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沧海笑着‘嗯’了一声。
李大娘也笑着道:“能嫁给迟大夫这么好的人,当真是好福气,媳妇一定很漂亮吧?”
迟沧海忍着笑点了点头:“是挺好看的。”
站在栏杆外面等着收药桶消毒的木棉听着大家的话,忍不住笑出了声:“李大娘,您知道迟大夫是什么人吗?”
李大娘一本正经的回道:“怎么不知道?迟大夫就是活菩萨。”
木棉更乐了:“好好,是活菩萨,那您知道来这帮忙的兵将是什么人吗?”
李大娘‘啧’了一声:“三藩啊,我问过的。”
木棉笑着说:“呦,大娘您还知道三藩,那您也知道镇南王世子吧?”
一边的百姓也附和着:“带领三藩的大英雄,以后要做皇帝的人哩。”
木棉挑眉道:“嗯,那迟大夫就是以后要做皇后的人喽。”
迟沧海无奈的瞪了木棉一眼:“别胡说。”
木棉这几日倒是摸清了这人的脾气,除了提到治病救人,寻医问药这些事,这人总是一脸严肃,其他时候,尤其是对着百姓,脾气都好的很:“我哪里说的不对么?镇南王世子妃?”
百姓听着这句都是一愣,随后都有些兴奋的看着迟沧海:“这居然就是世子妃,那不就是以后的皇后娘娘?”
“我的娘喂,居然是皇后娘娘亲自为我看的病,我这是不是为祖上争光了啊?”
“娘娘还亲自为我倒了药。”
……
迟沧海听着他们越说越离谱,又瞪了在一旁笑着看他热闹的木棉一眼,收拾东西出了市集,再待下去,估计一会他就该从迟大夫变成迟娘娘了……
迟沧海隔着白布去拿那药桶,却忽然‘嘶’了一声,手里的药桶也掉在地上,木棉本来还在笑,看他如此吓了一跳,皱眉道:“先生?”
迟沧海笑着摇了摇头,换了一只手拿着药桶出了市集,木棉也未说话,只是一路跟着他回了药铺,等两人进了屋,却忽然抓过他的左手,上面除了迟沧海之前用剑划破的伤口有些化脓,更出了一块红斑:“先生!你……”
迟沧海一把推开木棉:“别靠近我,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说起。”
木棉皱眉:“可是先生……”
迟沧海:“答应我。”
木棉受不住那目光,只得咬牙道:“好,我不说,那我去给你煮药,先生,木棉定会治好你的。”
迟沧海看着他一愣,随后笑了一下:“好,请木棉大夫一定要治好在下。”
木棉气的瞪眼:“我是认真的。”
迟沧海微笑着道:“我知道,木棉一定言出必行,不过,先去帮我把那位姓林的护军请来,就说我有事找他。”
林秋清赶到药铺的时候,迟沧海正站在门口等他,还没走近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草药味,不过这城里到处都是这味道,也没什么稀奇,只不过药铺这的味道更浓郁一些罢了:“世子妃,您找我?”
迟沧海点点头:“城里的情况已经控制住了,市集里的百姓病情都在好转,林护军与将士们也未出现任何症状,所以今日便出城去吧,总不能让三藩大军一直守着夷陵城。”
迟沧海说的其实也是这两日林秋清想的事情,已经在夷陵耽搁了七日,多拖一日便多一份变故:“那世子妃?”
因为布巾挡着面容,只看他微微弯起的眉角,似是笑了笑:“百姓的病症有了好转,不代表已经好彻底了,不看着他们痊愈我终是放心不下,而且一个不小心疫情又蔓延开来,岂不是前功尽弃?”
林秋清:“这……”
迟沧海:“再有个十日便能把疫情彻底解除,你们且先行出发,我会在之后追上你们的,而且三藩若是出发了,谁还会注意这夷陵城。”想了下又道:“若是不放心,可以留下一队将士给我。”
林秋清也觉得有道理:“只是,这事我还需禀告世子。”
迟沧海点头:“木棉,把那封信交给林护军,这里的情况都写在信上,你们走了,我也好安心。”
林秋清接过信,终是没说什么,拜别了迟沧海,转身走了。
紧紧关闭了七日的夷陵城大门终于重新打开,在城中的时候倒还不觉得,这一出来,林秋清竟觉得恍如隔世,若是没有世子妃,自己这一进去,怕也是有去无回了……
“秋清!”
听着这一声,林秋清抬头便看到那平时总是糊涂毛躁,一到战场上却又勇猛冷静的人,正急急的向着自己跑过来,微微的勾起嘴角:不过,也值得……
邹宁仔细的上下打量着林秋清,眼圈通红:“你没事吧?过了这么多天,肯定没事吧?明明应该是我去的……”
林秋清抓住那只在他衣服上翻动的手,好笑的看着他:“当着你前锋营的将士哭鼻子,不怕丢人。”说完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邹宁皱眉:“丢人算什么,总比你替我去丢命好,我想过了,若你真的出事,我就随世子去京畿,连你的那份一并打出来,随后回这夷陵城,陪你终老!”
