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飞夏抬头,穆承歌冲他狡猾地一笑,几乎同时,二人手中的石头一起飞出,“啪”一声脆响,叶飞夏的石头劲道更猛,瞬间击飞了穆承歌的石子。
穆承歌一看就知道叶飞夏又是早有防备,冲他龇牙瞪目,心有不甘:“为什么我每次偷袭都会被你看破?难不成你还有预知的能力?”
叶飞夏只是淡淡一笑:“偷袭,可非君子所为。”
穆承歌故意板了一张脸:“你的意思,就是说我不是君子喽?”话音未落,人便忽然弹了起来,照着叶飞夏的侧脸就是一记飞腿。
叶飞夏头一歪,身子一侧,飞腿便从眼前扫过。顺势起身,反腿就要还击,却见穆承歌忽然捂了胸口轻呼了一声,心中一紧,忙上前扶他:“怎么了?”
穆承歌不答,一反身手臂就往他脖颈一横一推,同时脚下一勾,瞬间将叶飞夏撂倒在地。
“哈哈哈哈!”终于偷袭成功的穆承歌得意大笑,“这就叫兵不厌诈!”
叶飞夏有那么一瞬间愣了神,随即便反应过来,无奈地一笑。这次他是真的毫无防备,一心只想着穆承歌的伤势,哪里还想得到他会来这么一手,这下栽在他手里,可让他好一番得意。
不过这倒也让叶飞夏放下了心。
“青河派可是名门正派,江湖地位堪比第一大帮贡月山庄,怎么你这个少掌门净会偷袭、使诈这种手段?”叶飞夏站起来,拍了拍衣服,淡然笑他。
第三章:路遇不平
穆承歌不以为然:“什么名不名门,正不正派的,规矩那么多,这也不许,那也不准,如果能选择,我宁可不是青河派的少掌门,而只是普通的一人,或像你一样,随便做什么都行,多自由!”穆承歌笑着揽住叶飞夏的肩膀,“每次跟你一起去给大师伯拜寿,就是我最开心的时候。爹娘管不着我,师叔师伯们也训不着我,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多痛快!”
叶飞夏拍他一下额头,道:“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自小没见过娘,是爹独自将他拉扯大的。曾经他也问过爹,为什么承歌有娘,他没有,他的娘去了哪里。而叶永只是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将他抱在怀里,他看不到爹的神情,也得不到答案,渐渐的就不再问起了。
这些事穆承歌自然也是知道,此时听叶飞夏这么一说,也是明白其中的含义。改用手肘托在他肩上,穆承歌安慰道:“我们的关系可是比亲兄弟还要亲,你要乐意,我娘就是你娘!”
双手抱在胸前,叶飞夏笑道:“你倒是喊我一声哥哥来听听。”
“喊就喊!”穆承歌一脸的大义凛然。“咳嗯……”清了清嗓子,站到了叶飞夏眼前,认真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声音却只在喉头打转。
叶飞夏的笑容中多了几分揶揄。
“呃……咳咳!”穆承歌挠了挠头,目光闪烁,“那什么……我觉得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先赶路吧,不然天黑了也赶不到沙杨县了。”说罢转身就走。
知道他最终还是叫不出口,便故意转移话题,叶飞夏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当做没发生。
当二人到达沙杨县时,才刚过申时二刻。
再往前走一个时辰,就有一个小村庄,晚上也能借宿,但叶飞夏始终担心穆承歌的伤势,怕他路上颠簸受累,怕他在小村子里住不习惯,于是便在沙杨县找了家客栈落脚,打算明天一早再启程。
此时还不到晚饭时间,穆承歌不愿一直待在客栈,刚一安顿好,便拖了叶飞夏出去逛。
沙杨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有一个本地的传统风俗。本地百姓格外尊重读书人,于是将每年的三月初四定为“文人节”,只要是读过书的人,在当天晚上都会去“书香楼”参加斗文大会。
这节日不算隆重,但影响力却也不小,别说是附近的村镇,哪怕是虎化城那么远的地方,也会有诸多书生赶着过来参加。
其实二人对此也是早有耳闻的,但穆承歌不善舞文弄墨,叶飞夏也只酷爱画画,虽然二人年年路过此地,却每次都错过,也没参加过一次。今年却是赶了巧,刚好在初四这一天到了沙杨县。此时又临近斗文大会开始之际,街上便格外热闹,文弱书生尤其多。
一路走来,随处可见文人墨客们吟诗作对,谈笑风生。穆承歌向来不爱诗词,今天却像是被这氛围给渲染,表现出极大的兴致,有时候还在人多的地方站上一会儿,听那些书生们临场作诗。
见前面又围了一群人,嘈杂的声音中似乎还有些争执的声响,穆承歌又要上去看热闹,叶飞夏却拦住了他:“你什么时候喜欢上了这种文绉绉的东西了?”
