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亲唔……”金英云又嘟着嘴靠过来,我马上反手冲上去捂住他的嘴。
“爸爸在的啊!”我心有余悸地看了厨房门一眼,幸好爸爸没被我们吵醒,不然这时机掐的准准的!
他收起嬉闹的表情,微微一笑:“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抿抿嘴。眼睛不自觉瞟着门口。他用干净的手背贴着我的。理解地点点头。
我放开他,并肩和他站在料理台前,把刚一直考虑的话说了出来:“我觉得爸爸知道了我们的关系……”
“……嗯。”金英云手上的动作停了几秒,又若无其事地应了一声。继续对付我最喜欢吃的鱼。
他这样无所谓的反应。让我很火大。我斜了他一眼,嘴巴噘得高高。
怎么他好像不当一回事,这不应该很严重吗?怎么不害怕爸爸会拆散我们?不担心我们会因此分开?他为什么面对什么事都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我之前千叮万嘱要他在爸爸面前装作是我的普通朋友。他也没有反对抗议什么,倒说他能理解我的想法。
是我们之间的感情不够深吗?我们的确没有一起经历过太多刻骨铭心的事,在一起也算是顺利,这么久也没什么风波。可是他偷偷暗恋我这么久,对我也是一心一意,他对我的感情是毋庸置疑,而我的就……呃,反正这一点说不过去。
亦或是我最近不常在他身边,要他独守空房所以生我气了?这也说不过去,本来我们就做过一次而已,之后他没有再主动要,就算我有意无意提起,他也以我“工作劳累”为由拒绝。我曾经想过他是不是性冷淡,不过他很喜欢亲我,甚至有种亲嘴狂魔的趋势。这一点也不成立。
还是我常让他替我做这做那,他觉得我是个麻烦,已经打算和我分手了?
分手?!
这个念头像是一道闪电劈中我的头顶,浑身打了个颤抖,火气就蹭蹭蹭地冲上头。眼睛冒火地狠揪住金英云的衣领,硬把他扯得弯了腰,咬牙切齿地低吼:“你敢和我分手,我就把你当鱼肉剁了!”
“啊?”他举起血淋淋的菜刀,歪着头看我。
“别别以为你有刀我就会怕你。” 我嘴上这么说,眼睛却死死盯着那把比我头还长的肉刀。金英云眼力尖,立刻把刀放回砧板上。
我的气势又重新燃起,挤眉弄眼摆出自以为最凶狠的样子,“我知道你想和我分手,我不管什么理由,你要敢走出这房子一步,我就,我就烧了你书房!我是说真的啊,男子汉……”
“大丈夫,说得出做得到嘛。”他忽然抢断我的话,眼睛笑起来眯得跟只狸猫一样。
“你抢我台词,不和你玩了,哼!”我推开他借意凑近的脸,气鼓鼓地背过身。
“是你先凶我啊,你这是恶人先告状。”他轻声在我耳边说,从身后紧紧抱住我,强壮的身躯刚好能把我圈住。
“谁叫你要和我分手,你活该。”
“我什么时候说要和你分手了?你做噩梦了吧?”
“你不是要和我分手,那为什么我说爸爸发现我们的事,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呵呵……”
答案在三个小时后揭晓。
摆了满满一桌菜,虽然这里面只有一道白灼菜心是我做的,但我也觉得很自豪,金英云之前顾左右而言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也大人有大量放过他了。我坐在爸爸对面,金英云上完最后的汤,也在我旁边落座。
“开饭啰!”我兴奋地大喊一声,抬手要拿筷子,结果筷子没拿到,反而手被金英云抓住。
我惊慌地看看爸爸,他脸上凛若冰霜,冷冷的目光落在我和金英云相握的手。我忙又拍又打金英云,挣扎着要抽回手,可是金英云一点都不放松,用力一拉把我的手抓到胸口。
“伯父,我想坦白一件事。”
第一百三十三章: 金英云的故事
金英云用最直接的方式,回答了我的问题。
为什么他对爸爸发现我们的关系无动于衷?因为他本就打算坦白一切。
“伯父,我想坦白一件事。”金英云正襟危坐和爸爸对视,两个人都少见地不苟言笑。
我夹在中间,战战兢兢,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边是我的亲爹,另一边是我的爱人,这种情况跟“妈妈和老婆掉进水里,只能就一个的话你先救哪个”的世纪难题没差啊!
