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个宝殿,冰冷地没有半点人气,可谁都不愿意离开。似乎哪日呆望过晴空后,再一揉眼,那温婉如玉的主子就会回来。千年了,所有人都等了千年,即使失望了千年,也从未放弃过等待。
滥情的老白拍了拍侍者的肩,慈祥道“还不去迎接你们的主子!”
保持一个姿势,许久未变的侍者动了动眼珠,那泪水铺天盖地而来,快要淹没了瀛洲仙岛。
似碰触到了什么,往昔的记忆纷至沓来。他记得那是一日的雨后,莲花吐芳,带有一丝甘甜。细细嗅来,沁人心脾。
山中的日子皆是寂寞,乏闷中找不到半点乐趣。独自吹着玉箫,自是曲音凄凉。拂袖拭去尘埃,遥见溪畔一垂死的锦鲤,从头至尾红的像一段云纱。
仙家的血可宝它性命,亦可以增它百年的修为,何不救它一命。咬破了手指,让血珠顺着指尖滴进鲤鱼的嘴中。
那锦鲤本是修炼了千年的鲤鱼精,却迟迟幻化不了人形。听说紧闭千年的龙门即将打开,跃过去便可化身尊贵的龙,于是记在了心里,偷偷地憧憬。
这日,它苦练着翻跃之术,不甚跳离了溪水,眼见那毒辣的太阳要灼伤它的身体,却见陌上温柔的公子眉宇一点忧伤。幽黑的墨发似飞瀑倒映着阳光的色泽,又似袅袅之烟,缠绵而飘逸。望进他的凤眸,好似徜徉在一片星河,竟痴了一般。
它看见他缓缓像他走来,一点一点地咬破自己的手指,将温热的雪滴入它的腹中。同时,捧起它的那双手暖的不忍离去。重回了溪水,大红的锦鲤宛若重生一般。
摇着尾扬起几朵水花,再次跳到空中,鬼使神差地吻了他的唇。再用鱼鳍掩着眼,羞涩地沉到了水底,怎么就吻了这个人。躲在水中的石头后,悄悄地看着岸上的公子,那冰凉的溪水要被他的羞赧染红。
品性纯良的公子没有生气,炫开一个迷人的笑,道“小鲤鱼,我好心救你,你到是胆大,夺去了我的吻。”
石头后的鲤鱼,觉得自己要煮熟了,掩着鱼眼游的无影无踪,身后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
月如钩,几点星光摇摇欲坠。小鲤鱼正是想着那人,浑身的骨头却似要扭碎一般地痛。腾空跃出水面,乍一看下自己竟幻化成了人形。体无遮拦,并不觉得羞耻,只是看到回廊中那惊愕住的人影,想要变回原形,却一下子满脑子的空白不知如何是好。
看那人影逼近,情急之下,一头扎入水中,无意惊起飞花无数。
“真是好大的胆,夺了我的吻不说,却还是个雄的,探出头来,让我好好看看你。”君熙的脸在水面一点点放大,再进一寸就要探入水中。
那锦鲤却也乖巧,羞赧地探出头,一双漾着泪光的桃花美目在朦胧的夜里闪着点点清辉。微张的薄唇融润而松软,轻轻一碰似要坏掉。
“你叫什么名字?”君熙挑起他的下颚,紧紧地凝视着他的羞涩。
“雨陌,因为是在雨后的陌上第一次与你相遇就起了这个名字。”别过头不敢看他,却忍不住用余光看着他的表情。
“你喜欢我?”君熙把他的脸扭了回来,双手捧住他的面颊,不许他再逃避他的视线。
“是,那你的答复呢?”雨陌嘴唇轻抿着,脸上晕了两片妩媚的淡粉色。
41.天地无处着相思(中篇)
君熙不语,单是浅浅一笑。垂下头,只觉得有晶莹的泪光,在和润的清风中碎去点点的孤寂。合上眼凭着感觉去覆他的唇,有淡淡的兰草香,又似甜腻腻的桂花香。搂他入怀,在耳鬓处互相温柔地厮摩。
“滴血之情换来的喜欢,我不要,若是真心,愿和你于此长相厮守。”心如鹿撞,怦怦之音难以平复,这种感觉或是凡人常说的一见钟情。
