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九眼珠都不会转了,直勾勾盯着对面的墙壁。
但脑袋里是九曲十八弯,拐个不停,所有的思绪撞在一起,轰轰作响。
这、这、这,这是什么状况!一个正常的人会在被人骂的狗血淋头的时候,不是随手给他一拳,而是给他一个旖旎的吻?而且,这人,还是个传说中的魔头。
南九大惊,难道、难道,这人是个……M?
难道,漠之尘因为有这癖好,才想出一个曲线救国的法子,做各种坏事,被人追杀,享受被虐的乐趣?
南九的脑袋瓜子里一圈一圈的转,一刻不闲着,但漠之尘却并不能窥探到,眼前的人已经将他列入了变态的列表。
他只能看到,这个小将军呆成了一块不会呼吸的石头。
漠之尘眯眼一笑,没有更深入的动作,又伸出舌尖舔了舔,才恋恋不舍的放了他。
抚手擦过他被嗫的红扑扑的嘴唇,低声笑道:“小将军,不骂了?”
南九坚涩的动了动眼珠,惊慌的看他:“你、你……”
半天“你”不出来,漠之尘玩味的道:“我看小将军骂的太久,忧心你口渴,只好先润一润小将军的唇。”
漠之尘又握了他的手,笑说,“小将军骂我以前的,我没有记忆。不如小将军说说我现在的过处?”
南九大脑依旧处在当机状态,不知怎么说话。便一热,将朱剑秋告诉他的官方台词搬了出来,硬生生的说:“你为非作歹、抢刮民膏,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实在是十恶不赦……”
漠之尘手下轻轻摩挲着南九的手背,指节虽然修长,可是手掌比一般男子小,而且颇有肉感,没有常年执枪的老茧。
“这些,小将军都亲眼见着了?”
南九一时语塞,“……”
漠之尘道,“既然没亲眼见着,就作不得数。那小将军是有亲人好友被漠某杀害了?还是心上人被漠某手下的给糟蹋了?”
南九连连摇了摇头。
漠之尘又靠近一分,笑道,“既然都没有,漠某究竟怎么得罪小将军了?漠某愚钝,不如小将军明白告诉我。
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断词断句地说,“我……你……你要死的……”
漠之尘心下一转,莞尔,“小将军是要杀我?”
第四章
南九盯着他那张煞是好看的脸,眼是眼,鼻子是鼻子的,一个男人,怎么能长这么好看呢。
迷迷蒙蒙的,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略微点了点头。
反应过来,心想完蛋了。
杀`人地点还没定,杀`人姿势还没选好,铠甲被人扒了去,长枪也不知在哪。敌人横在眼前问他话,他竟然点了头!
心下一横,闭了眼。
死就死吧,虽然有些窝囊,不过好歹算是死在正统boss手里,不知朱剑秋能不能给他算一个因公殉职。
闭眼等了半天,手里却被塞进一物,南九上下摸了摸,长长的,扁扁的,有金属质感的凉,仔细摸索还有凸起的纹路。
悄悄低头一瞧,吓的丢了三尺远。那是一把灰银雕篆的匕首,还十分暴发户的嵌着一溜圈的宝石。南九吞了吞口水,忍不住又瞧了一眼,这么土豪的匕首,要是拿出去卖了,肯定值不少钱。
可是,他南九命薄啊命薄,有命看,没命享。
漠之尘一个勾手,又将匕首勾了回来,郑重的放回他手里。
南九硬撑着五个指头不肯要,皱的眉头都拧在一起,他没有舍生取义的胆子,自尽什么的是打死也下不了手的啊。
可是漠之尘力气太大,硬是一个一个的将手指头给他按了回去。
南九疼的尴尬一笑,“漠之尘,你还是直接杀了我吧,自杀……我不敢。”
漠之尘悠悠一笑,一寸一寸推开了匕首的鞘,“小将军不是来杀漠某的么?”掰着南九的手,将剑尖对准了自己的胸口,指了指心窝处,“朝这,来吧。”
南九被控制的手重重一颤,顿时萎了力气,全凭着漠之尘抓着他,才维持着姿势。
漠之尘焉然一笑,强制匕首抵上了胸口,一寸不离,劝说他道,“不要怕,朝这,狠狠一刀下去,漠某就死了,神仙也救不回来。”
想想,当boss对你说——不要怕来杀我吧——的时候,你能当真?发生这种情况,根据南九多年的网游经验,如果不是boss在玩你,就分明是他要开大招的表现。
南九顿了片刻,细思恐极,开始死命的往回抽手,挣气道,“漠之尘,我不陪你玩!”
