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浴室找了他的毛巾,打了热水,明瑞将池晖身上的衣服扒开,用热毛巾粗粗擦洗一遍,擦下半身某些地方的时候,他觉得有点尴尬,眼神不错地盯着小腿,手上胡乱擦一遍囫囵了事,再给他换上干净的睡衣。
池晖睡得死死的,任由人把他翻过来翻过去。
现在是下午,明瑞等两个小混蛋没事了,才松口气,饥肠辘辘地去厨房,就着剩下的白粥吃个半饱,瘫在沙发上准备补眠。
刚一躺下,门铃就被按响。
到底是谁来找池晖?
“灰机过来,查看门口监控。”灰机是和房子的网络系统可以无线连接的,自然也可以调出门口的监控视频。
他压根就没往自己身上想,一般上门的都是来找池晖,当然他也没有想到来人有可能是来找彬蔚的。
一看见灰机触屏里面调出来的影像,明瑞如同鲤鱼打滚一样,一翻身坐起来,“我的天,教授!”
泱泱华国的学生差不多都有一个特性,关于老师的话题平时和小伙伴们怎么吹水都好,真的直面碰上了,绝对是下意识的菊花一紧。
明瑞第一反应就是认真检讨自己,今天上午似乎并没有教授的课程吧,早就说了今天要上学,让他们昨晚不要玩游戏玩疯了,就是不听,现在好了,现世报来了,而且报在他身上了!
硬着头皮开门,明瑞对着那张菊花脸艰难地挤出笑容,“教授您好!外面冷先进来坐吧。”
这位教授可不是一般人,别看他有点上年纪了,说动他在京大的考古系兼职教授,就算只是兼职,每周来个一、两次讲座,也够校领导兴高采烈,校长外出开会端着一张大公无私的脸俯视众多艳羡的眼神,别提有多涨脸,回头特地大手一挥,为了更好地让学生实地考察,考古系的教学费用梯田式增长。
所以考古系的学生每年都会来个“公费旅游”,跟着导师上山下海。
要知道下个学期,明瑞也是要跟着这位林教授外出“刨土”的,印象分关系了他的分数,容不得他不严肃正经。
第9章:闹别扭的人
林教授平时半点架子都没有,穿着随意,与其说是文质彬彬的教授,不若说是一个挖土为生的土夫子,跟明瑞以前看到盗墓的小说里描写的人物一个形象,偏就是这样一个人,热衷于学习古文学,为古文化做出不少贡献。
林教授进门,屁股都没坐下,就急着说:“小王啊,我家兔崽子没少麻烦你了吧,我过来接他回去,就不多坐了。”
“呃?”面对他,明瑞反应迟钝了不少,脑子里排除掉屋子里喘气的,除了池晖,就剩下一个林彬蔚,他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开始刷屏,林彬蔚是林教授的崽子?
不是,林彬蔚是林教授的崽子,这是老来子?明瑞的目光控制不住往他的下三路扫去。
“啊,我去叫人,您稍等等。”扭头快步冲上二楼,然后几步冲进房间,伸手攥着他的衣领把人晃醒,“林彬蔚,赶紧起来,你爸过来接你了!”
“我爸?哎哟,怎么来的人是他!”他一跃而起步履匆匆往楼下跑,说真的明瑞非常不想下去往林教授身前挤,他是京大特招生,除了专项掌眼鉴定,别的学科简直偏科到天怒人怨,两个世纪的时光划下的分渠不是那么好学的,前几年上课最怕就是在老师面前挂上号,但是身为主人哪里有放着客人不管的道理,只好硬着头皮尾随着下楼。
彬蔚走到楼梯口,急匆匆的脚步立刻刹住,慢悠悠地走下去,“爷爷,还好来的是你,我还以为是我老子呢,可吓死我了。”
“哼,他早不知道去哪个角落猫着了,还想让你老子来接,”林教授等人走到面前,亲昵地在他头上敲脑瓜嘣,另一只手递上一手提袋子,“衣服穿上,外面降温了,才退了烧别又病上了。”
“呃……。”语塞,这语气怎么琢磨着有点影射的意味在,后脊背发凉。
“冤枉啊,这绝对是意外,谁知道半夜会突然下霜了,原本天气挺好,不冷不热的,也就没浪费电开温控了,要不然哪里能劳动您亲自给我送衣服呀,都怪这贼天气!”
