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玥闭上了眼睛,用内力护住腹部,深夜如此漫长,在他的心中从未有过光明。芷凝亲手将他用心奉上的温暖狠狠击碎,他们此生再无可能了。容玥不是一个无情的人,他只是习惯了冰冷就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情,或许是迟了,但彼此间深深地伤害更痛苦。
黑暗中隐隐传来一阵脚步声,容玥睁开眼睛后,缓缓又闭上了。芷凝恐怕只是来看看他死没死,倘若他死了的话,芷凝恐怕把整个洛家赔上都不足以抵挡暗楼的愤怒,他还不敢这样做。
芷凝打开密室的门,蜡烛的光亮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容玥皱了皱眉,略有些不适的用手挡住了眼睛。许久没有接触到光明了,竟然已经有些不习惯了。
他看见容玥的头发散乱,衣角染满污渍,身形落魄的躲在一个角落中,心中划过一丝异样的感情,少主终于也有你的这样屈辱一天,他终于把容玥赐予他的痛苦返还在他的身上了,芷凝没有丝毫报仇后的喜悦。
“为什么不吃饭?”芷凝用衣袖掩住面部,抵挡着强烈的馊味,他看着一地的饭菜,容玥恐怕就没怎么吃过饭吧。心中有一丝担忧,但被他掩盖住了,倘若容玥有事的话,暗楼绝不会放过洛家,他还不敢付出这样的代价。
容玥闭上眼睛静坐在那里,他不想再因为说无用的话而耗费自己的力气,多日未进食,他的身体很虚弱,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是吃不下吧,我忘了,您这样尊贵的人怎么可能咽下我们下人的饭菜。”芷凝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容,他早就知道容玥吃不下,但他依旧让下人送粗菜粳米,他就是想看看容玥落魄的样子,他已经忍受了五年的耻辱,即使在最后一刻,他也要把这些痛苦全部偿还在容玥身上,否则他死不甘心。
容玥依旧平静的坐在那里,他的沉默惹怒了芷凝,他甚至以为他是诚心的,容玥知道芷凝不敢杀他。他心中的报仇之快瞬间消失。
“容玥,你到底想我怎么样?”芷凝握紧了拳头即使他在恨他,他也不敢对他怎么样。芷凝不会去求着容玥吃饭,但他必须让他吃东西,就算是用强硬的方式。
“给我准备一些清淡的饭菜。”容玥睁开了眼睛,即使身体很难受,但他的尊严不允许他向芷凝求取任何东西,他已经不知道他在黑暗中忍受了多少天。
“好。”芷凝缓缓松了一口气,只要容玥愿意吃下东西就好,他生怕容玥因为尊严一直硬撑着,那样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芷凝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将暗楼少主密室中,他的心一直很不安,但他必须这样做,就算是为了三百多口人的生存。
烛光燃烧着自己的生命,照亮了整个密室,但那个角落中依旧是阴暗的。在房间中站久了,发霉的味道让芷凝略有些不适,或许是享受惯了荣华富贵,早已不习惯了儿时的痛苦,但这毕竟是伴随他长大的味道。他为了摆脱过去的屈辱,付出了很多的代价甚至包括自己的身体,但到头来却是空,什么都没有。他绝望的看着前方,奋斗了这么多年,他到底得到了什么。
下人将托盘放在草堆上转身离开了,清香的饭菜味蔓延在空气中,但依旧遮不住强烈的馊味,容玥的胃在缓缓蠕动着,他从黑暗中走向托盘,他伸手夹起了一片青菜,胸中涌出一阵恶心,他的手一抖菜落在地上,瞬间染满了污迹。
芷凝终于看清了容玥的脸,俊秀的容颜异常惨白,锋利的眼睛麻木无神,他的心中略有一丝担忧,仅仅过去了很短的时间,容玥竟变得如此憔悴,他不知道自己在迟来几天,容玥会怎样。
他拿过容玥的筷子,夹了一片菜,喂到他嘴边。凌楚见容玥竟然连筷子握不住,淡淡的伤痛留在心中。
