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说到底他还没有走嘴艰险的一条路，独自创业，因为他自己也清楚这条路太难走，也太过于辛苦。进入上建国际，然后又跳槽到GRDT，不管怎么说都有点运气的成分。他心里明白这种运气，便更想交一份好看的成绩单了。
回忆之前的那五年，感觉也蛮苦的，现在让他回五环外那间二十平米的小出租房，他大概没办法坚持下那种拥挤的生活了。老实说，真的有点佩服以前的自己。
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回来，想着自己不能再继续下去这种没日没夜埋在设计图纸里的生活中。再往冠冕堂皇里讲，作为一个设计师，作为一个有向艺术家方向奋斗的设计师，一辈子只待在工作室里是不可能创造出流传于世的作品的。一个设计者如果被图纸束缚住，那么他也算不上是真正的建筑设计师，充其量只是一个绘图师罢了。
只是很多人因为种种现实中的原因，没办法从牢笼中挣脱出去，那些创意和美好向往都在一日复一日枯燥无味的压力和重复性的工作里消耗殆尽，再也没办法重燃激情。
宋嘉年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一个运气非常好的人，小时候因缘际会进了宋家，遇到了宋晗昱，还有哥哥们。长大了虽然没交过几个朋友，但有很多人对他好。升学时，顺顺当当进了名校的名门专业。出来工作了虽然遇上了点事，但也努力工作爬到了这种位置。再是现在，他认识到自己生活作风上的一些错误，想要做出改变，也有人支持他，甚至已经为他打算好，预备好了退路。这么看，他是真的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了。
“宋工，这是前几天你没来上班时候积下来的文件。”助理露西这个时候进来，手里捧着一沓文件。
“好的，这几天辛苦你们了。”
“宋工能重新回来上班真是太好了，我们都担心死了，还以为您被绑架外太空再也回不来了！”
宋嘉年抽了抽嘴角，说：“没有那回事。”
“欢迎回来，头儿。”露西朝宋嘉年笑得灿烂，然后从容把那小山似的文件堆在了宋嘉年的办公桌上。
宋嘉年翻了翻那些东西，心下无奈，是欢迎我回来干活吧。
“对了，露西，告诉外面那群人晚上下班我请客喝酒，要去的速度报名。”
“哦！头儿，我保证他们会全员到齐的！”露西惊叫一声，然后小跑着出去。宋嘉年能感觉到露西的惊讶，他甚至听到了露西在离开时小声地感叹，天呐。
宋嘉年从玻璃墙看过去，只见小组里的那些人表情变化得相当明显，急不可耐地朝他办公室这边瞧，见他也在朝他们那边看时又立马受惊吓地回过头去。
他请客喝酒有这么稀奇吗？他在同事眼里的形象没那么周扒皮吧。宋嘉年心下汗颜。
无奈笑过之后，宋嘉年沉下心，开始着手处理桌子上那堆文件报表和各大项目进度表。
晚上下班，宋嘉年特地准点下班，然后召集组内人员一起走。
“地点你们选好了吧，订好酒吧的位置了吗？”宋嘉年偏头去问助理露西。露西忙点头回答道，订好了订好了，就等着去呢。
“我擦，真的去吗。死了，我们还以为开玩笑，定了个超贵的……”林可辛一脸我完蛋了的表情扶额。
“我不会把你们扔那打工付账的。”宋嘉年笑。
林可辛打了个冷战，头儿笑得好吓人啊，他一定会把我卖了付酒钱的。
“别理他。”宋嘉年好笑地摆摆手。
一行人出了大厦大门，宋嘉年一眼看到马路边上停靠着的深蓝莲花，驾驶座边上的车窗完全圈下，露出陆绍元的脸。他在打电话，随意似的朝这边看一眼，看到宋嘉年的身影，略带惊讶地微微睁大了双眼，随后很快挂断了电话，下车走过去。