“我知你的一切,不曾是因为今日,初次相遇却是雨后的陌上,那时我们都是顽童,你也如今日救了调皮的我,之后常见你来溪畔喂我饭食。喜欢你讲述自己的事情,亦喜欢看你炫目的微笑,可是后来,你却喜欢将心事独自埋藏,溪畔也再不见你的身影。”也许在那个时候,他就喜欢上了他。
因惊讶而睁大的凤眸,多了点泪光盈动。颤抖着将雨陌抱出了水面,紧紧地扣在怀中“我以为你死了,所以再不愿靠近那条会睹物思人的溪水。”
那日,他正站在窗前思量着一些事情,听到从旁经过的小厮叹息道“那么漂亮的一条红鲤鱼就这样死了,真是可惜。”
再一看小厮手中,确确实实拎着一条从头红到尾的死鲤鱼,心头一阵尖锐的刺痛,往日嬉闹的场景在眼前越来越模糊。
就算偶尔还会涉足庭前的那条清澈的溪水,也没了可以听他诉说苦闷的锦鲤,渐渐的也就淡忘了那条溪水。
雨陌快要被君熙搂的喘不过气来,用拳头轻轻地捶着他的背,柔声道“傻瓜,死的那个是我姐姐。”
淡淡的月光如流水,在雨陌的面前缓缓而过,而那俊美的容颜在君熙的心里却如洪水猛兽般掀起滔天的巨浪。
抱着雨陌光洁如玉琢的身子,一路吻回了屋中。那红的妖娆的薄唇留下一排淡淡的齿印,轻轻抿去似要脱口的羞赧。惬意地躺进君熙的怀中,任他将面前的几缕情丝收到耳后,含羞地望着他那双迷醉的凤眸。
晚风微凉,吹熄几盏灯火,却见那缠绵交合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随风漫舞的纱帐内。渐起的情愫氤氲着淡雅的熏香,飘入浓浓的黑夜。
天边弦月如弓,悄悄躲入云端。身下人多情而妩媚,有红颜如此,夫复何求!
巫山梦雨后的清晨,那桃花美目正呆呆地望着帐顶,想起昨晚那些忍不住喷鼻血的情事,涨红的面颊热的快要冒出几缕青烟。捂着脸,把身旁毫无戒备而且劳累过度的君熙一脚踹到了地上。
睡得迷离的人揉着被踹痛的腰,眨眼道“雨陌,你这是怎么了?”
他能说是因为害臊,不自觉的举动吗?扭过头咬着锦被,不知接下来要怎样去面对他。感觉到火热的胸膛正一点点的靠近,心紧张地不住的颤抖。一回头,不近不远,刚好是可以碰到君熙的唇的距离。
扯过锦被就盖住了头,一边躲着羞涩,一边腹诽着自己竟败倒在他绝世的容颜下。君熙似乎猜到了他的心事,拽下他遮面的锦被,微微勾起唇角,绽开一个让雨陌永世都不会忘记的笑容。
按住雨陌还在挣扎的手腕,附在他的耳畔,亲腻道“害羞的又不只是你一个人,你要我怎么办?”说罢又邪邪地笑开,在雨陌无处藏羞的早上,再一次把他吃干抹净。
“你骗人,害羞的分明只有我。”慢慢地沉醉在君熙的笑容里,什么话都变成了甜言蜜语。东海现了祸乱人间的水妖,天帝特命三仙岛的仙尊助四海龙王除妖。方丈仙玄隐素与君熙不合,明着是降妖除魔,背地里却和水妖串通一气。趁混乱时,给了君熙致命一击。
幸好君熙及时抵御,才不至于魂飞魄散。但那全力的一击过于强横,身体还是受到了重创。被送回瀛洲时,已昏迷不醒。
雨陌守在他的塌前,一步不敢离开,生怕他一走,就再也见不到他。约着同去跳龙门的鲤鱼精说“若是再不启程,怕是来不及了。”
雨陌摇摇头道“我放不下君熙,这次错过了就错过了,再等下次不就行了。”
“下次,就又是一个千年。你对他这样痴情,他又爱你多少呢?难道他喜欢你就不是因为你迷乱苍生的绝世容颜?。”神妖之恋本不被允许,何况是两个男子呢!