容玥未看见芷凝担忧的眼神,他皱紧眉头,尽力将菜咽下去,他不想孩子有事,必须这样做。
“是菜不合胃口吗,我再让厨房去做一些。”芷凝见容玥痛苦的神情,误以为饭菜不合他的胃口,转身想叫厨子再做一些。他将容玥关起来仅想暂缓一下洛家艰难的处境,至于他的痛苦恐怕是无力了,当初进入暗楼都是他自愿的,现在又能怨的了谁。芷凝必须为今日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被你关在密室中,菜怎会合胃口。”容玥冰冷的说,避开了芷凝的眼神,他清楚他吃不下的原因,但他不想让芷凝知道他的异样,尤其是孩子的事情。
“少主吃好了吧,我兑现了你的要求,你也该放过洛家了,让堂堂暗楼扔掉这块肉应该不难吧。”看着容玥高傲的眼神,或许他就不该对他温柔,芷凝用力将碗打翻,抑制住自己的怒意,昔日的痛苦他今生都不会忘记,但他什么都不能对容玥做,连报仇的机会都没有。
“我没有对洛家做过任何事情。”容玥再次闭上眼睛,解释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芷凝恨他就将全部的错都推在他的身上,容玥的心已经痛的麻木了,他不在乎任何。
“你是不是一定要把洛家整垮才肯罢休。”芷凝走进黑暗中,用力握住容玥的衣领,洛家就像是他的命,在即将丧命时,他怎会还有理智。
芷凝已经将容玥锁进密室了,但仍无法阻止暗楼疯狂的举动,他们似乎想把洛家这块肥肉吞下才肯善罢甘休。或许前日的假货仅仅是开始,已经让洛家和风寒山庄的关系破裂,昨日的刺杀更是让洛家陷入了僵局,他不用想都是暗楼所为。风寒山庄实力强大,诗庄主更是年轻勇为,根本不是洛家可以对抗的,但他绝不会向暗楼屈服,就算是灭亡,他也不会让暗楼得到任何。
容玥冷冰冰的看了芷凝一眼,他不说话,只为了偿还那五年给芷凝带来的伤痛,但现在已经偿清了,他再不会心软,他们从今天起就是陌路了。
芷凝看见容玥眼中的寒光,下意识的松开了手,到底不愧是暗楼少主,即使在落魄的时刻也不忘自己高贵的身份。但他在高傲,现在也就是一个囚犯而已,逃不出密室。
“容玥,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我只是不想牵连无辜而已。”芷凝的心中愈加愤怒,他很生气刚才一刹那他竟然感到了恐惧,容玥不过是一个贱下囚而已,他凭什么怕他。
“洛芷凝从今天起,你我再无任何瓜葛。”容玥最后望了一眼那道纤细的背影,曾经倾心的付出竟然换来了今日的伤痛,他此生再不会相信任何人。芷凝的话彻底的伤了容玥的心,难道他放下尊严就等来了这句绝情的话吗。没有以后了,芷凝亲手结束了一切。
容玥的话语很轻,但宛如重锤般敲击在芷凝的心上,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心会这么痛,芷凝疯狂的逃离了密室。他对容玥没有任何感情,有的只是怨恨而已。恐怕他已经渐渐意识到被仇恨深深掩盖的一丝感情,但晚了。
在鲜花盛开的时候,他没有注意到花的娇艳和芬芳,等回头时,鲜花已经枯萎了,就剩下树枝空空的静立在那里,惋惜又有何用。
第四十七章
阳光明媚,耀眼的光芒照耀着大地。一支嫩绿的柳枝透过窗缝,伸入屋中,为沉静的气氛平添了几分生气。
温润坐在床边,伸手抚上凌楚清秀的面容,真想时间停留在此刻,他可以永远陪在凌楚身侧,可惜等他醒来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就像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可是昨晚他真的动情了,但是凌楚却什么都不知道,他甚至把他当做冰灿。温润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即使这样又如何,他心甘情愿的留在凌楚身后,等待他回头的那一天。
