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慎转身要走,却被人抓住了肩膀,双脚几乎不能着地,天旋地转之后被人扛在肩上。
“不是原来的味道,要洗干净!”
这话陈慎听得没头没脑,只以为对方发了神经,他苍白着脸挣扎起来,可是那双铁臂圈得严丝合缝,任他动作却纹丝不动。
他恼怒起来,用尽全力捶打对方的肩膀,打了几下忽然顿住,他再喊上一句非礼,配上现在的造型,简直不能再入戏了。
对方忽然回了头,眼神随他的挣扎越发凶狠,紫色的眸子厉色如雷光,不需声响,便惊得人心头发麻!
陈慎忽然有些不敢动作,讪讪地停了手,只能等待对方平静下来,和他好好谈谈!天子脚下岂容此等无礼放肆!
门被一脚踹开,也不知何时唤小二添的水,内室的木桶上面冒着一层暖暖的白汗。
陈慎想趁自己下来的功夫,伺机逃脱,不想对方根本没有让他脱衣服的打算。
陈慎如同身量轻小的鸡仔般,被人直接扔进木桶,只是摔得角度很好,除了溅起一朵大水花,身子倒没磕到分毫。
他跌坐在一坛热水里,刚想喘口气,一只带着热力的大手把他的脑袋死死压进水里。
危机感让陈慎拼命挣扎,水花被他挥舞了一地,可对方湿透衣衫也丝毫不放松,直到陈慎的力气软下来,才抬手让陈慎露出脑袋。
陈慎这一刻才真正觉得,这个人不会是听话乖巧的师弟,流树是绝对不会对他如此强硬的!
陈慎咬咬牙,他发誓灵力恢复之后,一定把这个王八蛋泡水里三天三夜!
他没有力气再反抗,只能任由对方挑开自己的衣带,大手用力清洗自己身上的所谓味道!
如同清洗土豆般毫不柔软,陈慎实在气愤,梗住脖子不发出一声哼叫,对方似乎察觉到手下皮肤的紧绷,呼吸有一瞬间的停顿,动作倒是轻柔了不少。
水撩得有些凉了,对方把湿漉漉的下摆系在腰上,面色复杂地看了陈慎一眼,似乎有些犹豫,最后一闭眼趴在陈慎身上,耸动的鼻翼四处搜索着味道。
对方的鼻息喷到肩窝里,有些发痒,他忍了又忍,终于痛痛快快地喷嚏出声。
对方黑着脸直起身子,动作迅速得拿起浴巾,包裹住他赤裸的皮肤。
“衣服在桌子上。”
转身推开门,又仔细关好才离开。
手上的余温似乎尚在,还有那清浅如诗的呼吸,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湿漉漉的下摆,甜蜜果然最是折磨……
陈慎觉得这人一定是神经病!他慌慌张张地从桌上拿了衣服,竟是他最喜欢的白色,他摇摇头,真是巧合,快手快脚穿上衣服,听到外面没了呼吸,才轻手轻脚打开门。
第五十七章
门外的人一袭黑衣,似乎等候多时,开门声打断了他的沉思。
陈慎惊得脚步一顿,身子就这么停在一脚门外。
“可有家室?”
姿势有些不雅,陈慎拉回另一只腿,闻言微楞:“不曾娶妻。”
“君子自当洁身自好,明明一副好皮囊,何必沾花惹草与小人为流。”
被人如此无理取闹,竟还给自己定下枉为君子的结论,饶是陈慎性子平淡,也不禁冷笑出声:“不知道鄙人何处不妥,竟是被扣上戚戚小人的帽子?”
眉头微皱,唇角不悦的掀起:“公子方才一身脂粉气,可是我错觉?”
陈慎的手都要抖了,没想到祸根竟是衣衫相擦惹下的香气!
他的长发还未干,有水珠低低爬进斜错的内衫领口,随手把头发拨弄到身后,他的脸色还带着热气蒸腾的红晕:“莫非君子不可有几个红颜知己么?美人如玉,豆蔻点染,自是凝香于室,止乎于礼之下听一曲绕梁,衣衫熏染添了一身风流,也是小人么?”
“眼见为实!”
“好一个眼见为实!我要去前面会见佳人了,不知阁下是否要眼见为实呢?”
