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顾臻回到家,开了灯,结果就发现季微白坐在方桌前,桌上摆了两盘盖着保鲜膜的西餐冷菜,还放着只有各种纪念日才会被拿出来用的烛台和一枚打火机……而季微白,手支着头坐在桌前,脑袋睡得一顿一顿的。
顾臻不忍心叫醒他,就扶着他上了床,盖上被子让他好好睡了一觉。结果从第二天开始,季微白就闹了好几日的别扭,一直闷闷不乐的,因为自己一时犯困而把重要的日子睡过去了而觉得不甘心,整出许多的幺蛾子。
现在想起来,其实顾臻还是有点感慨。
舍友们一边好奇蛋糕是谁送的,一边调笑顾臻说这妹子好,知道抓住男人的胃就是抓住了男人的心。
顾臻便只是笑笑,心想你们要是知道送这蛋糕的妹子的真实身份,恐怕会大吃一惊。
他说道:“我现在不想吃蛋糕,你们吃吧。”
谭晖听了,迟疑了一下,说道:“送给你的蛋糕,我们吃了不太好吧?”
顾臻回答道:“没有关系,不过是个蛋糕而已。我知道是谁送过来的,回头跟他说一声就行了。”
顾臻虽然知道季微白的科系,却不知道对方的班级宿舍,而且只是一个蛋糕的话也实在不值得特意送回去,恐怕找到人的时候奶油都化了。
谭晖等人看了一眼顾臻消失在宿舍门口的背影,觉得他八成是不肯吃这个蛋糕了,所以几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拆了包装盒。
反正蛋糕这种东西,要是顾臻真的还回去,反而让妹子难堪,所以就让他们来做件好事吧!
第52章
季微白在自己的床上看到几张纸钞和硬币的时候,一开始还并不以为意,只以为是谁随手把钱放错了床铺。
不过随后无意识地算了一下钱数时,却隐约觉得这个数字有点耳熟,然后猛然记了起来,之前订爱伦娜的蛋糕礼盒时,刷出去的不就是这个钱数吗?
他突然转头,问室友:“我床上的钱是谁放的?有人看见吗?”
却听同寝室的一个男生说道:“是一个二年级的师兄过来让我放你床上的,说是还你的钱。怎么,弄错了?”
季微白却没有回答他,就一路冲出了寝室。
刚冲出寝室的时候,他是一往直前,非常利落地想要直闯顾臻的寝室的。但是随着走廊上的凉风一吹,他的脚步却也缓慢了下来,慢慢地变得沉重。
季微白想:我这是在干什么?
去质问顾臻为什么要还他钱?这不是再明显不过了吗?顾臻不愿意接受他的礼物,所以要把钱还回来,想要和他划清界限。
可是,季微白想,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呢?
说到底,他送的也不过是一个蛋糕而已。若是顾臻不愿意收下,不喜欢吃,扔掉也无所谓。可是他却偏偏要算好了钱,一分不差地还回来。
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告白被拒绝,所以连朋友都不能做了?
这个念头几乎沉重到让他无法呼吸。
高三的那一年,是他过得最为孤单的一年。虽说前几年他就过得不怎么像样——初二和白莎莎分手之后,他就变得偏激,孤僻,厌憎人群,讨厌与人相处,甚至连成绩也一落千丈。在那之前,他其实也曾是个好学生。
但就算在当时他也没有像这样觉得孤单。
也许是因为他喜欢白莎莎的程度并没有他自己以为的那样深。
季微白和顾臻熟悉起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对以往的事情慢慢看开了。那时候他根本没有自觉喜欢上顾臻的意识,只是觉得这个邻桌同学真是厉害,似乎不管什么事情都不会动摇。
至少对于季微白来说,顾臻的处境比他糟糕多了,因此反而衬得他的纠结和固执越发微不足道,衬得他那自觉天都要塌下来的烦恼其实幼稚可笑。
了解到这一点,季微白就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
后来他就开始注意顾臻。
刚开始和顾臻成为朋友的时候他觉得这个邻座的同学未免太过优秀和完美,后来才意识到,顾臻的完美背后是一堆的臭脾气和莫名其妙的矜持自傲。
然而就算这样,季微白还是觉得顾臻很好,他甚至自己找了各种理由给顾臻开脱——内心骄傲,那么就不会行为下作;态度冷淡不合群,说明他的友谊贵重而不廉价……总之顾臻什么还没说,季微白就已经自己替他作了所有的解释。
归纳到一句话,就是季微白喜欢顾臻。
而这样的爱慕让人觉得无比孤单,且患得患失。对方高考之后的告白,其实季微白困兽之下作出的努力——到那一刻为止,他对未来还毫无准备。
分离来得太过仓促。
于是季微白重拾起了至今崭新的旧课本,努力尝试着复习那些其实他自觉根本没有真的进过脑子的试题。这无疑是十分艰难的,一个人一旦习惯了懒散,想要把坏习惯纠正过来就会变得比以往养成习惯还难好多倍。
实在觉得一团乱麻头昏脑涨的时候,他就打开日记本,给顾臻写情书。
写一行一行,虽然羞耻Play,但是对于季微白来说却是完全发自内心的肉麻语句。因为情感真挚,所以他竟也不觉得羞涩。
这样慢慢写着,就写了整整一本。
季微白踌躇满志,决心坚定,每当学习到空闲的时候,就拿起笔记本涂涂写写。日记本是其一,除此之外,他还有一本专门写满了各种追求计划的小册子。偶尔从小说或者网络上看到什么触动人心的小段子,他就把它们都记下来,想着有一天可以对顾臻用。
这种事成了季微白空闲时候的休闲娱乐,和促使他读书的动力。因为有着这样的目标,繁重和杂乱的课业似乎也变得没有那么难熬起来。
……当然,季微白也想过,万一考不上G大怎么办?