林秋清一愣,随后挑眉道:“那如今呢?”
邹宁:“如今什么?”
林秋清笑着看向那人的眉眼:“如今我平安回来,你的承诺还算数么?”
邹宁点点头:“算的,只是如今你回来了,我也不用连你的那份一并打出来了……”
林秋清对上那人迟钝的反应,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那便……陪我终老吧。”
邹宁愣住了,觉得自己的心突然跳的快起来,看着林秋清向着大营走去,才忽然问道:“世子妃呢?”
林秋清:“先随我去见世子。”
连璟霄听将士来报,说夷陵城的大门被人打开的时候,便急忙出了大帐,却只看到林秋清和前锋营的将士们,脸上依然看不出表情,只是把视线又重新放回远处的夷陵城。
林秋清走到连璟霄面前施礼:“末将拜见世子。”
连璟霄淡淡的笑了下:“秋清,你能平安回来,我很高兴。”
林秋清在心里叹息一声,想了想开口:“世子妃他……”
连璟霄依然看着远方:“他让我们先行出发,他要留下继续照顾城中百姓。”
林秋清一愣,连璟霄说这话时,连一丝意外都没有,似是在那道大门打开而未见到那人的身影之时,就已经知道了一般,所谓心有灵犀,也不过如此了吧……只是心中却更觉酸涩:“是,世子妃的确是如此打算的,他还有一封信交给世子。”说着把信递过去
连璟霄打开信看了半响,随后看向远处慢慢的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么全军整军,今日便出发吧。”
……
迟沧海看着林秋清转身的背影,淡淡的笑了笑,他知道如若林秋清都没发现不妥,那么那人多半会同意领兵先行,随后极轻的皱了皱眉,转身向屋里走去,这疫症发展的比他想象中要快的多。
木棉本想去煮药,却突然听到屋里传来杯盏落地的声响,急忙跑进去查看,却只看到地上一只碎掉的茶杯,等再去推迟沧海的房门,发现那门已经上了锁:“先生,你怎么了?是不是疫症已经发作了?先生开门啊。”
喊了半天,才听到屋里传来那人的说话声,不仅听起来有气无力,甚至是断断续续的:“我没事,你去忙吧。”
木棉光听着声音就知道不对:“先生,我知你是怕传染给我,但是若是发起热来,怕是下地都困难,你自己怎么行?而且师父说过,所谓瘟疫,实是一股浑浊之气,专攻身弱体虚之人,我这么结实,不会有事的,我看先生也八成是被那伤口所累,早知……早知……”木棉早知了许久,也不知该接什么,他知道就算从来一次,这人怕也是如此。
迟沧海苦笑了一下:“我当时真的没想这么多……”若是想到会如此,他当时怕是会更加小心,不会被那刀刃割伤了去吧,毕竟他这么不想死……璟霄……这次,怕是我要失信于你了……
木棉听到屋里忽然传来一声巨响,似是木椅倒地的声音,随后便再无声响,不由急了:“先生,先生!你开门啊!”
木棉急的大声的哭喊,只是屋内始终毫无回应,随手用袖子蹭了一下眼泪,便向那木门撞了过去,除了把自己撞的生疼,那木门依然纹丝不动,正想再撞,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句清冷的男声:“沧海在里面?”
第八十九章:生死关头
心甘情愿,慷慨赴死。
木棉根本没想到会有人进来,被这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一回头,便看到一个穿着普通的玄色长衫,长相极其挺拔俊美的男人,愣了一下才急忙回道:“是,先生在里面,你能不能帮我把这门撞开?若是高烧起来没人照顾,先生必死无疑的。”
连璟霄的眉深深皱起,两步迈到门前,伸手触到门上,木棉想到什么又忽然加了一句:“你帮我开门就好,千万不能进去,不然会把疫症过到你身上。”
连璟霄只是轻轻的低语了一句:“无妨,左右我们约定了黄泉路上一起走。”话音刚落,掌下的木门应声裂开,随后木屑碎了一地。
木棉傻了眼,半天没开口,也不知震慑到自己的是男人的那句话,还是男人开门的方法……别说是撞,这男人连推都没推一下,仅是把手放在了门上……看着对方走进去直接抱起了倒在地上的人,才想起来问了一句:“你是什么人?”