陈慎拂拂衣袖,愤懑提脚欲走,长发却被人握住,不至于产生痛觉的力道,却也不容逃脱。
“既然是我误会了公子,自然由我为公子束发,算赔罪罢。”
陈慎也没脸如此披头散发,一路招摇回到厢房,既然有人提议赎罪,他不如大度些接受。
陈慎知道此人必定是个练家子,果然,对方的手从发顶顺势而下,逼出蒸腾的水汽,留下洁净的干爽。
手触到发梢,缓缓握到脖颈处,另一只手五指成梳,轻松挽出成年男性的发髻,陈慎感觉有硬物穿过自己的发顶,固定住松散的发髻。
也不知对方所用何种物什,他草草道了声谢,抬头发现自己的厢房便在对面,连忙快步往那方赶。
走了几步,却听到身后凝实的脚步声,他停下步子:“还有何事?”
“眼见为实!”
陈慎一口气憋在胸口,浑着声音冷道:“随你!”
快步推开厢房的门,陈慎往后看了一眼,对方果然尾随自己而来,他郁卒地粗重了呼吸,几个箭步返回了微凉的木椅。
后来的人自顾自的推门进来,在看到陈慎的“几个”“红颜知己”之后,一步步走近的脚步声略重,脸上却挂上了和煦的笑容。
他的眼神在屋内两位女子脸上细细打量了一番,专注地像是观察自己的媳妇。
眼睫轻垂,他寻了空闲的椅子坐下,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恰好银河般隔开了陈慎和李小姐:“看来果然是在下误会兄台了,在下的小妹曾被流连烟花之地的人负过,才会对此事如此偏激,还望公子原谅!”
李小姐睁着有神的大眼睛,在陌生人身上转过一圈,从椅子里爬出半个身子,探头探脑对着陈慎问道:“怎么,你负了他?还是你负了他妹子?”
陈慎脸色一囧,绕过当事人来八卦这些莫须有的事情,真的好么?
“阁下不过爱妹心切而已,何罪之有?”
对方听不出他话里的讽刺似的,丹凤眼愉快地眯起,笑颜一展:“那我当你原谅我了!听三皇子讲,你的箫吹得极好,不知可有福气闻君一曲?”
陈慎还未答话,李小姐已经好奇地跳出椅子,她奔到陈慎椅子前,轻车熟路的拍拍他的肩头:“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不要藏着掖着了,快让我也听听!”
陈慎知道此事是推脱不得了,心里暗怪三皇子在外面大嘴巴,瞧着乐伶手里只有一把琵琶,身侧躺着一只箜篌,他无奈摊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眼前忽然多了一只玉箫,通体雪白清透,雕刻的花纹极为考究,只是图案拓着三脚的酒杯,与时下流行的花鸟鱼虫千差万别。
不情愿地接过玉箫,蔫蔫着声音道了谢。
玉箫轻轻拍打手心,想起第一次下山历练时听到牧童吹奏的曲调,递箫于口,一支山间清调娓娓泄出。
最后一个音符坠地,两个不请自来的客人推门而入,陈慎定睛看时,三皇子已经走到他跟前,陆尚围坐在另一人身侧,眉眼间一派讨好之意。
“你倒有兴致吹曲,你栽下的那盆魏紫今日竟挑起了花苞,你要不要回府看看?”
陈慎乐得离旁边的人远远的,自是点头应好,亟不可待得起身欲走,差点忘了和李小姐打声招呼。
陆尚也是来拖人外出的,不过幸好不是去王府赏花,四人在楼下便两两背道而离。
陈慎急着离开,似乎生怕后面有人来追,步伐快得离奇,那人看着他的身影离开,最后定格在他和三皇子交握的手上,眸色渐深。
蠢透了!好像这段时日不见反而更蠢了!连身旁之人的狼子野心都看不出,真是蠢得恨不能吞掉他,这样就不会傻傻的牵住别人伸出的手!
“你识得他?”陆尚的脸色有些难看。
“不识。”
“不用骗我了,你的眼神里面全是赤裸裸的占有欲!”和我看着你时的目光如出一辙,吃够苦的我如何能不知。
流树不置可否,眼睛依然紧紧跟随远去人的单薄背影。
“你不是失忆了么?你骗我!”