漠之尘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倏的松了手,南九一个惯性,手背重重砸在床榻上,疼的他龇牙咧嘴。
把玩着银光闪闪的匕首,俯身呵气,“漠某没有跟小将军开玩笑。”
“……”谁信你!
漠之尘又道:“漠某这个人呢,性子倔,不喜欢死在不想死的地方。”
南九心下菲薄,装的道貌岸然的样子,不过是要开大招了吧!来吧,我准备好了,是平湖断月还是夕照雷锋?不然风来吴山我也挺得住。
漠之尘隐起笑,这个小天策,瞧上去大义凛然、慷慨赴死的模样,但呼吸杂乱,心跳剧速,分明是怕的不得了。捞起他的手,五指由于紧张轻轻蜷着,手腕往下冻的发凉,遂放手心里暖了一暖。
又侧头将他蜷缩的手指轻轻一舔,漠之尘舌尖一缕一缕的,从指根、吻到指尖,又在指肚上轻轻旋了两圈,“不过小将军与我有缘,既然小将军喜欢,那漠某不妨送给你。”
南九瞪大眼瞧他,没有说话,只盯着他的脸。
片刻,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掌将俯在他身上的漠之尘推开,抵到了榻侧的墙上,从他手中夺了那把光彩夺目的匕首,眼中灼着闪烁的精光。
漠之尘笑了,这只,虽然装的像只温顺的宠物,却只要将缺口暴露给他看,他总会窜起骨子里的狼性,咬下一口致命的伤。
先前都是逗他,因听说天策府派了人,而这人不出几日便被简歌抓了个正着。进门时,又瞧他滑稽的样子,便想瞧瞧天策府究竟有什么出其不意的计谋,能派这个嫩的出水的小狼狗来咬他这块硬肉。
如此看来,不过是一出扮猪吃老虎。
这才刚刚露了软,他便迫不及待的跳窜起来,好没耐性。
漠之尘眼中一沈,透出死一样阴沉的萤光,对付他,几枚掌钉足够了。既然是要来做戏送死,那就不妨顺水推舟、假戏真做吧,不然多可惜了这一番隐忍谋划。袖中隐隐一动,一把掌钉暗藏了手中。
见南九手中一动,漠之尘一枚掌钉闻风出手,极快又极稳,正朝着南九的面门。
嗖——掠过了几缕发丝,钉到了墙面上。打空了……
他突然蹲了下去,恰恰避开了要地。
南九迟钝的出奇,压根不知道他差点命丧榻前。
方才诱的漠之尘出手的那一动,是他果断的把匕首远远地丢了出去。突然的那一蹲,是他又怕不够远,蹲下去仔细寻了一番,确定这回除非漠之尘是伸缩弹簧手,否则绝不可能再捡回来。
而漠之尘想的却是,将匕首扔了,看来是防范未然,准备使别的办法。手中第二枚掌钉已备好,只要这个天策一动,便能立即将他变成一具尸体。
南九果然动了。
却是惊的漠之尘连掌钉都没握好,险些从指间滑脱出去。
南九猛然直起身子,恶狠狠地吼他,“惜不惜命!命是说送人就送人的?!要死容易的很,出门左拐投河上吊去!别好死不死赖这,装什么潇洒剑客多情郎!跟你说,你的命忒值钱,劳资买不起!”
说罢,要翻身下床。
漠之尘伸手一个回捞,把南九的腰一把揽了住。
自那时入恶人谷多年,只有人不断的命令他,让他刀山火海、赴汤蹈火,这条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不是自己的东西,就没有珍惜的必要,就算什么时候死了,也不过是毁了那人的一个物件,对一个物件来说,疼惜这种感情,太奢侈了。
如今反倒要一个来杀他的天策教他如何惜命,有趣。
南九反身一转,从他臂弯中溜了出去,瞪眼气道,“你干什么!进门说好的,我说原因给你听你就饶了我,想反悔不成?”
