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视觉支持的我,顿时掉进黑色回忆的泥潭,一下子变得不知所措,慌乱地挥着手想找到救命稻草。
在那段回忆里,我没有反抗的理由,我只能咬着牙忍受,呼天唤地求求谁来救救我,却又不能真的逃走。就算是在监狱里被那些垃圾欺凌,也比困在那间暗无天日的房间好。至少我有反抗过,至少我能有自己的想法。
那种无助,那种无力,像是千万斤重的枷锁,活着是生不如死。
“晟敏,晟敏,”正洙哥的声音忽然从我身后传来,马上抓住了我准备扯下黑布的手,“乖,没事的,来跟着哥走。”
我强压下要逃离这里的心情,紧紧贴着正洙哥的身体,他身上淡淡的麝香味一如从前,能让我静下心来。不过静下心来并不代表我能安心,虽然正洙哥像导航一样指引我前进,但我每一步还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先伸出脚测测前面的路,确定没问题才迈出一步。
“前面是平路没事的,呵呵,晟敏你真可爱啊。”
“哼,谁突然被蒙着眼睛走路都会怕啊!”
“好好好,晟敏说的都对。”
“哥,还要走多远啊。”
“嗯?你刚走了不到十米啊,还得再走一百米。”
“啊啊啊——那么远我不走了!我不要礼物了!”
“骗你啦,你向前走两步,然后上三级楼梯,再走几步就到了。”
我蒙着眼睛看不到正洙哥的表情,但是我能听得出他话语里的笑意。不知道是不是失去了视觉,注意力全集中在听觉上,我隐隐听见了不远处传来悠扬的音乐声。
这里除了正洙哥还有其他“主人”?
我没来得及多想,正洙哥所说的楼梯就到了。
“抬脚,向前一点,好,对了,再来,只有三级而已,对了对了!现在你往左边转九十度,然后继续直走。放心,前面没有障碍物。”
按照正洙哥的指示向前走了几步,突然一股阴森森的寒意扑面而来,身边的温度像是骤降了几度,原本还有些许光线透过黑布落在我眼皮上,现在竟然完完全全暗了下来。
我意识到不寻常,立刻停了脚步不肯再向前走,“正正洙哥?”
“嗯,这里也行。晟敏,这就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喜欢吗?”
话音落下的刹那,蒙在我眼前的黑布也随之解开,因为适应了黑暗,我几乎不用过多的适应时间就能看清正洙哥所谓的礼物。那一瞬间,我的血液凝固到了冰点。
诺大的房间没有一丝光亮,一张盖着白色床单的大床安静地躺在正中央,四周墙壁上挂满了各种道具,有皮鞭,有铁棍。
正洙哥悄悄挪到我身后,他呼出的热气黏在我的脖子上,“你还记得,十七年前你在这里的日子吗?”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不堪入目
“你还记得,十七年前你在这里的日子吗?”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即使我心里怀疑过也无法理解现在我所见所闻的真相,只得在正洙哥怀里僵直身体,被迫一字不漏地听他讲述深埋十七年的故事,脑子像是被一个个惊雷击中。
“那时候你被父亲的药灌得精神恍惚,我每天照顾你,给你清理伤口,可是你就算看到我的脸也认不出我是谁。看着你在地狱里挣扎,好像看到了从前的自己,那时候我就像是找到了唯一的同伴,和我在同样的地狱里遭受过同样罪孽的人。送你离开这里的时候我就想,我一定要得到你,只有你才会懂我。你走了之后我派人天天跟踪你,你的一切都掌握在我手上。”
“我知道你被逼退学,躲到远方。我知道你在酒吧里打工,和老板儿子很要好,还和曹圭贤见面了。我知道姜俊英向老师威胁不准责备你上课迟到,使手段让你上大学。我知道我们越是不见面,你才会越在乎我。我知道如果要你永远属于我,必须铲除所有和你有关系的人,必须让你觉得只有我才是最好选择。所以,在你们到渔村采访的时候,我派人偷袭曹圭贤,当然那只算是给他一个警告。因为太想见你,我忍不住去了你住的房子,结果就碰见你回来,为了不暴露身份,我只好用点迷魂剂让你睡一会儿。”