“小王,辛苦你费心了,我先领他回去,”林教授转过头看着立在楼梯手边的学生,“快要期末考了,有什么不会的,找我家崽崽教你,下学期有个大项目,我可是要挑人去的,要是不够优秀,就跟着你们导师实地考察。”
“爷爷!”彬蔚怪叫一声打断他,“别在我朋友面前这样叫我,给我留点面子行么!”
“叫你崽崽怎么让你没面子了,哼,就是你老子那个不着家的在我面前都得乖乖地让我叫囡囡,他敢不应声试试!”
彬蔚识相的闭嘴了,每次都这样,比起囡囡这个让他父亲引以为耻几十年的称呼,他觉得崽崽还是挺童趣,姑且算的了上台面……。
送走了林教授,明瑞一关门果断把门铃声音给调成静音,回房间睡一觉。这次总算是睡得心满意足,他起来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
饿着肚子晃悠着进下楼,正在沙发上吃饭的池晖拿着调羹一勺一勺地舀水蒸滑蛋,听见声响抬头看见正在下楼的明瑞,一愣,眼睛竟然不错神地盯着他的脸看,就跟不认识明瑞这人一样,然后脸颊一点一点、肉眼可见地涨红了,红晕迅速往脖子蔓延,他放下调羹捧着碗扭头噔噔跑回房间。
“……。”明瑞也愣住了,突然就忍不住笑弯腰,池晖光顾着捧饭碗跑掉,可是调羹和筷子都还放在茶几呢,那急孔孔的架势就跟小姑娘被登徒子调戏了急着逃跑一样。
恶趣味地拿了筷子过去敲他的房间门,“池晖,你筷子不要了,怎么吃饭?赶紧开门。”
里面没有声音。
“怎么不出声?不会是你烧没退吧?我自己开门了啊。”
等了等,房间门静悄悄地打开了,探出头问,“你干嘛,老敲我房门还让不让人睡了。”
“你是要睡觉还是接着吃饭,”把筷子递上去。
接过筷子,池晖努力让脸色显得正常些,“我急着回来睡觉,没别的意思,你不许多想。”
“噢。”
“你还有事没?”
“有啊,温度计自己拿来量,确保温度没有反复,”说着眼神往他身上打个转,“你之前出了很多汗,我帮你擦过了,你最……。”话没说完,门砰一声砸上了。
咽下没说完的话,好吧,把人惹毛了。
不过池晖看起来多外向乐观的人,一点都看不出洁癖成鸡毛的特性。
池晖被惹毛后,明瑞发现,他不单单有洁癖,还热别小气,居然还显得……显得有点傲娇?大概是用这个词吧,他以前只听朋友说过,还真么有亲眼见过有谁亲身演绎这个词的含义,也不是到形容池晖的话准不准。
本来帮生病的朋友擦一下身体其实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池晖一害羞一矫情,连明瑞也后知后觉的不自在了,不知道怎么张口跟池晖说话。
不过池晖干脆就不跟他正面对上,不说话就避免这个困扰了。
直到考完期末放年假,池晖还是别别扭扭不肯跟明瑞说话,具体可见明明他闹情绪不愿意说话吧,明瑞给熬过冻伤的菜畦搭个小暖棚的时候,他自动自觉地过去帮忙。
有时候明瑞回来晚了,饥肠辘辘去厨房找吃的,总会发现厨房还热着他平时爱吃的饭菜。
明瑞一开始也挺担心是不是自己打趣人过火了,担心好不容易得到的朋友一气之下反目成仇,进而老死不相往来等等,虽然担忧的方向跨度有点大。
可,看着池晖明明消气了,还端着架子憋着口气不肯当第一个低头的,这个表现让他的恶趣味空前高涨,他觉得池晖就差在脸上明文正书:快来道歉,快来跟我说话,不然我就不理你。