雨陌哑口无言,却听见昏迷的人一直梦呓他的名字,眸光变得坚毅道“我信他。”
好心相劝的鲤鱼精,知他下定了决心,微笑着离开。
化身成龙是他做过几百次甚至更多次的梦,就这样错过了不禁觉得失落。可是,他并不后悔,因为眼前有比那个梦还要重要的东西。
送药的侍女神秘兮兮地对雨陌说道“听说把一条修炼千年的鲤鱼熬成汤,喂给主子喝,主子就能好起来。”
“此话当真?”心性纯良的雨陌,顿时绽开了满眼泪花,激动地问道。
“嗯,当真。”侍女强忍着笑,假装正经道。其实主子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只要再调理几日就可以恢复。
柔魅的桃花眼转来转去“那你把我熬成汤吧!”看似下了很大的决心,却几多不舍地瞥着君熙,咬着唇变回了原形。
“是谁要把我的雨陌熬成汤啊!”早就清醒的君熙,忍不住戏谑道。摆手让侍女退下,顺便拎起地上那条在埋在衣服下,正活蹦乱跳的傻鱼“还不现出人形!”
知道自己被耍弄了的鲤鱼精,两只圆溜溜的鱼眼快要瞪了出来。跃过君熙的肩头,在塌里现出了人形,拉过锦被就遮在了身上。怒道“你这人的性子太恶劣,我可是担心的要死,你却戏耍起我来!”
“我发誓下次不敢了。”很久没开荤的野兽,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本性,慢慢地靠近。
“还敢有下次!啊,你手往哪摸!”身子极不争气地软了去,倒在君熙的怀里,被覆住了薄唇。
“你不是很想被我吃吗!不妨告诉你,我不喜欢喝鱼汤,只喜欢生吃。”半是怜爱,半是娇惯地捏起他的下颚,一直吻到彼此迷失了心智。
“你这个混蛋……”情根深种的人连怒骂都换了腔调,由着醉了的人没有节制的挞伐。
很久就想问了,经那日友人的提醒,越发想要知道,君熙对他的喜欢是不是仅是因为他倾城的容貌?害怕他说是,又想听到他说不是。一颗心颤来颤去,就像一块悬在半空的石头,时刻怕它掉下来,砸伤了自己。
“如果我说是,你会怎样?抛下我,再不愿见到我这个仙吗?”看到雨陌的眼波幽幽如夜空,似有流星坠落,想要欺负他的冲动,一次又一次地被激起。
“嗯!我晓得了。”睫毛轻眨,在一片浓荫下泛起点点的涟漪,多到载不住也就落了下去“即使如此,也是个理由让我留在你身旁。”
君熙俯下头,吻去他正肆无忌惮的泪水,有点咸却略带甘甜“傻瓜,我是故意气你的。”因为喜欢他,甚至喜欢到不敢用眼睛去看他“你说我是用什么去看的你?”身下的力度加重了几分,似有让雨陌铭记的意味“我是在用心看着你,喜欢着你。”
听他叨叨不休的是雨陌,陪他嬉闹玩耍的是雨陌,而在溪畔苦苦等他的还是雨陌。修了千年法力的雨陌更是为了他,宁弃了千年才有一次化身成龙的机会,日夜守在他的身旁,泣泪涟涟。
重情重义的人,如何让他不去爱,不去喜欢。一抬眸,醉眼繁花锦绣,不知归路,亦不问归处。
风起,一帘幽梦……
42.天地无处着相思(后篇)
夏天的雨,来时气势汹汹,不过片刻,又一处灿烂的日头。雨陌懒洋洋地赖在塌上,像极了一条翻了鱼肚白的死鱼。
早些时候,君熙被蓬莱岛的小厮请了去。剩下他一人,不管做什么事都提不了兴致。随意捡起几粒小石头,无聊地打着水花。听到背后传来任何一点响动,都会瞪大了眼睛去张望。
神仙脚踏祥云,日行万里也绝非难事。掐指数数已是走了三天,不知是寂寞难耐,还是思念之心切,一日之别竟真似隔了三秋。
有意逗弄他的侍女小声嘀咕道“蓬莱仙虽为男儿身,却生的极好,不仅有女子般的千娇百媚,更有男子般的风流韵致,凭谁都抗拒不了他那双勾魂摄魄的眸子。”
雨陌虽没有接话,两只手却攥的紧实。强忍着眼角就要掉下的泪珠,咬唇道“我信他!”
