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原……我爱你。”
凌青原睁开眼睛,睫毛湿润,望着谭岳。他玄色的瞳仁望进谭岳黑珍珠一般的双眼,像是流光遇上了溢彩,金石消熔,明星煌煌。
“谭岳,和你在一起……我会害怕会担心,但是我再不会恐惧什么。”
“你害怕和担心的事情,我也一样。我害怕失去你,担心再也见不到你。我曾经以为,没有告诉你我爱你,会是我一辈子的遗憾。”谭岳说:“没有你的世界,就像没有光,让我感觉恐惧。”
凌青原微微一笑:“萤火虫?”
谭岳也笑了,点头又摇头:“比它还要亮。你知道我为什么能找到你么,就跟循着光找光源一样。”谭岳捧着凌青原,把他放在矮凳上,自己则直跪在木桶底面,两只手扶着凌青原身边的木桶壁,全心和他接吻。
凌青原用尽一切去回应这个纯粹的吻。片刻之后,他环着谭岳的脖子,枕在他肩上,两腿圈着谭岳的腰让他毫无缝隙地贴近自己。
“现在就想了?”谭岳戏谑地问他,却不提自己有多么希望拥有他。
凌青原微小地摇了摇头,发梢挠着谭岳的肩:“谭岳,在你进入我生命之前……我以为人死灯灭,什么都不会留下……”
谭岳听他这般言语,心生气闷,伸手向他探去。听见凌青原仰头轻唤,放缓了手上的力度说道:“不许胡说……你还在,你还在这里。许许多多人都记得你。”
凌青原被他挑拨,喘息不匀,说话也有些断断续续:“听……我说完,谭岳。幸而我前身尚且留下了些东西,遇见了你,有人相信我,我如今才能不恐惧、不怀疑曾经的路。”
谭岳又握住了他,耳边传来他一声轻咛。谭岳沉声笃定道:“不用怀疑,不要恐惧。哪怕你走的是一条孤独的路,孤独到路上没有别的行人,我也会一直跟着你,看着你,爱你。”
“青原,你是导演,你是用心绘画的导演。你是我一生的……导演。”
凌青原断断续续呼唤着谭岳的名字,双臂勾着他的脖颈,将身体交给他左右,就像谭岳早已把全部视线和希望交给他一样。
水温偏高,一番动作之后凌青原被内外夹攻的热度捂得浑身发虚发软,谭岳小心翼翼地抱着他回到最初的位置,让他的背靠在自己的胸膛,后脑枕在肩膀。他不管凌青原在不在听,轻轻地不间断地在他耳边絮语。
谭岳估计在水里泡的时间够长,以凌青原现在的状态又不太适合去汤池,便伸展身体拿起挂在外面的厚浴袍,把凌青原从水里带起为他裹上,连人抱出桶。
谭岳简单收拾了自己,又为凌青原从头到脚都擦干,换上全干的浴袍放在褥上。
木屋与外门之间的操作间内放置了几个托盘,托盘上是炉火煨着的温泉餐。谭岳把托盘端到小桌上,又去探看凌青原的情况。
抚摸他的额头,温而不烫,呼吸声要比刚才轻了许多,也许鼻塞的症状也有缓解。谭岳索性和衣躺在他旁边,为他带来热量,就像点燃灯芯离不开的烛蜡。
谭岳心想,这个世界最美好的事莫过于“他爱的人”变成了“他的爱人”,他们十指相扣并肩而立。
一年的最后一天,安逸得好像是从时间之神克罗诺斯的镰刀下脱逃的碎片。凌青原发现只要两人独处,他望向谭岳的时候,总会被他凝望。这个极擅长表演的男人,当他毫无掩藏,用最真的本色来诠释所有情绪情感,竟比他做演员还要魅力百倍。
“你是怎么做到的。”氛围太舒服,凌青原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做到什么?”