这真是个令人悲伤的话题。
可对于季微白来说,这却是很有可能发生的。在决定考G大的时候,他的成绩还只在班级中段游曳,听说他想要考G大,班主任的表情那叫一个纠结,各种跟他讲道理摆证据,总之就要证明他现在的成绩距离很远很远,最好不要定下不自量力的目标。
季微白何尝不知道这个目标不自量力?
可是他却依旧坚持。
不自量力也好,异想天开也好,希望渺茫也好……对于季微白来说,顾臻既然在G大,他就无论如何也要尝试一下。
他也想过万一要是考不上怎么办?
如果这样的话,就读一所跟G大地理位置相近的大学……无论如何,他要离顾臻近一点。
季微白也知道,考上G大,或者学校离得近,并不表示顾臻就会理所当然地接受他。可是如果距离遥远,那么就连努力的机会也没有了。
随着顾臻寝室的慢慢接近,季微白的脚步越发慢下来。
然后他看见了推门出来的顾臻。
两人迎面遇上的一瞬间,季微白的情绪已经冷静了许多。
他开口问道:“要出去吗?”
顾臻看见他,也怔愣了一下,才回答道:“有点事要出去一趟。”
但是他没有说是什么事。
季微白看着他的样子,突然觉得两人之间有种莫名的生疏感。他有点茫然,是分开的这一年造成的这种莫名的生疏感,还是因为其它的什么原因而导致。
他对顾臻说道:“我想请你吃顿饭。”
顾臻应得很爽快:“好!”
他也想跟季微白把事情说清楚,停止这种纠缠不清的关系。
这么爽快的回答显然让季微白有点意外。
半个小时之后,两人在市中心的一家餐馆开了个包厢。等上菜的时候,季微白说道:“我说我喜欢你……所以我们连朋友都不能做了吗?”
顾臻叹气,回答道:“你给男性朋友送蛋糕礼盒?”
季微白说道:“跟男女没什么关系吧,好像你平时就不吃甜点似的?我不过就是觉得这家的很好吃,所以才想送一盒过去。”
顾臻说道:“……不喜欢吃外面的东西。”
季微白又问道:“你觉得我讨厌吗?或者,觉得被男人追求很恶心?”
顾臻回答道:“我没有觉得你恶心,季微白。我只是对你没有那种想法,所以别在我身上白费功夫了。”他叹了口气,努力劝说道,“你家里只有你一个儿子,你父母不会希望你喜欢男人的。大学里面的好女孩很多,不见得每次都会遇上一个白莎莎,你完全可以谈一场正常的,全新的恋爱……不用非要在我身上白费功夫。”
季微白黯然道:“我做不到。”
顾臻看着他。
“顾臻,你所有的感情和情绪是不是都能靠理智来控制?”季微白的神态复杂,开口对顾臻问道,“你从来没有不能控制自己的时候吗?”
顾臻沉默了一下,然后回答道:“这世上没有完全不能控制的感情,不过是你自己不想去控制而已。”
还有一句话顾臻没有说出来。
季微白觉得无法控制,是因为他从来没有遇上过真的完全没有退路,不控制自己就无法活下去的情况。
也许他永远也无法了解,但顾臻无意当他的老师。
季微白也沉默了一下,才抬起头,注视着顾臻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是!是我不想去控制。我喜欢你,我不想去控制这件事情,我更愿意放纵这样的感情……我不会去控制它,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顾臻听了,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不会接受的。”
季微白有点受伤,苦笑说道:“我知道,你说了好几遍了。”
顾臻又说道:“既然知道是没有结果的事情,又为什么要坚持下去?”
“……因为我想坚持下去。”季微白回答道,“你可以尽你可能地对我冷淡,回避,也许有一天我真的会因为坚持不下去而放弃,但我现在不想放弃。也许到最后……反而是你首先投降呢?”
“我不会投降。”顾臻说道,“季微白……你什么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们之前都发生过什么,以及会发生些什么。
季微白听到这么莫名的一句,却只以为顾臻心里有所动摇,便开口说道:“那你就说出来。你有什么想法就对我说出来啊!你什么也不说,我怎么会知道呢?”