漠之尘笑道,“你不想杀我了?”
杀?别开玩笑了,你杀我还差不多,别以为我没看见,你手里那是什么!一个一个的大好青年, Cosplay什么唐门玩什么暗器。
南九暗暗腹诽了一遍,翻着白眼道,“我本来就不想杀人,我是来寻人的,现在寻不到了,所以我要走了。”
漠之尘也不拦他,指了指窗外漆黑的天,忧郁地说,“天这么晚了,小将军小心洛道的毒人。”
这、这是洛道?
他最讨厌洛道,讨厌熊讨厌毒人讨厌红衣教。
南九低头审视了自己的装备,一件单衣,一条底裤,一条……裤带,再无他物。瞧了瞧桌子脚边儿上的匕首,要是再加上那个,大概还有些胜算,又想了想身后懒懒坐着的漠之尘,算了吧……心里一沉。
漠之尘抬眼一扫,见他眸子亮了又暗,晴了又阴,遂体贴万分的建议:“不如小将军留宿一晚,明日漠某送小将军平安离开。”
这是要潜规则的节奏!怎么能让你得逞!遂抹了把脸,转头笑嘻嘻地说,“不劳大驾!不如漠大侠先赏我件衣服穿。”
漠之尘不闻,又道,“听说最近洛道来了批天一教,不知今日驻扎在哪。”
南九心里咕噜又一沉,天一教不就等于毒尸、和抓人炼毒尸……他还不想变成孙飞亮……
见漠之尘不动声色,南九警惕的上下打量他。古话怎么说的来着,好汉不吃眼前亏,好人不逞当前勇,大丈夫能屈能伸,韩信受胯`下之辱……把底衫严严实实一遮,只露了半截颈子,伸手把被子一盖,往床上直挺挺一躺。
见漠之尘还呆坐着,挺身挪了一挪,伸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咬着牙齿说,“愣着干嘛?不是说睡觉么!”
漠之尘低低一笑,从善如流地躺进他被窝。
感受到身侧漠之尘的体温,南九僵着身子往床边一挪,漠之尘就跟着一挪,南九再一挪,漠之尘又一挪。直逼得南九贴上了床沿,半截身子露在外头,冻的舌头都打颤。
漠之尘伸手又一捞,将人一个轱辘揽腰拽了回来,把被角好好掖进他肩下,有功夫回味一番,小将军腰这么细,不知挥不挥的动那一把长枪。
半晌,南九大气都不敢喘一个。方才那一捞,漠之尘手揽着他的腰,他就直接贴上了漠之尘的胸膛,夜深寂静,除了自己的不均匀的呼吸声,便是他嗵嗵的心跳。
漠之尘呼吸声极浅,若不是耳边的心跳,南九都会以为他死了。有些好奇,便想瞧瞧抬头看看,才一动,便磕上了他的下巴。
头顶传来沉沉哑哑的声音,“别动。”
南九僵住了,梗着脖子不动。
头顶上又开口了,声音里透着几分疏懒,却通过脑壳的共鸣直痒进了南九心里去:“你说想寻人,是寻谁?”
南九想,本意是寻你来着,可惜你不是他,故而说,“寻一个和你同名的人。”
漠之尘浅浅的呼吸挠着头顶发梢,吹得南九脑袋顶上痒痒的。一静,思索一番,“与我同名的,恐怕没有。”
当然没有,因为你就是啊。
漠之尘感到怀里的人有些发抖,微微蜷着,脑袋低着不再抵着他的下巴。片刻,漠之尘柔声问道,“抖什么,我很像他?”