“没什么。”凌青原笑着摇了摇头,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谭岳挠着他,要他不要藏话根,凌青原方才支支吾吾开口:“……这么多年。”
谭岳无奈地敲了一下凌青原的额头:“老天注定是我的东西就是我的。”谭岳看见凌青原眉宇间神色有些微妙,无奈补充道:“不用说,那东西一定是我的。因为他跟我一样一条路到黑。”
凌青原被谭岳孩子气的举动逗乐了,心里却无限感慨。他试着坐起身,谭岳立刻倾身扶他,一动弹,两人都饿了。
“午饭成了晚饭。”凌青原说。
“晚饭正好做宵夜,今天,我们都要等新年。”谭岳回道。
度假村提供的餐食贴心且精致。煎小黄鱼,纸火锅时蔬,蒸老豆腐饼,松露牛肉汤……两人用完饭后稍作消食,谭岳又嚷着去泡汤池。凌青原没依,只穿着浴袍坐在池边,把双脚浸在温泉水里。
“这水不比方才,汤疗效果更好。”
“要是你刚刚节制些,我现在便能下水了。”
谭岳笼着他的双腿往怀里带,嘴上顽皮道:“刚才是谁先撩拨我的。是谁最先忍不住的。”
“谭岳。”凌青原沉沉的目光看着谭岳,叫他的名字,他裹着纯白的浴袍坐在池边,黑色的头发和眼眸就像木棚外面覆盖白雪的苍柏劲松。
谭岳拉着他的手,邀约地吻他指尖。这双手,能拿导演台本,能画分镜头,能剪辑还能奏出美妙旋律,一想到这一切的美好,都是属于他的,谭岳的充实感就无法抑制。
凌青原最后还是被谭岳带下水了,不过温泉水温太高,他只呆了五分钟就受不了。夜幕降临,谭岳怕他贪凉受风,也急忙起身和他返回屋中。
两人坐在床褥上厮磨了一会儿,空中传来礼花升空爆裂的声音,彩色的花火映照夜空。沸腾的夜色与人群的欢呼很近也很远,如茂林在山松柏在心。
“明年有什么工作打算。”凌青原问谭岳。
“说完感情说工作吗。”谭岳揉了揉凌青原的头发,看他一脸认真想了想道:“有你在,我就更不会妥协,我要回归更纯粹的影视剧。还有,如果可能的话,我会参演参拍你的电影。”
前半段凌青原不意外,听到他后面所说,惊讶地张开了嘴。
“我让慕德礼把你的一个未完成的剧本写完,到时候我会投资并且参演。”谭岳说,顿了顿又补充道:“你另外的儿童片,我听慕德礼说有人想投拍,不过也是听说。况且最近又没下文了。”
“真麻烦老慕了。这些事儿都堆给了他。”凌青原叹道。结果被谭岳捏了一下鼻子。凌青原虎了谭岳一眼,可他还是不肯松开手。
“你呀……幸好我宽大为怀。”
“谭岳!”凌青原被捏鼻子,说话声音怪腔怪调,却非要剖白辩驳。
谭岳似笑非笑,又有些醋意。他松开手改为搂着凌青原道:“我知道你们要好……不过只允许在有限范围内往来。我许可的范围内。”
凌青原有些委屈心里念叨着“过去现在和未来,你还怪我分不清楚”,却很有远见地没把话说出口。谭岳有时,也是需要顺毛的。
