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金生于仲秋,阳刃之格,金遇旺乡,重重带劫,用火为奇最美,时干透煞,乃为火焰秋金,铸作剑锋之器。格局清奇,生成富贵福禄天然。地支子、午、卯、酉,身居沐浴,最喜逢冲,又美伤官,驾煞反成。”
他叽里呱啦吐出一段流树听不甚懂的术语,最后似乎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双手在星盘上不停地想要扒开那些星线看清下面的东西,然而那些星线却像是失去控制般极力地将星盘包裹成厚茧。
他猛地抬起头来,望着流树的眼底充满羡慕,声音激动的不成调子:“此乃帝王命格,却又不是一般人间帝王,我曾为成天国的三皇子卜出帝王命格,却也不是这般奇妙与天地相接。”
说到这他叹口气:“只是中间一段被星线遮掩窥不出吉凶,大概是我学艺尚不精,”唏嘘一声,他双眼直直望着流树,“不过却能望见最远的制高点乃是神位!”
流树闻言差点要失笑出声,一个魔修最后却是踏上神位,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他只敷衍笑笑,也不再多言。
晏城却还是一副激动难耐的模样,望向流树的眼神像是看到金灿灿的大腿:“我这次绝对没有卜错,此等命格之遇对我等卜算者来说封盘都以足够,流树道兄,日后若有差遣问禹阁晏城万死不辞!”
他眼神真诚地望着流树,这可是个神种子,此时不低谷结交,待到高飞九天相遇再难相信真心。
流树看出他的心思,虽然对神途之命嗤笑不已,却也不想多生是非,思量一番说道:“你的话我记下了,只是此事不要再外传了。”
晏城毫不犹豫点头,试探着说道:“日后流树唤我的字——木垣便好。”
流树点头应好,晏城立马眉开眼笑如受了什么恩惠,要知道他们问卜的修士难以飞升,到时还需些助力,而神种子简直是顶级货。
他袖袍轻挥,银白的茧子瞬间还原成星盘,只有星星点点的断线化为千万萤火虫湮入飞灰。
他豪爽一笑如满足什么夙愿,拿起星盘起身告辞,却被一只胳膊大力拉住。
“你是要去师兄那里么?”
晏城不知为何有此一问,还是诚实点头。
“也在这里卜了罢。”
晏城愣怔一下,却还是依言放下星盘:“流树可知流觞道友的八字。”
流树随口吐出几个词比说自己的还顺畅:“辛酉、乙未、乙亥、己卯。”
晏城怔了一下也没多想,操起星盘拨弄起飘渺的星线。
与上次的一气呵成不同,晏城越是往将来卜下去越是举步维艰,额上的汗水漫到眼睛也来不及擦,眼睛死死地盯着星盘。
今日真是稀奇,竟又是从未遇到的情形,越卜越不合常理,性别年龄歪歪扭扭地与流觞根本对不上。
手下拨弄的速度越来越急,最后铮的一声如琴弦崩断,星线竟自行脱离星盘,在地面上枯萎消散。
“竟是死局!怪哉!怪哉!”
不待旁边的流树发问,晏城又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更加精致小巧的星盘,下指如飞,几乎看不清手的位置,只能看到星盘上暗暗穿梭的光影驳乱。
这次似乎尤为顺利,不多时便卜出流觞的命盘。
晏城刚要开口,却发现徒然生出数根星线将人生中途打乱成一片迷茫的黑。
他揉了揉眼,发现不是自己的错觉,一时呆呆地望着星盘,久久不能言语。
直到流树忍不住拍他的肩膀,才回过神来,他虚虚地喘口气,眼皮耸搭着不复以往的精神,最后一拍自己敞开的胸膛笑道:“呵!今日真是值了,竟遇到两个千年难遇的命道。”
“星盘如何?”