穆承歌挣脱了他的手,笑嘻嘻地道:“我不爱文绉绉的东西,我只爱热闹。”
叶飞夏又拉住他,劝道:“那边肯定起了口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还得给你大师伯拜寿,路上别惹事。”
穆承歌仍不听,像个贪玩的孩子央求父母准许他出去玩,道:“我只用眼睛看,保证不动手,行不?”他的心早已飞去了那边,等不及叶飞夏再说话,一溜烟儿便跑了过去。
叶飞夏忙紧跟其后。
刚接近人群,穆承歌就听到围观的人在指指点点,说着一些“世俗不容”、“伤风败俗”之类的言语,更是起了好奇之心,向旁人打听里面的情况。
一个年长的老者摇头叹气,说着世风日下、不知羞耻。另一个年轻的男子告诉穆承歌,几个月前县里来了个无耻狂徒,真名无从得知,只知道他外号叫“铁老大”,三十多岁,是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却极爱男色,不管是文弱书生,还是铮铮铁汉,他都喜欢。偏偏他武功又是极为高强,一般人还真不是他的对手,不知多少男人在他手里吃了亏,有些面子薄的,受不了这打击,发疯的发疯,自杀的自杀,而面子再厚的男人遇了这种事也再没脸见人,成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总之这些人的下场没一个是好的。
铁老大这喜好县里人都知道,他造的罪孽也人尽皆知,却没一人敢拿他如何,就连县老爷也不敢轻易招惹。
两日前又有个书生上吊自尽,据说也是受了铁老大的侮辱,这书生的一个朋友倒是极为仗义,誓要为他讨个公道,这不,此人正在里头跟铁老大对峙。
听完了来龙去脉,叶飞夏说什么也不让穆承歌去趟这浑水,拉了他到一边,耐心劝解:“县老爷也管不了的事,你去了也没用。更何况,这铁老大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你要惹了他,被他知道身份,恐怕还要连累整个青河派。”
穆承歌忿忿不平:“事关人命,我怎能袖手旁观?那个书生的朋友为人仗义,万一也被那畜生糟蹋了怎么办?我管那畜生是铁老大还是金老大,今天遇到了我穆承歌,我要让他变成一堆废铁!”说罢,纵身便是一跃,空中一个前翻,落地时已然站到了人群中间。
第四章:动怒
穆承歌的左手边是个衣衫半敞的壮硕大汉,不用猜,显然是铁老大;右手边则是个长相清秀的蓝衫书生,看年纪也不过十七八岁,脸上还带着难以抑制的怒火,见到穆承歌突然出现,眼里又多了几分警惕。
铁老大只看了穆承歌一眼,目光便再也离不开,满脸氵壬笑:“哟,这位小哥长得可真英俊,身板儿也结实,老铁我来沙杨县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俊朗的美男!这要是能压在身下,定是一番别样的享受啊!”
纵然穆承歌已经知道铁老大的独特喜好,可听到这一番话时,仍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胃里更是一阵翻涌,一满脸厌恶地啐了一口:“呸!不知廉耻!”也不管对方是不是真的姓铁,直接喊道:“姓铁的!本大爷今天给你两条路走,你自己选一条!第一,自己把自己给阉了,然后滚出沙杨县;第二,本大爷亲自动手把你给阉了,再打断你双手双脚,把你扔到荒郊野外去喂野狗。你是选择一呢还是选择二?”