人影在拐角处消失不见,他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置若未闻般,头也不回地沿着另一方向的路走去。
陆尚快步追上他的步伐,秀气的脸颊上神情烦乱:“你骗我!”
流树慢慢停了脚步,他回头直视陆尚可怜兮兮的双眼,身子微微放低,却又连衣摆都不放松触到对方。
陆尚听到他用一种亲密的距离,说出锥心的话:“我若是不告诉你我失忆了,你也会用尽手段让我失忆,不是么?”
流树好似再也不能忍受和对方的近距离,他很快直起身子,拍打着对方不曾触到的衣衫:“你在我的饭菜里下了几次失忆的药,你心知肚明!”
说完也不看对方一瞬间苍白的脸色,洒然步入街上人群。
陆尚如被雷劈中,他张口欲解释却发不出任何声响,你明明都知道的!我所有的心意总是轻易就洋溢在眼底,你不也是一样么,只是你我从未相通的心意,像是螳螂满满占有欲的镰刀只为蝉挥舞,黄雀的眼里只容得下螳螂的身影。
任自己行尸走肉往前走着,空洞的眼神下意识追着前面的人影,直到对方完全隐在远处的巷脚,才停下追寻的脚步,他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走入了阴臭的暗巷。
躺在地上行乞的老乞丐睁开虚弱的眼,却看到一个华服的俊俏公子,他惊喜地爬起来叩头跪拜:“公子,行行好吧,赏我一个铜板,您回头不愁饭满碗,赏我一锭银子,你将来娶美妻,生贵子!”
一锭金元宝落在乞丐豁口的破碗里,砸得乞丐掉出一脸惊喜的眼泪。
“好人啊,公子,菩萨保佑您啊!”
“别废话,我给你钱是让你做事的!”
“哎,是,是,只要是公子吩咐的,杀人我都做!”
华服公子嘴角勾起一抹苍白的笑,他蹲下身,在老乞丐脸上捏来捏去,干净的衣袖被蹭出星星点点的污渍,也全然不在意。
老乞丐闭着眼,看不见华服公子的动作,也看不见随着时间的流逝,有种切骨的恨从桃花眼里剖出来,清丽的容颜越来越狰狞。
他满意的点点头,站起身来,复杂的眼神慢慢地燃成血红的嫉妒。
小巷子传来老乞丐凄惨的哀嚎声,来来往往的行人置若罔闻,各自匆忙着自己的事情。
不多时,陆尚从暗巷步出,运动后的脸颊红彤彤若烟霞,分外清丽。
月朗星稀,客栈房外传来不慌不忙的敲门声,流树睁开清醒似未睡的眼,点亮桌上的灯油,披上外衣打开门。
像是踏着月色而来,门外人的神情被柔和得近乎飘渺,洁白的衣衫还披着夜的凉气,桃花眼潋滟的波光是前所未有的湿润,玉白的脸颊醉染了晕红的熏意。
流树打开门迎他进来,却被他浑身的热气逼得后退。
流树察觉到不对,捉住他的衣衫询问:“你怎么了?”
陈慎拧紧了眉头,呼吸急促的起伏着:“我被三皇子下了药。”
桃花眼斜斜一挑,万种风情不诉风流,只向一人流转缱绻:“你帮我!”
他的身子站立不稳,眼看就要摔到桌角,却被一人安安稳稳揽进怀里,察觉到对方瞬间僵硬的身体,他无声轻笑。
甜腻的气息拂到流树耳边:“我要你!”
随着声音跌落的是,似乎来时未系紧现下不小心散开的外衫。
一室静谧,只有灯光柔和的手,沿着光滑的脊背攀爬,不甘心地绕开勉强遮掩最关键部位的轻薄衣衫,一路沿着笔直的双腿抚摸。
空气不觉紧了,陈慎的手拉住流树的外衫,却又不拉开,他轻笑:“你也热了罢,我早就知你心思,现下我告诉你,我也喜欢你,你帮不帮我,嗯?”