他看着凌楚恬静的睡颜,情不自禁的吻上他的脸颊,在触碰他的一刹那,温润看见凌楚略略皱眉,他缓缓抬起头。没关系,凌楚我可以等下去,直到你心甘情愿的接受我。冰灿已经伤害了凌楚的心,他绝不会再像冰灿一样漠视凌楚的心意,即使凌楚正在熟睡,他依旧很在意。
现在温润心中终于没有任何顾忌了,凌楚已经从风寒山庄离开了,他在不可能回到那个伤心的地方,而凌楚只是孤儿天下之大恐怕也没有他的去处。在凌楚眼中温润只是个单纯的账房先生,只要他强意挽留凌楚应该会留下来。
只要凌楚答应留在他的身边,他不相信日久天长,他就对他没有一丝感情。温润感觉到背后的一丝暖意,他回头望了望,一道阳光射在他的胸前,他用手轻轻地触了一下,手中感觉到丝丝暖意,这就是凌楚一直向往的,的确很温暖,他也有些动心了。他将身体微侧,阳光正好照射在凌楚的脸颊上,他的手指微微的动了一下。
凌楚还冷吗,温润握住了凌楚的手,依旧是那么冰冷,没有一丝温度。虽然一夜的温暖并没有什么用,但他愿意用一生来温暖凌楚冰冷的心,等待他的伤痛渐渐愈合。
凌楚感觉到冰冷的身体渐渐有了一丝暖意,他缓缓睁开眼睛,看见面前的光亮,心再次绝望了,原来他还没有死,依旧活在这个冰冷的世界上。只要他没有离开,他就必须面对心爱的人亲手杀了他的挚友的事实,但是他无法面对自己的心。他为爱执着了十几年,就算是孤独冷漠也没有放弃,但他对不起因此而伤害的人。凌楚甚至愿意冰灿那一剑刺向自己,但是江岚死了,他的心冷了,一切都回不去了。他甚至想为江岚报仇,但那个人是冰灿,他无法下手,只有用自己的生命为他偿还了。
“凌楚,你醒了。”温润看见凌楚无神而麻木的眼睛,一阵心痛,但他抑制住了自己的感情,倘若让凌楚发现了他的身份,恐怕对他来说又是一次沉重的打击,他的心可能真的承受不住。温润愿意永远做一个文雅的账房先生,此生只为凌楚一人,无怨无悔。
“温润,我怎么会在这里。”凌楚挣扎着想坐起来,但身上的酸痛让他又无力的滑了下去。他看见温润那双纯净而无一丝杂尘的眼睛后,心中的伤痛也淡了些许。凌楚记得他昨天是在酒馆中喝酒,被小二重重的推了一下,就失去了意识,没想到醒来会躺在温暖的房间中,他感觉到了温暖却不敢靠近。
“我昨天正好路过那里,看见你倒在地上,就把你救回来了。”温润担忧的看着凌楚苍白的容颜,他害怕凌楚生疑,不敢说太多。倘若凌楚得知他的身份恐怕一刻也不愿意留下。
“温润谢谢你。”凌楚淡淡一笑,倘若温润没有遇见他该多好,或许他早就在冰冷的地上失去了意识。他对不起江岚,只有用这条命赔给他了。
即使他被温润救下了,但就只剩下一个空空的躯壳,心早就已经失去了。凌楚茫然的看着远方,他又该何去何从,继续活下去,不过是延续悲痛罢了,还能怎样,冰灿亲手毁去他的希望了,凌楚面前只剩下一片黑暗。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温润扶着凌楚坐起来靠在床边,他温柔的看着凌楚。即使已经知道了,但他仍想听凌楚亲口说出,温润对凌楚来说是一个全新的人,他想知道这些时日的相处会不会让凌楚信任他。
“凌,成谦。”凌楚在心中对温润多了一丝好感,他想对他说出自己真正的名字,而不是暗楼强硬赐予的代号。成谦让他忆起了儿时的快乐还有被抛弃的痛苦,他宁愿将他狠狠抛弃在心底,但在那样一双纯净的瞳子面前,他选择了面对,他不忍心欺骗他。
温润愣在了那里,继而欣喜的看着凌楚,心中更多的是感动,这是不是意味着凌楚愿意抛弃过去,重新开始。他向床上的人又靠近了一步,他会去用心呵护他的伤口。温润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希望,他离凌楚又近了一步。
“成谦,你昨晚喝了很多酒,现在头还有些痛吧。”温润想问他伤痛的原因,但他止住了,凌楚好不容易才放下了,他不想再戳他的痛楚,只会愈来愈痛。他宁愿装作什么都不在意的等待凌楚接受他,或许永远被埋在谷中,总比得知真相的痛苦要好。