晏城看着流树疑惑的眼神,又是一声长笑:“我先是用一般修士占卜的星盘,却结成了死局,自行了断命道。”
他托起手心里的精致物什:“我又用卜妖的星盘一占,不料此时却是顺畅无阻,却到最后功亏一篑,怕是有天道相遮掩,不愿暴露我等凡眼。想必流觞道友日后也是不凡人物。只是这最后天道之力却没能兜住,颠沛流离之兆,后寿命竟断于一荒山中。修士怎会如此短命,怕是妖修占卜的星盘本就和流觞道友不对付,都是荒谬笑谈罢了。”
第二十七章
流树本来还有些忧虑,不过想来自己都有仙途的谬论,大概是不准的,便也笑开了:“此事由我告知师兄吧,木垣不必再多跑一趟了。”
晏城擦一把额上的汗,觉出身上黏腻,道了谢,欢欢喜喜地抱着手里两个星盘回去沐浴了。
而被卜算的当事人正在温油乡里沉沦,陈慎望着前来造访的女神,小屌丝心头有些小激动,也疑惑不知所为何事。
黎于姿轻抿一口茶水,神情恬然不似在旁人面前冷淡,入口的茶水是她赐给下人的货色,在家中按世家规格不是顶级的茶叶她是不碰的,茶水口感涩滞,她眉头硬是不皱,脸色如常抬头冲着陈慎道:“凝韶姐姐的茶艺果真不错,师兄好福气。”
凝韶被夸得一头雾水,只好应承着不敢。
陈慎也开口问道:“不知于姿师妹到我院里来所为何事?”
黎于姿望着眼前桃花眼轻轻一挑,便有清泠泠却莫名勾人的风情滑过眉梢的男子,虽自负貌美,却也不得不承认风情这东西便也和气质难以模仿捉摸。
这便是父亲为自己定的双修伴侣,师伯的儿子,本来为了父亲日后能名正言顺的成为冲夷城掌门,与此等人物双修也未尝不可。可是她见他见得晚了,不多不少地一颗心已砸出去,覆水难收,眼前人眉眼再动人,她也心如止水,甚至嫉妒地想要毁掉那张第一美人的脸,毕竟昨日那人还为了眼前的人将自己完全冷落。
那个男人她看上了就得攥住了!
心思微动,脸上浮上不好意思的红晕,依来时的计划开了口:“师兄可否同我交流下心得?”
不曾对镜贴花黄,亦无云鬓高挽,只一张素颜如玉,浅浅淡淡地晕了层胭脂,星子的眼睛脉脉望着,小屌丝的心都快化成一江春水。
陈慎面上却没有任何波动,淡淡说了句:“流觞之幸。”
黎于姿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卷书来,走到对面递与陈慎,便也就近坐了。
陈慎的身子有一瞬间的绷紧,最后趋于放松。
没事嘛,不就是个女人么,可是陈哥好想笑,肿么破?
两人就着修炼的法门你来我往地探讨起来,黎于姿不是什么花瓶,有现在筑基九层的修为完全是汗水里浸泡出来的,不似用丹药堆出的草包,对于修行开拓出自己独到的路子,陈慎越听越觉出女神的完美。
偶有些瓶颈,陈慎便出言指点一二,聪颖的女神自然是一点就通的属性。
不多时黎于姿也讲得口干舌燥,只是拎起的茶壶似乎比她还干渴,磨涩的壶口不肯吐露一丝甘霖。
一旁的凝韶见状,疾走几步去了旁边的耳房打理茶水,不一会就有浓郁的茶香随着热气氤氲开来。
凝韶捧着香茗归来的时候,就看到黎于姿皓腕不自然低垂,另一只手则在下面虚虚托着,看着陈慎的双眼泪花闪闪却不坠下,但那滴水晶却已经砸在男人心底的最软处。
陈慎似乎也慌乱了,口里喃喃:“为何会如此,明明我之前这样修行没问题的……”
不忍心看她的表情,陈慎伸出双手就要帮她探寻情况。
这女人的手哪里是轻易可以碰的,被人看到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不被人看到这也是要负责的,情急之下,为了主人的贞操,凝韶来不及放下茶壶就急急上前阻拦。
眼看那双手就要覆上,凝韶的腿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手里的茶水朝着两人的双手直直泼了过去,只留下凝韶瞪大的眼睛呆呆望着。
滚烫的茶水腾起的白烟瞬间淹没了众人的视线,门外却有人影不偏不倚地闪进堂内的白烟里。
陈慎只觉得双手被人猛然拉紧,下一秒身体跌入一个单薄的怀抱里。
陈慎从那人衣领处的气息嗅出一丝熟悉:“流树?”