怀里的人更瘦了,本就清瘦的身材,现在抱着都有些硌手,连璟霄轻轻的拉下那人脸上的布巾,除了苍白的脸色,右边脸颊上更有一块红色的斑,像一朵美人梅,开的无声无息,却分外刺眼……连璟霄拨过他额前汗湿的发,把人拥在怀里,许久才道:“我是他的夫君。”
木棉愣愣的看着那转身坐在床榻上,拥着先生的男子,这个人,居然就是镇南王世子……都说三藩士气正旺,势不可挡,这一战,正德帝必败,这缅西,注定要改朝换代了,而那马上就要坐拥天下的男人,就这么毫不迟疑的进了夷陵城,更是紧紧抱着身染瘟疫的迟大夫……木棉忽然觉得鼻子有些酸,却又忍不住染上笑,或许正是如此有情有义之人,才会赢了天下,才配得上先生:“世子,我得看看先生的病情。”
连璟霄只是淡淡的回道:“沧海既把你关在外面,便是不想连累别人,我不能让你进屋,不然沧海定会怪我。”
木棉皱起鼻子,不服气的嘀咕道:“世子不是也进屋了,先生让我不要告诉别人……”
连璟霄挑眉勾起嘴角:“我不是别人。”
一句话把木棉噎的无话可说,看着世子眼中的那份自信,木棉忽然觉得,如若这次对方真的被先生传染到疫症而死,或许对他来说反而会更开心……原来情到深处,不是你侬我侬、情意绵绵,而是坦诚以待,不离不弃……即便真的连累了对方,一个心甘情愿,慷慨赴死,一个心安受之,不觉亏欠……木棉叹了口气:“那我不进屋,世子把先生的情况告诉我一声可好?”
连璟霄扫了一眼门外的小孩,那目光中的认真和倔强倒是跟沧海有些像:“你就是木棉吧?”
木棉愣愣的点点头:“世子……认得我?”
这种时候依然不肯离开,倒也不枉费沧海信中特意提了他,不过连璟霄并未回答,只是点点头:“你来问,我来答。”
木棉虽然学艺未精,但是这些日子跟在迟沧海身边却也是留了心的,听着连璟霄一一描述的情况,木棉点了点头:“还来得及,我这就去煮药,等下劳烦世子喂给先生。”
连璟霄并未抬头:“多谢。”
木棉刚要转身离开,想了想道:“纵然世子不怕死,也还是防范的好,免得先生病好了,世子再病了,等下我会拿先生交代的草药和消毒过的布巾进来,世子可以把先生那身衣服也换了,我会拿去烧掉。”
这次连璟霄抬头看了木棉一眼,淡淡的笑了下:“好。”
等一切收拾好,木棉刚好端着煮好的药过来,把药碗放在门口,看向床上躺着的男人:“每日两幅药,我会按时送来,若是烧的厉害,便用帕子为他擦一擦,先生说这五日最关键,若是能挺过去,便好了,若是挺不过去……”
连璟霄把拧好的帕子放在迟沧海的额头上:“他不会有事的。”
木棉一咬嘴唇,重重的点了下头:“嗯,不会有事的。”
纵然连璟霄已经料到这几日沧海必定很难熬,只是看着那被疫症折磨的轻轻呻、吟,难受的微微扭动的身子,还是被心痛刺红了眼,若是烧起来,整个身子烫的仿似要把人烧干了一般,有时又突然退了热,身子便是冰凉冰凉,连璟霄的一颗心随着那人微弱的心跳忽上忽下,纵是自己中毒受伤的时候,也没觉得像如今这般难熬害怕,毕竟他确信他的属下、他的将士、他的兄弟可以保下那人的性命,可是现在,他竟无能为力。
迟沧海的意识时有时无,只是有意识的时候便难受的皱起眉头,即便微微睁开眼睛也是毫无精神,更不会开口说话,连璟霄便觉得宁可他没有意识,至少还能安稳的睡上一会,木棉每次送药过来的时候都会询问一下病情,只是有时候问了也是无计可施,他多想像之前一样问问那人:先生,这个情况应该怎么办……
又是一阵高热过去,连璟霄感觉那怀里汗湿的衣衫渐渐的失了温度,急忙把那湿衣脱下,换上一身干净的,再用被子把他捂严,这些事,几日下来他已经做的很是熟练了,看着那人更加苍白和单薄的身体,连璟霄便觉得心里钝钝的痛,木棉说沧海的病情很重,不然过了这么多天,不该仍是昏睡不醒,连璟霄只是回了一句:“他会没事的。”他会没事的,这么多风浪他们都一起闯过来了,他怎么能让自己输在这里,他怎么能扔下自己甚至连句离别都未曾留下,他怎么忍心……连璟霄坐在床头,从身后把那人抱住:“沧海,已经五日了,只要过了今晚,我们就赢了,夷陵的百姓还等着多谢迟大夫,你且争气一点……”
连璟霄从怀里拿出一个白玉雕成的狐狸坠子,随后系在了迟沧海的手腕上:“那晚在石峰的集市上,看你看着这坠子许久,猜你喜欢,就买了,想来,我似是从未送过你什么东西……以后我们便游遍大江南北,每到一处,我都买件礼物送你,可好?”
连璟霄感觉怀里的身体越来越凉,不禁下意识更紧的抱住:“沧海……应下你的事我都记得,你又怎么能失信于我……我没你那般决绝,也不忍你孤身一人,无论天涯海角,哪怕阴曹地府,我都陪你。”
午夜时分,屋外响起轻微的脚步声,仅是那一股清晰的杀气,连璟霄就知道外面来了敌人,听着数量不下几百人,且武功不低,他自然知道如今会出现在夷陵的高手是为取他的性命而来,更知道是谁派来的,如今三藩已走,秦扬和乔问之都不在,此时自然是最好的时机,只是连璟霄仅仅是拥着怀里的人,始终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