“噢对了,你还记得金英云吧,他只是替我监视你的工具。从你们第一次重遇开始到你们在一起,全都是我一手设计。他的作用就是在我把曹圭贤的第二人格唤醒之后,把你的家人铲除以后,接替曹圭贤在你身边的位置,在你人生最脆弱的时候成为你的依靠。你不是问过他为什么身上会有麝香味香水吗?你现在能猜到那麝香味是从哪里来的吗?我用我的身体作为交换,命令金英云无悔无怨地照顾你,偷偷给你下点药。当我知道曹圭贤报名参加电视台招聘,我便命令金英云和你上床,这样他给你介绍工作你肯定不好意思拒绝。你能那么简单就通过考试,当然是因为电视台我旗下的产业。你去培训的第一天,偷听到金英云讲电话吧,那也是一场戏。”
“本来我是计划一次性解决你父亲,不过金英云提议搞个半生不死更有冲击力,然后金英云就可以趁机会把赃款塞给你用。但是我算漏了一个曹圭贤,还好他的目的也是弄你进监狱,倒是省了我不少事。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你就能一无所有,就差一点点你就是我的了,突然有一天金英云来跟我说他不想再骗你,他已经跟你分手。然后,他就被我埋在了这座山上。”
“违抗我命令的人,只有这么一个下场。现在你是哥的人了,有些事你还是应该知道,免得出去见人会出丑,不过谁敢让你出丑哥一定不让他走出这大门。我的母亲在我三岁的时候突然消失了,我猜也是埋在这片山头某个角落里。我的父亲,叫朴震天,就是那个虐待你的变态,他是连自己亲生儿子都不放过的变态。他曾经是控制南方所有行业的最强者,只可惜终日沉迷于和小孩子玩耍,最后还是被我埋了。”
“每周一我会在这里举办一场晚会,各界名流都会出席。忘了告诉你,曹圭贤现在已经是电视总局副局长,还私下继承了他父亲的公司,他也会来。不过今天他被些麻烦事缠身,还有你的好朋友李赫宰,我稍微动了手脚,让他们的公司股票跌了一点点。那个李赫宰看起来有点低能,但是还挺敏锐的嘛,天天守在你父亲床前,我几次想下手都没机会,一直拖到一个星期前才成功了。差点不能单独去接我的晟敏出狱了,多可怕啊。”
“晟敏啊,我们一起好好生活吧。”
正洙哥慢悠悠地用无关紧要的语气说完,我才发现自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已落入虎口不得回头。
我一直把所有罪恶归咎于曹圭贤,我一直将他定为无法饶恕的仇人,可当真相赤裸裸展现在我面前时,我才明白 “真正的敌人总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这句话的意义,但是已经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不,还不晚!我还有李赫宰!我还得保护李赫宰!
我紧闭双目,努力稳定情绪。现在这样的情况对我来说未必是最坏的状况,至少我能利用正洙哥的力量,至少我有在他最亲近的位置的机会。曹圭贤并不是完全无罪之人,是他亲手送我进监狱,这份罪孽,必须亲手还给他!正洙哥看起来像是不知道我在牢里经历过什么,我还能继续假装是单纯的李晟敏。
再睁开眼时,这间黑屋似乎没有之前那么不堪入目了。我转过身面对着正洙哥,双手覆上他微凉的脸庞,眼里带泪笑着说:“正洙哥,我恨你,你把我的家人夺走了。可是我好爱你啊,即使和曹圭贤在一起的时候我也没办法忘记你。你是我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真正爱上的人,成为我最后的家人,不要再离开我了好吗?我真的……”
剩下的话全淹没在正洙哥的热吻里,咸咸的泪水滑进交缠的唇间,被正洙哥视如珍贵轻轻卷走。正洙哥的吻热烈而温柔,他左手轻轻托着我的后脑勺,右手一直在我后背轻轻摩挲,像是在小心安抚我的感受。
身体被吻得乏力快要软下时,一阵火热探进我的衣内,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下意识闭紧双唇。
“不行吗?”