铁老大的目光直在穆承歌身上打转,搓着双手贱笑:“你若有本事,我倒希望由你来亲自动手,不过,我却更希望能把你压在身下快活一番,看看你那泪眼朦胧的样子……”
光听这话,就已有不少人觉得脸红羞耻,蓝衫书生更是红了脸大骂:“无耻!下作!”
“恶心!”穆承歌又是反胃又是羞愤,正要出手,忽然就见一条白影闪了出来,瞬间便到了铁老大面前。
铁老大反应也是极快,尚未看清对方是谁,脚下已是一错,身子一让,脑袋一侧,一道凌厉的拳风从他面前呼啸而过,刮得他脸颊生疼。铁老大忙又连退数步,对方却丝毫不让,拳如暴雨,劲似狂风!拳影翻飞间,竟完全看不清对方的脸面!
铁老大心惊不已,此人出手狠辣,气势狂猛,每一招每一式都犹如山倾海啸般直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竟是招招要夺他性命!
身处局中的铁老大或许不知此人是谁,可穆承歌却是看得一清二楚,这白影不是别人,正是叶飞夏!穆承歌从来不知道叶飞夏的拳法竟会凌厉到如此地步,也从来不知道叶飞夏那逼人的气势竟会惊骇到让人心颤!
“嘭!”一声闷响,铁老大终于招架不住,左胸狠狠中了一拳!
“嘭嘭嘭嘭!”紧随其后,便又是连着四拳,拳拳到肉!即便是铁老大这健硕之躯,也敌不过叶飞夏区区五拳!
喷着鲜血,铁老大倒飞了出去,围观的人群立刻惊叫着四散躲开,铁老大狠狠摔落在地,又是连吐数口血。
脸上已满是血污,嘴里犹自泛着血,铁老大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不住地抽搐。
此时穆承歌方才看清叶飞夏的表情。
那是怎样骇人的一副表情!
紧抿的双唇、紧绷的肌肉,分明是满脸愤怒,可那一双黑眸却毫无怒焰,只有彻骨的冰冷!而望着铁老大的目光,犹如冰刃,锐利刺骨!最让穆承歌感到震骇的,是他那毫不掩饰的杀意!从眼底透出的杀意,从全身散出的杀意!夺人心魄,摄人心神!
这是动了真怒的叶飞夏!
这是满含杀气的叶飞夏!
竟是如此可怕!
铁老大还在不住地抽搐着,叶飞夏也只是静静地站着,脸上已没了愤怒的表情,却仍然冰冷,冷得让人寸寸肌肤生寒!
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骇得呆了,穆承歌也惊得呆了。他不是没见过叶飞夏生气,但以前的叶飞夏,哪怕再生气,也不过是表情严肃了点,脸色深沉了点,又哪里是像今天这般的杀气凛然!
杀气?!
穆承歌蓦地一怔。
叶飞夏忽然右手一抬,穆承歌只来得及喊一声:“不要!”两枚飞镖早已破空而出!
“啊——啊——”渐渐停止了抽搐的铁老大突然又痛苦地嘶吼起来,直在地上打滚!
叶飞夏的两枚飞镖生生地插在了他的双目上!
穆承歌却看到叶飞夏的手上还留着一枚飞镖,眼底的杀意竟愈发强盛!心中又是一骇,穆承歌急急喊住他:“飞夏!住手!”他是也想要狠狠教训一下铁老大,可他却不想就此惹出人命!之前叶飞夏明明还教训他不要惹是生非,此刻他自己怎么又要出此狠手?!
叶飞夏最终还是没有听穆承歌的话住手,最后一枚飞镖再次疾射而出!