“有什么事不能吃完饭再说?”爸爸的声音比往常低了两个八度,高气压瞬间笼罩这小小屋子。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可头顶正感受来自对面关注的目光,头皮一阵发麻。爸爸顿了顿,抓起筷子在桌上一戳,才继续说:“两个大男人就不要牵来牵去。”
我的心顿时寒了半分,爸爸始终是不肯接受我的选择,被金英云握住的手不断发抖。可是金英云反而加重了和我相牵的力度。他的心跳一下下打在我的手背上,是那么铿锵有力,是那么坚定不移。
“伯父,很抱歉,我知道这样很无礼,但是你我都希望这事有个明确的结果。请给我五分钟,我会把一切都交代清楚。”金英云不慌不乱,话说起来也头头是道,果然不白活了三十多年。
“啪!”筷子和桌面的撞击声大响。我吓得直往金英云怀里蜷缩。
随后一段漫长难熬的沉默蔓延开来,窗外的热闹像是被无形的隔膜挡开,完全不合这个环境相溶。我实在忍不住眼睛偷偷往外瞄,结果立刻对上爸爸淡然的目光。
爸爸叹口气,手搭在轮椅把手上,微微放松的姿势看着我和金英云:“说吧,不然我也吃不下。”
金英云拍拍我的背,我有点受惊地扭头看他,他微笑着朝我点点头。我虽然还是有点不放心,不过都到这地步了。要退缩也来不及。我只好放弃以死相逼这烂招,决定和金英云一起坦然面对。两个人手相牵并排而坐,对面就是我最重要的爸爸,彼此间有种对立谈判的疏离感。
接下来的内容金英云只简单说了三分钟。但他的故事很长。有些还是我第一次听说的事。中间我几次想离开这个房子。可是我都硬着头皮忍住了。是因为我,英云才会把自己的伤疤再一次揭开,明明是痛苦的回忆。却像是以跟自己没关系的口吻来讲述。原来他是经历了那么多,才成长至今日,我所拥有的金英云。
“伯父,容我重新介绍我自己。我叫金英云,今年36岁,祖籍北方h市。我出生在很重视宗亲关系的大家族,是宗家的长子。本来身为长子是要继承宗家,但是……”
金英云不想被宗家的命运束缚。
家族希望他们的继承人是一个外表魁梧奇伟,内里是足智多谋的领导者,可金英云光长了身体,却没跟上家族的希望。
从金英云记事开始,他每天的活动范围就规定在四合院里,一日三餐都是上等的补品,家教也是当地最好的老师。在自家的四合院里,没有同龄孩子和他玩,每天对着四面沉默的墙壁,看着头顶四方的蓝天,想象着墙外的世界会有多美好。
大约四岁的时候,第一次学习“监牢”这个词语的时候,金英云终于明白,在亲人眼里,自己是为什么而存在。他所得到的,他所享有的,都是因为他将要为这个家族贡献他的一生。他那时还不知道什么叫“一生”,可他懂得了,他将会被困在这四方的“监牢”里,永远出不去。
他还只是个天性本应贪玩的孩子,他最大的愿望不是每天身边随时有人跟着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逢年过节家族相聚长辈必是护着他,而是只要走出这四合院。
不过他还不是家族的领导者,他还没有权力使用家族的点滴,他只是一个未来可能继承宗家的孩子。所以他没有能力跟整个家族对立,他没有力量反抗家族的安排,他只有他自己,这是他唯一的也是最强大的筹码。
一个四岁的孩子,从此开始毁掉自己的路。
毁掉自己,等于毁掉家族的希望,这样才能把自己从监牢里释放出去。
不论家族安排是什么,他都对着干,即使很多事他还不能理解,他不懂这样做的目的,总之全都反着做。如果家族要求他坐下,他就一直站着,就算被棒棍教育,他哪怕被打得趴下也坚决不坐。
这坚韧的性格,也是家族教育的成果。
接下来的一年里,金英云的家教老师几乎不出现了,填满他日子的是挨打和养伤的无限循环。从前养的壮实的身体,也在这一年里被掏空,金英云成了个外表强壮内里虚弱的孩子。同时在这一年里,宗家添了第二个孩子。
