣了愣才回过神,边跟上去边在心里腹诽,明明年华正茂却着一身黑衣,还僵着个脸,倒像是和自己一样的同辈人了,说个话也如此言简意赅,真不知道怎么会和陈林那小子扯到一起……
不过他对这个所谓的二楼倒是感兴趣得很,所以只将这些心思都压了下来,看看这个二楼是多么的神秘。
不过倒是让他有点大失所望,二楼就是一个普通的房间,只是窗子都用黑布遮了,几盏油灯照亮着室内。
房间里有着淡淡的清香,不知道为什么,任秋总觉得有些发毛,这看似普普通通的地方给他一种极古怪的感觉。
他皱着眉打量着,段影淡淡开口道,“你的事解决了吗?”
任秋将神思收了回来,皱了皱眉,不知道如何说,有些疑惑是已经解决了,而新的疑惑却出来了……
段影面色淡淡,也没问起什么,只从怀里拿出三支香,递到他面前,“这三支香名为鬼迷,追忆,求思,鬼迷自是用来迷鬼,追忆用来寻找回忆,而求思……是在鬼迷之后用,到时候你问他,他所知道的都会告诉你。”
任秋接过这三支香,犹疑道,“……追忆是用在我身上吗?”
自己没有七岁之前的记忆,而下意识的,他总认为在七岁那年,绝对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段影诧异的望着他,“自然也是用在鬼身上。”顿了顿他才又道,“如果你要用在自己身上,也无不可,只是效果我也不能保证。”
这话意思就是可以了?任秋眸间幽深,唇角微抿,接过来收好了。
“说说你要我做什么事吧。”
这几种香,想必都不是轻易能制成的,而他费这么多心思帮助自己,总是有可为的,只是他倒真有些好奇,面前这少年究竟是要自己做什么?
他问起这话时极随意,目光也没望向他,可是段影的脸上却浮现一丝尴尬的神色,许久才开口道,“……我找你,是因为陈林。”
陈林?任秋眼里清晰的疑惑浮上来,段影却只垂着眼,继续道,“也许接下来我说的事情你听起来会觉得匪夷所思,但是我只能告诉你,这一切都是事实。”
说到这里他又停了下来,任秋凝神听着,只笑道,“不管多匪夷所思,你只管说是了,总不至于被吓到的。”
屋子里静了静,段影的声音淡淡响开来。
“我喜欢陈林,而我找你,也是希望你能帮我——让他和我在一起!”
话音落时,他抬起了头,直直的望着任秋。
而任秋却是一副瞪大双眼,满脸惊异的神情。虽然一开始感觉可能会跟陈林有关,可他万万想不到,面前这个不善言辞,神情冷淡的少年找上自己,居然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男子喜欢男子,他倒不会觉得匪夷所思了,毕竟自己的好友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只是面前这个少年,这样一脸坚定的说他喜欢陈林那个傻小子,他忍不住微微错愕了。
“陈林他知道你的心思?”
“……不,他不知道。我没有告诉他……”
任秋皱了皱眉,“那你是要我怎样帮忙?”
充当男子之间的红娘?自己这角色也跳脱得太快了。
段影神情有些恍然,微微叹了叹,“……我想让你试探一下他,看他究竟是喜欢女子还是男子,还有——我想明白,他的义兄,对他到底是什么心思,是不是和我一样。如果是,那我希望你能——插入到他们之间,恶化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眼中的晦暗一闪即逝,任秋却恰好看清楚,面色稍沉道,“你不觉得你这样有些过分了吗?”
就算陈相对陈林怀有的也是这种心思,可毕竟在陈林心里,他是唯一的兄长,他要自己恶化他们之间的关系,这不吝于是挑拨离间,这种小人的做法,他实在做不出来。
听到他的质问,段影只嗤笑道,“过分?我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人,而你——你既然已经用了定魂香,那么我要你做的事,你有资格置喙吗?”
他的面目本是冷淡,现在却是冷酷了,任秋却不以为意,淡淡笑着,从怀里把先前他给的那三支香缓缓放在桌上。
“是你太高看我了,凭什么以为我是说话算数讲信用的人?今儿个我就真当一次无赖了!”
他转身欲离开,却又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那一截未燃尽的定魂香,轻笑道,“看,老天都不愿意我做这缺德事儿,还给我剩了截呢,那就还给你吧,段公子。”
他的尾音微微往上提了几分,真有些调戏的意味,话音落了的同时,那一截香已晃悠悠的落到段影手边,再擦着手落到地上。
段影没有理会,只平平道,“你的事,你不想解决吗?”
“想啊——但是我却有些无法理解你的做法。”任秋敛住笑,“你喜欢陈林这件事我能理解,可是你不能用正当的法子?非得用这种小人途经?”