“啊!!!”铁老大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紧接着两眼一翻,两脚一蹬,再没了声响。
一阵倒吸凉气声,围观的群众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
“不过是瞎了他的双眼,断了他的子孙根罢了。”叶飞夏冷冷地道。虽然没有因为穆承歌的制止而就此收手,却终究还是留了他一条小命。
瞎他双眼,是因为这畜生竟用那样氵壬贱的目光看承歌,让他实在不能忍;断他子孙根,却是为了永绝后患。
知道铁老大没死,穆承歌终于松了口气。倒不是真的怕铁老大死,而是担心叶飞夏杀了铁老大后会惹祸上身。
“跟我来。”叶飞夏不知什么时候已走到了他身边,平静地对他说了一句,却又是不容反抗的命令语气。
面对此时的叶飞夏,穆承歌不敢多说,低着头乖乖地跟在了他的后头。
到了个没人的角落,叶飞夏停住脚,转身,看着穆承歌,道:“以后别再多管闲事,听到没有?”这口气,颇有些威严的兄长之范。
低着头的穆承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叶飞夏,弱弱地回答道:“听到了。”
叶飞夏神态严肃,言语认真:“不是要你做个见死不救的人,毕竟你的身份摆在那里,身为青河派的少掌门,一旦你有所差错,不仅会毁了门派数百年的清誉,甚至还可能会连累全派上下几千条人命,你明白吗?”
“明白。”穆承歌乖乖认错。
“上个月你打了秦帮主的儿子,你爹罚你闭门思过一个月,也是这个道理。”叶飞夏道。其实他知道,穆承歌也并不是不明白这些道理,只是他天生就是莽撞性子,若没人看着,定然要闯出一番大祸。昨天他才刚被放出,今天又差点惹事,真正是一点也不长记性。
第五章:寒夜
提到被罚闭门思过,穆承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只是嘿嘿傻笑。
叶飞夏轻叹了口气,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变得更成熟一些,别总是叫人担心?”
穆承歌立马板上了一张脸,一本正经地道:“我这就变得成熟。”
叶飞夏忍不住笑,抬手就敲他一下脑袋:“还是这么幼稚。”
见他终于露出了笑容,穆承歌又嘻嘻地笑开了,一把搂住他的肩,讨好地道:“饿了吗?我们去最好的酒楼吃一顿,我做东!”
此时都快酉时二刻,正是晚饭时间。叶飞夏自然不计较是否真的去最好的酒楼,随便选了家看着生意还不错的就进去。
穆承歌又全然没了方才乖巧的样子,等菜的时候踢个凳子抛个酒杯,一点也不安生。叶飞夏也只随他去,他这好动的性子一时半刻也改不了,若哪天他真安静起来了,叶飞夏反倒会觉得不习惯。
吃完了饭,又一同去散了会儿步,二人回到住的客栈,叶飞夏却是跟着穆承歌进了他的房间。从他包袱里取出跌打药酒,准备再给他擦一次药。
穆承歌正脱着衣服,忽然开口提起了铁老大:“也不知这县里是不是有大夫愿意诊治那个姓铁的畜生。”
叶飞夏帮他把外衫挂到木架上,道:“那种败类,你还担心他的死活?”
穆承歌又脱了里衣,道:“我只是担心万一没人愿意救他,最后他还是死了,那你不还是要担个杀人的罪名?多不值。”直接将里衣抛过去,正巧挂上了木架,穆承歌坐到了床沿。
叶飞夏便坐到他身边,倒了药酒帮他擦,道:“我下手自有分寸,就算没人医治,他也死不了,不过是多受些痛苦罢了。”
“自有分寸……从小你就一直没出全力,所以才练就了‘自有分寸’的好功夫。”穆承歌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得极为清楚。虽然他的武功不如叶飞夏,平时过招也总落于下风,但他从来都觉得自己不过是略逊一筹而已。如果是自己先出手,胜负还很难说。
只是,今天他才知道,原来叶飞夏竟一直都在让着他。
叶飞夏只是轻描淡写:“你要肯多花些认真的功夫,还需要我让?”
穆承歌瞪着个眼看他,心里恨恨地想,总有一天我不需要你让也能打败你!
叶飞夏垂着眼专心地帮他擦药,头也没抬,却是轻轻一笑:“怎么,不服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