恶趣味高涨?何止啊,他觉得特别特别有意思,顺势拖延和好的时机。
要是让池晖知道他的心理活动,绝对是要闹绝交。
就这样,池晖一肚子气地收拾东西回家过年了,出门时那砸出来的关门声愣是让明瑞一个手抖,把手上的热茶撒了大半。
匆匆擦掉撒在腿上的茶水,他叫来灰机调出门口的监控,看到他关门后被声音吓了一跳,义愤填膺地对着门内挥舞拳头,然后怒气冲冲地一步一脚印地离开,忍不住放声哈哈大笑。
第10章:你不是孤的一个人
池晖一走,整个房子就安寂下来。
没有人咋咋呼呼地喊灰机下工作指令的声音,也没有响彻客厅的大战网游的背景音乐,没有时不时有三三两两找池晖的人敲响大门,没有人三更半夜硬是扯着他陪着看恐怖电影,更加没有人老惦记着他种在院子的青菜,老是想着摘下来下锅。
门外面呼啸着北风,远处的树林早就枯黄掉落,积在地面厚厚一层,在某一天夜晚,白雪悄悄散落下来,在树上、路面、屋顶上,在外面任何的地方铺满。
整个世界都是一片白色。
他没有回去王家过年,对他来说夹子弯这里才是他安身立命之处。不知道是不是一个人缺乏安全感,他订购了打量的食物塞到冰箱,将自己关在家里,每天在家里重复着看书、听歌,疲倦了随时睡觉,除了在固定时间打理他的小暖棚,竟然从来没有出过夹子弯。
然后在二十八号这天凌晨,他突然从梦中惊醒,没有开灯,眼前依然是黑暗的,外面的雪地映衬的窗外光亮,被世界遗弃的感觉袭上心头,他的眼睛酸涩的厉害。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就好像他是世界上的最后一个人,除了他什么都没有。
他心焦,彷徨,想找人说说话,等他拿起手机的时候才发现,放假后,他已经很久没有碰过手机,电量用尽自动关机了。
睁着眼睛等到天亮,他换上厚外套出门,直到第二天晚上,他一回来看见院子门口停着一架浮游车,池晖从浮游车走出来。
看到池晖的时候,一股不可言喻的巨大快乐撞击在他的心房,他瞠目结舌,高兴地说不出话来,可是很快,他从池晖的脸色上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明瑞,我家没人,我回来过年啦,你不会赶我出门吧。”
明瑞没有故意问起出了什么事,凝视着他缓缓笑开来,挑眉笑道,“怎么在门口不进去,不会自己开门吗?”
“你还好意思提这个,我说有电控就好了,你居然在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加了锁!”池晖愤怒地指责,“我能刷开门不代表我会撬挂锁,为什么你就是喜欢用这些落后的东西,拿个激光匕首就能切开,你觉得挂上去有用吗?”
“有啊,”明瑞上前开门,“我觉得比较安全。”
……安全个鬼!
“还有,你居然没有贴对联!明瑞,今天是年二十九啊,”池晖拉着行李进来,嘟嘟囔囔,“谁家过年不是要贴对联,放鞭炮,你是不是也没有拜神……你肯定也没有包饺子是不是?”
“我的天,家里居然布有灰尘!”池晖瞪大眼睛盯着自己的手,把手伸到他面前,“你看见没有,灰尘!”
你怎么不看看有多久没有下雨,寒风刮的有多厉害,空气干燥多灰不是很正常吗?