南九没有说话,用力点了点头。岂止是像,声音,样貌,身材,分明都是同一人了。当初突然在陌生的世界听到了他的名字,真的是欣喜若狂。待一番寻到之时,才知道,他确实不是他,这才叫喜尽悲来。
漠之尘又拢了拢手臂,把南九紧紧贴在怀里,下巴搁在他软毛毛的头顶。他的乌发像是南方乡水里养出的一般,顺着那长长的发摸下去直到了腰迹,他忽然就想到了小时候隔壁阿姐出嫁时的吉利话,“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四梳喜结连理……”便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的沿着腰线抚着。
那人的手,从肩到背,从背到肩,轻柔地一遍又一遍,捋顺了南九这只野猫。感觉怀里不再抖了,便轻声问了一句,“还冷不冷?”
南九把头埋着,享着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抚得他困阖了眼,模糊不清的支吾了几个声调,大概意思是不冷。
漠之尘没有再说话,只是抱着他,也渐渐困觉过去。
夜长了些,冷了些。
天半亮的时候,漠之尘一个哆嗦冻醒过来,低头一看,南九抢走了被子,把自己裹的像只粽子,睡得香甜至极,露着半颗圆圆的脑袋,一条胳膊从粽子馅儿里伸出来,大咧咧搭在他身上。
好心要将胳膊塞回他的粽子里头去。谁知南九哼唧了一声,爪子一抖一甩,又搭他脖子上去了。
漠之尘叹了口气,昨晚,倒不知是谁不肯跟他睡一个被窝的,今天倒拽着人睡觉还不肯放手了。
白苦了冷的发抖的漠之尘,伸手不知从哪里曳来一件外衫,轻轻搭了一搭。
窗间透进了些微光,他已完全没有了睡意,就半卧着,观察他面前的这只小野狼。好多年没有人让他有耐心这么细细观察了,这只小野狼,从一出现,就一直让他惊,有惊奇,也有惊喜,刷新着他对天策的认知程度。
倘若李承恩知道自己府上养出了个这样的小狼崽,不知该作何感想。
对了,一直闹腾了一晚上,好像忘了一件挺重要的事。
漠之尘伸手摸了摸那颗毛茸茸的脑袋顶,笑道,“小将军,不知你叫什么?”
当然没有人回应,南九正睡得香甜。
第五章
南九做了一个梦。
梦里花前月烛、温香软语。
漠之尘一着吉服,眸中熠熠生辉;而他衣衫半解,欲拒还迎。尔后,一软黄烛迎风熄灭,漠之尘软绵地换了他一声“阿九”,然后将他这样那样、又那样这样的……和谐了 。
诚然,梦里的南九还颇为享受。
梦外,漠之尘手指轻轻覆在他羽睫之上,柔柔摆弄着那长长的睫毛。他睡着不动的时候,万分可爱,现下不知在梦什么,唇上勾着奇异的笑,嘴角挂着晶莹的……口水
嫌弃的拎起他的衣领,要凑上去给他擦一擦。
才把衣领扯起来,他眼睫陡然一颤,盯着他扯衣领的手,兀地睁大了眼,一双眼珠瞪得滚圆滚圆。
不消片刻,忆起梦里之事,南九腾地从床上弹起来,把被子尽数往身上一裹,严严实实地,蹲到榻的另一头,“你、你个禽兽!你要做什么!”
他像一只受了惊的鹿一般,警觉的看着漠之尘,盯着他那只“为非作歹”的手。
漠之尘无奈点了点自己的嘴角,暗示他的口水。
南九醒悟,低头凑到被角就是一番糟蹋。又担忧起自己刚才的表现,他做的梦,反迁怒梦外头的人,是不是太过明显了。
擦干净了,南九笃定,这事啊不能细想,细想了更加露怯。
南九倒是没细想,却是漠之尘问,“昨晚梦见什么了,这么香?”
此刻脸皮倒是薄,倏的红了耳根,埋在被子里的头不肯抬起来,两只眼睛滴溜溜的瞄着漠之尘。
瞧他一副娇羞的样子,漠之尘心下明白了七八分,凑上去笑道,“原来,小将军将我冻了一夜,自己反倒度了春宵。”
南九大咧咧白了他一眼,倒不知是谁春宵堪好!他南九在梦里,是下不是上!扭头看见自己那身阔别已久的破军套,激动涕零起来,再不敢嫌弃它品级低了,伸手扯了往身上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