“你今天下班早了很多。”
“我就不能不加班吗，你这话说的。”宋嘉年无语地白了他一眼：“你怎么来了？”
“想找你喝酒去。”陆绍元说完，注意到宋嘉年背后那一伙人：“嗯？你们这是？”
“今天不行了，绍元，我都答应请他们喝酒了。”
“这样。”陆绍元也没生气，淡淡地叹一声，“反正也是喝酒，加我一个也没关系吧。”
“这……”宋嘉年下意识回过头去看同事们，见他们都点头表示没意见，只好答应了陆绍元。
“你这是什么表情，酒钱我自己掏总行。”
“喂，说得好像上次，上上次，还有好多次不是我请你喝似的。”
“好了好了，我说不过你。”陆绍元立刻表示投降，不想吵，接着问：“你们订的什么地方。”
宋嘉年回过头去问：“订的哪？”
露西被推出来说话：“额，是M.D。”
“倒是会挑地方。”陆绍元面无表情地夸了下，让人不知道他是褒还是贬。
“行了，大爷。您的座驾就留这，劳烦您今天和我们一起坐地铁去了。”
“嗯。”
一路上气氛都有点微妙，原本宋嘉年作为上司让底下的人有点放不开，陆绍元这个自带王霸气场的人一加进来，众人更加不敢乱说话了，开玩笑活络气氛的人都很识相地闭了嘴。宋嘉年相当后悔把陆绍元来带！
M.D所在的酒吧一条街附近就有地铁站，做地铁过去算是工薪阶层最便利的交通方式。M.D其实并没有多高档和昂贵，但是对这些刚工作几年的小白领来说，在M.D里喝一杯近千的鸡尾酒还是很奢侈的事。宋嘉年这些年来赚的钱，还不至于连请人在M.D喝酒都请不起。
进了酒吧，坐卡座上，宋嘉年相当豪迈地点了一堆酒，发话，不醉不归。陆绍元见他这样子，忍不住泼冷水，小声在他耳边说，大病初愈呢，注意点。宋嘉年抛给他几个卫生眼，尽扫兴，早知道不带你玩儿了。
M.D里不止卖酒，也卖配套的餐点，宋嘉年又很认真地点了餐，让大家垫了肚子再喝，不然别把胃喝坏了。
喝了酒，大家似乎也大胆了起来，不再顾虑什么上司，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开始疯起来。叽叽喳喳聊天的聊天，划拳的划拳，也有喝醉了扒宋嘉年身上哭的，总之，群魔乱舞。
“说起来，我请你们喝酒有这么破天荒吗？之前你们一个个都以为是开玩笑。”
“废话，可不是不信吗。我说头儿，这可是你第一次参加带强迫性外的公司聚会。以前这个时候你都在加班，根本不屑这种夜生活的。”楚文才说。
“没错没错，每次我们想找你出来喝酒吃饭，你不是在加班就是在开会，让我厚着脸皮去打扰你，臣妾做不到啊！”
“还有！这次我们中了机场的标，这么大的项目，我们吃了！全公司都恨不得开表彰大会了。我以为老大至少会有啥庆祝活动的，然后疯光发邀请函，把其他公司的人都啪啪啪狠狠打脸。结果老大超级淡定地该干嘛干嘛。他一点不激动啊，一定不兴奋啊。把我们这些高兴成傻逼的人衬托得更加傻逼了。”
“来，敬你一杯，头儿。每次看到你，我都想滚回老妈肚子里回炉重造。”
“老大绝对是超人，超人！我都担心他再这么加班下去，有一天我们早上来上班就会发现他过劳猝死的尸体。卧槽，我觉得我会有心理阴影的！”
＊＊＊＊＊＊
宋嘉年拉过陆绍元的袖子和他躲到角落里去咬耳朵，语气有点无措。
“他们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呢，怎么听着这么怪，难道我真做得这么不好？”
陆绍元好笑地摸摸他的脑袋，说：“不是你做得不好，只是你没有做出符合他们心意的事而已。没事，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了。”
宋嘉年不太相信地皱眉：“是吗？”
“没必要讨好下属。”