怀抱徒然一紧,又缓缓放松,他听到流树平稳的声音传来:“师兄,是我。”
堂外一阵风吹过,白烟袅袅散去,流树也恰好在上一秒放开了陈慎。
陈慎想起那壶滚烫的茶水,拉过流树的胳膊查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冬日修士倚仗灵力皆只着单衣,流树的胳膊被沸腾的水烫出一层层密密麻麻的水泡,颗颗大如黄豆,空气中似乎浮有熟肉的香气。
他终究还是舍不得师兄在自己面前受伤,不过师兄只凭气息就能判断出是他这件事情,早早抵了这疼痛。
想到这他嘴角不由挽出个昙花一现的轻笑。
而眼睛在流树一出现便再也拿不开的黎于姿,看到这一幕不觉以为是惊吓后的幻觉。
怎会有人被烫成这样还能笑得出来,只那些密密麻麻的水泡便让人头皮发麻,自己完好的胳膊都替他疼得慌。
陈慎连忙从储物袋里拿出伤药,却又有水泡遮掩伤口不好上药,想了想他又唤凝韶拿了绣花针,手下尽量轻柔地一颗颗挑开。
他心疼地每挑开一个就要哈口气,用纱布轻轻地将里面的组织液吸拭,再用药粉敷上。
流树看着胳膊前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胳膊上伤口处已经损坏的皮肤还能感受到每一口吹来的心疼,心里痒痒的,他却无处发泄。
“于姿师妹,你的手没事吧?”
流树的突然出声惊醒了旁边呆愣住的黎于姿,她下意识护住自己的右手,却被眼尖的凝韶瞅见,发出惊呼:“于姿道人,你的右手好了!”
黎于姿低垂的脸几不可见的僵硬一下,当时的情况她若是手受伤根本就不可能避开,心底连番思量只一眨眼时间,下一秒就惊喜的抬起头,双手仍紧紧捂着,语气里满是庆幸:“没想到竟被茶水烫到了穴道,刺激下经脉却也通了。”
流树笑着咧开一口银牙:“不若让凝韶帮于姿师妹上药吧!”
他可是明明看到那瞬间缩回去的双手毫发无伤。
黎于姿脸上丝毫不显慌乱,一派柔弱的身子盈盈一礼:“于姿小伤不必麻烦凝韶姑娘,在此也是添乱,于姿便先行告退了。”
陈慎眼里都是一个个因自己所起的水泡,虽觉得有些奇怪,还是头也不回地随口说道:“那凝韶去送师妹罢。”
门帘被掀了两番,房间里瞬间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声。
他侧着头看着神色认真的师兄,那张不断开合的唇夺走了他全部的注意力,好像心里那种痒痒的感觉又回来了,他好想狠狠地吻上那张诱人的菱唇。
他别开头,不得不用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黎于姿想要勾引师兄,却以为自己察觉不到那种黏在自己身上的恶心眼神么,真是贪婪的女人呢。
明日伤口再不能捂,怕是要亲手在自己保养极好的无暇的手上烫出个疤了。
流树心底冷笑一声,向正在埋头充当会吹风的挖掘机的陈慎说道:“师兄,今日木垣去与我卜算了。”
陈慎手下一抖,木垣!男主的头号小弟也冒泡了么,那男主出现岂不是指日可待了!
他努力压抑着声音里的激动回道:“木垣是谁?”
“木垣是晏城的字。”
陈慎脑子差点当机,为什么当年那个逗比写文的时候用的称呼都是木垣,还被主角在野外相救,连个身份都比网上一些CV大神的照片还神秘!
流树没察觉到陈慎的反常,见他不做声,接着说道:“他也帮师兄卜了星盘。”
“何如?”