他的神色激动,眼神纯粹而坚定。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季微白的感情总是这样直接,偏执而热烈……他的眼眸之中映出一个人的时候,他的整个世界仿佛也就只能映照出这一个人。
顾臻每次看到这样的眼神,都很想问他一个问题。
——那一天的吻,你搂着叶安的手臂……是你真的心意已变,还是我做了一个噩梦?
但是他问不出口。
眼前的季微白终究不是与他相濡以沫十年而后毅然背叛的季微白,甚至也不是那个在雨中的电话亭下等候着他,用一个幼犬般的欣喜眼神让他心旌动摇的季微白。
顾臻曾经爱过的,不是这个还年少而无畏的季微白。
承认这个事实对于顾臻自己来说也是一件十分残酷的事情。
季微白所展望的未来,却是顾臻已经彻底丢弃的过去。对于顾臻来说,这时的季微白与其说是他年少时的恋人,还不如说是只是一个与他恋人很相似的其它人。
顾臻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不想把任何事情都剥碎了细细地解释给你听。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别给我送东西了,你会影响到我的生活。我不希望听到外面传出奇怪的留言。”
季微白听了,沉默了半晌,才说道:“我明白了。”
顾臻愣了一愣,心想这么痛快?
结果季微白果然是明白了那段对话的重点。
过了两天,顾臻就收到了一份来自新生学妹的礼物和粉红色的情书。学妹长得很可爱,一张婴儿肥的小脸,送完礼物就跑了。这还是顾臻入学一来第一次被拦路送情书,很是引起了轰动。
结果把信件拆开一看,顾臻看到了什么?
满纸介于少女臆语和跟踪狂之间的表白言论……字迹他丫的却是季微白的。
顾臻已无力吐槽。
季微白本人无法沟通,而且死活不肯放弃,顾臻也没办法,最后只好进行冷处理。他倒是没有再把送来的吃食照原价给付给季微白,毕竟如果一直这么做,很容易就会被人察觉端倪。
季微白也不缺这点钱。
但是他也没有吃季微白送来的东西。如果不是因为天性不喜欢浪费,他真的会把东西扔垃圾桶给季微白看。不过现实是,最后所有吃食都祭了室友的五脏庙。
反而是那情书,顾臻比较不清楚要怎么处理。
他本来想直接撕碎了扔到垃圾桶的,结果撕了第一下之后就被室友给冲上来誓死阻拦了。面对着不知真相的室友“不通情理”,“不知好歹”,“你知道我国有多少娶不到老婆的单身汉吗”这样的控诉,顾臻最后愣是没敢动手。
后来就把信件带了回来。
信件带回来之后,顾臻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竟然又从头把信读了一遍。
看完整封信,他一时恍惚之间,差一点就把信夹进书里放到抽屉里面,后来猛然反应过来,才又把书里的信抽了出来,甩进了废纸篓。
他恍恍惚惚的动作令出房间泡茶的顾深吃了一惊,开口问道:“阿臻,你怎么了?”
顾臻自己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有些怪异,便笑着对顾深说道:“没什么,在想事情,一时走神而已。”
从新学期开始,顾深就开始和顾臻一起住了。
顾深的学校不像G大一样管得严,第一年还要求强制住校,所以顾深比较轻松就申请了外宿许可。但是虽然家在本市,顾家离大学城也有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兄妹俩是没打算住家通勤的。
就像一开始两人约好的一样,他们决定在学校附近找一处房子一起住。
结果到了暑假期间,顾臻才急急忙忙地开始另外找房子。
他原来住的房子是向人租用的,是一个一室一厅的单人住家——如果那厨房兼餐厅兼客厅的狭小房间也算是“厅”的话。
当时顾臻在尽可能地聚拢资金买涨棉花期货,自然不会花钱去购置学区房。而且他毕竟是普通人家出身,从小就习惯了节俭,虽然后来随着眼界的开阔,花钱的手笔也大了起来,但骨子里终究没有那么娇贵。对于顾臻来说,房子能住人就行了。
不过,当然不可能让顾深也跟他挤一件狭窄的旧屋。
所以暑假期间呆在一间老旧公寓里面办了一年公的顾臻退掉了旧屋,重新找了一间宽敞明亮的高楼公寓买了下来,就是两人现在居住的屋子。
在那之前,顾臻一直把租屋的事情隐瞒得很好,顾深虽然曾经也来找过他几次,却一次都没有机会到过旧屋,所以也没有发现顾臻把自己的生活质量降得那么低劣。而到了大二,顾臻连旧房子都已经退租了,顾深就更不可能发现这件事了。
现在兄妹两人住的公寓很大很宽敞,同时跟家里一样也带着巨大的落地玻璃窗。顾深在屋子里放了不少盆栽植物,每天早上起来作发声训练的时候顺便浇水,生活过得很是惬意。
除了房子之外,顾臻也开始自己开车,不过车却不是自己买的,而是这一年父母送的十八岁生日礼物。顾深是一辆深红色的阿基塔娜,是一位窈窕火辣的美人,而顾臻的却是一辆黑色的莫尼黑,是一位冷静神秘的绅士。
比起顾臻平日的为人处事,这辆车的存在感实在是太过于高调了。第一次开车进学校的时候,甚至一度引起了围观。