上挑的尾音如同钩子,在人最痒的心思上狠狠抓上一把,却又不落在实处,只徘徊在痒处的左右,牵引得心头寸土之地都痒起来。
流树没有回答他,衣袖挥灭桌上的烛台,屋内陷入一片昏暗。
彼此的呼吸都紧了,陈慎得意地抬起头,果然有烫热的唇落下,他低低呻吟一声,几乎被猛烈的吻卸去了力气。
黑白衣衫交叠着倒在床上,身上的药力上来,他再难保持清醒,轻笑一声,闭眼任自己沉沦。
第五十八章
床上之人眉目间带着熬夜后的疲惫,脸色却红润如苹,他缓缓睁开眼,目光所及是被子下一身的淤痕,脑袋终于清醒的想起昨日的种种,嘴角缓缓拈起一抹尘埃落定的笑。
背对他的人似乎依然睡得深沉,大概是累坏了。
他无声笑了笑,把胳膊亲呢地搭在他散在枕间的长发上,眉目间注入了一汪蜜:“温哥哥,你昨天一点都不照顾我,猴急得一点都不像你!”
想着看到对方承认自己的表情,他推着对方裸露的肩膀,试图叫醒他。
对方果然转过身来,在他脸上胡乱亲着,手下还不老实地在他胸上捏了一把:“宝贝儿,别闹,昨晚还没喂饱你个小贱蹄子么,让我安生睡一会,再来整治你!”
啊——声嘶力竭的哭叫声,惊醒了客栈里的住客,早起的小二慌慌张张跑进来询问,却被床上披头散发的人扔了满脸的枕头。
“滚,你们够给我滚!给我滚!滚!”
似乎要把心肺都咳出来,小二想上前查看他的情况,又怕激怒了床上涕泗横流的人,
只好拉着床下的男人先离开,打算替他找件衣服,以免吓到其他客人。
呸,有什么可矫情的,不就是个兔爷么?不过也够奇怪的,他手下扶着的这人眼生得紧,不像是那房间的客人。
“这位官人,你不是这客栈里的住客吧?”
“什么客栈?我不是在清凉街的倌楼么?”
小二闻言把手一松,瞪大了牛蛙似的双眼:“可不带这样侮辱人的,咱们这可是正经开门迎客的!”
“哎呦,还真是家客栈,我记得昨个是在喝花酒呢,去个茅房的功夫怎么就转到这边了呢,奇了怪了!”
“你还能想起来昨个后来发生了啥事么?”
“许是我把清凉街的人带来这里快活了,快把衣服拿过来,不要跟人说我来过此处,不然找人打断你的狗腿,啧啧,哎呦你还别说,昨天这棵草啃得还真够味!”
待这人付了房钱,得意洋洋得哼着氵壬词艳曲走远了,小二朝他离开的方向狠狠吐了一口:“呸!去他娘的腌臜货!”
不多时,客栈里摇摇晃晃走出个俊俏的公子,脸色青白似鬼,眼神直勾勾得像是被散了魂,雪白的胸前衣衫绽开一朵新鲜的血花,也不知是不小心沾的,还是自己血气倒涌吐上去的。
有前来点菜的客人好奇地瞅他,不料他疯了般呲牙咧嘴瞪回去,大堂里来来往往的人都捂紧了鼻子,躲开这个身有异味的人。
忽然他眼珠动了动,慢慢地眼睛楔在楼上一点,他踉踉跄跄快步奔到靠窗的桌子前,伸手便要揪住对方的衣领,却被对方轻而易举地避开。
被对方眼底的嫌恶刺激到,他发了狂大吼出声:“你如何知道是我的,我出师后从来没有失手过!明明一模一样的脸,我连身材都抽条成他的样子!为什么?”
流树躲过他嘴里喷出的血沫,拿过桌边干净的杯子喝了一口,脸上的表情毫不动容:“他从来不知我的心思,你弄巧成拙了!”
陆尚仿若受到重锤,跌跌撞撞后退几步,脚被椅子撞到也毫无所觉,头死寂地低了半晌,似乎呼吸都脱离空气死了一瞬,忽然他抬头大笑起来,伸手指着流树:“哈哈,他不知道,他竟然不知道,你连我都不如,你爱得不疯不活又能怎样,他不知道!他一点都不知道!哈哈……”
发髻被他癫狂的动作打散,长长的乱发托在半边脸上,颠倒错乱的表情勾勒得半边似哭,半边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