池晖又问:“你是不是没有大扫除?”
“……。”
“明天是年初一了,你就是这样过年的?”
“明天是年三十!我准备明天才干这些活的!”
“骗谁呢,今年没有三十号,所以二十九就等于是年三十了你知道吗?”池晖把几个箱子拖进来扔在客厅,拉着明瑞进厨房找脸盆盛水,“快点,趁早帮忙把门口擦干净,对联贴上。”
“那个……。”
“你不要告诉我,你连对联都没有买?”
“……。”
“好吧,我知道了。”
池晖放下脸盆,绕着厨房转圈子,“没对联没对联,现在这个点最迟关门的商铺都回家过年了,买不到怎么办”
“不贴呗,什么怎么办,就我们俩别折腾了。”
“啊!我知道了。”转身直奔电脑。
“这是在干吗?”
“你去找出画纸来,裁剪成对联的长短,我们自己写对联。”
“那是白色的,你见过白色的对联?丧葬用的吧?”
“不能把纸面刷成红色吗?”
“你要用什么刷有红色的颜料吗?”
“没有,但是我有红药水,能用就行。”
结果红药水完全不能上色,一涂在白纸上,白纸沾了水软化粘到桌面。
池晖气鼓鼓地把废纸扔进垃圾桶,重新拿了白纸,“要不我们就贴白底黑字的,要是有人问……就说我家死人了!”
“大过年的,有你这么说话的?”
池晖不吭声,自己找了一个寓意不错的对联,念出来,“五湖四海皆春色万水千山尽得辉横批:万象更新,你觉得怎么样?”
“行啊。”
“感觉不太好,我怎么觉得适合贴着校门口,要不换这个,横批鸟语花香,上、下联是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摘自古诗,显得咱们文化人高大上。”
“不错。”
“王明瑞,你有点新意好不好,你怎么什么都说好,有认真听我说话吗!”
明瑞好脾气地笑笑,“有在听,我觉得没什么好挑剔的。”
朋友的好脾气助长他埋在心理的委屈,池晖一时间觉得热泪盈眶,扭过头捂住脸抑着上涌的眼泪。
“我家里没人了。”
“我家是开公司的,家族性企业,公司没少有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
“之前地震的时候我家公司受了不少损失,你没有出去外面不知道情况,接连几个月的干旱,很多地方缺水短粮,公司除了纰漏,资金周转不开,我爸急的病倒了,我那些亲戚不想着同舟共济就算了,居然掏空正大光明地掏空资产。”
“我爸急症死了,我妈……我妈居然跟着自杀了!”池晖一把攥紧手,“我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我不是放年假回家,是不是连他们葬在哪里都不知道?”
“她就没有想过还有一个儿子活着?”
明瑞之前一直寻思着,池晖在大过年的突然回来,也许跟家人吵架了或者其他小事,谁能联想到死亡的阴影?
池晖低垂着头背对着他,看不到有没有流泪,作为一个男人,没有人想被看到低谷中的狼狈,他想,池晖大概也不愿意接受别人的怜悯,哪怕这个人目前是最接近他的。
这种时候,如果是个女孩子,他大概可以把人拥进怀里轻言细语的安慰,如果是个男人呢?
他没有自作聪明去怜悯,也没有说什么节哀,没有历经痛失亲人的人又怎么知道,真正的伤痛怎么是节哀两字能够抚慰分毫的。
明瑞拿过电脑,仔细挑选对联,一会儿就挑中2个,“……我看了两个对联,横批都是平安喜悦,一个是处处红花红处处重重绿树绿重重,另一个是春满人间百花吐艳福临小院四季常安,你觉得哪个好呢?”
“第二个看起来是比较好的寓意,不过我个人中意第一个,比较映衬我们家,大学城不就是重重绿树绿重重吗……你觉得呢?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明瑞默默找出墨水和毛笔,铺好纸,“池晖,你的字写的不错,你来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