金英云用命换得被踢下继承候选人名单,别人都替他惋惜的时候,他却欢呼雀跃地带着一身伤痕奔出家门。可是迎接他的不是七彩斑斓的美好世界,而是冷酷无情的拒绝。别家的孩子见到他都会躲得远远,害怕他即使笑着也显凶狠的表情,害怕他看起来是要打人的架势。大人们见到他便驻足打量,碎嘴碎舌地嘲讽他,视他这个被家族抛弃的孩子为晦气之人。同族的孩子,多是之前因为他受过打骂,遇见了当然是变本加厉地报复。
他一个人孤独而自由地在家外游荡,没有人再担心他会不会出意外,没有人再理会他是否勤快读书。他像是聚集了所有人的恐惧。走到哪都是鸡飞狗走的结果。慢慢地,他变得多愁善感,胆小怕事,对外面世界的憧憬太过美好,以致在受到真实世界的残酷打击后,他被打磨成一个和宗家继承者完全相反的人。
可他曾经是被捧在众人手心的宝贝,那被培养得高高在上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向别人示弱,不允许他露出软弱的一面,所以他把自己伪装成凶残暴力的人。处处跟人撩事斗非。每次打架都拼了命。总是伴着夕阳落晖挂满身彩回家,家门口也没少拖着受伤的孩子来投诉的家长。
怎么说都是一户大人家,代表着整个宗亲家族,经常被外人说三道四的话。影响宗家面子。于是在金英云六岁生日那天。他被骗进一间小房,在里面独自生活了一年。
在那间本是柴房的小房里,空荡荡的四面墙一扇门。废旧的床褥简单的桌椅,金英云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他想要逃离的,却又重新困进了。
刚开始家人还会定时给他送饭菜,添些衣物,后来,或许是渐渐遗忘了院子角落那废弃的小房,偶尔才有一顿不新鲜的饭菜送来。他几次病得天昏地暗,抱着床褥哭喊,可都没人理会。是他命不该绝,不管怎样的苦痛,他都熬过来了,终于能清醒着看到那扇门在他面前打开。
他终于七岁,到了上学的年龄,家里像是送瘟神一样把他送去了寄宿学校,这一住就是十二年。在等高考放榜的日子,他到处找兼职,一次都没回家。等放榜出来,他成了高考状元,家人踏破出租屋门坎要把他带回家。
被扫地出门的人竟然衣锦荣归,对于金英云来说,是对家族极大的讽刺,不过家族并不这么想。家族大张旗鼓连着三天的流水宴,自豪地沾着高考状元的光,甚至不知廉耻地要求金英云选择本地的名牌大学的管理学。
最后金英云连夜逃了出来,这一逃又是十二年。
两年前,金英云的父母亲病重,叔伯托人带话希望他能回去看看,他没有犹豫就赶了回去。时隔多年重回旧地,他的宗族在这十二年里已经渐趋衰败,年轻人不愿再被所谓血缘宗亲捆绑,继承者走了一个又一个,下任继承者还没确定。
金英云的父母已是病入膏肓,一直抓着叔伯的手,口齿不清地交代各种事宜,却正眼不看金英云。找他回来,其实只是为了填补“大儿子”这个空缺。但是这次他没有趁别人不注意逃跑,他在父母病床前尽了做儿子的最后一番孝义。
他的父母没熬多久便去了,叔伯兄弟转身就走,宗家后事没人管。本来已经脱离宗族的他,从外面请了二十来个帮手,为父母,为宗家办了一场风风光光的丧事,把宗家最后一点尊严保护得妥妥当当。
“宗家的尊严,是至死也不能放下。但是我的尊严,是可以为所爱的人放下。”金英云侃然正色地和爸爸对视,和我相牵的手不松分毫,“换作十四年前的我,我可能会带着晟敏逃跑,用逃避来解决问题。不过现在的我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成年人,我有承担责任的觉悟,所以我坐在这里,和伯父您坦白。我喜欢晟敏,我爱他,我想要为他付出我的一切,用我余生之力去保护他。伯父,你愿意把晟敏交给我吗?”