任小侍女没有想到的是,如此一枝桃花带雨的妖竟这样相信他们的主子。
又过了五日,君熙还是没有回来。夜里锦被盖过头顶,泪水顺着眼角簌簌的落下,说了好些的情话给他听,难不成是骗人的。
他没见过琴潇,只是听他的名字就觉得比他的要好听,悔不当初应该给自己起个更加儒雅的名字。
日头上了三竿,昏昏噩噩的妖,却像糟老头一样趴在塌上,直到冰冰凉凉的东西碰了他的鼻尖一下。
见到朝思暮想的人,理应佯做可怜扑进失暖许久的胸膛,偏偏一个背身不去看他。
“你就是这种态度待我的吗?为了要原始天尊手中的那块宝玉给你做成一只玉笛,我可是被那老东西折腾了许久。”拿着玉笛在雨陌的眼前晃了晃“好陌儿,你是不是又听了哪个欠割舌的侍女的话。?”
雨陌怔了怔“亏你有点良心,记得我想要一支笛子。”心情极好地夺过笛子,差点忘记他自己是因为什么生的气“你不是去了蓬莱,怎么又去了原始天尊那里?”
“的确是先去了蓬莱,然后才绕道去的昆仑山玉虚宫。一路颠簸劳累,还不过来为我按揉一下肩臂。为了你,我是费劲了心思,你却气起我来。”傲慢略有点霸道的语气,让无事喜欢乱想的小妖精浑身一颤,服服贴贴地跪到他身后,细细地掐捏。
“我和琴潇比起来,你觉得谁更好看些?”一句话透露了心事,他竟是怕君熙被蓬莱仙的美色迷了去。
“傻瓜,别人从来入不了我的眼,唯独你。”抓住雨陌的手腕拉到身前,那双亮而有神的凤眸正映着雨陌无可替代的俊美。
轻轻用食指点了一下雨陌的眉心,嘴角勾起弯弯的笑意。含起他的耳珠,邪邪地说道“等下记得要叫的大声些。”
“不要!”淡紫色的榻帐漫天而来,飘落似晚春的花。
得饶人处且饶人,君熙说他不怪玄隐,毕竟是他毁了他挚爱之人的元神。若问谁对谁错,谁都没有错。错的是那人不该贪恋三间七界的权势,不该滥杀无辜的百姓,助她增加千年的道行。
往往就是这样,你以德报怨,他人却不会感激涕零。哪里得来君熙喜欢一条大红色的锦鲤精,偷偷报去了天庭。老顽固的天帝气的一怒掀了棋盘,命四大天王将他们抓了来。
当时天色正好,无端遮了一层乌云。君熙算到会有今日,拉着雨陌的手藏进瀛洲殿的暗阁道“这一劫怕是我们躲不去,你可恨我。”没有他,雨陌不会爱上他,亦不会为了他放弃化身成龙的机会。
天条是冷的,老顽固的心也是冷的,不想雨陌因为他受了苦,却还是躲不了这一劫。与他不能厮守,即便寿与天齐又有什么意思。不待雨陌答话,拥着他的身子道“天涯地角,我都会随着你。”
心里只剩感动,喜欢他就是喜欢他,哪里有恨,哪里有后悔这样的情绪。扣紧他的十指,泪水浸湿彼此的衣裳,天地可鉴,此情不渝。
天庭之上,众仙的叹息之中,老顽固的天帝一点不留私情。将功孰能补过,何况君熙他只是一时冲动,还求天帝网开一面。
被怒火和愤恨冲昏头脑的天帝,听不进别人的言词,冷眼看着那不知廉耻的鲤鱼精。令人毁了他的内丹,又命人将他身上的鱼鳞一片一片地拨下。
痛,撕心裂肺。雨陌却不敢叫出声,怕君熙听了也会跟着心痛。咬着唇,低低地闷哼,滚爬中不忘对着君熙微微一笑,那样子似在说“我还可以忍受。”
“你既是天帝,理应公平,单是去了我的天职,为何不要我也受这般宛若拨皮之苦。难不成因为我是你的侄儿,就为我徇私,传出去可是丢您的脸面。”君熙不顾天兵的阻拦,硬是护住雨陌的身子“谁再敢碰他一下,修怪我无情。”
阵阵的叹息中,老顽固的天帝差点气吐了血。一条鲤鱼精有什么好,既没有女子的娇柔,也没有男子的阳刚,君熙到底看上了他哪一点。
免不了一死的雨陌,在君熙的怀中化成了六棱雪花,直到最后一片融化在他的手心,才失魂落魄的站起来。傻笑道“你身居高位,随随便便就可以要了一个人的命。这下他死了,再也不会出来蛊惑我,你满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