“已经不痛了。”温润摇摇头,喉咙中依旧有一丝灼伤的疼痛,但他不想让温润担心自己。几日的相交终是甚浅,温润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个对他有恩的陌路人罢了,他不想再麻烦温润了。
“你躺了一夜应该饿了吧,我熬了一些清粥,尝尝看。”温润端起碗,舀了一勺粥喂到凌楚嘴边,虽然仅仅是普普通通的白粥,没有任何诱人的味道,但仍耗费了他半个晚上的时间,但他并没有气馁,下次做就一定熟练许多了,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他只想亲手为凌楚做东西,虽然过程很辛苦,但他心中依旧有着丝丝的喜悦。
凌楚张口含住了,虽然没有任何味道,但他的心里依旧很暖,就像回到了儿时,娘亲就是一个不受宠的小妾,当他生病时,娘亲就会为他熬一碗白粥,亲手为他喝下去,现在想来那样的时光却再也回不去了,从五岁起,他的人生就再也没有过光明了,即使走出了黑暗,依旧是另一片黑暗,永远也无法踏出。
“味道还可以吗?”温润看见凌楚眼中的一片水汽,以为自己又触到他的伤心事了,他想用一句话打断凌楚的思绪,但问出后就后悔了,白粥能有什么味道,不过他今后会努力完善自己的厨艺,只要凌楚愿意留下来,他会不断摸索他的口味,绝不会再是简简单单的白粥而已。
“君子远庖厨,我一个下人何德何能让你进厨房为我做粥。”凌楚抬起头,温润这样做根本不值得的,他仅仅是一个下人,即使离开了山庄依旧是卑微的身份,根本不配得到那样奢侈的温暖。
“你不是下人。”温润的语气突然加重,倘若不是冰灿的冷漠,凌楚怎会这样贬低自己。在他的心中,无论凌楚是怎样的身份,他都会把他珍藏在心中。温润突然燃起一丝怒火,冰灿何德何能让凌楚以男子的身份,为他进厨房,忍受他长达十二年的漠视,他根本不配得到凌楚。温润终于明白凌楚的心情,在付出那么多之后,再次的伤害会在心灵上留下多大的创伤,他会用一生的时间来等待凌楚伤口的愈合。
温润的爱太过执着深刻,只要是他想要的东西,他就绝不会看着他消失在自己眼前,即使得不到他也会用尽手段把他紧握在自己手中。
凌楚看着温润纯净的眼中的怒意有些突然,做了十二年的下人,他已经习惯了自己的身份,或许温润还以为他面容清秀,举止文雅,在庄中应该有一些地位。他的心中有些淡淡的遗憾,可能温润知道他的身份后,就不会对他那么关心了吧,这样也好,他离开时就会轻松一些。柳惜已经受惯了冷落,无论怎样都不会在意了。
“温润,你误会了,我就只是个下人。”凌楚微微的叹了口气,倘若不是他的身份地位,冰灿是不是就会注意到他的身影了,但这一切都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江岚的死就像一把刀,狠狠的插在凌楚的身上,冰灿斩断了一切的希望。
“对不起,我刚才的语气太重了。成谦,你不应该这样自卑的贬低自己,你虽然是个下人,但你比他们都要优秀。”温润隔着被子握住了凌楚的手,既然他已经出来了,他就决不允许他再回去了。
“没关系。”凌楚轻声说了一句,温润是第一个看重他的人,但他依旧无法忘记自己的身份,凌楚刻意的强调只为了掩盖自己曾经是个杀手的事实,即使卑微的做一个下人也总比做一个染满鲜血的杀手要强。凌楚微微的摇了摇头,他永远都只能呆在一个无人的角落中,无法光明的站在阳光之下。
“成谦,你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先留下来好好休息吧。”温润为凌楚盖好被脚,他看见他眼中的疲惫之意,凌楚身上的伤是颇重,坚持了这么久恐怕已经到了极致。倘若他继续留在这里,凌楚必不会将身体放松,但他更怕他离开后凌楚会偷偷走出。
凌楚看见温润执意的眼神后,点点头,倘若他不答应的话,温润必不会放心离开。他身为账房先生事务虽不忙,但依旧不能闲的陪在他的身侧,耽误了温润的事情他更会自责万分。凌楚深知自己现在的身体情况,就算离开也走不远,反而会让温润更加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