宋嘉年泄气地向后靠：“我果然不适合当领导什么的。”
陆绍元继续喝酒，没说话。宋嘉年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响起来，他摸出手机一看来显，眼神就变了。陆绍元手微微一顿，停下来看宋嘉年。
“我去接个电话。”
“嗯。”
陆绍元看着宋嘉年出去，待在原地喝了两口酒，站起身跟了出去。宋嘉年是去门口打电话的。陆绍元并没有从头听到尾。
“只是和同事喝酒而已，能出什么事啊……好，我会小心的，我真的会小心的！我每隔十分钟给你发条短信回报位置直到回家总可以了吧……什么，你过来？别了，你明天不是还要赶飞机吗。你来算什么事儿啊。……行行，你家属，家属。你要来就来吧，我在门口等你。”
陆绍元站在不远处看宋嘉年，宋嘉年在外面裹大衣跺脚驱寒地等了多久，他就在外面站了多久。
陆绍元何其聪明、敏感，只消听到那种口气的话，多少也能猜到对方是什么身份。那一瞬间只觉得浑身都插满了刀，心脏都被剁碎了。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陆绍元不懂，为什么突然之间，他就失去了机会。他烦躁地点了根烟抽。不时有浓妆艳抹的女人或者打扮利落的男人轻勾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暗送秋波。都只得到一个杀人的眼神和“滚”。
十分钟后，一辆黑色迈巴赫驶了过来。等陆绍元看清那车的车牌号时，嘴上的烟都掉了下来。
不可能……这不可能！
从车上下来的男人身影背着光，看不清真切面容。他穿着立领长大衣，走到宋嘉年面前，抽了脖子上的围巾套在宋嘉年脖子上，双手捧住宋嘉年的脸。
“不是叫你进去吗，我到了会给你打电话的。”
“也没等多久啊。快点进去，你身上还有车里暖气的余温呢，别散了。”宋嘉年在男人手掌心蹭了蹭，扯了他的胳膊转身要朝大门走。
陆绍元立刻回转过去飞快往里走。
宋晗昱，宋晗昱！！
酒吧方柱的反光瓷砖上一瞬间闪过陆绍元暴怒的脸。
第五十章
“你告诉我，你是在和同事喝酒。”宋晗昱见到坐在卡座沙发上悠闲喝酒的陆绍元后，看了宋嘉年一眼。
“额，他是中途过来的啊，嗯，中途来的。”宋嘉年使劲给陆绍元打眼色。陆绍元转了下酒杯，轻描淡写的语气，眼神却异常挑衅：“对，我就是中途插进来的。”
“呐……”
“哼。”
见宋晗昱没再说什么，宋嘉年松下一口气，拉着宋晗昱到沙发上坐下。
“要喝什么？”
“待会开车，就不喝酒了。”
“行，那就苏打水吧。”
宋嘉年扬手叫服务生过来点单。
卡座整个是呈U型的，宋晗昱和陆绍元坐在最里面的，外面一堆喝醉酒划拳的人，宋嘉年要成功和服务生点单就要在走出去。服务生是一个看起来相当青涩的小姑娘，可能还在上学，在这里做兼职。宋嘉年和她说话的时候，就见她一张脸红扑扑的，双眼发光。点单完毕，离开时也是依依不舍的，搞得宋嘉年有点莫名其妙。
宋嘉年转身想回里面去，无意间听到坐在外缘的两个女同事在聊八卦。
“前几天我去做一个项目的中期答疑会，甲方来了俩女高管，有一个恰好我大学同学。坑爹的，还是关系超级烂超级烂，私底下见面先冲上去甩对方两耳光的那种。”
“这都仇人级别的了吧。”
“娘的，我现在回想起来就觉得肺都要气炸了，贱人贱人！”
“她做了什么，你们搞成这样。”
“把我处了快四年的男朋友三走了，然后没几个月就甩了他，说只是好玩。卧槽，她以为她埃及艳后啊。有段时间我天天扎她小人，诅咒她不得好死。可是这种贱人居然比我混得还要好。有个当官的爹了不起啊，了不起啊！”
“哎，看开点，社会就是这样，到处都是人渣。你现在也活得很好啊，没必要因为这种人气个半死。”