他紧盯着他的面容,等待着他的回答,可是许久许久,靠在椅上的少年都没有半点反应,头微低着,掩住所有神思。
任秋倒觉得索然无味了,“不管怎么说都还是我失去信诺了,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你需要帮忙的时候,可以找我,不过不是这种事。”
说完这话他已转身走了,到门口时又停了下来,恍然道,“你应该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叫任秋,字之远。”
他故意说出自己真实的身份本是为了看他的反应,可是少年却是如常,他倒真有些恼了,只轻哼了哼,提步下了楼。
屋子里唯有几盏昏黄的油灯费力的亮着,令人窒息的沉默散在空气里,少年慢慢笑起来,弯腰捡起地上那半截定魂香,凑到油灯下点燃了,喃喃道,“这么珍贵的东西,还是别浪费了……”
有淡淡的清香飘散开来,隐隐有一团东西被困在中间,可是少年看不到。只絮絮自语着,嘴边的笑一直没断,神情却是极冷漠。
“……欠人情?呵呵,我是不是该说,关于定魂香,还有一个别的称呼……你问我为什么这样做,那是因为——我没时间啦。”
说到后面,少年的笑反而带了一些稚气,只是语气却像是要哭了,被香困住的一团慢慢拢住他,像是在给他安慰,可是多么可惜……他完全不知道。
第十二章:陈相爱吃醋?
任秋出了断香阁好远脸色还是忿忿的,也把陈林小南忘到了一边,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有一对年轻夫妇经过身边说着话,任秋听到是关于段影的言论,忍不住侧耳听了起来。
“段公子制的香果然是一绝,用在夫人身上,想必是相得益彰!”
男子这般赞美的话,任秋本以为接下来要看到的该是她轻笑着倚在他的怀里,却见那男子只得了妻子的一个白眼,不免出声道,“他不是在夸你吗?你怎么不高兴?”
两人本是朝前走着,听到突然出现的声音,停了停步子,转头望向他,“公子是在跟我们说着话?”
任秋点头,“自然是。”
男子侧过身交待妻子,“我去和他聊一聊,你到前面等我。”
回应他的是女子微红的脸颊和望向任秋的一记微瞪,任秋觉得莫名其妙,“尊夫人——”
男子朗声笑道,“她是在恼我呢。公子你刚刚可是问我夸她为什么不高兴?”
“是啊。”
男子走近几步,压低声音道,“我们刚刚在断香阁是买的催情香,我虽是夸她,但也是别有所夸。”
他说完之后又望向任秋,好像是在问他明白了没有,任秋只僵硬着一张脸,尴尬的“嗯”了一声,心里却忍不住说,其实大哥你完全不用解释的……
他是这样想的,可男子却是不会明白,只热心道,“公子你想必在这方面不怎么熟悉,有什么不懂都可以问我,我都是过来人了,随便讲讲还是可以的。”
讲讲?讲什么?任秋嘴角微微抽搐,连连摇头道,“多谢大哥的好意,这个我还是不用请教了,你还是快追上嫂子吧,让她等久不好。”
真没想到随便问一个人,居然还会扯到这方面来,任秋此时真有些不知作何感受的意味了。却听男子又道,“不会不会,公子你如果想买这方面的东西,可以去里头那条小巷,哥哥我做了些小本生意,你可以来光临光临!”
到现在任秋已明白面前人的真实身份了,竟然是个卖特殊用品的生意人……
这下任秋也没什么好脸色了,只抽回了自己的袖角,蒙头往前走,口里还念叨着,“我这是走什么运……真是,难不成被陈林那小子影响了?还是从段影那鬼地方出来撞邪了……”
他这段话还没说完,就迎面撞上了正往他这边来的陈林,顿时,一碗不知名字的汤水只往他胸膛上浇了下来,浇得满身油渍。
陈林正在那里咋呼喊着,“小南,快过来!他在这里!”
不远处的人堆里有一团渐渐往这边来,陈林满意的收回视线,只望见任秋满脸的杀气腾腾。
他不自觉的退了两步,望着他身上的狼狈景象,只干笑道,“误撞误撞,谁叫你走路像我一样不看路嘛。”
任秋朝他走近,开始没说话,后来见他一直往后退,不由着恼的开口了,“布巾!”