“他说师兄近日阴气盛,不可再与阴气重的女子接触,五行缺木,我就把自己送来了,想必师兄这个不用烦恼了。”
他果然还是不能忍受师兄与那女人的接近,等到离开苍梧,那张编好的网便更方便张开捕虫了,如今计划便先搁置几天吧。
陈慎被他小孩子的语气逗笑,想想今日的事情也有些诡异,问禹阁的问卜招牌和苍梧的剑一样硬,他还是宁可信其有吧。
虽然近日不能和女神近距离接触,但是何为女神?必是享尽众人痴迷眼神独坐天上琼楼玉宇只可远观的仙人,能被触摸到的便也不是神。
女神和男神都是用来远离的。
陈慎想了想顺着他的话说道:“那近日劳你保护了。”
想起流树替自己挡茶水的事情,又忍不住想要唠叨:“日后不要随意出来替人挡危险,落到我身上或许根本就没那么重……”
流树了解师兄在无人时情绪激动就会多说几句的事情,也不反驳,只嗅着不知是师兄还是自己身上的茶香,竟昏昏欲睡过去。
凝韶已经不知第几次在大堂里徘徊,迎面撞上的陈慎问道:“你在作何?”
凝韶苦恼的眉头皱的死紧:“那块绊到我的石头呢,不找到下次再出事怎么办!”
陈慎无语的望着她:“大概是被你踢到哪个角落里了,快去睡吧。”
“还要唤醒流树么?”
“他在我床上睡得正香,我得替他看着不要压到烫伤的胳膊,今夜就在这挤挤罢。”
凝韶望着一袭白衣的陈慎跨过门槛,慢悠悠消失在走廊的夜色里,不知为何,忽然有了一种肉包子打狗的错觉……
第二十八章
流树睁开眼的那刻就觉出周围的陌生,床顶的素纹罗帐上描着两幅小图,寥寥几笔勾画出一个怪状生灵,棱角分明却圆滚滚的身子勉强能看出是个人的形状,旁边的倒是好认些,一个右半边被咬了一口的苹果栩栩如生,如此奇怪的手法,与他的咒纹也是无一丝相像。
他记得自己之前是在师兄身边坦然沉眠的,这是师兄的寝室么?
帐上的画观察了半天也没看出是什么门道,流树终于放弃,看向屋内的摆设。
修士室内摆放都是统一规格的三凳一桌,床侧支着齐人高的亮面铜镜,以便修士打理自身仪表,与自己的无什么不同。
柳树自雕花木床上起身,半人高的衣架上斜挂的外袍引起他的注意,他忍不住将手摸上去,素锦白袍,还有那云纹镶边腰带,果然是他师兄的衣服。
廊外荡来一阵冷风翻起他罩着的青色外衫,抬头向门口看去,原来是师兄披着夜风推门而入。
陈慎看着他解释:“你夜里就在此歇下吧,我好照看着你胳膊。”
流树从外袍上收回的手一顿,心头里的那丝喜意忍不住地冒出头,又轻飘飘地蹿出嘴边将他嘴角拉扯出个笑,他看着师兄戏谑说道:“那劳师兄费心,而流树就来弥补师兄的木缺吧。”
陈慎见他摸着那件衣服,以为他心里喜欢,今天又舍身替自己挡了无妄的灾,想了想开口:“这件外袍你若喜欢,不若送你罢。”
流树犹豫一下怕猎物窥出猎人心迹反而疏离,但还是忍不住心底渴望点头。
陈哥这样款式的新衣服还有好多件,都是凝韶给自己做的,虽然和他亲近,拿件旧衣送人到底不够意思也不像话。
陈慎伸手打开衣橱,刚摸到新衣边缘的手就被眼尖的流树握住,他善解人意地道:“师兄不必麻烦了,这件便好。”
陈慎见他不拘小节越发觉得流树的性子合他心意,东北的汉子都是大口酒大碗肉的豪爽人物,同那些一件小事计较掰扯三番的人合不拢。
他收回手替流树将衣物叠得平整如新,流树袖袍一抖,那件外衣瞬间躺在储物袋存放私物的最里面。
那件外袍看着新,其实半旧,陈慎到底还是不好意思地做了保证:“凝韶近日在裁新衣,也让她按着你的身量做件吧。”
流树点头称好,款式也好材质也罢,其实他在意的不过是上面沾染着师兄的气息。
他就是如此贪婪的,师兄的一丝一毫都不愿被分担,一分一寸都想染指上自己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