“哼，我就不信她能横一辈子，要是她后台没了，她就是个战五渣。”
“说起来，我们公司里那王莎莎不就是这样吗。以前多拽多嚣张，现在都只能缩着了。”
“啊，她怎么了？”
“好像是家里公司出了什么事吧，听说是被查出来偷税漏税好几千万，她家里人都被逮进局子了。”
“卧槽，真的？！”
“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真的，反正听倩君她们这么说。不过王莎莎最近打扮都没那么招摇了，态度整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虽然幸灾乐祸不太好，但是真TM解气。”
“王莎莎不是老背BVLGARI的包吗，她们家最近新推了一款手链，太仙了，可是一看价格我就只能啧啧啧了，钱这东西啊，真是永远都不够花。”
“找个男人给你买呗。”
“得了，现在好男人都有男朋友啦。”
＊＊＊＊＊＊
王莎莎……是王石磊家出事了吗。
宋嘉年眼底流光一抹闪过，装作什么都没听到，推开那些七扭八妞霸占道路的腿往里挤。
这些都跟他没什么关系，倒不如说，他觉得王石磊还不够惨。
宋嘉年走进卡座，本想坐宋晗昱和陆绍元中间，被宋晗昱拉了一把，坐到了他左手边。宋嘉年总觉得宋晗昱似乎还在生气，就有点不敢违抗他的意思了，反正坐哪都是坐，他没太计较。
一群人喝酒喝到深夜，没喝醉的累个半死，喝醉了的直接不省人事。招呼人把那些喝醉的人抗进出租车，再联系他们的对象或者好基友到地方接人，这么干完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多了。
陆绍元打电话叫助理开车过来接他，宋嘉年坐上宋晗昱的车时，瞥见陆绍元一直朝这个方向看，不知在观望着什么。
陆绍元站在街边抽烟，深冬的寒风吹得他夹烟的手指冰凉。
这个世界太疯狂了，宋晗昱和宋嘉年他们怎么可能在一起！褚文山他们知道吗，宋家的那些家长知道吗。
他们可是在同一个户口本上的兄弟啊！
宋晗昱会毁了宋嘉年的，绝对！没有人会允许他们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只要稍微想一想就能明白这个消息如果被知晓后，场面会有多糟糕。他们将要面对所有人的驱逐和谴责。
该死的宋晗昱，你会毁了他的！
陆绍元狠狠地捏弯了手上的烟，咬牙。他必须做点什么，做点什么救宋嘉年。
“混蛋，混蛋，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啊！”
＊＊＊＊＊＊
宋晗昱的迈巴赫停在宋嘉年公寓楼下。
“哥，你说绍元他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你们什么时候关系好到这么称呼名字了。”
“怎么，你吃醋啦。”
“是，我吃醋了。”
宋晗昱这么直接地承认，宋嘉年羞得瞬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都说了我和他没什么更进一步的关系啊，只是酒友，酒友。”宋嘉年红着脸嘟囔了一句，打开车门要下车。
宋晗昱一瞬间拉住他的手，往回一收，宋嘉年就跌进了他怀里。
“你这个家伙，从下到大都是这样，没有一点警戒心。”宋晗昱狠狠地说，手上圈住宋嘉年的力道加大。
“明明就是你自己疑神疑鬼，你什么时候也这么没自信了。”宋嘉年好笑地拍拍宋晗昱的背，“别乱亲了，你胡子没刮干净，疼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