正洙哥轻轻放开我,用气声小心地问,我一睁眼便对上正洙哥迷离的双目。透过衣料我也能感受到,他与我紧贴的身体是那么的炽热,他呼出的气体像是蒸汽一般灼伤我的皮肤。我是他期盼十七年的珍贵,正是一直都得不到,他才愿意费尽心思。若是那么轻易就能得到,便不能成为珍贵了。
我皱起眉垂下头双手抓紧自己的衣领,往后退了几步,犹豫了几秒才摇摇头。
“为什么?”正洙哥跟着走过来,伸出手想要抱住我。
我又往后退了几步躲开他的手,有些紧张到哽咽地说:“不行,不行,我,我太脏。正洙哥是天使啊,正洙哥那么完美,我却那么肮脏……我配不上正洙哥……我不配……”
“傻瓜。”
正洙哥轻笑一声,猛地快步靠近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将我拉入怀里,轻吻落在我额前,还有淡淡的叹息。
“我们啊,都是同样的肮脏。因为这张床,我也躺过。那时候我还只是一个孩子,无法理解为什么父亲会有这么一间阴森的房间,为什么隔段时间就会有不同的孩子出现在这里,为什么那些孩子都会哭着笑,笑着哭,为什么父亲会用皮鞭打他们。等我被喝醉的父亲抓进这间房子的时候,我被逼变成了他们,那些器具在我身上印下烙印,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我终于知道母亲消失的原因。那种生不如死的无助,深陷泥潭里连一条脆弱的稻草都抓不住的绝望,叫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他是我的父亲,我不能反抗他,正如你是为了曹圭贤而牺牲自己,所以我说你和我在同样的地狱里遭受过同样罪孽的人。不过我还是受不了,从这里逃了出去,结果就遇上车祸。替我做手术的医生全是我父亲的心腹,把我身上所有伤都归咎于车祸,很顺利把他的恶行掩盖过去。”
“哥……”我泪流满面地看着正洙哥,哽咽的喉咙只能发出一声微弱。
“没事的,别哭。”正洙哥摸摸我的头,与我额头相抵,“现在知道你我秘密的人已经死了,我的父亲,李赫宰的父亲,他们都死了,没有其他人知道我们的秘密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泣不成声只能不断摇着头用气声道歉,为李赫宰的父亲道歉。他只是想帮我,我却害了他。
就算前方是地狱,我也会走下去,用我这条贱命护李赫宰周全!
“傻瓜,道什么歉,为你做什么事都是值得的。放心,我不会再逼你,我会等你愿意那天。”正洙哥重新将我拥入怀,温柔地替我顺着后背,“后天的晚会,我希望你能作为我的伴侣出席,晚点我们去做点新衣服好吗?”
我双手抓紧正洙哥的后背,轻轻在他怀里点点头,听着他欣慰的笑声,心里却越来越沉重。除了正洙哥说的,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罪孽因为我而发生?我身上到底牵涉了多少条人命?我手上到底沾了多少人的鲜血?
会不会连沈昌珉的死也是因为我?会不会王梓的病也是因为我?他们都是因为我啊,在他们最青春的年华因为我而永远睡去!!
我会不会害死李赫宰?我会不会害死金俊秀?我会不会害死我身边所有人?!