两个人关了灯,相拥静静地躺着。他们听屋外礼花此起彼伏,落黑的小屋内霓虹般地闪现各色光彩。谭岳没有问凌青原的工作安排,只要说起工作,这个人就太好懂——他一定是为了拍戏而活的。谭岳相信,老天让他回到自己身边,是为了实现他们两人的夙愿:一个人是拍一辈子的戏,另一个注定是做他一辈子的主演。
“许愿吧。”谭岳柔声道。
凌青原许了。睁开眼睛,发现谭岳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凌青原张开双臂拥抱他,在他脸上落下雨点般的吻,末了才附在他耳边轻诉:“我求老天保佑你一切顺利,程家人万事平安。”
谭岳轮廓分明的面庞晕开一个醇厚的笑颜,像冬季清湛湛夜空背景上朗朗的月色。他爱抚地掠过凌青原的脸侧、脖颈,温言道:“我们都没有浪费……我只向老天求你……”
“做我一辈子的爱人。”
五十七章
“昨天实在难受得受不了,去医院呆了一天,你们瞧我现在感冒都好了。”
袁薪和程鹭白大眼瞪小眼,心急火燎地找了程鹤白一个晚上一个白天,电话打不通人没影儿。着急跳脚地都想到报警了,他倒好,自个儿优哉游哉回来了,还说只不过去了趟医院。
“哥,大元旦有哪家医院还开门。而且你偏偏早不去晚不去,把我们撇开了分明是出去鬼混。”
袁薪倒是没有像程鹭白这样冲动发火。况且他是室友,又不是护犊情深,生怕被路边野花勾了去的妹妹。袁薪看程鹤白脸色的确比先前好了不少,摸摸额头也不烫了,多少相信了他是去就医的。
“鹭白,感谢你陪我度过这几天,我已经痊愈康复。你可以回去上学了。”凌青原打发妹妹。
“今天放假!你这个薄情寡恩的哥哥。再说,我凭什么被你呼来唤去。”程鹭白言罢便往程鹤白的房间里一坐,说什么也不肯如她哥哥的愿,撵牲口一样被遣散。
凌青原站在客厅,凑到袁薪身前问他程鹭白是不是大姨妈来了。
袁薪这一米八的纯情汉子浑身绷得笔直,稍息立正敬礼面对首长一般高声道:“没有,绝对没有。什么都没有做。”
凌青原觉得袁薪误解了什么,连忙用大白话解释道:“我不是问你俩昨天干啥了,我是问程鹭白她今天怎么这么狂暴。”
袁薪松弛了一些。他转头面向程鹤白,表情有些复杂:“我也在想这个问题。说来该是我的错。估计是我告诉她一个消息之后,才让她变成这样的。”
凌青原是真纳闷了。虽说程鹭白不太稳重,有时疯疯癫癫,思维回路奇葩。但袁薪这实诚汉子的一个消息,能让这姑娘跟踩了地雷似的,说来就有些奇妙了。
袁薪把凌青原往外面拽了拽,离开程鹭白些距离,然后异常愧疚地坦白从宽道:“你妹妹昨天向我打听他偶像,哦就是谭岳啊,他的八卦之类。我觉得没啥好说。结果我被那姑娘逮着死活不放,就……就稍微说了点儿,这不,把她给惊着了。”
凌青原心跳停了停,徐徐问他是什么消息。
“我……我就很委婉地说谭岳他可能不喜欢女人。”
真的很委婉了。凌青原了然,谭岳和甄莼拍激情戏,行无愧端得正,估计是被人说成了硬不起来。卧室里程鹭白似乎听见了客厅里的谈话,扔出来一个枕头吼道:
“污蔑,绝对是污蔑!谭岳他风姿卓绝,左右都是女神,你们做男人的羡慕都羡慕不过来!”