听了金英云的故事,听了他的话,爸爸的坚持似乎也开始动摇了。本来爸爸对金英云的印象就很好,可能真的就这样答应我和金英云了!我心里暗暗地激动,期待着爸爸的回答。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喜欢我儿子?”爸爸的表情轻松了许多,语气里反倒有种替金英云不值得的味道。
我偷偷白了爸爸一眼,转而把期待放到金英云身上。一是只要金英云回答了,我们就能得到爸爸的同意,二是我真的很好奇他会说什么。在一起这些时间里,他说了很多遍爱我,但都没说过他为什么喜欢我。
我期待地看着金英云,他却呆呆愣住,微张的嘴巴说不出话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一冷一热
寒冬的夜晚来得特别早,白炽灯没有温度的亮光洒落在屋子里,清楚映着眼前的金英云。可我竟像掉进一团漆黑,被无形的手挡住眼睛,看不见前方,又被无形的手捂住鼻子,呼吸不到空气。呼啸的冷风从窗缝隙挤进来,没有暖气的室内甚至比飘着冬雨的室外更加刺骨寒心。
我已经没精神应付紧紧盯着我的爸爸,整颗心悬在半空,冻结了表情似的看着呆愣的金英云。不过是个对情侣来说最简单的问题,不过是问了一句为什么喜欢我!
为什么?
为什么不说话?
为什么说不出喜欢我的原因?
哎,开玩笑吧……我这样安慰自己,可我的嘴角和我的心情五味陈杂地纠结着,想用开玩笑的话打破尴尬却怎么都笑不出。
“那个……”我刚艰难地撬开自己的嘴,口袋里忽然一阵震动,霎时把我悬在半空的心摔了下地。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千百年不变的手机铃声响起,同时旁边传来一声细微叹气。声音很小,但是传进耳膜里却是震耳欲聋的冲击。
啊,原来他不是紧张得不会说话,毕竟那么长的故事也说了。只不过是,真的没话说,才没说话啊,所以才会那么安心地舒了口气啊……
我心一揪,滚烫的眼泪没有预兆地就沿着眼角滑落。“不能在他面前丢脸”的念头太强烈,我慌忙边捂着脸边伸手进口袋,手发抖得抓了几次没把手机拿出来。
“晟敏……”金英云像是担心地喊了一声,手马上伸过来要帮我。
别碰我!我条件反射地躲开了他,脚步紧密地冲向厨房。正好这时候颤抖个不停的手终于懂事地抓到了手机,还没按通话键我神志不清就匆匆贴上耳朵。伴着手机铃声还假装正在通话地说:“喂好。是,我是李晟敏,啊是是……”
手忙脚乱地关上厨房门,我整个人无力地瘫坐地上。此时手机还很坚持地响着第二轮回的铃声。我连看都没看。随便按了个键。铃声停了,随即低沉的嗓音传了出来。
“晟敏吗?”话筒那边的人有些着急,重重的喘息声拍打在话筒上。
“是是是呃!”他的着急有些渲染到我了。我下意识不是拿着手机贴上耳朵,而是头急忙忙凑近还没反应过来的手,急得差点咬到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