激动的意识瞬间断开,在黑暗里沉沦了许久,还是被声声温柔唤醒。
“晟敏?小懒虫,睡了两天该起床了,晚会要开始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扭转局面
眼睛还没能好好睁开,就被正洙哥半推半扶地带进浴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突然间睡太多,身体一直软绵绵,只能靠着正洙哥才勉强站着。
“晟敏啊,你要是再这样迷糊,哥就帮你洗澡咯!”正洙哥边凑在我耳边说,边解开我的扣子。
暖风轻轻扫过我耳侧,恶心感顿时将我唤醒,我连连摆手借意退出正洙哥的怀抱。被那个人糟蹋过之后挥之不去的恶心感又一次涌上心头,空荡荡的胃里无故翻腾起来。我不愿被谁触碰,我不愿再回到那场噩梦中,可是我已经无路可走,我从来就没有逃离出这场噩梦。
我紧紧抓着松开的领口,突然心脏揪起地痛,呼吸猛地变得不顺畅,整个人像是被抽空力气,“扑通”一声失去平衡地跪倒在地,眼前的景象即时蒙上厚厚的雾气。
“正正洙哥……我我……呼吸……”不能呼吸不能呼吸!救救我!救救我!我费尽余力向正洙哥伸手求救,气若游丝地叫喊,我多说一个字就多一分呼吸困难,窒息感重重压下来。时间像是被放慢十倍的漫长,眼皮承载着千斤重,重得不能不阖上,我甚至能感受到这躯体的生命在匆匆流逝。
脑海里漂游着一把迷惑人心的声音,犹如在我耳边声声低喃着,“睡吧,睡吧,睡着之后就没有痛苦了。”
在那迷惑的引诱声背后,一阵若隐若现的脚步声着急地向外跑去。又匆匆赶回来。随即身体被抱进暖暖的地方,口腔塞进一个方形物体,我立刻条件反射咬住它,用尽全力呼吸,淡淡的药味瞬间充满口腔。
我还不能死,呼吸,我必须抓紧每一次呼吸的机会,然后苟延残喘下去。
我眼睁睁看着灯黄的天花板,直挺挺地躺在正洙哥怀里静静休息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才慢慢喘过气来。这次发病来得比以前任何一次都凶。可能是我心情太过紧张。恐惧感太强烈,一时没控制住情绪。以后和正洙哥的肢体接触肯定是少不了的,如果我总是反应这么厉害,以正洙哥的眼力很可能会看出什么来。我必须忍住。即使胃酸要融掉喉咙也必须忍住!
“正洙哥。我好多了。”我稳稳神。从正洙哥怀里挣扎着起身。
正洙哥一直小心地牵扶着我,像是生怕我又突然倒地,担忧地抓紧我的手臂。凑近我紧张地说:“真的吗?你的脸色好像还很苍白。”
“当然啦,这点小事无碍哈哈。”
“还小事,你刚才差点休克了!”
正洙哥指责的戳了戳我额头,我扯起勉强的笑容,心里默默说道:“对啊,我会落得这孱弱也是拜你所赐啊。”
不过嘴上则给自己找借口:“呵呵,很久没发病了,突然进来这种私人浴室可能空气不够流通才发病吧。不是说晚会要开始了吗,哥你快出去,我抓紧时间洗个澡。”
我反抓住正洙哥的手,拉着他往门口走,可是正洙哥坚持不肯走,依然不能放心地握住我的手:“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哥,我三十多岁了,不是小孩子啊。”
“你在哥眼里就是个孩子。”
“孩子也要自己洗澡!哥快出去啦!”
“行行行,你自己洗,但是不准锁门,有什么记得喊我。”
“知道了知道了,真啰嗦。”
“这么快就开始嫌弃哥了,今晚得给你点颜色看看。”
正洙哥站在门口,留恋地摸摸我的头,然后才肯让我关上门。
我转身走到洗手台,镜子里映着在这个足足有一间牢房那么大的浴室,只剩我孤零零一人。
我还是十年前那装束,就连这张脸也没什么变化。我由上至下打量镜子里的自己,忽然发现有什么怪异的地方,脖子上似乎少了点什么。
嗯?我的戒指呢?!
我诧异地抓着胸口,原本戒指的位置现在只剩一层层衣料。空荡荡的脖子上早就没有项链的痕迹,挂在项链上的戒指更是不知所终。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不见了戒指,这十年来我完全没想起过它,也没发现它原来早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