袁薪摊摊手。凌青原决定先把程鹭白放一放,姑娘家一股脑芳心付诸东流,关起门除了危害屋里人的生命财产之外,不会有什么恶果。
“谭岳他……是这样的吗……”凌青原尝试着问了问袁薪,想从他嘴里得知消息来源。
“这不是剧组里说笑的么,不就是那档子戏演发出来的事儿么。”袁薪恳切地自陈:“唉,我也是不过脑子就跟鹭白说了,本来就觉得是个八卦,没想到她那么大反应。”
“是剧组里瞎传的么……”
袁薪思量了一下这个谣言的因果,踌躇道:“该是差不多吧。这不戏的拍摄要收官了,大家也混熟了,相互开开玩笑扒一扒的乐子吧。就是……开得有点大。”
凌青原拍了拍袁薪肩膀表示这确实不关哥们儿的事儿。凌青原自己太清楚了,邵立荣前几天故意跟他暗示“谭岳喜欢漂亮的小男孩儿”便是在暗示谣言已生,以及黄锡说不看好他们两个。
谣言不是谣言,他最清楚。谣言从哪儿来,他也清楚。可是他能做些什么,他又能否预知谣言能掀起多大的风暴。
凌青原回到房间,坐在床沿上看着义愤难平的妹妹,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程鹭白是谭岳的粉丝无疑,一定有不少喜爱他的人都是同样的态度。凌青原在心里默念,躲不过去的,还是来了。
“哥,袁大傻说的一定不是真的对吧。”程鹭白率先开口问道。
“鹭白,我先问你,听到这个消息,你为什么会这么……不高兴呢?”凌青原喘了一口气又立刻补充道:“看我,你哥,不经常被人传西皮么。《琉璃锁》里还把荣琛和荣瑾配在一起,甚至还有粉丝凑我和邢云韬的配对呢。”
程鹭白变得很严肃,仿佛长了十多岁,讲道理的人调换了个儿:“哥,这是不一样的。我先不说你是谁他是谁。况且给你凑西皮的都是娱乐和假想的。但是谭岳……”
“袁大傻跟我说他不喜欢女人我不信,我想上网找来反驳他,可我看到海天BBS上有人说……”程鹭白在手机上点开递给他哥看:“有人说他硬不起来……”
程鹭白年纪还不大,女孩子家说出这些还是有些害臊。她本来是想找谭岳有女朋友的证据,结果却看到这一条,而且她还特地弄清楚了“硬不起来”的意义,不能说是残疾,就是……不喜欢女人。
凌青原仔细看了这条消息,发布时间还没二十四小时。主楼只说了一句:“我猜谭影帝压根对女人没感觉”。故意引人讨论的意思,接下来回帖已经爆了。凌青原没全看完,大致几类,反驳的,分析的,举例的。
其中就有帖子翻出来《虎斗》里投拍的剧照,胡峻山教焦娇打台球也好,和焦娇的激情戏也好。有几楼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度。就有人说他的反应正直敬业得根本不像是个男人,不会是有生理缺陷吧。
“说他硬不起来,说他不喜欢女人,这就是人身攻击啦!”程鹭白对于网上的流言义愤难平。
凌青原把手机还给她,心里五味杂陈。他当然知道这是人身攻击,在用最锋利的矛来穿刺一个人最无法防备的弱点。
“如果说谭岳他演的角色和哪个角色配一配,就像《药师经》里如风和他师弟,很搭很萌很有趣。可是,倘若他真人……被网友这样说,真过分。”程鹭白直摇头:“想不出来,不敢想。”
“哥,你现在是圈里人了。回帖里说如果谭岳喜欢男人的话,一定会被封杀,这是真的吗。他会无法再演戏吗?我不要……我不要他没办法再演戏,他那么出色,如果不演戏了那怎么办。”
凌青原安静地陪程鹭白坐了一会儿,他看着妹妹,一层层剥离自己的感情,一点点解读妹妹的情绪。缓缓,他两手扶着程鹭白的双臂问道:“鹭白,最让你难过的是他没办法再演戏,对么?”
程鹭白抽噎,有些语无伦次:“网上说他不喜欢女人,也就是喜欢男人的。有人说会玩一些很脏的东西,给社会的影响不好,会被封杀。被封杀了就没办法再演戏了。这……不是原因结果的关系吗。”
“哥,你和他拍过戏,合作过节目,你认识谭岳对不对。他怎么可能是他们说的那种人,谭岳那么帅,他的形象一直都超级健康。不可能,怎么能玩很脏的东西呢……”
“瞎操心。”凌青原摸了摸程鹭白的头:“不过是一句流言而已,就这么为他打抱不平。这种闲话,说说,过去了就没人信了。”
“哥!”
“我知道你是他粉,觉得偶像不该有污点。傻瓜,放大看谁脸上没斑没个痣?谭岳还会继续演戏的,哥给你保证。所以你别瞎操心。人家传说的东西,别随便就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