陈林呆了呆,才从腰上扯下来块布巾递给他,心里暗暗腹诽。
他一向有随身带着布巾的习惯,因为吃完东西后不用忙着这里找那里找的找东西擦手,只是,他这眼睛倒也厉害,竟能看得到。
小南这时候费尽千辛万苦的,总算从人堆里挤到了这里,看到他们两个人奇怪的样子,再望到任秋满身的污渍,眼珠子机灵的转了转,便猜到了来龙去脉,只打圆场道,“任公子,你衣服买好了吗?没买的话,我们买完衣服马上回山寨好了,这一身油腻肯定很不舒服。”
任秋只点了点头,“刚刚转了转,没看到中意的,现在随便买一套,先换掉身上这身吧。”
说完之后,他就望着小南笑了笑,眼里的意义不言而喻——果然是个懂事的孩子,再望向陈林,忿忿的一眼——满身油腻源于谁?这位大爷是也。
幸好不远处就有一家成衣店,任秋也只随意拿了一套就出来了,陈林很自觉的付了银子,任秋瞥了他一眼,面色淡淡,却没有再恼了。
现在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还用人家的……而且陈林这家伙,毕竟还算有救。
回去的路上突然下起了暴雨,任秋刚买的衣服不过短短一炷香时间,又给淋得全湿,郁闷至极反倒笑了,“什么鬼天气!”
陈林自然也是淋湿了,只附和道,“先前在镇上不下,偏偏要在我们上山时下,真是……”
三人之间小南最是淡定,轻快道,“林哥,正好我们可以来个雨中漫步,文雅一回啊。”
陈林任秋难得无比默契的对视一眼,心里都在默默感叹,这孩子……
然后也没说什么,只‘痛心疾首’的望了望小南,然后一齐往山上跑,只留下小南一人在原处纳闷。
“本来就是嘛,那些什么文人不是还专门寻着机会做这种事吗……现在我们恰好碰上,不是正好……”
于是,这阵子读书读痴了的少年,一个人缓缓的往山上走着,只差没吟诗了……
两个人虽然都是跑着,可是陈林却是一直跑在前头,任秋边跑边喘,略略嫉妒起他的精力充沛,想唤他慢些,可是却看到他旁边不知何时站了个撑伞的人,任秋用手捋过糊住眼睛的水珠子,又张大眼睛望了望,看到一张布满胡子的脸,顿时明了。
——是陈相。他那义兄来接义弟来了。
他收回视线,也没跑了,实在跑不动,只自嘲着,“赶明儿我也认个义兄去,至少下雨还有人来送伞……”
看到陈相,陈林只熟稔的躲到了他的伞下,亲昵的喊着“大哥!”
陈相对着他的笑脸无奈,只语重心长道,“以后不管下不下雨,都要记得带伞!再不能像今天一样,把自己淋成这样了。”
陈林乖乖的应了,望了望后面,“……大哥,要不我们等等他?”
这个‘他’自然是指的任秋,可是陈相却似不明白一般,只道,“小南不知道还在哪里,我们先回去,反正他的底子不错,淋淋雨不会有事,小林你和他不一样,你最易生病,等会回去马上泡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服。”
陈林只点着头,想再说些什么,却见陈相已经转过身揽着自己的肩往前走着,再看脸色,总觉得有些微妙。
……难道大哥真的和他有什么纠葛?他是大哥的旧爱?新欢?
被这个问题纠结住的陈林自然很快把任秋忘到一边了,等任秋爬到山寨上,他已经是神清气爽了,换上了干净衣服,也洗过了发,全然一副精神模样。看到他时眼睛还放着光,好像是看到了什么稀奇东西。
任秋被他的眼神看得发毛,只皱眉道,“你屋子里是不是有浴桶?我在你这里洗澡,你去叫人送热水过来。”
本以为陈林会刁难个几句才答应,可是这次却答应得无比利落,“好!我马上就叫人,你呆在这里,我回头有事问你!”
他话音未落,人已溜了出去,任秋只拿过布巾擦了擦身上不断往下滴的水,皱着眉头,脸色不虞,“真想脱光算了,黏在身上……”
抱怨的话还没说完,只听见门被敲了几声,接着便是被压低的男声,“小林,洗好了吗?我端了姜汤过来,你开下门。”
这声音,任秋自然是认得出来了,不是他那个义兄还会是谁,打开门,果然一张络腮胡密布的脸。
听刚刚的声音,面前人刚刚的脸色该是还算柔和的,可是在望见任秋面孔的那刻,瞬时沉了下来,“你怎么在这里?”
任秋听到他话语里的不快,只觉得莫名其妙。碍于现在‘小仆’的身份,只得低着头诺诺道,“公子要我在这里等他。”
陈相的眼底晦暗难明,只朝他走近,缓缓道,“你跟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问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神是一直紧盯着任秋的,任秋虽然低着头,可被这一道明显不善的眼光盯着,只觉得头皮微微发麻,低声答道,“……林哥跟我自然是主仆之间的关系……只是林哥心眼好,不看这些……寨主,是阿远冒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